劉文榮
東漢末年的赤壁之戰,古詩文里寫得轟轟烈烈,如李白《詠赤壁》云:“二龍爭戰決雌雄,赤壁樓船掃地空。烈火張天照云海,周瑜于此破曹公。”蘇東坡《前赤壁賦》稱:“方其破荊州,下江陵,順流而東也。舳艫千里,旌旗蔽空,釃酒臨江,橫槊賦詩,固一世之雄也。”又《念奴嬌·赤壁懷古》稱:“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然而,赤壁之戰真是一場轟轟烈烈、“一時多少豪杰”的大戰嗎?且看史書里面如何記述。
赤壁之戰幾乎未戰
世人所知赤壁之戰,大凡得知于《三國演義》。確實,《三國演義》講赤壁之戰,整整講了八回,即:第四十三回“諸葛亮舌戰群儒 魯子敬力排眾議”;第四十四回“孔明用智激周瑜 孫權決計破曹操”;第四十五回“三江口曹操折兵 群英會蔣干中計”;第四十六回“用奇謀孔明借箭? 獻密計黃蓋受刑”;第四十七回“闞澤密獻詐降書 龐統巧授連環計”;第四十八回“宴長江曹操賦詩 鎖戰船北軍用武”;第四十九回“七星壇諸葛祭風 三江口周瑜縱火”;第五十回“諸葛亮智算華容 關云長義釋曹操”。
其中“舌戰群儒”“智激周瑜”“蔣干中計”“孔明借箭”“龐統連環計”“諸葛祭風”“義釋曹操”等,一直為世人津津樂道。
然而,所有這些都是宋元兩代“說三國”的說書先生加入的噱頭,《三國演義》則是集說書先生的“話本”之大成,三分真七分假,“演義”而已。真實的赤壁之戰,則由晉代人陳壽在《三國志》里記述。
《三國志》是紀傳體史書,由一系列人物傳記組成。因而,關于赤壁之戰的記述,須到相關人物的傳記中去查找—也就是說,會有好幾處講到赤壁之戰。查《三國志·魏書·武帝紀》,得二十二字:
公至赤壁,與備戰,不利。于是大疫,吏士多死者,乃引軍還。
意思說:曹操到赤壁,和劉備一戰失利。此時瘟疫流行,曹軍將士多有死亡,故而曹操便領軍回去了。這里既沒有說到和周瑜的東吳軍有什么戰事,也沒有說到“火燒赤壁”。
再查《三國志·蜀書·先主傳》,所得稍多一點,六十余字:
先主遣諸葛亮自結于孫權。權遣周瑜、程普等水軍數萬,與先主并力,與曹公戰于赤壁。大破之,焚其舟船。先主與吳軍水陸并進,追至南郡。時又疾疫,北軍多死,曹公引歸。
這里說到劉備與孫權結盟(“遣諸葛亮自結于孫權”),說到“火燒赤壁”(“與曹公戰于赤壁,大破之,焚其舟船”),同時也說到,曹軍根本沒做什么抵抗就敗退了(“時又疾疫,北軍多死,曹公引歸”)。
再查《三國志·蜀書·諸葛亮傳》,僅得三十六字:
權大悅,即遣周瑜、程普、魯肅等水軍三萬,隨亮詣先主,并力拒曹公。曹公敗于赤壁,引軍歸鄴。
意思說:孫權很樂意與劉備結盟,派周瑜等人領軍三萬,隨諸葛亮去見劉備,并一起抵抗曹操。曹操在赤壁兵敗,領軍回鄴城,這里根本沒提曹軍是怎么兵敗的。
再查《三國志·吳書·吳主傳》,也僅得五十余字:
瑜、普為左右督,各領萬人,與備俱近,遇于赤壁,大破曹公軍。公燒其余船引退。士卒饑疫,死者大半。備、瑜等復追至南郡。曹公遂北還。
注意這里提到“公燒其余船”(曹操燒掉了其余的船);也就是說,“火燒赤壁”還不完全是周瑜燒的,部分是曹操自己燒的,因為他已準備撤退,原因就是“士卒饑疫,死者大半”。
再查《三國志·吳書·周瑜傳》,這里記述得較多,但也不過幾百字:
時劉備為曹公所破,欲引南渡江。與魯肅遇于當陽,遂共圖計,因進住夏口,遣諸葛亮詣權。權遂遣瑜及程普等與備并力逆曹公。遇于赤壁。時曹公軍眾,已有疾病,初一交戰,公軍敗退,引次江北。瑜等在南岸。瑜部將黃蓋曰:“今寇眾我寡,難與持久。然觀操軍船艦,首尾相接,可燒而走也。”乃取蒙沖斗艦數十艘,實以薪草,膏油灌其中;裹以帷幕,上建牙旗,先書報曹公,欺以欲降。又豫備走舸,各系大船后,因引次俱前。曹公軍吏士皆延頸觀望,指言蓋降。蓋放諸船,同時發火。時風盛猛,悉延燒岸上營落。頃之,煙炎張天,人馬燒溺死者甚眾,軍遂敗退,還保南郡。備與瑜等復共追。曹公留曹仁等守江陵城,徑自北歸。
看來,《三國演義》里講了整整八回的赤壁之戰,大概就是從這幾百字“演義”而來的,只是故意疏漏了“時曹公軍眾,已有疾病”,為的是要彰顯諸葛亮、周瑜等“一時多少豪杰”。其實,曹軍并非為周瑜的計謀所破,周瑜只是接受了黃蓋的火攻和詐降建議而已;至于諸葛亮,只是替劉備聯絡孫權,并沒有直接參與此戰。至少,根據此段記述,情況就是如此。
不過,此段記述本身好像也有疑點,說黃蓋放火燒船后,“煙炎張天,人馬燒溺死者甚眾,軍遂敗退”;實際上,火燒曹軍船只并不會消滅多少曹軍士兵。因為按常理,此時的曹軍士兵不可能全在船上,燒掉的大凡是空船。再說,兩軍隔江對峙,進攻方須先渡江登陸,然后再進攻對方。現在,黃蓋燒掉曹軍的船只,只是突破了曹軍在江上的第一道防線,接著他肯定要面對曹軍在岸上的第二道防線。然而,按此段記述,曹軍好像根本就未在岸上設防,而是一下子就敗退了。說是因為“時風盛猛,悉延燒岸上營落”,也不合常理。第一,曹軍營地不可能緊挨著江邊,總會有一定距離。這樣的話,靠在岸邊的船燒起來,怎么可能燒到營地里去呢?第二,就算火能“延燒”到營地,此時的曹軍也不可能全在營地里睡覺,毫無防備,等到火燒起來,亂作一團。那是電視劇里的場景。軍隊總是有防備的,何況還在戰時,怎么可能放一把火,仗就打贏了?
總之,這里疑點重重,曹軍敗退的真正原因不可能僅是黃蓋的火攻,倒是另一種情況更有可能,即:黃蓋火攻時,曹軍已在撤退,而孫劉聯軍以為自己打敗了曹軍,于是緊追不舍。但曹軍抵達江陵城后,守住了該城。赤壁之戰就此結束。
曹軍不戰自退,其原因是前面《武帝紀》《先主傳》《吳主傳》里已經說到的“大疫,吏士多死者”“疾疫,北軍多死”“士卒饑疫,死者大半”,以及《周瑜傳》也說到的“時曹公軍眾,已有疾病”,即曹軍到達赤壁,染上了瘟疫。所以,是瘟疫,使曹軍剛到赤壁時,“與備(劉備)戰,不利”(《武帝紀》),“初一交戰,公軍敗退”(《周瑜傳》)。面對這種情況,曹軍開始撤退,而就在此時,并不知道曹軍正在撤退的孫劉聯軍,開始實施自己的進攻計劃。于是,就出現了一種怪異景象:周密計劃而又氣勢洶洶的孫劉聯軍,大張旗鼓地去攻擊一支正在撤退的敵軍,還自以為“大破曹軍”,大獲全勝。
那么,有史料證明曹軍是主動撤退嗎?有。據《三國志》引《江表傳》稱:
瑜之破魏軍也,曹公曰:“孤不羞走。”后書與權(孫權)曰:“赤壁之戰,值有疾病,孤燒船自退,橫使周瑜虛獲此名。”
曹操說,他不為撤退而羞愧(孤不羞走),船是他自己燒的(“孤燒船自退”), 周瑜是“虛獲此名”。他這么說,當然也有可能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敗,但赤壁之戰確實很怪異:在此之前狼狽奔逃的劉備,到了赤壁竟然就能使曹軍“與備戰,不利”,好像一下子強了起來;后來周瑜、黃蓋又在江上放了一把火,竟然就能使幾十萬曹軍倉皇逃竄,太不合常理,其中一定另有原因。什么原因呢?如果找不到其他原因,那就只能相信曹操所說,是因為曹軍“值有疾病”(遭遇疾病)。
其實,不僅曹操這么說,當時隨從曹操出征的“建安七子”之一阮瑀,后來也是這么說的:
昔赤壁之役,遭罹疫氣,燒船自還,以避惡地,非周瑜水軍所能抑挫也。(《建安七子集校注》)
曹操還有掩飾失敗的可能,阮瑀則沒有必要過了幾年再去編造“昔赤壁之役,遭罹疫氣,燒船自還”的謊言,因而是可信的。
但是,《三國志》里還是說船是周瑜、黃蓋燒的。還有為《三國志》作注的南朝人裴松之,也說:
至于赤壁之敗,蓋有運數。實由疾疫大興,以損凌厲之鋒。凱風自南,用成焚如之勢。天實為之,豈人事哉?(《三國志·賈詡傳注》)
這里說到赤壁之敗的兩個原因:一是“疾疫大興”,二是“凱風自南”。說有第二個原因(即在冬天竟然刮南風),就等于說船是周瑜、黃蓋燒的。(若是曹軍自己燒船,還要說什么風向?)
這是怎么回事呢?到底是曹操、阮瑀之言可信,還是陳壽、裴松之所說可信?很可能,兩者都可信。
情況可能是這樣的:曹操下了燒船命令,阮瑀在旁邊是聽到的,但該命令有沒有執行,或者有沒有完全執行,就不得而知了。最有可能的是,該命令還沒有來得及執行,黃蓋的船隊已經過來了,接著就放火燒船,并以此為“赫赫戰功”。而曹操則認為,既然已下了命令,船當然是曹軍自己燒的。至于陳壽,他記述赤壁之戰關于燒船一節的原始材料,很可能就是當時保存下來的周瑜、黃蓋一方的相關記錄,于是也就照此記述了燒船經過。
果真是這樣的話,也就是說,沒有人說謊—無論是曹操、阮瑀,還是周瑜、黃蓋,還是陳壽、裴松之,都沒有說謊。遺憾的是,這不過是推測而已,沒有任何證據可資證明。
好在不管是誰燒的船,反正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曹軍實敗于瘟疫,而非孫劉聯軍。因為即便船是周瑜、黃蓋燒的,前面已經說過,單純燒船是不足以使幾十萬曹軍迅速敗退的,所以曹軍敗退的根本原因,只能是瘟疫。
那么,問題來了:曹軍會感染瘟疫,孫劉聯軍難道一點也沒有感染?其實,孫劉聯軍也難逃瘟疫,如《三國志·魏書·蔣濟傳》載:
建安十三年(即赤壁之戰當年),孫權率眾圍合肥。時大軍征荊州,遇疾疫,唯遣將軍張喜單將千騎,過領汝南兵以解圍,頗復疾疫。
只是兩軍感染的程度不同而已。就赤壁之戰而言,當時赤壁一帶,是疫區。孫劉聯軍的將士大多是當地人或附近地區的人,而瘟疫(某種傳染病)可能在當地已經流行多年,用今天的話來說,當地人大多已對該種傳染病有了不同程度的“免疫力”,而曹軍,是從北方進入該疫區的外來者,幾乎全無免疫力,因而在當時情況下,幾乎全軍都有可能感染。
這對于正準備作戰的軍隊來說,是極其可怕的。只要有五分之一的士兵生病,仗就不用打了,因為還要派其他士兵去照顧生病士兵,兵員減少就不止五分之一,可能是十分之三。除了兵員減少,更為要命的是,那么多生病的士兵還會使整支軍隊行動遲緩、處處被動。所以,當曹軍中有一定數量的士兵染病時,這場仗就無法打了。要知道,打仗總指望打勝仗,如果毫無勝算,還不如不打。曹操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下達了燒船撤軍的命令,致使赤壁之戰還未開打,就已收場。
然而,正是曹操的這道撤軍命令,敲響了東漢王朝的喪鐘。道理很簡單,曹操這次率軍南征,本是要阻止孫權、劉備各自割據一方、對抗朝廷,而結果不僅沒能重創孫權和劉備的勢力,也沒能縮小乃至收歸孫權、劉備割據的地盤,反而使孫、劉兩家擴大了各自的領地,勢力大增。故而,赤壁之戰之后,孫、劉兩家與曹家分庭抗禮,已成定勢,即魏、蜀、吳“三國鼎立”的雛形。而魏、蜀、吳三國形成之際,也就是東漢王朝的覆滅之日—致使曹操下這道命令的原因,竟是誰也沒料到的瘟疫!
反過來說,如果沒有這場瘟疫,曹操或許會剿滅孫、劉兩家—這樣的話,就有兩種可能:一是他繼續以東漢丞相的名義統治天下,東漢王朝將會繼續在名義上存在而不會有什么“三國”;二是他廢漢自立,建立一個一統天下的“魏朝”或者什么“朝”,這樣也不會有什么“三國”。
建安大疫與建安二十二年
赤壁之戰發生在漢獻帝建安十三年,曹軍感染的瘟疫,史稱“建安大疫”。建安大疫其實早在漢靈帝建寧年間就已發生,后來斷斷續續,少則一兩年,多則十來年,一次次反復發生,一直延續到西晉太康年間;也就是說,整個建安時期(二十五年)和整個三國時期(六十年),都在瘟疫期內。下面是從不同史書中查出的瘟疫記載:
(東漢)建寧四年(171),大疫,使中謁者巡行致醫藥。(《后漢書·漢靈帝》)
(東漢)熹平二年癸丑(173),春,正月,大疫。(《資治通鑒·卷五十七》)
(東漢)光和二年己未(179),春,大疫。(《資治通鑒·卷五十》)
(東漢)光和五年壬戌(182),春,正月,辛未,赦天下。二月,大疫。(《資治通鑒·卷五十八》)
(東漢)中平二年乙丑(185),春,正月,大疫。(《資治通鑒·卷五十八》)
(東漢)建安二十年(215),從攻合肥,會疫疾,軍旅皆已引出,唯車下虎士千余人,并呂蒙、蔣欽、凌統及寧,從權逍遙津北。(《三國志·吳書·甘寧傳》)
(魏)黃初四年(223),四月,大司馬曹仁薨,是月大疫。(《三國志·魏書·文帝紀》)會天大疫,帝悉召諸軍還。(《資治通鑒·卷七十》)
(魏)太和五年(231),衛溫、諸葛直軍行經歲,士卒疾疫死者什八九,亶洲絕遠,卒不可得至,得夷洲數千人還。(《資治通鑒·卷七十二》)
(魏)青龍三年(235),春正月,京都大疫。(《三國志·魏書·明帝紀》)
(吳)赤烏九年(246),軍行經歲,士眾疾疫死者十有八九。(《三國志·吳書·全琮傳》)
(吳)建興二年(253),夏四月,圍新城,大疫,兵卒死者大半。(《三國志·吳書·吳主傳》)
(吳)建興三年(254),自改年及是歲,連大疫。(《三國志·吳書·吳主傳》)
(西晉)泰始九年(273),吳疫,三年內僅京都死者竟達十萬。(《晉書·五行志》)
(西晉)咸寧元年(275),十一月,大疫,京都死者十萬人。(《晉書·五行志》)
(西晉)太康三年(282),春,疫。(《晉書·五行志》)
瘟疫最嚴重的當然是建安年間,其中又以建安二十二年的曹魏,疫情最為慘烈。關于這一年的疫情,《太平御覽》中有一篇曹植的短文,題為《說疫氣》,似非全文,只有一百多字,抄在下面:
建安二十二年,癘氣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或闔門而殪,或覆族而喪。或以為疫者,鬼神所作。人罹此者,悉被褐茹藿之子,荊室蓬戶之人耳!若夫殿處鼎食之家,重貂累蓐之門,若是者鮮焉。此乃陰陽失位,寒暑錯時,是故生疫。而愚民懸符厭之,亦可笑也。
文中稱:“人罹此者,悉被褐茹藿之子,荊室蓬戶之人耳!若夫殿處鼎食之家,重貂累蓐之門,若是者鮮焉。”意為染病者多為貧寒之人,少有富貴之家。其實,曹植所說的“鮮焉”也不少。《三國志·魏書·王粲傳》云:
干、琳、玚、楨,二十二年卒。
“干、琳、玚、楨”,即“建安七子”中的徐干、陳琳、應玚、劉楨,皆于建安二十二年染病身亡。又從第二年(建安二十三年)曹丕的《與吳質書》中證實,此四人皆死于瘟疫:
昔年疾疫,親故多罹其災,徐、陳、應、劉,一時俱逝,痛可言邪?
此四人被曹丕稱為“親故”,絕非“被褐茹藿之子,荊室蓬戶之人”,照樣難逃瘟疫。連徐干、陳琳、應玚、劉楨這樣的“上層人士”也一個個“罹其災”,普通百姓當然也就“或闔門而殪,或覆族而喪”了。
正因如此,第二年四月,魏王曹操頒布《瞻給災民令》曰:
去冬,天降疫癘,民有凋傷,軍興于外,墾田損少,吾甚憂之。其令吏民男女:女年七十已上無夫子,若年十二已下無父母兄弟,及目無所見,手不能作,足不能行,而無妻子父兄產業者,廩食終身。幼者至十二止。貧窮不能自贍者,隨口給貸。老耄須待養者,年九十已上,復不事,家一人。(《三國志·魏書·武帝紀》)
此即官府撫恤災民的法令,因為瘟疫過后,留下許多寡婦和孤兒,其中七十歲以上丈夫和子女均死于瘟疫的寡婦,以及十二歲以下父母兄弟均死于瘟疫的孤兒,需要官府贍養和撫養。還有許多因瘟疫而病殘的窮人,妻、子、父、兄均死于瘟疫,也需要官府養活。
據現代學者研究(葛劍雄《中國人口史》),自東漢后期至三國未年,漢人總人口從六千多萬直線下降至三千萬,減少了將近百分之五十,其主要原因之一是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