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島“幸存”

張丹

從宣布閉店到重新營業，一家以推理小說為主題的獨立書店的故事。

“孤島書店”以“謎蕓館”的新身份出現在上海的街頭，繼續迎接“推理迷”們

凡·高說：“我仍有一個心愿——要畫一家書店，它的外墻在暮靄中是黃色和粉色的……宛如黑暗中的一盞燈。”推理小說家時晨說：“開一家自己的書店。虧了就關掉，如果能繼續，就重新營業。”

2022年3月12日，推理小說主題書店“孤島書店”結束了一年的運營。2023年1月17日，“書店主人”時晨在微博上發布了新書店的照片。“已經準備就緒，可以告訴大家了——上海的偵探書店又開了。南昌路的‘孤島書店’沒有消失，在偉德路，它成了‘謎蕓館’。希望在這條開滿櫻花的街道，能再和你們相遇。”

那是一堵白色的寬墻，左右各有一面寬幅落地窗，窗里透出黃色和粉色的光。

走進原來的“孤島書店”，地板上的人形線框、細致的圖書分類、放大鏡、打字機，還有推理迷們喜歡的動漫人物柯南……所有店主精心擺設的物品都在告訴走進這里的人，這是一家推理小說主題書店。

書店有一面大大的便箋墻，墻被紅色、黃色的便箋紙層層疊疊地貼滿了，仔細看上面的內容，那是路過的人留下的一條條關于推理、美好、不舍的“線索”。這些“線索”留在時晨的心里，是他把書店經營下去的動力。

店主時晨2008年開始寫推理小說，起初他試著給雜志投稿，后來才開始寫長篇。2011年，他的第一本推理小說出版了。有一回，時晨在網上瀏覽，看到杭州有一家“尤利西斯書店”，覺得很有趣。書店老板說書店的經營時間只有兩年，只賣一本書——《尤利西斯》，只賣一種飲料——黑咖啡。時晨覺得這家店很有個性，后來才知道，這家書店的老板自己有一家廣告公司，是靠其他產業養活這家書店。

時晨沒有這樣的資金支持，但開書店的夢想種子一旦落地，他便情不自禁地想讓它生根發芽。“偵探推理小說在整個文學版圖上屬于小眾文學。在國內，推理愛好者明顯缺乏線下活動的平臺，也少有書店組織有關偵探推理的讀書會，如今的大型連鎖書店在選書品類上過于統一和局限。”抱著想要給推理迷們提供一個聚集地的想法，時晨決定開辦上海第一家專賣偵探推理小說的書店。

“我當時想，反正拿一筆錢出來，開了再說。于是，就有了一年之約：書店運營一年，如果能開就繼續，不行就關閉。”

書店，經常出現在美好“遇見”的場景里。我們在書店遇見知識的更新，遇見情感的共振，遇見志同道合的同路人。店主時晨也在孤島書店與陌生人相遇，如同武俠小說里的大俠們在島上結交各路朋友一般，他們共談推理，破解謎局。

由于資金和精力實在有限，時晨的店里不賣咖啡，也不經營其他物品，除了書，還是書。開業前夕，有朋友自費做了與推理小說相關的書簽和帆布袋寄到店里，幾百張書簽摞在木桌上，淺白色的帆布袋在燈光的映照下泛著溫暖的光，“看起來很像那么回事了”。在完成夢想的路上，時晨感受著“支持”的暖意。

“有一回，一位女士走進店里，問我要不要收她的推理雜志。因為這些雜志都是絕版，極其珍貴，有些我也沒有看過。我便有些猶豫，擔心價格會有點高。但女士說全部都送給書店，她很放心把她的心愛之物放在這里，讓我來保管和照顧。”

“還有一對年輕夫妻來我的書店。當時那位妻子買了一本我的小說，并讓我簽名。丈夫問她為什么不去網上買，價格能便宜很多。妻子說網上買就沒簽名了呀，丈夫說簽名又沒什么用的，便宜一點不好嗎。我當時很尷尬，只能低頭看電腦。妻子說也不是貴很多，支持自己喜歡的書店，留下城市一角的棲息地，我覺得很值得。”

“3月初春的時候，書店即將停止營業，來了好多從前的顧客和朋友。幾乎把書店的每個角落都填滿了。座位不夠，大部分讀者都站著，有些甚至站在了店門外，靜靜地聽我發表了一個小時的告別演講。我講了一個小時，他們就站了一個小時。有個讀者走過來對我說：‘感謝時晨老師，感謝你給了我們這樣一家書店。’聽到這句話，我覺得一切的辛苦都值得了。他指著墻上的便利貼說，‘存在即饋贈’，這句留言真的很好。”

米蘭·昆德拉說“這是一個流行離開的世界，但是我們都不擅長告別”，見過太多告別的我們聽過太多次“來日方長，江湖再見”，但我們都明白“江湖再見”不容易，所以我們格外珍惜每一次的相遇。

“當‘創智天地’的鄧老師邀請我們重新把書店運營起來的時候，我也猶豫過。夜里，我從柜子中翻出曾貼在‘孤島書店’墻上的留言，數百張便利貼，上千字，一張張一行行地看。我決定再試一次。”時晨在微博上坦露了再次開一家書店的緣起。

開一家書店真的很難。在實體店面臨電商越來越低的圖書折扣、上漲的房租和不菲的庫存成本的現實壓力下，復合經營業態（最常見的模式是與咖啡店結合）已成為書店謀生的常見選擇。但“孤島書店”的老板即員工，只有時晨一人，他從來沒想過要雇人。即便如此，書店還是一直處于虧損狀態，每天能多賣出一點書就少虧一點。周中的時候，經常會一整天從早到晚賣不出一本書——倒也不是沒有人流量，通常不斷有人進來，但是問題在于沒有轉化率，也就是沒有消費。

但時晨仍被書店“老友”們的牽掛和呼喚環繞著。“如果有朝一日我有機會出版自己的書，希望首發簽售會要在您的書店里舉辦。”“有您這樣的人在守護著推理小說，守護著書店，真是一大幸事。”“今年過年我一定要去您那里打一次卡。”……微博上也有人不定時地留言，希望能再回到推理小說主題書店里來。

帶著之前的遺憾，時晨再次把書店經營起來了。這一次他想做很多的事情。他想把書店里跟推理相關的“小心思”做成文創產品，一來可以讓書店有轉化資本，二來也能讓讀者有一個可帶回去的紀念品，還想開展多元化的活動，讓書店聚集更多喜歡推理小說的人，讓他們有喜歡的事情可參與。

“南昌路的‘孤島書店’沒有消失，在偉德路，它成了‘謎蕓館’。希望在這條開滿櫻花的街道，能再和你們相遇。”時晨發出的邀請，我們收到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