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衣無小事

銀瓶盛雪

人活在世上，離不開衣食住行。穿衣自然也是一件大事。

當(dāng)人類穿上獸皮樹葉，行于山川大地，衣服代表著溫暖、干凈。衣著整潔，是作為人的體面。衣服，也代表一種禮儀，連綴起幾千年的人類文明史。

人一生要穿多少衣服，要加以多少裝飾，有人記得清楚嗎？沒人記得清吧，特別是女人，女人的衣柜里總是少一件衣服。楊貴妃有一個豪華的服裝團隊，滿足了她“云想衣裳花想容”的夢想。

通俗意義上的衣服，應(yīng)該叫服飾，包括衣服和配飾。漢服、唐裝、旗袍好看，配套的鞋襪頭飾掛件必不可少。衣服要成其為衣服，自有它的裁剪原理，有著規(guī)矩。布料不同，色彩不同，呈現(xiàn)的效果亦不同。

張愛玲說：“對于不會說話的人，衣服是一種言語，隨身帶著的一種袖珍戲劇。”衣服代表著個人特點，代表著一種審美，體現(xiàn)了時代特點，甚至可能上升到國家意志——此時，衣服不只是衣服，而且是戰(zhàn)斗的武器，可以保家衛(wèi)國。

古者深衣，蓋有制度，以應(yīng)規(guī)、矩、繩、權(quán)、衡。短毋見膚，長毋被土。續(xù)衽，鉤邊，要縫半下。袼之高下，可以運肘。袂之長短，反詘之及肘。帶，下毋厭髀，上毋厭脅，當(dāng)無骨者。

——《禮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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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穿的深衣，是有一定的尺寸、樣式的，以合乎規(guī)、矩、繩、權(quán)、衡的要求。深衣的長度即令再短，也不能夠露出腳背；即令再長，也不能夠拖在地上。裳的兩旁都有寬大的余幅，穿著時前后交疊起來。深衣腰圍的寬度，是深衣下緝的一半。袖子與上衣在腋下連合處的高低，以可運肘自如為原則。袖子的出手部分的長度，以反折過來剛好到肘為合度。腰間的大帶，下面不要壓住大腿骨，上面不要壓住肋骨，要束在下腹的無骨部位。

讀 后

《左傳·定公十年》中說：“中國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服章之美，謂之華。”“華”指美好，“夏”指盛大，“華夏”代指中國。我國自古就被稱為“衣冠上國、禮儀之邦”，服飾文化是華夏禮儀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

作為漢族傳承時間最久的傳統(tǒng)服飾之一，深衣最早記載于《禮記》。深衣把上衣和下裳相連在一起，用不同色彩的布料作為邊緣；其特點是使身體深藏不露，雍容典雅。寬松、肥闊、含蓄的深衣，反映了中國古代傳統(tǒng)文化的美學(xué)思想與哲學(xué)思想。

深衣，“自天子至庶人皆可服之”。馬端臨編撰的《文獻(xiàn)通考》中說：“至于深衣，則裁制縫衽，動合禮法，故賤者可服，貴者亦可服，朝廷可服，燕私亦可服，天子服之以養(yǎng)老，諸侯服之以祭膳，卿、大夫、士服之以夕視私朝，庶人服之以賓祭，蓋亦未嘗有等級也。”在今天，歷經(jīng)演變的深衣仍然可以日常穿著，呈現(xiàn)出時間沉淀過后的更加深邃的美，別有韻味。

司徒黃瓊辟，太常趙典舉有道。或勸林宗仕進(jìn)者，對曰：“吾夜觀乾象，晝察人事，天之所廢，不可支也。”遂并不應(yīng)。性明知人，好獎訓(xùn)士類。身長八尺，容貌魁偉。褒衣博帶，周游郡國。嘗于陳梁間行遇雨，巾一角墊，時人乃故折巾一角，以為“林宗巾”。

——范曄《后漢書·郭太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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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黃瓊征召他，太常趙典推舉他有道。有人勸郭林宗出仕做官，林宗回答說：“我晚上觀看天象，白天考察社會人事，天命要廢棄的事物，是不可支持的。”于是，他都沒有答應(yīng)。他天性有知人之明，喜歡獎勵教育讀書人。他身長八尺，容貌魁梧奇?zhèn)ィ瑢捯麓髱В苡慰Ｋ?jīng)在途經(jīng)陳梁一帶時遇到天下雨，便將頭巾的一角折疊起來避雨，當(dāng)時的人也學(xué)著故意折巾一角，叫作“林宗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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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避父親范泰諱，范曄在《后漢書》中將郭泰稱作郭太。郭太字林宗，太原界休人，是東漢名士。真名士，自風(fēng)流。郭太的頭巾因“遇雨”而“巾一角墊”，一個偶然事件，引發(fā)了林宗巾的流行。

頭巾的使用，可以追溯到先秦時期。《釋名》中說：“巾，謹(jǐn)也。二十成人，士冠，庶人巾。當(dāng)自謹(jǐn)修于四教也。”“巾”在這里是沒有官職的普通百姓的身份標(biāo)識，又具有慎獨修身之意，提醒人們謹(jǐn)修“四教”（《論語·述而》中提到的“文、行、忠、信”）。

到了東漢，巾因輕便實用和廉價易得而被大量使用。“頭巾”是當(dāng)時士人的日常必需品之一。郭太家世顯赫，祖有懿德，綿延可上溯至周王室，又博通墳籍，才名遠(yuǎn)播，高潔傲岸。他的一舉一動都吸引著眾人的視線，他的穿著打扮也被世人所關(guān)注。他被推著走在潮流前端。

在古代，服飾的顏色、形制和樣式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服飾彰顯著一個人的審美品位和人生趣味，也寄托著更高的精神價值。而美德是一個人最高級的裝飾。“君子被褐懷玉”，因人品高潔而衣品高貴。林宗巾，并不是普通的頭巾，而是對隱士的隱喻，是一種精神高標(biāo)的象征，寄托了人們更高的精神境界。愛屋及烏，時人爭戴林宗巾，表達(dá)了對于品格高尚的名士的仰慕。

王自往請之，曰：“吾國東有齊、中山，北有燕、東胡，西有樓煩、秦、韓之邊。今無騎射之備，則何以守之哉？先時中山負(fù)齊之強兵，侵暴吾地，系累吾民，引水圍鄗；微社稷之神靈，則鄗幾于不守也，先君丑之。故寡人變服騎射，欲以備四境之難，報中山之怨。而叔順中國之俗，惡變服之名，以忘鄗事之丑，非寡人之所望也。”公子成聽命，乃賜胡服，明日服而朝。于是始出胡服令，而招騎射焉。

——司馬光《資治通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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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武靈王親自登門解釋說：“我國東面有齊國、中山國；北面有燕國、東胡；西面有樓煩，與秦、韓兩國接壤。如今沒有騎馬射箭的訓(xùn)練，憑什么能守得住呢？先前中山國依仗齊國的強兵，侵犯我們的領(lǐng)土，掠奪人民，又引水圍灌鄗城，如果不是老天保佑，鄗城幾乎就失守了。此事先王深以為恥。所以我決心改穿胡服，學(xué)習(xí)騎射，想以此抵御四面的災(zāi)難，一報中山國之仇。而叔父您一味依循中國舊俗，厭惡改變服裝，忘記了鄗城的奇恥大辱，我對您深感失望啊！”公子成幡然醒悟，欣然從命，趙武靈王親自賜給他胡服，第二天他便穿戴入朝。于是，趙武靈王正式下達(dá)改穿胡服的法令，提倡學(xué)習(xí)騎馬射箭。

讀 后

“胡服騎射”這個成語，和趙武靈王有關(guān)。趙武靈王即位的時候，趙國國力衰退，已然不能與大國齊楚爭鋒，甚至還經(jīng)常被周邊的小國欺負(fù)。趙武靈王發(fā)現(xiàn)胡人除了騎兵先進(jìn)，作戰(zhàn)時的著裝也很方便，于是，他動了向胡人學(xué)習(xí)的心思，推行“胡服騎射”。

推行過程阻力重重。衣冠服制是長期以來形成的風(fēng)俗習(xí)慣。漢民族“貴中華而賤夷狄”，而此時向游牧民族學(xué)習(xí)，在很多人看來是自降身份。這些人的文化思維定式很難改變。面對反對的聲音——這種做法是不符合規(guī)矩和禮制的，趙武靈王堅持時移世易，要認(rèn)清時勢，說服重臣和王公貴族率先垂范，穿起胡服（窄袖短裝，皮靴皮帶，頭戴羽冠），學(xué)習(xí)騎射。

革故鼎新，才有新的進(jìn)步。趙國人穿上胡人的服裝以后，無形中改變了長期以來形成的胡漢敵對心理，甚至共同作戰(zhàn)，如《詩經(jīng)》中所說“豈曰無衣，與子同袍”。“胡服騎射”使趙國軍事實力大漲，開創(chuàng)了我國古代騎兵史上的新紀(jì)元。趙武靈王加強了民族大融合，梁啟超稱之為“黃帝之后第一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