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覓
素聞藍雪花是開花機器,不嬌氣,且容易爆盆,于是我便在陽臺上種了一盆藍雪花。
果然,藍雪花一天比一天開花更多。即使是在夏季的烈日烘烤之下,也淡然安然,專注地開自己的花。它的顏色是那種叫人心安的粉藍,有點兒像櫻花的輕盈溫和,不像牡丹或者桃杏那樣明艷張揚。藍雪花的五瓣花兒平平綻開,一簇簇的,幾乎開成了小花球兒,果然像是一捧蓬松的藍色雪花,可以用手輕輕掬起。而且,它花期多長呀,可以從初夏一直開花開到深冬,仿佛不知疲倦一般。
養過不少花兒,藍雪花真是我養過的最省心的花兒了。因為忙碌,我沒有太多時間管理,養的花兒大多就在陽臺上自生自滅,因此必須是堅韌的花兒才行。這其中,藍雪花尤為突出,雖然看起來那么柔弱。它既不怕熱也不怕冷,風吹雨打也不怕,鼓鼓地喝飽了水,就能開出極多也極淡雅的花來。

不知道在漫長的進化過程中,藍雪花吃了多少苦,才練就如此強大的內心。就像沒有人是無緣無故堅強的,植物的堅強背后,一定有原因。而人們精心呵護的園藝植物,溫室里的花兒,因為有人愛有人寵,是經不起外面的風霜雨雪的。藍雪花溫柔恬然的背后,說不定有很讓人心疼讓人動容的復雜故事。然而它從來不說,只是在輕風中微微笑著,你也無法詢問。它看似很簡單,實際上卻深藏著無數天風海濤般的秘密,這讓它有了一份安靜的神秘。
藍雪花有點像張愛玲小說《半生緣》里的顧曼楨。因為姐姐曼璐的舞女工作,曼楨為了避免騷擾,始終裝扮樸素,常年穿著一件藍布衫。年輕的女孩子誰不愛俏呢?她卻從來不碰那些嬌艷顏色與時髦發型。姐姐出嫁后,她更是成了家里的頂梁柱,一日打三份工,一份寫字員工作,兩份兼職家教。但她并不以此為苦,始終淡淡微笑,保持青春的活力與嫻雅的風度。這樣的曼楨,自然會讓世鈞心疼又愛惜??上蛔钣H的人傷害至深,雖然兩情相悅,卻再也不能跟世鈞在一起。但曼楨是堅韌的,并沒有憂傷以終老,而是依舊認真地生活,照顧好自己和孩子。她身上有一種溫柔而強大的韌性。藍雪花亦是如此,淡淡的,素樸的,卻堅韌而美麗。
不久以后,到了初秋。這時候到陽臺上再看,發現陽臺上的草木已經越發熱鬧了。藍雪花早已開成真正的花球。彩椒開著紫色的小花,結出了紫色的小果。薄荷結籽了,還有零星藍紫小花點綴著。辣椒繼續開潔白小花。梔子、茉莉以及姬小菊的花兒已經開過凋謝了。
風一吹來,依然滿室生香。當然不再是梔子和茉莉的香氣了。我深深地聞了聞,是陌生而溫柔的香氣,應該來自藍雪花吧。這花香似乎是一種類似于花露水的氣息,卻更為淡雅宜人,仿佛宣紙上的一痕水墨在靜靜氤氳。
后來,又買了一盆也是陽光燦爛不嬌氣的長春花,放在藍雪花花盆旁邊。長春花鮮妍嬌艷,藍雪花清雅沉靜,兩種美花兒,如同一對好閨蜜。
那時我正研究微距攝影,買了一些只有藍莓大小的微距小人模型,見到這對好閨蜜姐妹花,于是便有了想法。我小心翼翼地選了一個穿紅裙的少女模型,放在藍雪花花心輕輕坐著,又選了一個穿背帶褲的少年模型,放在長春花的花瓣上。藍花與紅花之上,少女和少年“遙遙相望”,四目相對,含情脈脈,如沉浸在愛河之中的花之精靈一般。
我舉著單反相機,屏住呼吸,輕輕把它們拍下來。看著照片,好像瞬間便進入了丹麥安徒生的童話——《拇指姑娘》的童話。
藍雪花不只有藍色的,還有白色的。白色的藍雪花,則覺肝膽皆冰雪,表里俱澄澈,如同梁羽生筆下居于冰湖之畔的冰川天女,或者是金庸書里走出終南山的小龍女。一看到它,心都靜了。
喜歡藍雪花這樣的植物,仿佛不食人間煙火,卻擁有著強大的生命力和韌性。看到藍雪花,我總想起弗朗索瓦絲·薩岡的一句話:“這個世紀瘋狂,沒人性,腐敗。你卻一直清醒,溫柔,一塵不染。”生命之痛與人生之苦,何必要向別人訴說呢?自己靜靜承受獨自化解就好。就像藍雪花,即使目睹了再多黑暗瘋狂,經歷了再多滄??嚯y,表現出來的依然是云淡風輕和天真溫婉。
即便生活多波折,我們也一定記得要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