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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水庫的水太多了,那年冬天,勝利水庫并沒有像過去那樣完全放下連接南干大渠的水閘,而是讓一部分水流進大渠,結果南干大渠成了一條冰渠。由幸福城通往阿拉爾的公路絕大部分緊挨著大渠,于是,膽大的騎車人下到渠中,在冰面上騎行,水渠中形成了一條獨特的自行車道。
消息傳到小伙伴中間后,大家都想去體驗一番。常年在浮塵沒腳的土路上騎車的人突然到冰上騎行,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輕松、干凈、利索、快速。車輪子與冰面摩擦發出輕微的咝咝聲,耳旁是呼呼的風聲,這兩種聲音奇異地組合在一起,給人躍躍欲飛的感覺。
也就在那段時間里,同班的王學兵說他有個叔叔在阿拉爾農機廠,捎信讓他去拿面粉。當時團場職工的口糧中,粗糧占比很高,吃上小麥粉是人們的奢望。王學兵在班里以膽小出名,他不敢一人去,便邀請我們幾位家中有自行車的同去。我們沒答應,因為往返阿拉爾有七十多公里,還要乘輪渡過塔里木河,沿途少有人煙,父母親知道了絕不會答應。
那天,王學兵也同我們一起騎車來到南干大渠。大家在冰上越騎越興奮,不知不覺,一個多小時過去了。當我們準備返回的時候,王學兵攔著大家說:“陪我去拿面粉吧!這兒離阿拉爾已經很近了。”
大家面面相覷。我們五人是吃罷午飯出門的,當時已經過去了兩個多小時,離阿拉爾還有十公里左右,有人擔心當天能否趕回,還有人擔心塔里木河的擺渡問題。河上擺渡順利時幾十分鐘就過去了,不順利時可能要幾小時,擱淺在水中過夜也是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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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在冰上那躍躍欲飛的感覺,讓大家最終作出了去的決定。不過,大伙兒向王學兵提了個條件,如果回不來,他必須解決吃的問題。
王學兵答應了。我們幾人在一旁竊竊私語:“他有一袋面粉,回不了家就靠它。”嚷嚷中大家還提議,去阿拉爾要有點組織性,不能再像先前那樣瘋騎了,出了事故,回不了家可是大事。于是,我被推舉為帶路的,周斐然負責殿后,大家又恢復了先前的興奮和酣暢。
在走進王學兵叔叔家之前,不知誰冒了一句:“說不定他會招待我們一頓呢!”王學兵聞后一聲不吭,大概他對他叔叔還是有所了解的。王叔沒有一句客氣話,也沒讓座,更沒請喝水。王學兵扛起面粉就與我們一起被送出了家門,前后不過兩分鐘。
已經快到吃晚飯的時間了,王學兵一個勁兒催我們快騎。我們清楚,如果趕不上當天最后那班船,就意味著我們要在河北岸待一宿了,而接下來就是吃和住的問題,這些都與王學兵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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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渡了!”
我們還沒有騎到渡口,就碰到了航運隊的船工。他們已經下班,正往河沿上的航運隊住家區趕。航運隊是當時離渡口最近的單位。有些沒能渡過河的人,晚上大都住在航運隊。無奈,我們進了航運隊招待所。招待所的客房是大通鋪,一個房間里可睡20人,住宿費每位0.3元。我們翻遍了所有的衣袋,總算把住宿費湊足了。重要的是,肚子的抗議要馬上給予回應,騎了幾十公里路,中午送進去的那點湯湯水水早沒了蹤影。
“王老二,怎么辦?”剛一走進客房,大家就朝他嚷嚷開了。王老二是王學兵的綽號,據我所知,王學兵是家中老大,可為何叫他老二誰也不清楚。
“你們說!”
“把你車后面的東西弄點出來,給我們做面條。”
“在哪兒搟,用什么煮呢?”看來,王學兵對于我們動他口袋里的面粉還是心有不甘,不過他也只能答應我們的要求了。
“這不要你管,我們想辦法。”于是,我們五人做了分工:我負責解決面盆、搟杖、案板、燒鍋等家什。周斐然、王學兵負責和面、搟面條。其實王老二根本就不會做飯,他是想盯著周斐然。傅言和高毅軍負責撿柴、擔水、燒鍋。
招待所的客房邊住著一戶人家,爐灶就在門口,我找上門給戶主說了說我們的情況,她爽快答應借用了。
“好了好了!”王學兵在一旁不停地嚷嚷,生怕舀的面多了。眼見周斐然被他說得不知所措,我便湊上去搭腔,轉移王學兵的注意力。這時,周斐然便偷偷往盆里加水。這是我們幾人提前商量好的計謀,面稀了,無法搟,不得不再加面,結果,我們整了結結實實一大疙瘩面。
“回去后我爸肯定要訓我了。”王老二嘟噥著。
“我們就不被訓了?為了你這袋東西,我們幾個人回不了家,家里人還不知有多擔心呢!”大伙兒七嘴八舌地說。這是實話,當時沒有任何通信手段,我們無法與家人取得聯系。
那頓晚飯我們做了一大鍋面條,沒有菜,鹽水煮面條,但我們吃得很香。
第二天天蒙蒙亮,我們就被王老二叫醒了,他催促我們乘第一班船過河,可能怕我們又打那袋面的主意。我們沒吃飯就踏上了回家的路,三十多公里,一口氣就騎到了。
這次意外的出行深深印在了我們的腦子里。三十年后的今天,有機會與當年一起經歷此事的幾位同伴相遇,談及此事,意氣風發的年少時光仿佛又回來了。
杜克丁:文學愛好者,作品散見于多家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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