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企業擔當鏈長是中國特色產業鏈治理模式的重要探索

文=曲永義

十四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審議通過的政府工作報告指出，促進傳統產業改造升級，培育壯大戰略性新興產業，著力補強產業鏈薄弱環節。

自2022年5月國務院國資委召開中央企業加快打造現代產業鏈鏈長工作推進會以來，全國各地的鏈長制建設步入了深水區。

2023年伊始，央企專業化整合密集而至，背后是國有資本布局優化和結構調整的深入推進。而加快打造現代產業鏈鏈長，是2023年國資央企的重要任務之一。

根據今年1月份召開的中央企業負責人會議部署，2023年國資央企將深入推進國有資本布局優化和結構調整，聚焦戰略安全、產業引領等功能，加快打造現代產業鏈鏈長，積極開拓新領域新賽道，培育壯大戰略性新興產業，在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上發揮領頭羊作用。

人們看到，發揮中國獨特的制度優勢，以中央企業等國有企業為中心打造產業鏈鏈長，形成區別于西方制造強國又超越其一般模式的產業鏈協調機制，是我國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產業鏈治理模式的重要探索。此舉有助于產業鏈上各主體深入變革，共建共贏。尤其在數字經濟推動產業變革背景下，以中央企業等國有企業為核心打造產業鏈鏈長，實現產業鏈上多種所有制企業協同發展，是我國新型舉國體制優勢的深入探索。

為什么要打造中國特色產業鏈？

打造現代產業鏈鏈長，不僅僅是應對疫情沖擊下產業鏈和供應鏈變化的現實選擇，更是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審時度勢，立足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和我國產業高質量發展，對中央企業等國有企業，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提升產業鏈供應鏈韌性和安全水平的戰略要求。

從產業發展的角度來看，打造現代產業鏈鏈長，需要產業鏈鏈長更加主動地推動產業鏈相關主體形成共同信念和一致行動。在緊緊圍繞國家產業戰略安全和發展需要，充分發揮新型舉國體制優勢和國有企業產業基礎優勢的形勢下，引領整個產業鏈大中小企業融通發展，加速促進產業鏈上下游要素資源的優化配置和整合共享，守住產業安全的底線，增強產業鏈穩定性，從而提高我國產業國際競爭力。

具體來說，產業鏈鏈長應努力達到以下目標：

成為現代化產業體系發展方向的引領者，連接政府與產業鏈上下游以及相關配套企業、科研院所等產業鏈各主體的重要載體，對關鍵核心技術攻關、重要產品和設備突破、用戶和渠道開拓，不斷推動創新資源優化配置，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搶占未來科技和產業發展制高點，加快形成產業鏈競爭新優勢。

成為現代化產業體系基礎能力提升的支撐者，在關系國家安全、國民經濟命脈的戰略性全局性領域持續加大投入力度，積極承擔事關國家安全和產業基礎的重大任務，加快培育維護經濟安全重點領域的核心競爭力，鞏固提升優勢產業領域的國際領先地位，打造形成更多國家科技戰略和產業戰略有效落地實施的重要載體。

成為現代化產業體系中相關主體協同合作的組織者，其突出特點是能夠整合調動產業鏈全鏈的資源要素，帶動產業鏈各主體協同合作發展。特別是針對產業鏈協同創新中存在的市場失靈、信息不對稱等問題，有效發揮產業主導力量，提升產業鏈供應鏈管理能力，引領帶動各類市場主體主動參與新型價值創造體系建設，向產業鏈價值鏈中高端邁進。

另外，中國特色的產業鏈協同模式，既具有一般經濟規律和產業發展規律的普遍特征，也具有中國經濟結構和產業發展的獨特性。

近年來，受全球環境和疫情影響，產業鏈逆全球化特征凸顯，各國政府都把產業鏈、供應鏈安全提高到空前的高度。例如，美國商務部計劃本國企業成為其干預全球集成電路產業的“鏈長”；歐盟通過“歐洲電子芯片和半導體產業聯盟計劃”，探索以產業聯盟作為產業鏈鏈長的實現機制；日本為應對重要產業鏈供應鏈對別國的依賴，通過重建國內生產體系，推行“China+1”政策，經濟產業省扮演了事實上的鏈長角色。

我國產業發展突出特點是具有社會主義制度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制度優勢，有自力更生艱苦奮斗的優良傳統，有齊全的產業門類和雄厚的產業基礎。發揮中國獨特的制度優勢，以中央企業等國有企業為中心打造產業鏈鏈長，保障產業鏈安全和構建非對稱競爭優勢，形成區別于西方制造強國又超越其一般模式的產業鏈協調機制，這是我國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產業鏈治理模式的需要。

中央企業等國有企業是承載國家意志的重要力量，是新型舉國體制的重要實現載體。因此，打造現代產業鏈鏈長是維護國家產業安全和實現產業主導力的必然要求，是踐行國有企業使命和響應國家戰略意圖的重要力量。同時，央企等國有企業也是產業系統和合作網絡的核心力量，是國家創新體系的重要力量來源。

中國特色鏈長制如何影響產業發展

中國特色的鏈長制，除了以上央企鏈長模式外，近年來我國地方政府圍繞主導產業、戰略性新興產業的產業鏈集聚和提升，提出了促進產業鏈發展的“鏈長制”模式，目的是利用區域行政長官的資源配置能力形成對區域產業發展的精準、高強度、持續性支持。

早在2017年11月23日，長沙市就提出在全市各個省級以上園區設立22個產業鏈推進辦公室，由20位市級領導擔任“鏈長”，園區相關負責人、業務骨干和各市直部門、區縣（市）選派的優秀干部88人組成產業鏈推進團隊。隨后，浙江、湖南、廣西、湖北、廣東、河南、江西、山東、云南等地均圍繞本地主導產業或者戰略性新興產業發展及區域產業集聚出臺 “鏈長制”的相關政策文件，確立地方行政長官擔任重要產業“鏈長”的工作機制。

目前，各地圍繞促進產業鏈發展的“鏈長制”，對我國產業結構調整和產業變革產生了顯著的影響。

一是各地特色產業、主導產業進一步突出，有利于各地聚焦本地資源促進優勢產業發展。從各省市以及代表性城市構建產業鏈鏈長頂層設計來看，除山東省由地方龍頭骨干企業擔任產業鏈鏈長以外，其他都實行的是以地方政府主要領導擔任產業鏈鏈長或群長，發揮政府的行政資源支持優勢產業發展。

二是產業升級和結構調整有序加速，有利于推動戰略性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快速發展。從各地對鏈長產業的選擇來看，主要基于前瞻性、牽引力、關聯度等指標選擇戰略性新興產業、未來產業等，鏈長工作將進一步推動地方產業結構優化調整和升級。

三是有利于精準化、專業化、系統化支持地方產業高質量發展。從各地設立鏈長制的體制機制設計來看，均構建了相對完整的體制機制以保證鏈長制這一創新性制度的落地。例如浙江的“一鏈一服務團”、江西省的“五個一”工作模式、湖北省的“七個一”工作模式等，形成對產業發展的全方位支持，包括制訂規劃、出臺政策、打造平臺、培育龍頭企業、打造招商隊伍、設置專項基金、引入外部專家等各項涉及產業發展和區域發展的系統化工作方案，有利于形成對各地產業的有效支持，促進地方產業的高質量發展。

中央企業成為鏈長意義重大影響深遠

在條件方面，中央企業通常處于產業鏈和價值鏈的核心環節，掌握了大規模戰略性市場，同時具有較強的科技創新能力和規范的管理機制，這些都是中央企業打造現代產業鏈鏈長具有的良好資源和能力的基礎。特別是作為中國科研投入、產出和研發平臺的重要主體，中央企業在關鍵核心技術突破、實現國產替代、破解“卡脖子”技術等方面發揮主導力量，為保障國家安全奠定了良好的基礎和條件。而且，中央企業是整合和協同上下游、帶動各類創新主體構建創新網絡和生態的核心力量，為自身打造產業鏈鏈長、驅動產業創新發展創造了良好的條件。

中央企業作為產業鏈鏈長具有三個方面的現實意義：一是能夠對產業鏈中的其他企業提供激勵來促進產業鏈協同。例如，可通過提供訂單等方式來牽引上游企業積極性投資，或者通過供應鏈融資方式來解決其他企業的資金約束。二是能夠對產業鏈中的其他企業予以有效協調來促進產業鏈協同。例如，為供應商提供大規模市場或產品開發承諾，牽引產業鏈在特定技術路線開展協同研發或產業化。三是能夠對產業鏈中的其他企業提供公共物品以促進產業鏈協同。例如，為其他利益相關主體提供共性技術或產業基金，以彌補創新系統的結構性缺失。

那么，中央企業如何成長為現代產業鏈鏈長呢？

人們認為，中央企業參與現代產業鏈的鏈長建設，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切入：

一是無論從自身能力出發，還是從競爭需求出發，鏈長企業都要有條件成為突破“卡脖子”技術瓶頸、發展“殺手锏”技術、保障產業技術安全的中堅力量。

二是要成為推動產業基礎高級化的核心載體，發揮鏈長企業自身優勢并帶動外部創新主體針對核心基礎零部件、關鍵基礎材料、先進基礎工藝“短板”，協同開展全產業鏈補鏈強基。

三是作為保障供應鏈穩定韌性的核心企業，在自身處于的供應鏈樞紐位置行業領域內，維持戰略性產品和民生必需品供需平衡，協同產業鏈上下游供應商有效應對產業環境變化沖擊。

四是作為戰略性產業的重要牽引力量，作為試驗性用戶和領先用戶，以規?；?、前瞻性、創新導向的市場需求牽引國內產業鏈，尤其是戰略性新興產業鏈成熟壯大。

五是當好產業鏈國際化的先行者。利用國際產業鏈供應鏈重塑時機，發揮鏈長的“出?！眱瀯?，不僅自身產品和服務進入海外市場，而且還要把產業鏈向海外延伸，創新合作平臺向海外拓展，使中國標準走向世界。

六是作為產業共性技術缺口的補足者，既要肩負著共性技術研發的公共使命，又需要掌握在競爭中實時形成的、有關前沿技術產業化方向的市場需求，這就需要鏈長企業牽頭建設高水平產業共性技術平臺、加快產業共性技術研發與擴散應用。

七是作為產業轉型尤其是數字化變革的引領者，在自身具有市場規模優勢或領先技術優勢的領域內，鏈長企業有條件成為帶動產業鏈上下游協同轉型、構建國產應用生態、實現全產業數字賦能、打造高質量產業共同體和現代產業集群的龍頭力量。

中央企業可通過鏈長建設工作強化與其他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的協同發展，并在此過程中深化大中小企業融通發展，促進混合所有制改革縱深發展。

簡言之，戰略性重組或專業化整合是推進“鏈長制”體系的重要方法，尤其是發揮需求牽引、創新供給、人才供應、資本支持等方面的功能，有效引領產業鏈中的其他市場主體積極參與到完善產業鏈的過程中。

一是發揮規模化需求優勢，構建需求導向、創新導向的競爭選擇機制，激發各類主體填補產業鏈空白，并進一步推動終端用戶持續提供對標國際技術前沿的產品需求與技術機會，形成對產業鏈資源的高效整合。

二是發揮創新資源供給優勢，牽頭建設產業共性技術平臺，組織帶動共性技術研發，組織開展關鍵共性技術攻關，為中小企業提供技術支援服務和成果轉化支持，形成對產業鏈創新資源的有效供給和支持機制，牽引全產業鏈創新能力的提升，形成對全產業鏈的有效影響力。

三是發揮人才優勢，探索平臺技術人才和鏈長企業技術人才采取以柔性方式支援中小企業創新的新模式，減少中小企業在技術人才、設備購置等方面的一次性固定投入，降低中小企業在專業領域內的創新成本，形成以人才密織產業聯系，促進產業內各主體的高效交流和深度合作。

四是發揮資本優勢，通過混合所有制改革、風險投資等多種方式，一方面積極參與和支持創新型中小企業專注于“卡脖子”以及一些細分領域的突破和發展，另一方面吸引社會資本進行投資、提供管理咨詢和技術支持等服務，夯實企業的資源供給能力并提高其經營管理水平。

鏈長如何鏈接有效市場與有為政府

以央企打造現代產業鏈鏈長，是有效市場與有為政府有機結合的典范，是解決市場機制和行政機制在產業鏈治理方面“失靈”的正確選擇。中央企業作為介于政府直接干預和市場機制之間的第三類“協同力量”，可以從產業鏈治理中的特定“失敗”問題及其背后的理論機理出發，明確并落實中國情境下有效解決不同“失敗”問題的具體途徑，由此承擔起現代產業鏈鏈長功能。

針對激勵失效問題，鏈長企業可通過破解“卡脖子”技術瓶頸、帶動基礎軟硬件突破、協同供應鏈穩產穩供等途徑，在承擔自身社會責任的同時，為產業鏈上下游企業提供市場激勵或金融激勵，提升全產業鏈主體從事高“外部性”活動的激勵水平，從而保障產業鏈在“卡脖子”技術、基礎軟硬件、戰略性商品和民生必需品供給等方面的安全水平。

針對協調失當問題，鏈長企業可通過強化戰略性需求牽引、統籌全產業鏈國際化等途徑，對內創造規?；瘎撔率袌?，牽引新興產業鏈發展壯大；對外整合全產業鏈國際化力量，帶動上下游生產和服務企業一攬子“走出去”，從而推動產業鏈創新水平和競爭能力提升。

針對系統失敗問題，鏈長企業可通過牽頭建設高水平產業共性技術平臺、建立健全產業共性技術擴散應用機制等途徑，彌補當前創新系統中存在的公共創新產品供給不足問題，提高公共創新供給水平和擴散速度。

針對決策失靈問題，鏈長企業具有更直接、全面的信息和決策優勢，通過快速反應和科學決策，推動產業鏈產業整體性轉型，推廣適合中國情境的新模式、新應用、新機制，從而打造高質量產業共同體和現代產業集群。

中央企業實現強鏈、補鏈、延鏈需要具備的條件和基礎

首先需要中央企業能夠對產業鏈精準把握和科學識別，形成有序的產業分工和產業發展圖譜，并以此來構建產業發展的協同平臺，激勵產業鏈各類主體積極參與和有效合作，形成從藍圖到行動的有序落地。

例如，中國一汽聯合兵裝集團、東風汽車成立中汽創智科技有限公司，將其打造成為前瞻與共性技術協同創新平臺，聚焦智能底盤、綠色動力和智能網聯三大領域，實施新能源智能網聯等八大共性技術突破工程，強化智能汽車的產業鏈根基。中國電子聚焦綠色安全計算產業鏈，構建PKS“中國架構”；飛騰CPU與國際主流產品性能差距縮小；麒麟操作系統信創市場占有率達85%，產業鏈“短板”不斷得以補足；中國寶武聚焦綠電制氫、近終型連鑄連軋、二氧化碳碳捕集和封存、資源化利用等低碳創新重點方向，著力突破關鍵技術，引領全球鋼鐵業綠色低碳技術發展；中國商飛建設大飛機創新谷，搭建大飛機創新資源集聚平臺；中國船舶建設青島海西灣造修船產業集群，瞄準“造船與修船結合、總裝與配套結合、產學研結合”等，提升了產業集聚發展水平，同時帶動產業鏈中相關主體創新發展。

另外，在“現代產業鏈鏈長”的發展中，現代產業鏈鏈長作為地方和央企的自主行動和主動擔當，已經探索出一些成功經驗，取得了較好的成效，但也存在一些政策上的制約，建議下一步強化對產業鏈鏈長尤其是中央鏈長企業的政策支持。

一是將中央企業打造現代產業鏈鏈長作為國務院國資委管理和監督中央企業的核心職能之一，根據不同中央企業的技術經濟以及安全風險特征，在現有分層分類改革的基礎上，關注鏈長企業的產業發展屬性，推動中央企業在基礎研究探索、關鍵核心技術突破、平臺打造建設、創新生態培育等方面扮演新的角色。

二是加大對鏈長企業的支持，尤其是加強資金的支持。對于產業鏈鏈長及相關企業，增加相關資金預算，相關資金由鏈長及產業鏈中的相關主體自行統籌，并放寬審批條件，加快審批速度。

三是鼓勵鏈長企業打造產業鏈平臺或者產業聯盟，成為鏈長企業與國內乃至全球產業網絡中企業市場主體、創新主體溝通協作的平臺。支持中央企業主動融入全球創新和產業網絡，加大聯合研發力度，設立全球研發中心，推動企業研發機構“走出去”，吸引研發人員和研發機構“走進來”，促進全球科技要素的整合利用。

四是支持鏈長企業加速產業數字化轉型，立足中央企業作為鏈長企業在產業、用戶、數據、場景等方面的優勢，大力推進工業大數據、物流大數據等產業數字化平臺建設，加快推動工業互聯網發展，賦能全產業鏈數字化轉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