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天然氣爆炸事故移送被退回的后續調查

胡鵬宇

(山東創馳安防科技有限公司, 山東 煙臺 264000 )

1 概述

近幾年,燃氣事故時有發生。僅2022年第3季度,全國(不含港澳臺)燃氣事故共計216起,共造成17人死亡、136人受傷,其中較大事故2起。

筆者作為公安消防部隊原火災事故調查人員,協助消防救援機構對一起居民住宅發生天然氣爆炸事故后,案件移送燃氣主管部門被退回進行后續調查工作。調查過程中發現消防救援機構在前期調查中對現場勘驗不細致,證據不充分,關鍵性視頻證據未移送,使案件移送燃氣主管部門后,燃氣主管部門對爆炸發生原因產生異議,案件在相關部門之間產生往復。

2 事故概況

2.1 爆炸事故現場

某日,住戶王某家爆炸起火,造成王某全身80%燒傷,家里門窗損壞,窗戶框體和室內物品被拋出。爆炸使該單元4戶受災,該單元樓體受損,門窗玻璃和20 m外的其他樓門窗玻璃被沖擊波損壞,直接經濟損失約40×104元,過火面積約72 m2。

2.2 爆炸建筑和住宅戶型

爆炸建筑為鋼筋混凝土結構,共6層,分為3個單元,王某家位于3單元3樓。爆炸建筑南北側均為道路,東為綠地,西為居民樓。王某家戶型見圖1。

圖1 王某家戶型

2.3 消防救援情況

當日13:18,消防救援大隊接警后,出動3輛消防車,13名官兵到場撲救。經全力撲救,火災于14:15徹底撲滅。經現場搜救,除戶主王某外,無其他人員傷亡被困。

3 移送情況

消防救援機構現場調查后,認定此起事故系室內天然氣泄漏遇點火源引發爆炸,依照法定程序向當地燃氣主管部門進行了案件移送。案件中記載灶前閥處于開啟狀態。燃氣主管部門收到《移送案件通知書》后,聘請專家對爆炸現場進行調查,并對天然氣管道、天然氣閥門、燃氣灶、天然氣計量表、立管、燃氣熱水器進行測試。除燃氣熱水器的氣密性測試不合格外,未發現其他問題,但燃氣熱水器軟管前的三通閥處于關閉狀態,不存在泄漏危險。因此燃氣主管部門認為非天然氣泄漏引發的爆炸事故,而是室內物品先起火后,在室內門窗關閉情況下處于悶燒和陰燃狀態,產生大量可燃氣體,遇戶主開門帶入新鮮空氣,產生回燃發生爆炸,建議消防救援機構進一步調查,移送案卷被退回。

4 后期調查情況

4.1 查閱案卷過程中發現的問題

在查閱案卷過程中,筆者發現以下問題:前期調查未查清該戶當月天然氣用氣量,并與近期天然氣用氣量進行對比,以確定發生爆炸時居民家中可燃氣體體積分數范圍;未對居民家中相關爆炸痕跡進行勘查;未在《勘驗筆錄》中記錄燃氣灶調節旋鈕開閉狀態和燃氣熱水器軟管前三通閥的開閉狀態,僅記錄燃氣熱水器軟管與三通閥連接處處于脫落狀態;未記錄傷者體表燒傷和身體受損情況;發生爆炸后沒有及時趕赴現場進行氣體取樣,也未提取棚頂的煙塵,作為鑒定室內含有天然氣的關鍵性證據;未查找點火源,可燃氣體發生爆炸需具備的三要素不清晰;未對戶主王某進行詢問;未將發生爆炸時的小區監控視頻隨案件一并移送燃氣主管部門。

針對以上問題,筆者和消防救援機構一起再次對該起爆炸事故進行調查和現場勘驗。

4.2 確定室內天然氣體積分數

爆炸事故發生時距月末還有3 d,調取該住戶當月爆炸發生前天然氣用氣量,與往月天然氣用氣量進行對比,發現當月天然氣用氣量明顯增多。假設發生天然氣泄漏,通過調取數據計算得到爆炸前室內平均天然氣體積分數為6%～8%,位于天然氣爆炸極限(5%～15%)范圍內,具備發生天然氣爆炸的必要條件。

4.3 對爆炸現場及單元樓周邊進行二次勘驗

爆炸建筑外部場景見圖2。從外部觀察,王某家所住單元3至6樓窗框和玻璃不同程度損壞,破碎程度由王某家向周圍逐漸減輕,王某家窗框和玻璃大部分缺失,王某家窗檻墻上方有濃密煙熏痕跡,煙熏痕跡向上逐漸減輕。查閱初次現場勘查拍攝的照片,爆炸后向室外拋出的窗框和玻璃等物體表面無明顯陰燃產生的熏煙燃燒痕跡。

進入王某家進行現場勘驗,發現入戶門向戶外變形凸出,室內有大面積過火煙熏痕跡,未發現明顯爆炸點。客廳殘存木質龍骨框架過火燒損痕跡北側重于南側,客廳頂梁板混凝土脫落,梁體出現裂縫,樓板未發現異常,室內呈現閃爆超壓破壞形貌特征。廚房門向南側倒塌,廚房門北側門框燒損程度重于南側,廚房入口西側墻壁處的瓷磚大片掉落,墻壁殘存的瓷磚呈現由南向北的撕裂狀受力痕跡[1]。種種痕跡特征表明爆炸部位位于廚房內。

灶臺和燃氣灶未變形,燃氣灶后方不銹鋼隔油擋板上的油漬呈現左少右多的倒U字形痕跡,燃氣灶和灶臺表面有煙塵,整體完好。天然氣管道及灶前閥暗裝,廚房內安裝燃氣熱水器,熱水器軟管長約3.5 m,在櫥柜、墻壁內暗設,燃氣熱水器軟管與其前三通閥連接處已經斷開,三通閥處于關閉狀態。

4.4 其他

經詢問主治醫生和現場對戶主觀察,得知戶主受傷以燒傷為主,全身80%燒傷,上半身燒傷程度較重,下半身燒傷較輕,身體未受內傷。

因距爆炸發生已有7 d時間,考慮有外部干擾因素,未進行爆炸氣體煙塵樣品提取。

消防救援機構在爆炸發生后次日拍攝的照片顯示,燃氣灶左側調節旋鈕處于開啟狀態,連接燃氣熱水器的三通閥處于關閉狀態。

對現場點火源進行查找。因按照燃氣主管部門要求對燃氣灶調節旋鈕進行過密閉性測試,燃氣灶左側調節旋鈕處于關閉狀態,其他電器未發現異常。

對戶主進行詢問,其表示是在做晚飯操作燃氣灶左側調節旋鈕時,遇天然氣泄漏引發爆炸,不確定爆炸當日做完早飯后是否將調節旋鈕完全關閉。

5 向燃氣主管部門的解釋說明工作

① 符合天然氣爆炸事故特征

與往月相比,爆炸當月天然氣用氣量明顯增多,經測算,爆炸前室內天然氣體積分數處于天然氣爆炸極限范圍內,根據室內物品受壓力波沖擊倒塌等痕跡判斷,爆炸點位于廚房內。爆炸時燃氣灶左側調節旋鈕處于開啟狀態。點火源為燃氣灶脈沖電火花。經詢問主治醫生和對受傷戶主觀察,戶主受傷以燒傷為主,上半身燒損程度較重,下半身燒損較輕,身體無內傷。身體受傷程度表明戶主當時在爆炸中心位置操作燃氣灶,廚房上部空間天然氣與空氣的混合氣體天然氣積分數較高,符合天然氣密度比空氣小的物理特性,戶主受爆炸燃燒影響較大,受沖擊波影響較小。封閉空間內的天然氣被點燃后發生爆炸,沖擊波將墻體推倒,物品拋出。當天然氣處于過剩狀態時,爆炸發生后會緊隨著火災發生,這也和小區視頻監控記錄的火災發生情景一致。

② 室內物品首先起火論斷不成立

對于燃氣主管部門提出的室內物品先起火,因門窗關閉處于悶燒和陰燃狀態,產生大量可燃氣體,遇戶主開門帶來新鮮空氣產生回燃發生爆炸的論斷,分析如下。依據燃燒學理論和回燃相關視頻可知,如果室內先發生燃燒,在缺氧狀態下物品進行熱解反應,煙氣中逐漸積聚大量可燃氣體,達到發生回燃的煙氣濃度,那么戶主進門前即可看到入戶門縫隙向外冒煙,打開入戶門后可見濃厚的煙氣外溢,正常情況下戶主無法進入屋內。而且爆炸發生后窗框和玻璃等拋出物表面無陰燃產生的明顯熏煙燃燒痕跡,不符合陰燃燃燒特征。小區視頻監控顯示,爆炸發生時窗戶處并無火焰和煙氣竄出,而是爆炸發生后逐漸有煙氣和火焰出現。

③ 王某及周圍鄰居描述

周圍鄰居描述,聽見一聲轟響,樓體發生震動,然后看到王某家的窗框和玻璃被拋出。王某自述,其在回家后未注意到室內是否有異味,在廚房操作燃氣灶燒水時發生爆炸。王某認為是發生了天然氣爆炸,爆炸前未起火,爆炸后開始有煙和火出現。

④ 天然氣泄漏源無法確定

經燃氣主管部門組織燃氣單位專業人員對天然氣管道等進行氣密性測試,除燃氣熱水器的氣密性測試不合格外,未發現異常,但與燃氣熱水器軟管相連的三通閥已經關閉。調查中發現戶主使用的燃氣灶已經超過設計壽命,熄火保護功能無法保證。由于灶前閥一直處于開啟狀態,閥后軟管內一直充有天然氣。結合對戶主的詢問結果,無法確定戶主在爆炸當日做完早飯后是否將燃氣灶調節旋鈕完全關閉。因二次勘驗時爆炸現場已經不是原始現場,掌握的情況不足以確定天然氣泄漏源。

⑤ 還原爆炸事故過程

小區監控視頻顯示,戶主王某于當日早晨7:35從單元門出來后騎電動自行車離開。家中無人,此時,灶前閥沒有關閉,室內天然氣一直處于泄漏狀態。王某下午13:10到達樓下停放電動自行車,然后上樓,期間共用時約5 min。13:15,王某進門后在沒有注意到室內是否有異味的情況下,去廚房燒水,在操作燃氣灶左側調節旋鈕時,燃氣灶脈沖電火花將泄漏天然氣引燃,產生閃爆,處于爆炸中心的王某被嚴重燒傷,爆炸沖擊波將室內房間門和隔墻全部推倒,將窗框和部分室內物品拋出。爆炸發生后,現場存在的過剩天然氣將室內可燃物品引燃,繼而引發室內火災。

燃氣主管部門在聽取相關情況介紹和觀看小區監控視頻后,對消防救援機構認定意見表示認同,此起天然氣爆炸案件順利移送。

6 關于天然氣爆炸事故調查的建議

① 應加強部門間協作交流

消防救援機構應與燃氣主管部門共同勘察現場,對存在的疑點進行探討。燃氣主管部門在天然氣系統設計、施工、檢測方面有其專業性,消防救援機構在現場勘查、視頻分析、調查詢問、火災原因認定等方面有自身的優勢。在天然氣爆炸事故調查中相關部門應發揮各自行業領域優勢,建立良好的協調溝通機制,信息共享,提高辦案效率。

② 應第一時間進行現場物證提取和取證

可燃氣體物證不易保存,應及時趕赴現場,將現場提取的可燃氣體送相關鑒定機構采用氣相色譜法或紅外光譜法進行分析,對氣體組成進行定性。現場勘查時也可攜帶便攜式多傳感器類型氣體檢測儀,檢測儀的檢測值可作為關鍵性證據。

③ 需要明確天然氣爆炸的不對應性

可燃氣體泄漏點和起爆點不一定在同一部位,燃燒氣體產物被快速加熱并急劇膨脹,壓力壓縮波成梯次向外變大,造成離起爆點遠的地方爆炸損傷較重,因此爆炸損傷嚴重的地方不一定是起爆點。

④ 查驗天然氣系統完好性

現場需要調查天然氣系統完好性情況,查找管道泄漏點,關注燃氣灶具和閥門的關閉狀態,特別需要明確天然氣爆炸事故責任歸屬。天然氣計量表及之前的部分屬于天然氣公司管理,計量表之后的部分屬于用戶管理。

⑤ 重視燃氣灶熄火保護裝置

燃氣灶熄火保護裝置作為一種機械部件,安全性能具有一定的隨機性,即使是符合國家標準、經檢測合格的熄火保護裝置,大部分時間工作正常,也有可能在某次使用時失效,進而引發燃氣泄漏。因此在燃氣爆炸事故調查中應對此予以關注。

⑥ 確定天然氣體積分數

在天然氣爆炸事故調查中,可向燃氣公司索取爆炸當月和以往天然氣用氣量,將爆炸當月與以往天然氣用氣量進行對比,以確定天然氣體積分數。如爆炸當月天然氣用氣量突然變大,則室內發生天然氣泄漏的可能性很大。

⑦ 重視視頻偵查分析工作

在火災爆炸事故調查工作中,視頻偵查分析對直接認定事故性質、火災原因、火場中火焰的蔓延方向、獲取火災爆炸事故中相關證據線索等方面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在調查過程中借助視頻分析軟件,可以大幅度提高火災爆炸案件的偵辦效率,提高火災爆炸事故原因認定的準確性。

⑧ 切實做好火災現場封閉管控工作

在該起爆炸事故中,爆炸發生的次日,調查人員才進入現場調查,期間入戶門一直處于開啟狀態,無法保證沒有人員進入過,為后期現場調查天然氣泄漏源帶來了困擾。做好火災現場封閉管控是火災調查工作的重要環節,科學有效的現場封閉是保證原始事故現場完整性、防止關鍵物證丟失、現場不被人為破壞的重要前提。

⑨ 案件移送時應將相關證據材料全部移送

該起案件移送過程中,消防救援機構沒有將能夠證明王某家發生天然氣爆炸的監控視頻,作為關鍵性證據移送給燃氣主管部門,這也是燃氣主管部門對爆炸原因認定產生異議的重要原因。根據《火災事故調查規定》(公安部第121號令)第四十二條規定,消防救援機構向有關主管部門移送案件的,根據案件需要附下列材料:案件移送通知書;案件調查情況;涉案物品清單;詢問筆錄,現場勘驗筆錄,檢驗、鑒定意見以及照相、錄像、錄音等資料;其他相關材料。構成放火罪需要移送公安機關刑偵部門處理的,火災現場應當一并移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