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全面依法治國的整體語境下,法治社會的主體要素是以意思自治為核心的社會組織和個人,目標要素是社會生活的整體制度化和法治化,行為要素是社會自治與他治的結構耦合,依據要素是合法的不包含國家強制力的社會規范,評價要素是以自由與安全為價值導向的公眾體驗。應當從塑造良性自治的法治文化觀念、重視區域法治社會的建設和發展、平衡政府管理與社會自治的關系、尊重社會自治性規范補充制定法的地位、強化對市場經濟交往自由與安全的保障等方面進一步優化法治社會的結構要素,推動全面依法治國建設。
關鍵詞:依法治國;法治社會;結構要素
中圖分類號:D9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23)05-0071-09
基金項目:2022年度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推進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法律路徑研究”(22BFX028);江蘇省法學會2022年度法學研究課題“網絡暴力的刑法規制研究”(SFH2022D04)。
作者簡介:李海峰(1992—),男,江蘇南通人,江蘇師范大學教育法研究中心研究員,法學博士,研究方向:法社會學、教育法學。
2020年12月,中共中央印發了《法治社會建設實施綱要(2020-2025年)》,從推動全社會增強法治觀念、健全社會領域制度規范、加強權利保護、推進社會治理法治化、依法治理網絡空間和加強組織保障六個方面為法治社會建設提供了行動綱領。全面依法治國關涉國家法治、政府法治和社會法治的邏輯關系問題,而法治國家、法治政府與法治社會間的復雜邏輯關系是判定法治社會構成要素的基本參照。在我國,法治社會概念的形成和話語體系的建構是20世紀90年代初逐步明晰的,雖歷時30余載,但一些基本問題還未達成共識,法治社會的結構及其構成要素之區分就是其中之一。在全面依法治國整體語境下分析法治社會的結構要素,探索優化法治社會的實現路徑,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實踐意義。
一、法治社會的結構述要
法治社會的結構是指法治社會由哪些要素所構成。法治社會是社會生活的全面法治化①。如何理解“全面法治化”這樣一個模糊性的表述?最好的方法還是從結構出發,分析法治社會的構成要素,以期實現結構要素的優化,推進法治社會的發展。對于法治社會結構要素的研究,已有學者涉及,主要從不同側面對法治社會的應有結構進行概括闡釋②,但尚不夠精確或詳細,有些劃分方法沒有厘清法治社會構成要素的基本含義??傮w來看,學界尚未對法治社會的結構作系統的分析和闡釋。
法治社會指涉一種社會存在的樣態,必然包含一些必要的構成要素,而這些要素是區分不同社會樣態的基本判斷標準,譬如對禮治社會、宗法社會等概念的判別,必然是從構成這些社會樣態的鮮明要素出發而作的概念界定與區分[1]。因此,法治社會的結構是指一個完整意義上的法治社會由哪些具有相對獨立性的重要要素構成。法治社會應當被作為一個社會系統看待,研究系統的組成部分和各部分之間的協調運行和發展,而不應將其作為一種模糊的背景或者語境③。法治社會的發展是漸進的過程,是法治社會的內在結構要素逐步完善的過程,厘清法治社會的結構至少具有以下兩方面的重要功用:一方面,判別法治社會與法治國家和法治政府的關系依賴于結構區分[2]。早期學界并未區分三者[3],近年來已普遍認為三者間存在區別,擺脫了以往將三者等量齊觀的窠臼。但對于三者間到底是怎樣的關系,則存在觀點的差異④。實際上,法治社會在主體要素、目標要素、行為要素、依據要素和評價要素上與法治國家和法治政府均存在區別,只有從這些結構要素入手,才能比較清晰和直觀地反映三者的關系。因此,法治社會的結構問題關涉法治社會的基本理論,如不能準確界分法治社會與法治國家和法治政府的內在結構,則在整體推進的過程中,只能囫圇吞棗,不能準確把握工作重點。另一方面,從法治社會的結構出發才能準確尋找完善法治社會的可行進路。只有將法治社會的構建置于法治國家、法治政府的比較維度,才能深刻理解其構成要素及作用機理,從對構成要素的分析和闡釋中準確把握法治社會的內在構造和外在表征,發掘法治社會的中國語義。
任何結構的問題指向一定是多維的,通常意義上來說,特定的結構一般存在三個維度的問題:一是結構的構成本身包含哪些要素,二是結構各要素間的相互作用是否協調,三是此結構與其他結構間是否存在嵌入矛盾。這三個問題對應到法治社會題域,便有如下三個具體問題的展現:一是法治社會本身的結構應當是怎樣的,包含哪些結構要素?二是各要素間是怎樣的關系,運行是否協調?三是與法治國家、法治政府的結構間是否存在嵌入矛盾。本文主要通過對法治社會的結構要素進行區分,并闡釋各要素的準確含義與作用機理,將法治社會的各要素與法治國家、法治政府結構要素進行簡要對比,分析當前我國法治社會建設過程中各要素的優化進路。
二、法治社會的結構要素之區分
法治社會的主要成員有哪些、成員的行為有怎樣的特征、法治社會最終的目的是要達致怎樣的狀態、如何評判一個社會的法治程度等等,一系列問題構成了對法治社會結構要素的基本設問。法治社會的結構要素是多元的,在諸多要素中,當下我國法治社會建設必須重點關注以下五大構成性要素:主體要素、目標要素、行為要素、依據要素和評價要素。
(一)主體要素:意思自治為核心的社會主體
與國家、國家機關、政府組織及其公務人員相對的社會組織和個人是法治社會中的主體要素[1]。法治社會的主體要素與法治國家、法治政府內部主要主體和主體間關系存在著明顯的區別,在法治國家內部呈現為執政黨、國家機關和國民間的相互關系,在法治政府內部呈現為國家機關、政府部門和公民間的相互關系⑤。而法治社會內部的主要關系主體是公民和公共組織,即公民私權利間、社會組織間及社會組織與公民間的關系。顯而易見,三者存在不同的主體要素。法治社會中的組織和個人是以意思自治為核心的社會組織和個人,其在社會經濟交往過程中須享有高度的意思自治權[4]。換言之,意思自治是法治社會主體要素發揮應有功能和作用的前提條件。古希臘、羅馬的民主政治傳統及商品經濟發展都建立在意思自治的基礎上。無論是民眾對城邦政治的參與還是以法律文本的形式固定公民的權利,前提條件都是主體意思能夠自治。意思自治要求社會關系的私法化,即大部分的社會關系由私法進行調整。盡管存在法治社會應當奉行“公法優位”的聲音[5],但“私法優位”說更能取得大多數共識,法治社會中的社會關系是高度契約化的。在法治社會中,基于意思自治的主體間產生的交往關系更多依賴于私法調整。
在西方學者的話語體系中,經常被討論的是實質法治和形式法治的具體概念范疇之區別[6]。與西方國家不同,我國法治發展實踐在法治整體框架下,還進一步討論了國家、政府和社會的具體法治化問題。法治國家、法治政府與法治社會三者發揮作用的場域分別是:整體意義上的主權國家、以政府為主體的行政分支和以廣大基層社會為根基的整體社會。法治社會話語體系中的“社會”主要是指廣大的基層社會,法治社會中的組織和個人主要指涉的是廣大基層社會中的組織和個人,包含城市中的基層社區社會與個人和農村的基層鄉鎮社會和個人。
(二)目標要素:社會生活的整體制度化法治化
法治國家的目標定位于調整公權力與私權利、公權力內部的關系,以使得民族國家在整體意義上達致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美麗;法治政府定位于調整行政權與相對人、行政權力內部的關系,以使國家內部的管理活動得以有序進行;法治社會定位于調整私權利之間、私權利與公共權力之間的關系,以使得社會生活中的矛盾糾紛得以順利解決,社會本身的調整機制能夠有效運行,即社會生活的整體制度化法治化?;诖?,法治社會的目標要素必須達致以下要求。
社會生活的整體合法自治。應從兩個方面來理解:其一,社會的整體秩序應當是自生的有內在活力的良好秩序,而不是外在強制下的穩定秩序。社會生活的整體自治要求明確國家、政府和社會的各自的邊界,自治是法治社會的一種價值選擇和行為樣態,法治社會的秩序不應是壓制型或者管制型秩序,而應當是社會內生的自治型秩序,即不應簡單通過壓制來維持穩定,而應通過引導社會自治達致良好的秩序效果[7]。其二,社會的自治應當是在整體法秩序允許范圍內的自治,社會生活的整體合法自治不僅要求人們在社會交往中保持自治,同時要求人們的所有社會交往行為均不能突破現有的法律體系。法治社會內的社會成員應當具備基本的法治觀念、依據法律規劃生活的基本意識和行為習慣。
社會權力和社會權利的有效平衡。在法治社會層面,最為主要的不是國家權力與個人權利的對立,而是社會權力與社會權利的有效平衡。權利保障與權力制約是兩個維度的話語體系,但在終極目的上殊途同歸,即都是為了促進社會主體平等和自由的發展。法治社會中的權力制約更多地是對各類社會組織行使公共性權力的必要規范。享有社會權力的主體是非常廣泛的,理論上只要是非國家或非政府的組織和個人,都可成為社會權力的主體[8]。隨著市場經濟的高度發展,全球經濟合作的日益密切,許多社會組織、跨國性公司的行為開始具有行使社會公共權力的屬性。因此,全球化時期法治社會時代精神中的權利保障,既指個體私人的權利的保障,也指社會組織權利的保障;權力制約既指傳統意義上的政府權力的制約,更指對行使部分公共權力的社會組織、經濟組織權力的適度制約。
需要注意的是,盡管法治建設是國家整體意義上的頂層設計問題,但法治社會的內生性治理秩序無疑決定了基層社會才是著力點,社會生活的整體制度化和法治化更突出強調基層社會的整體制度化和法治化。我國地域廣闊人口稠密,城鄉之間風俗習慣差異較大,城市之間、鄉村之間的差異也較大,法治發展不能忽視歷史文化傳統對人的深刻影響,自上而下的總體法治建設規劃必不可少,但自下而上的法治經驗積累和法治實踐創新才是法治社會建設保持長久活力的正途。這與我國單一制的國家結構形式并不矛盾,因為廣大的基層社會依然處于統一的法律體系之下。區域和行業是廣大基層社會的主要組成部分。一個完整意義上的社會應當是多層次寬領域的,但無疑區域和行業是社會的兩大重要的存在范疇。法治社會建設須以區域法治發展為重點關注對象,同時必須重視行業的自我管理?;鶎由鐣卫磙D型的目標是要使國家行動與自治秩序確立在法治、民主、共治的結構性關系上[9],本質是通過行業和區域的自治與國家治理的互動,完成社會的良性治理。
(三)行為要素:社會自治與他治的結構耦合
法治社會的行為要素是社會的自治與他治的有效結合。社會自治需要社會自治性規范,而自治性規范又必須以國家法律為前提,自治性規范和國家制定法之間存在一定程度的張力[10]。無論是自治性規范的治理還是通過國家法律法規的治理,都需要考慮兩者的有效結合與相互平衡。
法治社會以社會自我治理為基礎。自我治理分為個體自我治理、組織自我治理和地域自我治理⑥。個體自我治理是指個體的意思自治。法治社會以個人的自治為前提,以平等協商為基礎,以多數人決定為結果。只有社會主體能夠平等地表達利益訴求,民主協商才能在社會治理中發揮重要作用。組織自我治理是指商業組織的經濟自治和社會組織的行為自治。商業組織通過商業規則和商業習慣完成自我治理,社會組織通過契約和章程配備權利和義務、權力和資源,二者都是法治社會最基礎、最雄厚的推動力量。地區自我治理是指區域的管理自治。區域的管理自治使得社會具備了一種規則自治的活力,畢竟每個人都生活在這樣一個區域中,遵守大家公認的規則行事對彼此的社會交往和自身的發展是最為有利的,法治社會由此獲得了人們內心的尊崇與認可。
法治社會強調社會自治與政府管理的有效結合。社會自治不可能徹底剝離政府的適當介入。因為社會自治也會產生濫用權力甚至腐敗的情況,也需要加以適當的約束和規范,除了社會組織自身的自律,還需要依賴于國家的監督[11]。隨著法治社會的進一步發展,可以預見的是,法治社會自治所貢獻的力量必將超過傳統的政府管理,法治社會發展的方向一定是社會自治占據更多的空間,而政府管理占據更小的空間。傳統的政府管理手段多為強制性的行政管理,在社會層面形成一種“壓制”力量,這種“壓制”力量并不能推進社會的發展和進步,往往只能達致一種“穩定”。法治社會要求政府的管理以服務為宗旨,社會以自治為主要管理手段,以主體自由與安全和社會秩序穩定為最終價值依歸。歸根結底,強調社會自治與政府管理的有效結合,既充分發揮社會主體的自治功能,也不忽視政府管理的兜底保障作用,以保障經濟秩序和社會秩序的穩定持續發展[7]。
(四)依據要素:不包含國家強制力的社會規范
法治國家、法治政府與法治社會三者中的“法”并不具有相同的概念內涵。前兩者中的 “法”主要是指國家立法體系中的制定法及各種形式的行政規范,在所有社會規范類型中具有最高的法律效力。而法治社會中的“法”更多是指社會自身孕育生成的調整社會秩序的制度、行業規則及風俗習慣等。當然,三者的“法”也并不是涇渭分明的,只是側重表達的內容有所不同而已。法治社會以合法的不包含國家強制力的社會規范為主要依據要素,對此需要從以下兩個方面把握。
不包含國家強制力的社會規范是法治社會的主要治理依據。法治社會中的“法”首先應當包含國家制定法,其次包含自治規范、行業規則等有較強行為約束性的社會規范,最后還包含道德規范、倫理規范和宗教規范等以人的主體思想為主要調整對象的規范[12]。后兩者存在一個共性,那就是均不包含國家的強制力。這些非國家強制力保障實施的社會規范嚴格來說不屬于法治國家和法治政府層面的依據要素,但卻是法治社會的主要依據要素。換言之,法治社會更強調自身規范、行業規則和習慣的治理而非國家法律體系中制定法的約束。調整社會關系的規范種類很多,國家制定法是最為強勢化的表現形式,但并不代表依靠制定法就能夠取得良好的社會治理效果。隨著國家向社會放權的逐漸深入,“法”的形態也在發生著變化,人們開始意識到,法治社會中的“法”主要強調的不是制定法,而是社會自治過程中形成和產生的“軟法”[13]。
不包含國家強制力的社會規范必須是合法的。自治規范、行業規則、風俗習慣等社會性規范能夠成為法治社會的主要依據要素,必須滿足一個前提條件,那就是其本身必須是合法的,不能違背法的基本原則和精神。對此,應從三個方面來把握:一是這種規范必須是向善的,而不是以一種向惡的狀態存在,不能是以逃避或者規避法律為目的的社會規范,比如某些行業的潛規則;二是這種規范必須是平和的,而不是內含精神暴力和行為暴力的規范,比如涉黑勢力營造的所謂的道義規范;三是這種規范必須是符合人性的,而不是以違背人的基本需要作為條件的規范,比如某些極端的宗教性規范。社會規范畢竟不是法律規范,并沒有經過嚴格的立法程序予以判斷,社會規范和正式法律存在明顯沖突的時候,還是應當遵從法律的規定,以防止對法律統一和法律權威構成僭越。
(五)評價要素:自由與安全價值導向的公眾體驗
自由和安全是法治社會的根本價值,以自由和安全為價值導向的公眾體驗是評價法治社會最為根本的要素,而法治國家以秩序和民主為評價要素,法治政府以效率和合規為評價要素。有學者專門對法治社會的評價體系進行了研究,并得出了較為詳細的指標體系⑦。法治社會的評價本身是一個主觀的過程,而要將這一主觀要素客觀化,只能獲得一些表征性的數據,并不能實質性地體察法治社會的真正發展狀態。
法治社會是個人獲得充分自由的社會。隨著商品經濟的進一步發展,自古希臘、羅馬時代產生的政治參與自由在資產階級推翻封建統治過程中逐步演化為強調個人解放的個人自由主義?!白杂芍髁x的核心有兩點:經濟發展的自由主義和個人主義以及政治上的自治?!保?4]歐洲資產階級革命后,各國紛紛頒布憲法作為根本法,并以憲法為核心構建整個國家的法律體系,憲政治理時代來臨。憲法誕生的目的就在于對個人權利和自由進行保障,以根本法的形式確立個人自由、個人權利的不可剝奪性,由此產生了人民主權原則、分權制衡原則等。隨著個人自由理論的不斷發展,自由主義逐漸演化為新自由主義,強調限制政府的權力以保障公民的自由。因此,個人自由的獲得是法治社會得以繼續發展的切實保障,每個人都獲得經濟、政治和人身上的自由為社會走向法治注入了強大的生命力。換言之,個體是否享有充分的自由是評價一個社會是否是法治社會的重要參考要素,法治社會必然是每個個人充分獲得自由的社會。
法治社會是公眾能夠一直保有生活安寧的社會。生活安寧是民眾最為基礎的價值追求,同時也是法治社會的核心評價要素。不能一直保有生活安寧的社會,民眾隨時可能會失去賴以生存的基本條件,法治社會的建構也就無從談起。改革開放以來最深刻的社會轉型之一,就是整個社會生活的全面法治化[15],而這一全面法治化最為直接的表現就是社會生活安寧。人們能夠根據法律的規定安排自身的生產和生活,運用現有的法律對自身的行為作出基本的判斷,不至于因朝令夕改的法律、政策和政府行為而遭致利益的減損。生活安寧要求法治社會主體要素中的社會組織是合法(至少不違法)的組織,至于黑社會性質組織、恐怖組織等,不屬于正常討論的社會組織范疇,這類的組織與法治精神相悖,嚴重威脅著民眾的社會生活安寧,必須堅決鏟除[1]。
三、法治社會結構要素的優化進路
盡管法治社會命題早已提出,但不能否認的是,我國法治社會的建設尚未成熟。完善法治社會的路徑是多元的,筆者從法治社會的主體要素、目標要素、行為要素、依據要素和評價要素出發,提出相應的優化進路,以期為法治社會建設提供一點思路。
(一)持續塑造良性自治的法治文化觀念
法治社會的主體要素是以意思自治為核心的社會組織和個人,而社會組織是由多數個體構成的整體,因此歸根到底,法治社會的主體最終還是人。人所秉持的特定法治文化觀念是一定社會發展的深層動力,很大程度上規制著一個國家法制運作模式及其發展走向[16]。文化整合是對一個社會影響最為深遠和厚重的整合方式,自古以來我國并沒有形成法律至上的文化傳統,社會公眾缺乏對法治的信仰,社會糾紛冗積,司法權威不夠彰顯。以法治文化觀念的塑造推動法治社會的實現,至少應當從以下三個方面著手。
一是建立法律至上的法治信仰,養成平等身份意識、規則意識、權利保障意識等法治觀念。同西方國家相比,我國的法治建設道路顯得更為艱難,原因雖是多方面的,但法律意識淡薄無疑是重要原因之一。西方國家較少談論社會法治的問題,主要原因還在于西方國家的市民社會傳統較為久遠,社會自治程度較高,市民社會自治被法治所肯定[17]。而我國社會曾是一個長期以禮教宗法為統治根基的封建社會,人們并沒有養成將社會交往中產生的矛盾訴諸法律解決的習慣,并且在平時的社會交往中,沒有遵守規則的傳統,很難培養對法治的信仰[17]。因此,亟須培養整個社會法律至上的法治信仰,樹立社會主體的責任意識[18]。
二是加強法治教育,不僅要加強法治宣傳,更要將法治教育作為公民日常教育納入正軌。實現法治社會最大的阻力不是來自于制度,而是來自于觀念,來自于人們不能關注法治社會建設,不能將法治意識內化到行為中,最終落實到社會管理和自治中去。應當強調社會的私法之治,培養人們的私法意識觀念[19]。強化誠信觀教育,營造普遍講理守法的社會整體氛圍。
三是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有效地貫徹融入法治建設中。在法的制定過程中應當積極培育核心價值觀,通過價值判斷和價值選擇確認社會的權利要求,立法需要倡導和吸納核心價值觀的基本精神作為立法原則以貫穿立法過程;在法律執行過程中倡導核心價值觀,將核心價值觀作為執法者與相對人溝通的文化橋梁,借助文化心理、文化觀念和文化意識發揮作用;在法律適用過程中維護核心價值觀,核心價值觀具體要求的落實必須通過對憲法和法律、法規的價值判斷和文化評價進行維護,保證權利救濟和權利推定的合理價值取向;在法律遵守過程中踐行核心價值觀,公民個人和國家組織必須遵守核心價值觀的基本要求,在法律范圍內行使自身權利,履行自身義務,信賴法律、遵守法律,維護法律的權威。
(二)重視區域法治社會的建設和發展
基層社會的范圍非常廣泛,應當充分重視基層社會的區域構成,重視區域法治社會的建設對整體法治社會建設的重要意義。法治的發展一定是不平衡的,特別是在不由國家推動的法治社會層面尤其明顯。除了經濟發展水平之外,歷史傳統、風俗習慣、思想觀念、宗教信仰等對特定區域的法治發展也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古代中國社會長期的封建統治和家族宗法禮制,導致了社會等級森嚴、思想禁錮,身份平等意識和權利觀念缺失,規則契約意識淡薄。盡管中國封建社會“皇權不下縣”,但在基層社會依然是家族制和鄉紳統治,這在形式上貌似基層社會的“自治”,但此“自治”與建立在身份平等、意思自治、契約自由以及權利彰顯上的社會自治完全不同,本質上還是一種自上而下的“壓制”型社會。新中國的成立及40多年改革開放的持續深入推進,已然改變了中國社會原有的格局,人們的思想觀念發生了深刻變化。但不可否認的是,區域間存在著巨大的差異,加上歷史文化對人的影響根深蒂固,因此必須充分重視我國區域間法治建設的差異性和不平衡性。
一是認識并承認法治發展的區域不平衡性。我國社會的主要矛盾已經發生了深刻變化,法治建設必須精準面對主要矛盾的轉變。在法治建設過程中,不平衡與不充分發展在國家的不同區域間普遍存在,我們要清醒認識并逐步縮小區域間的法治發展水平差距。
二是倡導彰顯法治社會的區域特色?!叭蚧陌l展、國家法治的統一性,都不可能消滅法治文化的區域特質?!保?0]特別是在幅員遼闊的統一多民族國家之中,不同區域間的法治發展歷史和法治文化發展都可能存在較大的差異,而不同的區域法治文化又構成了區域特色法治社會的基礎。法治社會并沒有統一的模式或者樣本,應該允許不同區域在法治社會建設過程中保持自身的區域特色,通過不同區域法治文化間相互影響、相互作用,共同助力社會整體的法治發展。在倡導法治社會的區域特色時,還需要注意區域的民族性,少數民族聚居地區存在特殊的歷史和文化背景,應當嘗試在不違背國家法制統一性的情況下,允許區域法治的創新試驗。
三是提高區域法治發展水平以推進法治社會的整體建設。盡管我國的國家結構形式是單一制,法制具有統一性,但這并不妨礙以區域性的法治建設為基礎單元從而推進國家的整體法治建設。法治國家和法治政府建設在區域推進層面表現得并不明顯,但法治社會建設與區域社會的聯系十分緊密。在經濟發達的東部地區,法治社會建設的成就較為顯著,人們的法治觀念、法治信仰也較為穩固。因此,以區域為單位堅持各自的法治發展特色以推進法治建設是可行之路。
(三)妥善平衡政府管理與社會自治的關系
法治社會的行為要素是社會自治與他治的有效結合。在全面推進法治建設過程中,既需要自上而下的黨的政策、行政管理等的推動,亦需要自下而上的社會自發有序的依法治理,在法治社會建設題域后者某種程度上更為基礎和重要。如果法治社會更多得益于自上而下的權力推動,那么,這股巨大權力可能會毀滅法治社會本身。只有具備權利意識的公民,才能建立起堅不可摧的法治,這就需要在社會普及法治觀念,普及權利本位的思想,鼓勵公民以一切合法手段維護合法權利,同時確保社會具有自治權限。在國家—社會二元對立基本語境下,想要達致社會善治,通過政治國家的權力壓制與管理滲透是很難實現的,必須借助社會自身的管理自治。換言之,這是一種“社會治社會”的結構狀態[21]。在法治社會中,社會的自我治理與政府對社會的管理應當保持適度的平衡,這種平衡狀態并不是兩者均等,而是一種動態的平衡。社會自治與他治之間需要保持動態的平衡關系,如此才能有效推進法治社會的建設進程。
一是辨明社會治理中政府與社會組織的不同作用。政府的治理提供一種外在強制的秩序,而社會組織的治理形塑一種內發的穩定秩序,法治社會既需要外在的強制秩序,更需要內在的穩定秩序,因此應當肯定法治社會的治理是一種以社會組織自治為主、以行政管理手段為輔的模式。法治社會建設需要自治組織不斷發展壯大,政府應當發揮引導作用,簡政放權,形成法治政府與法治社會的良性互動機制,扶持引導社會組織在社會治理中充分發揮作用[22]。而自治組織則應當主動發揮其利益表達和利益協商功能,在維護社會穩定平抑社會矛盾方面發揮積極作用[23],通過社會組織的自治培養公民的自治精神,彌補政府治理社會的局限性。
二是重視發揮社會組織的自我賦權與自我限權功能。法治社會中社會組織所發揮的作用無可代替,特別是在經濟交往過程中,經濟組織的自治為法治社會的前進增添了動力。全球化時代,大量的非民族國家制度都包含著自我限權和自我賦權相結合的功能,由此產生的社會組織也便實現了自治秩序的奠基及其自我限制[24]21。法治社會應當是一種超越傳統意義上的政治國家絕對管控從而邁向更高層次社會憲治的社會。盡管傳統的民族國家不承認社會組織內部準則的法律屬性,但這些準則設定了有效的制裁措施和督促執行的監察部門,不可否認地具有直接約束相關行動者的效力。全球化時代的法治社會,在很多情況下,社會組織規范并不以國家準則作為其效力基礎,而是從其自身的發展需要制定出自我賦權又自我限權的自治性規范,并由此形成了一個相對獨立于國家的、封閉的規范性效力體系[24]56。換句話說,法治社會建設應盡可能地承認社會組織自身規范的效力,重視發揮社會組織的自我賦權與自我限權功能。
三是社會自治與政府管理應當相互取長補短。盡管政府行政管理的手段多元且不乏高效,但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和人們觀念認識的改變,“一元管理”的模式弊端逐漸顯現,政府對很多社會問題已經鞭長莫及,一味地采取高強制力的行政手段無法收到預期的效果,因此需要社會自治及時跟進。社會自治對法治社會的構建大有裨益,但社會自治同樣存在自身的缺陷,風俗習慣、行業規則等畢竟只有觀念上的強制力而沒有行為上的強制力,在行業失序、移風易俗、人們觀念急速轉變時,社會自治的效果大大減弱,此時需要政府權力的及時歸位。因此,要注重社會自治與政府管理相互取長補短,注意把握好管理和自治的“臨界點”,處理好國家和社會的權限分配問題。
(四)尊重社會自治性規范補充制定法的地位
法治社會的依據要素是合法的不包含國家強制力的社會規范,此類社會規范主要包括社會的善良風俗、行業的自治規則和一定區域的村規民約,等等。但在成文法國家,完備的法律體系主要是指制定法體系,并不包含民間規范和善良風俗,人們的行為必須在制定法的規范框架之下。因而,在制定法中強調尊重社會的善良風俗,給法治社會下不包含國家強制力的社會規范留有調整社會關系的余地,才能更好地推進法治社會建設。換言之,法律應當在一定程度上尊重社會的自發秩序[25]。
一是制定法應當尊重社會公眾的一般認知標準和善良的風俗習慣。我國是一個多民族、長歷史和廣地域的國家,民間風俗習慣和社會倫理秩序復雜多樣,立法者在具體的立法活動中必須加以考慮,否則不僅達不到良善立法之目的,還可能會激化社會矛盾。對社會公眾的一般認知標準和善良的風俗習慣的尊重一定程度上能夠緩解制定法與一般民意間可能存在的沖突。需要進一步說明的是,制定法所尊重的社會公眾的一般認知標準和善良的風俗習慣是不與法律基本原則和精神相沖突的標準、習慣和秩序,那些違背法律精神的習慣和秩序則不能被尊重和維護。
二是轉換立法中心主義的立場。在社會治理場域,實定法規范能起到的作用相對有限。法律作用于社會的程度是有限的,制定法不可能深入社會的“每一個毛孔”而作出具體細致的規定,因而在社會治理的過程中,不能不重視習慣、道德和風俗等的獨特作用。故而,制定法應當為這些不具備國家強制力的社會規范留下充足的空間[7],承認除了法律之外,社會公眾的一般認知標準和善良的風俗習慣也是維護社會秩序的有效手段。另外,法典或者法律制度不代表法治,完整的法治應當包括有限的民主政治、自由的市場經濟、多元的理性文化以及廣泛的社會自治[21]。 立法中心主義的“傳統”對認識法治社會命題存在很大的影響,必須轉換唯制定法才能獲得良善秩序的思維,重視社會組織的軟法之治,對社會組織的自治性規范予以充分的尊重[26]。
(五)強化對市場經濟交往自由與安全的保障
自由和安全是法治社會的評價要素,同時也是一對外延非常廣泛的概念。但無論怎么界定自由與安全的范圍,自由的市場經濟和安全的交易環境都是不能被忽視的兩個重要方面。沒有自由的市場經濟和安全的交易環境,法治社會的建設必然是無本之木。故而,應當繼續強化對市場經濟交往自由與安全的保障,并重點關注以下三個方面。
一是繼續強化保障市場經濟交往自由與安全的整體社會意識。我國市場經濟的發展歷程較為短暫,盡管已經取得了不俗的成績,積累了寶貴的經驗,但歷史的陰影對人們潛在意識的影響往往是深刻的。我國經過了工商業整體的社會主義改造,市場經濟曾在一定時期內幾乎消失,社會整體形成了一種新的“人身依附關系”,人們的思想意識相對保守[17]。改革開放后,市場經濟復蘇,人們從思想上開始擺脫因循守舊的窠臼,商品交換日益頻繁,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給社會發展注入了活力。盡管如此,法治社會的建設還需要繼續強化保障市場經濟交往自由與安全的整體社會意識,不斷促進商品經濟的發展和市場潛力的釋放。
二是進一步保障經濟交往主體的平等地位。特別是在政府和社會資本合作領域(Public-Private Partnership),明確經濟交往的基本制度和規則,保障經濟交往活動的有序開展,保障經濟交往主體的基本權利,重視其平等的主體地位。構建高效的服務政府,應更新政府的管理理念和行為方式,摒棄傳統的壓制型管理和對市場經濟交往活動的過度干預,以平等的主體姿態從事政府管理活動。
三是密切關注新興公共領域的自由與安全。交易的自由與安全問題不僅存在于傳統的社交模式之中,更借助網絡技術的發展而轉移了主要陣地,社會生活的整體制度化和法治化不能忽視網絡空間這一新興公共領域[27]。借助網絡平臺而迅猛發展的虛擬社交成為公眾參與公共生活、表達自我見解的主要方式,數字化虛擬經濟的發展也改變了傳統的工作和消費模式[28]。與此密切相關的是,隨著社會整體的“網絡化”,網絡安全成為公眾關注的焦點,在強化保障網絡社會的自由時,不能忽視對網絡社會安全的防范,并且這已經成為構建法治社會亟須面對和解決的問題,必須深刻認識到法治社會中的“社會”必然包含網絡社會。
注釋:
① 譬如學者郭道輝認為:“所謂法治社會,是指社會的民主化、法治化、自治化?!?郭道輝.法治新思維:法治中國與法治社會[J].社會科學戰線,2014(6)。類似的理解還包括但不限于姜明安。姜明安.論法治國家、法治政府、法治社會建設的相互關系[J].法學雜志,2013(6);王清平.法治社會在中國建設的意義、難點和路徑[J].學術界,2017(8)。
② 代表性成果包括但不限于:叢日云.現代法治社會的理想模式及其實現次序[J].探索與爭鳴,2015(7);蔣曉偉.論中國特色的法治社會[J].政法論叢,2015(5);肖金明.推進法治社會理論與實踐創新[J].法學雜志,2017(8)。
③ 部分學者在論述相關概念時,將法治社會當成了一種背景或者語境,實有待商榷。參見劉海渤.論法治社會中的自由裁量權[J].求是學刊,2004(2);秦國榮.法治社會中法律的局限性及其矯正[J].法學,2005(3)。
④ 主要分為三類觀點。第一類認為三者的目標定位不同。法治國家著力于解決國家權力設置和運行的法治化問題;法治政府著力于解決行政權力設置和運行的法治化問題;法治社會著力于實現社會公權力形式的法治化問題。參見姜明安.論法治國家、法治政府、法治社會建設的相互關系[J].法學雜志,2013(6)。第二類認為三者的作用對象不同。法治國家以執政黨與法律的關系為對象,法治政府以行政權力與市場的關系為對象,法治社會則是要處理執政黨、政府和社會組織之間的關系。參見陳金釗,宋保振.法治國家、法治政府與法治社會的意義闡釋:以法治為修辭改變思維方式[J].社會科學研究,2015(5)。第三類認為三者的實踐進路不同。法治國家通過控制執政黨權力的行使得以實現,法治政府著力于控制和規范行政部門的權力,法治社會強調通過社會組織進行有序治理。參見姜明安.論法治國家、法治政府、法治社會建設的相互關系[J].法學雜志,2013(6)。
⑤ 法治國家內部三種主要關系:執政黨與國家機關的關系、國家機關內部的關系、國家機關與公民的關系;法治政府內部三種主要關系:執政黨與政府部門的關系、政府部門的內部關系、政府部門與公民的關系。
⑥ 此處的地域自治指的是一國主權范圍內,對部分區域性公共事項進行自我決策、自我管理和自我服務。
⑦ 具體包括科學立法、依法行政、公正司法和全民守法四大方面,并在每一方面項下設定了具體指標。參見鄭方輝,羅驍.法治社會第三方評價:體系、實證與審視[J].理論探討,2018(3);譚偉,鄭方輝.法治社會指數:評價主體與指標體系[J].理論探討,201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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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亞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