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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邊的火光

2023-05-15 02:37:38陶麗群
小說月報·大字版 2023年5期

小鎮和大海之間隔一條寬敞平坦的馬路,來往車輛極少,這條隔離路因此多半時候是空蕩蕩的,只有臨近黃昏時,鎮上那些散養的狗才會來光顧一陣子。誰都不知道它們為什么唯獨喜歡這個時間段,而白天又躲到哪里去。小鎮一年四季雨水極少,即便是臺風季,也鮮有幾場像樣的雨水光顧,臺風也像個極為客氣的遠房親戚,來去匆忙,不作久留。到了風平浪靜的秋季,陽光坦坦蕩蕩落在小鎮之上,遼闊的海面看起來像凝固了,需要久久凝視,才能看見粼粼的波紋在律動。平靜的海面會給人一種時光永恒的錯覺,像是能永遠停留在某一個時空里。小鎮的周邊、街道兩旁、海邊路等,都種滿杧果樹,這種熱帶植物生命力極為強悍,因此能適應小鎮的酷熱、少水,以及永恒的孤寂。到了夜晚,次第亮起來的燈火讓安靜的小鎮有了點“鬧”起來的意思。燈火色彩斑斕,原因是民宿極多,幾乎每家都有兩三間對外開放的房間。這些民宿的門面依據其主人不同的審美,裝修得五花八門,但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在門面上裝飾滿煩瑣的五彩迷你燈,它們一亮起來,“鬧”的意思便出來了。鎮子不算大,因其臨海,也就有了吸引游人的資本,只是吸引的力度不大,這個鎮子從未刻意去做這方面的宣傳,安靜蟄伏于臨海一灣中。它是敞開的,接納所有不期而至的游客;它也是傳統的,固守自己的風俗與品性。這里既是他人的星辰大海,也是本地人的紅塵俗世。這沒什么不好。

總體上來講,小鎮其實和二十多年前沒多大區別。當然了,多出來那條落寞的隔離路,而以前那里是一片摻雜碎石的裸露之地,從小鎮一直延伸到海邊。鎮子后面早先那片陰森森的長滿野生桉樹和苦楝樹的林子被砍伐殆盡,種上了不畏酷熱與干旱的杧果樹。

正因為幾乎沒什么改變,所以一切悲喜也被凝固了,無法被有效淡化并帶走,一切都像剛發生在午飯前那段時間般鮮明。至少黎海生是這樣認為的。

一入夜,他便開始在小鎮上游走,像一部老掛鐘的時針那樣一圈圈旋轉,緩慢而堅定。他熟悉沿途的一切:房屋、門店、燈火、街巷的深窄、拂面而來的海風和海水的氣息。黎海生冷峻地掃視一切,尤其是迎面而來的每張外地游人的陌生面孔,一眼掃過去,迅速判斷游人的身份和特點。會有極少警惕性極高的游客感知并挑釁般迎接他的目光。黎海生確定并無異常之后,目光軟和下來,點頭致意:朋友,海邊落日不錯,好好欣賞。他從來不建議觀看海上的日出。

他喜歡每天落日那段時間。清晨的蓬勃和中午的旺盛過去后,平緩的黃昏來臨了,白天與黑夜銜接處那段短暫柔光,會讓他變得松弛不少。這種時候他會做到和自己坦誠相見,他看見并接受自己的孤獨、脆弱、破碎,以及無能為力。這一刻他變成了真實的自己。沒錯,一天的時光當中,除了溫和的黃昏,他從來就不是真正的自己。

夜晚來臨后,小鎮白日的灼灼熱浪漸弱下來,從海面吹來的涼風把人撫慰得恰到好處,完全松弛下來了。夜晚的黑色有危險,也容易麻痹人的神經。黎海生經歷溫和黃昏的短暫松懈后,夜幕落下來,他又開始變得警覺起來,身上每個毛孔都打開到極致,靈敏感觸每一寸流淌的空氣。危險,這是他想捕捉的氣息,他對它簡直有難以遏制的渴望。

黎海生走完小鎮三條主街道,再繞到鎮子后面那片黑黝黝的杧果林。小鎮的燈火在這里隱退了,邊界感非常強。這是一片完全黑暗的地帶,杧果樹繁茂的枝葉擋住了天上的星光,漏下一星半點的光亮反而襯得這片地帶黑得更加徹底。黎海生知道里面其實什么也沒有,他早就把這片林地每一塊地表都摸清楚了,沒有哪一片綠葉逃過他的雙眼,每條地面裂縫都充滿過他審視的目光。

林子是不進去的,他站在邊上默默盯住這片幽暗之地,將林子深處傳來的任何細微聲響準確納入聽覺系統,并作快速分析,它們來源于什么?是人還是物?

毫無例外,都是些大自然中司空見慣的聲響。之后點上一根煙,他抽得很大口,像是在吃,很明顯煙已經不是煙了,吸入吞咽的是另外一種看不見的東西。

…………

“不用老去那地方,里頭連只搞事的老鼠都沒有。”黎海生繞完整個鎮子后,落腳點固定在安迪納斯酒吧。十二年前,一個梳辮子的蘇州小伙子隨游人來到這個海邊小鎮,在海邊沉默地看了半個月日出后,決定安身于此,遂盤下這間店面。當時還是一家小飯館,夫妻店那種,幾經裝修后成為如今的樣子。屋內以黑灰為主色調:吧臺、桌椅、地板、墻壁、天花板、女服務生的制服、煙熏妝容等,配以柔和得近乎朦朧的燈光,就算在烈日如火的白天步入安迪納斯,也會有種一腳踏入黑暗地獄的感覺。然而往往這種魔幻般的幽暗迷離世界最能吸引人類。來小鎮的游人晚上幾乎都聚集在安迪納斯,將身心置于黑暗色調之中,小酌兩杯酒水,音樂恍若從遙遠天際漫過來。此時你是誰都不重要了,異域與異質空間造成的雙重迷離與恍惚讓人感覺承載俗事的肉身已遠離,只剩下最本質的、最純粹的你,無比輕盈與真實。

黎海生往往一眼便能望穿這些形形色色的陌生人。無非是一些處于熱戀中的情侶、兩個婚外的冒險者、逃避熟悉環境的同性戀者。單獨端坐一隅的孤客是他重點關注的。然而也沒什么異樣,這些人無一例外是破產、失戀、郁郁不得志者,抱著避難心態來到海邊小鎮,期望一段陌生之地的時光能為茫然無緒的人生重新找到方向。

掃了一圈安迪納斯內的客人后,黎海生照例落座于吧臺前的高腳凳上,平頭悄無聲息從黑暗中浮現到他身邊。他們二十多年前是同事,黎海生那時剛過而立之年,平頭略小幾歲,未成家,而他已有妻女。平頭在夜晚巡街時,有時候會尾隨他,他知道身后跟著條尾巴,平頭也知道他知道自己跟著,兩條影子相安無事,默默相隨,心照不宣的。如今兩人都過了知天命的年紀,坐在彼此對面,看看對方臉部下垂的肌肉、松弛的眼袋、往上爬的發際線、鬢角的斑白,像看見漸漸被時間淘盡、生命力越來越衰弱的自己。這是黎海生所不能接受的,他越來越不愿意面對平頭,他不能接受流逝得越來越快的生命力。

吧臺服務生給他們遞過來兩瓶常溫蘇打水。他們已有二十多年不喝任何含有酒精的飲品了。

“隨便走走。”黎海生含糊地說。這樣的對話他們進行過無數次,彼此也知道不會有什么結果。平頭勸不住黎海生,黎海生也不能打消平頭勸阻的念頭。平頭在幽暗的燈光下打量他的伙伴:日益消瘦了,比年輕時整整小了一圈。事情發生之后最初那幾年,平頭一直想調離這個小鎮,報告打好了,調離原因也很充分,且是平調,難度不大。但每次快提交報告時,總像有只魔手拽住他,最后不了了之。肉身可以逃離現場,良心呢?

“今年臺風少。”平頭擰開蘇打水瓶蓋,望著幽暗之光中的客人說話。他的面部表情和黎海生的嚴峻恰恰相反,始終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惺忪的單眼皮之下泄露出來的目光也是渙散的。但你若認為他真是個混沌之輩,那可就大錯特錯了。在雜亂無章的人群中,最細微的不軌之舉也休想逃過那雙惺忪之眼。

“上個月發生的搶劫案結了。”

…………

“喬巴收到警校錄取通知書了。”

…………

平頭自顧自地說,不介意黎海生堅如磐石的沉默。黎海生對后一句輕輕點頭,算作答。通常也是這樣,平頭說三五句,黎海生回一句。他只針對主要事情回一句半句,且這“回”多半也是輕微搖頭或點頭,不吭聲。

一聲突兀的悶響聲打破了安迪納斯的沉靜,某種和諧立刻被擊碎了。那是空啤酒瓶底與桌面碰撞時發出的聲音,來自酒吧最邊上那一角。光線朦朧,但兩個高凳上的男人還是看清了鴨舌帽之下那張掩在幽暗中的瘦長臉,他面前的方桌上立著至少五個空啤酒瓶。女服務生慌里慌張從吧臺后出來,平頭制止了她。他挪下高凳,朝那角落走去。黎海生低下頭。情緒外露之人一般外強中干,遇弱則強,遇強則弱,典型的?包,連癟三都算不上。他對這種貨色毫無興趣。

半分鐘不到,平頭就回來了,示意女服務生過去買單。買完單,?包夾著兩個瘦削的肩膀出了安迪納斯。

兩人都沒興趣談論這個毫不起眼的小插曲,這種事情每天都發生。鎮上的人談不上有多善良,基本上也不會主動惹事,挑事的大多是外來游客,尤其是那些孤客,本來就是帶情緒來的,惹出點事情來也挺正常。

兩個人面無表情地坐著,幽暗的燈光像打在兩張面具上。通常就是這種狀態,他們早就無話可說了。黎海生幾乎每晚都會來安迪納斯,平頭并不是,一個星期來一兩次,主要是為了見見黎海生。他們的家都在鎮子上,見面其實很容易,但他們幾乎不在家里見面。

像兩尊石塑般坐到十點半,平頭拿出手機掃碼付了兩瓶蘇打水錢。

有夜風,涼絲絲飄浮在巷子里。兩邊民宿門臉上的彩燈閃著迷離的光彩,一路往巷子深處延伸。三三兩兩的行人穿梭其間,被斑斕的燈火一打,像一個個虛幻的鬼影在飄蕩。都是游客。兩人在安迪納斯門口告別,沒有言語,只相互對望了一眼。平頭朝安迪納斯左邊走,巷子盡頭是小鎮派出所,他已經在里面工作大半輩子了。二十多年過去了,里面其實沒多大變化,前些年新起的兩層辦公樓分毫不差落在舊址上,除此以外無任何變化:四方小院子,院中央巨大而滄桑的小葉榕,從枝干上垂下來的根須粗得可以掛人。一張水泥乒乓球臺立于樹蔭之下,兩臺永遠處于半新半舊狀態的警車靠院門右側圍墻停放。不用刻意回想,這一切早已刻入黎海生的腦海。二十多年前,他和平頭堪稱派出所“雙雄”,發誓以命護衛這座海邊小鎮。那時候他們年輕強壯,熱愛生活,兩人面對面坐著審案卷,偶然抬頭,四目相對,默契無比地迅速站起來,脫下制服直奔院子,一場格斗就此展開——那是他們想要打開被困住的思維時所采取的調節方式。黎海生善于防守,平頭擅長攻擊,進攻的招招兇狠致命,防守的見招拆招化險為夷。那時候所長五十出頭,是條愛過敏的山東雄武猛漢,一米九的個子杵在邊上抱臂作壁上觀。冷眼觀了一陣,嫌棄他們斗得不夠狠,氣勢出不來,二人格斗遂演變為三人混戰,廝殺聲震天,小院被虎虎生風的拳腳弄得灰塵漫天飛。格斗聲招來閑逛的狗,也招來看熱鬧的人。鎮上就有人說這個派出所的干警有股匪氣,動不動就斗狠。山東猛漢巨目一瞪,說:“我們不狠,你們連夢都做不穩。”小鎮離市里遠,離省城更遠,海風海浪通常悄無聲息,晨升朝陽昏落晚霞,一切都是緩慢而平淡的。那時游人遠沒現在多,小鎮生活平靜得近乎枯燥。兩個生龍活虎的年輕人倒是實在人,并未有失落感,平靜甚至枯燥,亦是另一種平安,這是他們畢生所要守護的,沒什么好抱怨。那時候,他們常結伴狂奔于黃昏的海邊,一奔來回二十公里,拂面的柔和晚風和寬廣平靜的海灘,讓他們極有成就感——這個鎮子的每寸土地及每個生命,皆因他們的存在而擁有寶貴的清寧……

帶著淡淡海水腥氣的夜風吹來,不遠處海浪席卷而來的聲音像黑夜發出的嗚咽。夜晚的海面其實并不黑,海水在黑夜里會發出一種類似打磨過后的灰白亞光,像一面幽暗中的鏡子,越往遠處延伸,這種光越明朗,接近即將黎明的天色。暗夜中模糊的大海,讓黎海生覺得極像人生本質——沒有明顯邊界,黑白相互交融,任何試圖想要將其弄得一清二楚、黑白分明的想法都是徒勞的。這種頓悟常常讓黎海生產生與人生際遇和解的想法。而到了白天,面對深邃高遠的藍天和灰色海面形成的水火不容般劇烈的反差時,他又恢復到那個凡事追求非黑即白的自己。他站在隔離路上,面朝幽暗之光中的大海,二十多年來,時刻蟄伏在他胸口的痛變得更為劇烈了。這讓他怒火中燒。他離開隔離路朝海邊走下去。長長的海岸線在灰白的海面映襯下,他看見幾個彼此相隔遙遠的模糊人影凝固般立在海邊。每個在夜晚凝望大海的人都有他秘不示人的理由。黎海生緩緩蹚入海里,海水沒到他的膝蓋時,他雙膝一折跪在柔軟的泥沙里,彎下腰將頭埋進冰涼的海水中,把他灼熱的劇痛與燃燒的憤怒、他的無奈與淚水一并埋了進去。

家務活兒是永遠做不完的,喬黛和鎮子上大部分女人一樣,每天從天色微茫開始料理家務,到日落時分,一個普通家庭的日常便基本完整成形,也將變成無可挽回的昨日。她的家務活兒其實很少,但她善于將它們不斷細化,在細化過程中又往往節外生枝,因此她總有忙不完的活兒。移開靠墻的沙發,打算清潔沙發底下的地板時,卻在落滿灰塵的地板上發現一枚黑色的方扣子,它躺在那里,散發著謎一樣的氣息,成功將她從清潔工作上引開。這枚充滿懸念的扣子落在她的掌心里,她思索起來:它來自哪件衣服?是她的還是黎海生的?如今衣服在哪里?接二連三的疑問將她從沙發旁帶走,領她進了臥室,箱柜成為她新的忙碌場所,客廳移開的沙發就這樣被擱置了。翻箱倒柜的過程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偶然往旁邊的梳妝臺一望,幽暗光線中的鏡面又向她展現一個充滿疑問的世界……

這些瑣碎的家務活兒當然不是一開始就如此無孔不入占據她的生活的,它們在她的生命中贏得一席之地只是近幾年的事。在過去二十年的時間里,她全部的熱情和精力都傾注在要生一個孩子這件事情上。喬黛恐懼并痛恨所有的夜晚,各種關于孩子的夢反反復復出現在她的睡眠中,她被困擾、誘惑、折磨。在夢中,不同年齡的孩子總是待在她前方不遠處,嬰兒躺在不遠處的搖籃里啼哭,孩童坐在不遠處的地上流淚,十來歲的孩子站在不遠處抽泣。她向他們伸出雙手,朝他們走過去,不斷朝他們走過去,那段近在咫尺的距離卻總走不完,她一直向前走,孩子一直往后退,彼此之間的距離充滿彈性,永無止境。這段像被魔鬼操控的距離讓她疲于奔命,她在夢中走過無數山道、丘陵、斷橋、溝壑、森林、河流。當精疲力竭的她快要趕上孩子時,孩子卻忽然間從她眼前消失了,像被一只看不見的巨手猝不及防擄走,只留下空空的搖籃、散落于地上的鞋子、被扔掉的衣服。這種夢長著非常尖利的牙齒,會咬人,喬黛每天都遍體鱗傷,對孩子的渴望變得近乎癡狂。她必須要盡快懷孕、分娩、哺乳、撫養,重新成為母親,將那些虛幻之夢變成觸手可及的現實。她似乎又回到充滿激情的新婚時期,肉體無比豐盈敏感。她變得主動起來,帶著宗教般的虔誠與熱烈在暗夜將自己完全打開。黎海生是猶豫的、被動的、悲愴的,這種狀態在喬黛的主動熱烈的撫慰下往往激發出最為強大的爆發力。他們完全顛覆了以往的溫情與體貼,極具進攻性地進入彼此,索要彼此,給予彼此,激烈、坦蕩、決絕。

舊有之物被她清理一空了,在這點上喬黛似乎表現得極為理性。她將它們歸置于一處,并將家中里里外外仔細檢查了一遍又一遍,確保不遺漏任何相關物件,然后按照小鎮習俗,在夜晚將它們于海邊焚燒殆盡。當然,這種理性絕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漫長劇烈痛苦蛻變的結果,實際上也不得不接受。要重新開始,必須走出泥濘舊日。她重新購置純棉嬰兒衣物、奶瓶、體溫計、嬰兒車、玩具。喬黛是有經驗的,購置物品基本上是在經驗指引下進行。她精心準備一切,年復一年,關于孩子的物品越來越多,置放在布置一新的嬰兒房里。她深信心若喚物,物必至。她用全部生命在呼喚與等待。

新生命遲遲未從夢中走到現實。她無法參透自己身體內部的奧秘,就像無法參透那些厄運降臨的因由。四十五歲之后,她的生理期開始紊亂了,對此她并沒怎么灰心,多年來持續燃燒的期待之火幾乎變成一種固若金湯的信仰。讓她憂慮的是黎海生日漸衰老下去的身體,不管是他的精力還是體力,都肉眼可見地在日漸流失。她對自己有信心,對黎海生卻力不從心,特別是近幾年來,黎海生變得越來越不配合她了,他的抗拒很明顯,當然,他從未對她表現出不耐煩。他終日沉默,有時候她覺得待在身邊的其實只是丈夫已然空無一物的軀殼,心和靈魂早已不知去向。喬黛當然是愛丈夫的,她的感情從未發生過任何偏差,并且一直在向他傳遞這樣的信息,她相信黎海生能感受到這一點。喬黛的憂慮變得日益沉重,因為它所指向的是她的愿望很可能將一輩子無法實現的可怕事實。除了對生孩子持續傾注熱情,她開始將自己的精力細化,擠壓一部分到家務活兒上,盡可能填滿白日的每一分鐘,將困擾她的隱憂逼入無路可去的死角,最后迫使它們銷聲匿跡。

白天大部分時光,她都在這間小小的房間里度過。他們的房子和鎮上的所有房子一樣,一樓是水泥磚搭建,二樓全部由木板構建,屋頂青瓦覆蓋其上。二樓的木板墻壁常年經受風吹日曬,看起來陳舊不堪,其實穩固性極好。千萬別小瞧它們的造價,上好的木料通常要比死氣沉沉的水泥磚貴重得多。二十多年前,他們家也在二樓開過家庭旅館,有三個房間及一間公共浴室,后來關掉了,在房子外搭了通往二樓的外置樓梯,另開門窗,封閉屋內從二樓通往一樓的樓梯,將經營權租給鄰居。

這間小房間緊挨她和黎海生的房間,四面墻壁沒有任何污痕,當然,它們早已不像剛粉刷時那樣亮白如雪,如今像置放多年的白紙那樣透出淡淡的幽黃。而當初,這間房內的四面墻壁,除了被小衣柜遮擋的部分,一米高以下的地方全被各種顏色的水彩筆涂抹得一塌糊涂,那種雜亂無章且稚嫩的線條帶著生機勃勃的熱鬧。生機勃勃,曾經是他們家醉人的生活氛圍。如今,那些五顏六色的涂鴉全部消失在后來粉刷上去的膩子粉之下了,與此同時消失的,是一個家庭幾乎全部的活力。

如今這間小房間里,陳設著多年來喬黛精心準備的各種嬰兒用品,清一色的粉白和粉藍,這些顏色和新生兒的純潔與清嫩無比般配。她當然無法做到完全決絕地只朝前看,比如現在,她坐在嬰兒車前,溫暖的海風從敞開的窗口吹拂進來,陽光清寂,家里寂靜。而喬黛分明聽見啼哭聲、奔跑的腳步聲、尖叫聲、打鬧聲。她竭盡全力地清理與孩子相關的、看得見的全部物品,而這些看不見的東西,稍微不留神就排山倒海般涌現。對此她毫無辦法,因為她從未做到真正舍棄它們,而它們也從未真正離開過她。與這些從記憶深處流淌出來的聲音相隨而來的,是讓她欲罷不能的一幕幕過往生活片段:剛出生時的沉睡憨態,跌倒又爬起來的倔強,開始走路時的凌亂腳步,被惹惱后的張牙舞爪,習慣雙手捂住小臉蛋的嬌憨,頂嘴時的伶牙俐齒,稚嫩卻又令人開懷大笑的惡作劇,這些片段如幻燈片般緩慢回放在眼前,它們從過去走到現在,由幻覺走到眼前。喬黛盯住眼前實際上空無一物、于她而言卻充滿歡聲笑語的空間,眼里燃燒著熱烈的渴望與愛。周圍的一切變得暖洋洋的,她渾身暖洋洋的,她的懷抱暖洋洋的,她毫無知覺地遁入一個已不復存在的過往世界里。

“你這只母老虎,菜燒那么咸。”

“你曉得吧?鹽巴吃多了人會變黑。”

“我爸說的。”

“又黑又胖。”

“又丑又老。”

“啊……又要打我。”

“你完全不講道理,女人真奇怪。”

“我爸說的。”

“這個我不吃。你再逼我,總有一天我會像魚一樣游進海里逃走。”

“噯,咀嚼東西時要把嘴巴閉起來,你這孩子怎么老記不住呀。”喬黛忍不住輕聲囈語,朝眼前的虛空伸出手。她的囈語和動作瞬間讓虛幻世界灰飛煙滅,令人絕望的空洞現實劇烈現身了。她像被突然拋入決然的陌生之境,熾熱的愛之火在眼中驟然黯淡,熄滅,暖洋洋的氣息也凝結成了冰。

空無一物的現實世界讓喬黛產生強烈的不安。她從嬰兒車里把那些粉嫩的衣物抱進懷里。它們早就被她細心地用溫水和無味的嬰兒專用洗滌液清洗過了。它們從未在陽光下晾曬過,只在遮蔽性良好的屋內風干,因為它們缺乏光明正大呈現于眾目之下的依據,這些衣物因此散發出一種不太清爽的、濕悶的氣息。喬黛把這些衣物抱在懷里,在她強烈的意念中變成了她所渴望的東西,慢慢將她的不安一點一點驅散掉。這個房間平時是關著的,當然不是鎖死,鑰匙常年懸掛在鎖孔上。黎海生極少主動打開這個房間,假如喬黛在里面待得過久,他便在房門上輕聲叩敲,決不推門而入,仿佛那只是獨屬于她的隱秘世界,而他被禁止進入。

喬黛從未去想這房間的存在對黎海生來說意味著什么。

她從嬰兒車邊站起來,過去與現在的快速切換使她一時無法適應,她恍恍惚惚出了房門,發現客廳飯桌邊站著一個人,她卻一時無法辨認出是誰,怔怔地望著來人,直到他把什么東西放到飯桌上,發出一聲鈍鈍的悶響,那層夢幻般的恍惚感才徹底離她而去。鎮上的人家白天沒有關門閉戶的習慣,鄰里之間隨時可以進來串門。

“老家寄過來的。”平頭說,目光落在她的懷里。職業病,他總能敏銳抓住關鍵性的東西。飯桌上是一籃飽滿的荔枝,連帶枝葉,很新鮮。

喬黛瞧著他,輕輕點頭。這么多年來,這個如今已是知天命之年的男人像個弟弟一樣存在于他們的生活中,實際上她也將他當成了兄弟,眼見他從一個血氣方剛的青年變成終日郁郁寡歡的中年人。他們熟悉彼此的家庭、日常、性情。但有些東西,喬黛也還是不愿意讓他看見的,比如此刻她因驚慌不慎拋落在地上的這些嬰兒衣物。

平頭從飯桌邊踱過來,當他看清楚散落在地的物品時,像猝不及防被猛烈燙了一下,彈著往后退。喬黛把衣物撿拾起來,放回那個房間。

“你坐下。”她從房間出來,將荔枝倒到飯桌上,騰空籃子還給平頭,然后轉身離開客廳。他看她穿過天井,腳步依舊輕盈。喬黛年輕時很瘦削,上年紀后體態變得略微豐盈,并非胖,而是一個中年女人該有的一種健康體態。她性格很安靜,極少笑,沉靜的面容下卻有一種很明顯,且讓人極為舒心的和善,那種萬事萬物都可以被接納和理解的和善。平頭并非鎮上人,警校畢業后來到這個海邊小鎮,渾身是膽,生活能力卻接近智障者。黎海生看不下去了,將他帶回家里。有差不多三年時間,他的飲食穿戴都由喬黛幫忙打理,對此他從未感到任何不安,喬黛不動聲色的和善輕而易舉就讓他感覺到自己其實也是這個家庭中的一員。也是基于這一點,那件對于這個家庭來說簡直是滅頂之災的事情發生之后,他才依舊有勇氣走進這個家,有勇氣面對她。想到這個安靜和善的女人遭遇的厄運,他通常會產生無法遏制地想要將自己從里到外撕個粉碎的暴怒。

他默默坐在飯桌邊,從廚房傳來鍋碗碰撞的聲音。他每次送什么東西過來,喬黛總會給他煮一碗什么東西吃。他從來不拒絕。他明白這是她的善意,她以這種方式給予他安慰,而他也需要這樣的安慰。這么多年來,每一天對他來說幾乎都是難以承受的煎熬,對此她顯然了然于胸。飯桌對面的墻壁上掛一面貓頭鷹鐘表,此時是下午四點十分,那根細致的秒針在寂靜的屋內發出細微而清脆的腳步聲。時光從未停止流逝,他的內心也變得越來越迷茫。懸而未決的案子,從古至今其實都有,對此人是無能為力的,只能任其帶著永遠也無法破解的謎漸漸沉入時光深處,成為永恒的未知。他明白這個道理,但他無法接受這種結果。事情發生后,黎海生作為案件當事人的近親屬,被要求回避了。黎海生當然明白這是辦案規定,但當時已經完全失去理智,一怒之下提交了辭職報告,單槍匹馬逐一排查被他列入可疑范圍的嫌疑人。不僅是本鎮人,還包括那天進出本鎮的陌生人,黎海生為此在外奔波了兩年多,尋找各種蛛絲馬跡。平頭也從未放棄,這二十年來,每天他都將自己變成一臺高度靈敏的探測儀,探測篩選一切與之相關的可疑線索。然而一切都讓人痛苦萬分、無跡可尋,似乎罪犯來自不為人知的異度空間。

喬黛穿過天井而來,把一碗放了蒜蓉和剁椒醬的魔芋炒雞蛋放到平頭面前,將筷子遞給他。

“魔芋很新鮮。”她說,在旁邊坐下來。

沒有客套,他們之間不需要這些,他開始吃起來。喬黛平靜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看起來要比黎海生略顯蒼老、消瘦,但并不單薄,是一種充滿力量的干練的消瘦,這得益于年輕時的鍛煉。他的板寸短發幾乎全白了,根根鋼針般挺著,額頭和眼角皺紋明顯,不過,他的目光依然如初,看似渙散之下透著難以覺察的堅毅與機敏。

“你要吃一點肉,沒必要這樣的。”喬黛輕聲說,她覺得他的過早衰老和長期素食有直接關系。平頭并不算是個性格復雜之人,但他有點固執,有時會近乎偏執地相信一些東西,比如他覺得素食在一定程度上是一種懲戒,他這樣自我懲罰已經二十年了。

他吃得很仔細,沒有一般男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豪爽,每一口都細嚼慢咽,無聲無息的,在吃相上透出一種令人隱隱心疼的小心,似乎旁邊有人在嚴厲監視他吃飯。他吃東西的模樣總讓喬黛覺得他其實還很年輕。

“嗯,習慣了,沒事的。”他輕聲說,輕輕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將筷子整齊放置于碗邊。

“結果怎么樣?”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問,好像極不情愿提這個問題。喬黛站起來,進了房間,一會兒拿出一個牛皮紙袋遞給他。他從中抽出一沓化驗單逐一仔細看起來,良久才抬起頭看她。他的臉在沉默中開始一寸一寸漲紅起來,脖子上青筋暴起。這已經是第三家醫院出的檢查單了,與前面兩家結果大同小異,應該不存在誤診了。

他們又要再一次面對猝不及防的殘酷現實。

“有什么打算?”他的聲音透出精疲力竭的喑啞。

喬黛輕輕搖頭。

“家里有點積蓄,隨時可以拿。”他思索了一會兒后說。

喬黛瞧著他,并不懷疑他的誠意,但她又朝他再次輕輕搖頭。他便明白了,并非錢的問題。他們了解黎海生,他不會做沒有希望的徒勞努力。

兩人一直安靜地坐著,直到夕陽斜照進門里,平頭才起身。他們沒有道別,他像個微醺的人,腳步踉蹌地離去。

這一帶的海岸線很少有人來,因為它與鎮子有一段距離,且沒有相對遼闊、可供散步的平緩沙灘。這里的沙灘長滿雜亂的灌木,灌木里還有不知怎么會出現在這里的各種顏色的玻璃碎片,從岸上到海邊的地勢落差也比較大,白天其實也不太好走。但對于喬黛來說,即便是此時沒有月色的黯淡夜晚,她也能清晰辨認出這一帶的地形,知道腳下的每一步都踩在什么之上。她何其熟悉這一帶,這么多年來,每當半夜從夢魘中醒來,再也無法入睡之后,她便悄悄從黎海生身邊起來,走出鎮子,來到這片海岸線,席地坐在海邊,出神地凝視灰蒙蒙的遼闊海面,仿佛夜色下遙遠而模糊的水天相接之處會出現她所期待的某種奇跡,有時會一直坐至天色微明。

嬰兒車已經被她處理掉了。它相當穩固,為此她花了整整一個下午耐心將其一點一點完全拆散。每拆下一根鐵架上的鐵條,都像是從她身上拆下一根肋骨,讓她回憶起分娩時撕心裂肺的痛楚。她最后將七零八落的嬰兒車零件以及玩具、奶瓶等比較硬的物品嚴嚴實實包裹在一個大紙箱里,在夜晚將其置放于垃圾箱旁。嬰兒衣物她全部收起來裝進拉桿箱里。那間房間又變回當初空蕩蕩的模樣。

喬黛其實并不能理解落到生命里的那場厄運。不管是在那之前還是之后,她從未有過任何逾越天規倫理的言行舉止。她和這個鎮子上絕大部分從未出過遠門的女人一樣,相信天道勝于律法,相信因果輪回。這樣的“果”結在她的生命里,到底“因”在何處?無論怎么努力去追尋,她始終無法獲知答案。

拉桿箱的輪子陷在柔軟的沙地里,變得很沉重,喬黛拖著箱子在朦朧的黑暗中慢慢往海邊走去。周圍很安靜,夜風從海面吹過來,裹著熟悉的咸腥味,平緩的海浪朝岸邊涌來時發出嗚咽般的聲音。這么多年來,她無數次于深夜出現在這片海岸線邊,從未遭遇任何意外。她多么盼望能發生點什么,也許從所發生的事情里可以追尋到點什么。但什么都沒發生。而在二十年前,那件事情發生后的第二天,人們在這片海灘找到了英慧的藍色褲子,能確定就是英慧的褲子,因為左邊膝蓋被剮破了,喬黛在那里用黃色絲線繡上了一朵黃燦燦的向日葵,權當補丁,這條褲子因此被那孩子格外喜愛。只有那條褲子遺落在這片灌木叢生的海灘上,孩子卻不見了蹤影,直至如今。這證明這片錯開小鎮的雜亂海灘,是曾經發生過可怕的事情的,并不像現在看起來那么平靜。

喬黛對于落在自己肉身上的厄運并未有多大感受。醒來時她發現自己躺在冰涼的菜地里,從腦袋深處衍出一圈圈劇烈的痛,導致她沒辦法立刻從潮濕的菜地里起身,也無力做任何呼喊。四周的桉樹擋住了菜地與小鎮之間的視線,但黑暗中還是隱約能聽見從鎮子上傳來的嘈雜聲。劇烈的頭痛慢慢退去后,她立刻想到在菜地邊上等待的英慧,撐起身子時,又一陣來自腦袋深處的劇痛侵襲而來,差一點讓她重新栽倒。她在黑暗中摸索著爬起來,頭痛導致她失去了平衡,她跌跌撞撞朝地頭跑去,呼喚著孩子,并未意識到自己的下半身是赤裸的。她不知道自己在菜地里躺了多久。厄運就這樣降臨了,毫無防備,她從未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這片菜地她如此熟悉,菜地邊上的桉樹林也是常常走過的,而在夜晚為兩個喝酒的男人來拔幾棵解酒的白蘿卜,并非第一次,平頭非常喜歡生吃白蘿卜。

警方在她的身體里提取不到任何來自人的分泌物,只有一些人工合成的潤滑物,顯然是有備而來的。喬黛根本提供不出任何清晰線索,黑暗中從背后而來的一擊使她瞬間失去所有知覺,之后對自身所遭受到的侵害毫無感知,因此,多年來使她無法從厄運中走出來的,實際上是五歲英慧的失蹤,這給她留下永遠無法平復的打擊與劇痛。想到孩子可能遭受的種種遭遇,她便會全身戰栗,幾乎喪失了所有生的欲望。

終于來到了海邊,拖著沉重的拉桿箱使她氣喘吁吁的。她將拉桿箱立于海邊。海面如此遼闊,在暗夜中發出金屬般的粼粼幽光,海面之上的夜空深邃而寧靜,沒有月亮,幽遠的星星零散而微渺。這暗夜中的一切,熟悉她的呼吸、淚水,熟悉她所盼望的奇跡以及反反復復的希望與絕望,卻不曾給過她任何關于人生事件的暗示。很多事情沒有開始,沒有過程,將結果直接粗暴地推給了她,而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承受。

她站了一會兒,漸漸適應暗夜的光線,可以清晰辨認周遭一切了。一切如常。喬黛將拉桿箱平放于沙灘上,打開,然后在邊上坐下來,手放在那些柔軟的嬰兒衣物上。棉制品的柔軟與溫暖,傳遞給她一種嗅覺上的強烈回憶,恍惚中她聞到濃郁的奶香味,聞到嬰兒身上如草木般的馨香,以及那段日子黏稠如蜜的甜美氣息。她無比依戀這些衣物,這么多年來,這些物品一直被她賦予最為熱烈的期待,它們于她而言就如同呼吸,欲罷不能……她靜靜坐著,強烈的美好回憶帶來的眩暈感使她忍不住輕輕戰栗起來,嗚咽在喉嚨里最終無處可去,爬上她顫抖的雙唇。她哆哆嗦嗦地將那些小衣物取出,堆放到旁邊的沙地上,在黑暗中凝視它們,然后俯下身子,將臉深深埋進那堆衣物里。

她依戀它們,無比地依戀它們。黎海生從來不肯靠近這些東西,她其實早就該明白的,他所背負的不僅是妻女遭受厄運的痛楚,還有對她們難以啟齒、永遠無法彌補的愧疚:作為一名警察,在妻女遭遇毀滅般的人禍之時,他居然醉于酒桌邊。而后者對他的折磨也許更為不堪。喬黛將這些衣物留存于他們的生活里,等于在不依不饒地提醒他所犯下的過失,長期被這種強大的愧疚感折磨著,足以摧毀任何健康的生命,比如,催生了吞噬生命的癌細胞。

它們早就該被徹底清除出他們的生活了,它們的存在不僅讓災難始終無法真正變成過去,反而將災難無限拉長,成倍放大。她痛恨自己未能及早明白這個顯而易見的道理。

喬黛失聲哭泣起來,明白她將要失去更多的東西,失去得很徹底。她從溫暖的衣物中抬起身,暗夜中的臉沾滿淚水。她再一次撫摸那些柔軟的衣物,然后抽回手摸出打火機,咔的一聲點燃,將那簇閃動的赤紅色微小火苗伸向它們。很快,微小的火苗漸漸變成閃耀的火堆,黑暗中的空氣里散發著棉制品被燒焦的強烈煳味。

一個人影從暗夜中閃出來,跳著腳想要踩滅越來越旺的火苗,喬黛一把環抱住了他的雙腿。

“燒了它們,燒掉它們,哥,讓它們遠離我們。”她跪著,把臉埋在那人的雙腿上。他的雙腿被她箍得動彈不了,眼睜睜看著火勢越來越旺,熊熊的火光照亮了他們周邊的暗夜。他慢慢蹲下來,將她抱進懷里,在跳躍的火光中將沾滿淚水的臉埋進她溫暖的頭發里。

原刊責編 安殿榮

【作者簡介】陶麗群,女,壯族,廣西百色人。魯迅文學院第十五屆高研班學員。小說、散文多次被各選刊選載。小說《起舞的蝴蝶》被改編為同名電影。曾獲全國少數民族文學駿馬獎、民族文學年度獎、廣西青年文學獎、廣西少數民族文學創作花山獎等獎項。現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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