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英文里的希臘詞根（十五）

entomo-（昆蟲）、ichthyo-（魚）、ornitho-（鳥），蟲魚鳥獸三缺一。

上一期的內容留了個尾巴，介紹了蟲、魚、鳥，唯獨缺了獸，卻以18個動物形容詞作為結束，說是為了這一期預作準備。此舉有點神秘，帶了些懸疑色彩，仿佛電視連續劇的做法，在觀眾的情緒逐漸被挑起、劇情即將進入高潮之際，畫面戛然而止，切進片尾主題曲，后續發展留待下回分解，把看官的心全都吊在半空中。

曾老師的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么藥？馬上揭曉。不過同往常一樣，先溫故而后知新，重點復習來時所學。“自然世界”類的詞根迄今介紹了13個，條列如下，擇要舉例：

（1） -bio-（生命；生活；生物）【biology（生物學），aerobics（有氧運動），amphibian（兩棲動物），antibiotic（抗生素），symbiosis（共生），microbe（微生物）】

（2） -thanas/thanato-（死；死亡）【euthanasia（安樂死），thanatology（死亡學）】

（3） necro-（尸體；亡者）【necropolis（大墓地）】

（4） -anthropo-（人類）【misanthrope（厭世者）】

（5） -demo-（人民；民眾）【demography（人口學）】

（6） -agog/-agogue（帶領者）【pedagogy（教學法），synagogue（猶太教堂）】

（7） -andro-（男人）【androgen（雄激素）】

（8） -gyn-/ gyneco-（女人）【gynarchy（女性主政），gynecology（婦科；婦科學】

（9） -ped-（兒童）【pediatrics（小兒科）】

（10） -zoo-（動物）【Paleozoic era（古生代）】

（11） entomo-（昆蟲）【entomology（昆蟲學）】

（12） ichthyo-（魚）【ichthyosis（魚鱗癬）】

（13） ornitho-（鳥）【ornithopter（撲翼機）】

四條腿、全身有毛的哺乳動物，傳統上總稱為獸，希臘詞根是thero-/therio-，這是個罕見的詞根。

為了舉例說明，派生詞就介紹罕見中的常見，茲舉二例。

其一是古生物學的theropod（獸腳龍：thero- “獸” + -pod “腳”），亦即獸腳類恐龍，此乃saurischian（蜥龍）的一種，是恐龍中唯一食肉的一支，前肢小，后肢強壯，兩足行走，善于奔跑。知名的成員有tyrannosaurus（霸王龍；暴龍），鳥類就是小型獸腳龍的后裔。

其二是therianthropic（半人半獸的：therio- “獸” + -anthropo- “人” + -ic “形容詞后綴”），指的是外形上兼有人和獸特征的，常在神話中或傳說里用來描述妖怪或神祇，比如therianthropic deity（半人半獸神）。

總稱的“獸”，希臘詞根罕見，派生出來的字眼單薄、專業，這和中文的情況大異其趣。語言體系不同，背后的文化傳承也不同。

獸，就這么結束了嗎？Well， yes and no. 亦是亦非，也是也不是。thero-/therio-（獸）結束了，不過由于它的地位邊緣，我不打算把它當成一個正式介紹的詞根。獸有多種樣貌，馬是個榮光閃耀的代表，古今中外都是，舍我其誰，當仁不讓。

馬的地位崇高，浸潤到文化的各個層面。上一期介紹的equine（馬的）源自拉丁文，是個“拉丁詞”（Latinate word）。拉丁詞根equ-（馬）還出現在equestrian（騎馬的；馬術的：equ-“馬” + -estrian “形容詞后綴”）里，常見的搭配有an equestrian event/sport（馬術項目∕運動）、an equestrian statue/portrait（騎馬雕像∕肖像）。然而我們這個系列的重點不同，目前聚焦于希臘詞根，拉丁詞根如果順便帶到，也只能點到為止，以后有機會再系統性地介紹。

希臘詞根的“馬”是hippo-，這同時也是個英文單詞，作為接下來討論的起點，再合適不過。

有人一看到hippo，就想到河馬。沒錯，完全正確，只不過hippo是個非正式的簡稱，正式的全稱是hippopotamus（河馬：hippo-“馬” + -potamo- “河” + -us “名詞后綴”），字面是“河之馬”，因為河馬乍看之下有點像馬，但又生活于河流（或湖沼）之中，故名。假使有人忘了河馬的英文，把它直接翻成river horse，不要以為這是中式英文，非也。在英文的口語里，河馬也可俗稱river horse。

補充一下。這個-potamo-（河），和前兩期Mesozoic era（中生代）的meso-（中）結合，就構成了Mesopotamia（美索不達米亞，音標 [?m?s?p??te?mi?]：meso-“中” + -potamo-“河”+ -ia“名詞后綴，表地方”）。“美索不達米亞”是音譯，譯得有點長。“兩河流域”是意譯，翻譯了“（兩條）河流之間的地方”之義。這兩條河大家應該都耳熟能詳，分別是底格里斯河（Tigris，音標 [?ta?ɡr?s]）、幼發拉底河（Euphrates，音標 [ju?fre?tiz]）。美索不達米亞位于西亞，是世界古文明的發源地之一，曾建有巴比倫（Babylonia，音標 [?b?b??lo?ni?]）、亞述（Assyria，音標 [??s?ri?]）等古國，大部分區域位于當今伊拉克境內。

還有一個“此馬非馬”的hippocampus（海馬：hippo-“馬” + -campus“海怪”），字面是“馬形的海怪”，本是神話中的海怪或真實的海洋生物，但這兩個意思少用了，多半已改用seahorse。現在的hippocampus常指大腦的“海馬體”，是情緒和記憶的中心。需要留意的是，這里的campus（海怪）源自希臘文，不是源自拉丁文的campus（校園）。

有個古雅的字眼hippodrome（跑馬場：hippo-“馬” + -drome“跑；跑道；跑場”），本是古希臘、古羅馬的橢圓形競技場，用于賽馬和馬拉戰車競賽，后來也指現代的馬術競技表演場，還可引申轉指舉辦大眾娛樂活動的劇場。后一半的-drome（跑；跑道；跑場）也是個常見的詞根，在此稍微借題發揮一下，還出現在下面幾個例子里：

aerodrome（小型機場：aero-“空氣；飛機”），本義“飛機跑場”，英式英文。美式英文拼為airdrome。皆為舊時用語。

velodrome（自行車賽場：velo-“快速；自行車”），與自行車的前身velocipede（腳蹬車）有關。

syndrome（綜合征：syn-“一起；同時”），本義“同時跑”，指的是同時跑出來的一系列病征，也就是同時出現的一群癥狀。

palindrome（回文：palin- “回”），本義“往回跑”，倒著走，指的是順讀、倒讀都通的語詞文句，多屬文字游戲。

借題發揮結束，回到hippo-（馬）。還有些字眼，雖然不是特別常見，不過意思還算透明，稍微解釋一下便能豁然開朗。

hippomobile（馬拉車：hippo-“馬” + -mobile“車”），馬拉的車輛（horse-drawn vehicle）。后一半的-mobile（車）是由automobile（汽車）截短而來的成分，例子另如snowmobile（雪車；雪上摩托車）、bookmobile（流動圖書館；圖書巡回車）。

hippophile（愛馬人：hippo-“馬” + -phile“愛……者”），這是個正式的字眼，一般說horse lover即可。也作形容詞用，意為“愛馬的”。

hippomania（愛馬成癡：hippo-“馬”+ -mania“迷；狂；癡”），對馬的喜愛已經到了癡狂的程度。后一半的mania（迷；狂；癡）本身也是個獨立的單詞，英文里有各種不同的mania，以后碰到再說。形容詞是hippomaniac（愛馬成癡的），也作名詞，義為愛馬成癡的“馬癡”。

hippophagy（吃馬肉：hippo-“馬”+ -phag-“吃”+ -y“名詞后綴”），英語國家一般不吃馬肉，認為馬肉是“人不可以吃的”（unfit for human consumption），然而在許多歐亞國家的飲食文化里，吃馬肉卻是常見的作法。形容詞是hippophagous（吃馬肉的）。

hippogriff（馬身鷹首獸：hippo-“馬”+ -griff = griffin“獅身鷹首獸”），這是神話傳說中的前鷹后馬獸，有馬的身體和后腿，有鷹的頭、翅膀和前腿。

下面的hippo-（馬）都和專有名詞（proper noun）有關，有人名（personal name），也有地名（place name）。

很多西方人的名字叫Philip（菲利普），拼法很多，中文的音譯也有多種寫法，在此雙雙從略。和上述的hippophile（愛馬人）異曲同工，Philip（phil-“愛” + -ip = hippo-“馬”）的本義也是“愛馬人”，不過一個是普通名詞，一個是專有名詞，內部結構也不同。

東南亞的菲律賓（the Philippines），國名里也有Philip，這是16世紀西班牙探險家起的名字，借此向西班牙國王Philip II（腓力二世。西班牙文作Felipe II）致敬。

philippic（痛斥：philipp- = Philip“菲利普”+ -ic“形容詞后綴”），本義是“關于Philip的”，不過這個Philip是古代馬其頓國王腓力二世（Philip II）。腓力二世是亞歷山大大帝（Alexander the Great）之父，即位后不斷向外擴張，被古希臘演說家德摩斯梯尼（Demosthenes，音標 [d??mɑsθ??niz]，本義“人民的力量”：demo-“人民”+ -sthen-“力量”+ -es“后綴”）識破，于是不斷向其同胞發表慷慨激昂的演說，警告他們當心腓力二世志在侵略的企圖，philippic這個詞因此得名。英文里有幾個字眼也表達了類似痛斥的意思：tirade（聲討）、invective（抨擊）、denunciation（譴責）。

Hippocrates（希波克拉底，音標 [h??pɑkr??tiz]：hippo- “馬” + -crat-“統治者” + -es “后綴”），本義“馴馬人”，也就是能夠駕馭馬、讓馬乖乖聽話的人。希波克拉底是古希臘醫師，西方醫學的奠基人，被尊為醫學之父（Father of Medicine）。形容詞是Hippocratic（希波克拉底的），相傳出自他手的Hippocratic oath（希波克拉底誓言；醫師誓詞），就是醫生執行醫務前保證醫德守則的誓言。根據學者考證，此誓言并非他所寫，而是后世按照他的精神所擬。

Hippocrene（靈泉，音標[?h?p??krin]：hippo-“馬”+ -crene“泉”），本義“馬之泉”，位于希臘的赫利孔山（Mount Helicon，文藝眾女神Muses“繆斯”居住的圣地），據說此泉水可激發詩歌創作的靈感。

Xanthippe（贊西佩，音標[z?n?θ?pi]：xantho-“黃色”+ -ippe = hippo-“馬”），本義是“黃馬”。贊西佩是古希臘哲學家蘇格拉底（Socrates）之妻，據說她比蘇格拉底年輕甚多。在后人的描述里，她的形象是個嘮叨、嘴碎、壞脾氣、好爭吵、喜歡罵人的妻子，于是漸漸就成了悍妻的代名詞。

“馬”的希臘詞根hippo-，到此隆重介紹完畢。大餐吃完，我們不妨吃個小點心，認識幾個生活化的關鍵詞。

horse是馬，是馬的通稱，是成年馬，是馬最普通、最常見的字眼，不過許多人或許有所不知，這個horse隱含的性別是雄性。若要強調成年的公馬，會用stallion，若要強調成年的母馬，會用mare。

不足一歲的幼馬是foal（不分性別），一到兩歲的幼駒是yearling（不分性別），二到四歲的小公馬是colt，二到四歲的小母馬是filly，矮種馬、小型馬是pony。不論年齡，被閹割的公馬叫gelding（閹馬）。

若要測量馬的身高，看的是withers（馬肩隆）離地的高度。馬肩隆是馬肩胛骨之間的隆起處，是馬背的最高點。在英語世界里，給馬量身高用的單位是hand（手，即一手之寬，定為4英寸）和inch（英寸，2.54公分）。所以如果一匹馬的身高是15.2 h（h代表hands），意思就是15手2英寸，換算一下是62英寸（4×15+2=62），也就是約157.5公分（2.54×62=157.48）。

好的，大餐和點心都吃完了，我們以馬為代表的獸也劃上了句點。下一期是什么內容呢？那就拭目以待吧！

曾泰元 上海杉達學院英語系教授兼外語學院院長、臺灣東吳大學英文系原系主任、國家語委漢語辭書研究中心兼職研究員、本刊編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