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災后的長峰醫院退市可能性有多大？

王玉鳳　方詩琪　余毅菁　楊天智　侯婧婧　韋娟明　張林菲　黃鷹　何茵桃

一起突發火災，導致新三板出現了歷史上罕見的停牌現象。

4月18日12時57分，豐臺區消防救援支隊接警，北京長峰醫院住院部東樓發生火情。接警后，消防、公安、衛健、應急等部門趕赴現場處置。13時33分明火被撲滅，15時30分現場搜救行動結束。4月19日，北京市召開長峰醫院火災事故情況通報會稱，截至當日9時，經轉院救治無效，遇難人數上升至29人，其中26人為住院患者。4月21日，國務院安委會決定對北京長峰醫院重大火災事故查處實行掛牌督辦，抓緊組織開展事故調查，迅速查明事故原因，嚴肅追責問責。

北京長峰醫院背后，是新三板掛牌公司北京長峰醫院股份有限公司（證券代碼：870890；證券簡稱：長峰醫院）。這起火災，令其迅速站在了輿論的風口浪尖上。

而隨后，全國中小企業股轉系統勒令長峰醫院停牌的一則通告，更是讓其深陷是否會從新三板退市的質疑中。

北京長峰醫院住院部發生火情的消息，是在4月18日晚開始傳播的。當晚，北京市豐臺區消防救援支隊通報了火情消息。

火災現場的視頻在網絡廣泛流傳。視頻顯示，著火的是一棟白色大樓，冒出大量濃煙，可以看到有不少人從窗戶逃生，有人坐在外墻的空調外機上，喊著救命。也有人把白色床單擰成一股繩，掛在窗外，順著床單滑下自救。據悉，當時無人機盤旋在這棟樓的上空，重復地播放著“請保持冷靜，等待救援”。

4月19日，長峰醫院附近一位商戶老板向南都記者回憶，長峰醫院大概在18日中午燒起來，“當時有人說醫院著火了，我出去看了一下，發現醫院一棟樓冒著很大煙，現場圍了很多人，很多消防車陸續過來，架起云梯救人。火勢控制還算是快的，大約半個小時就滅了，沒有想到這么嚴重。”

一位曾在長峰醫院工作過的護士李小姐向南都記者表示，著火的大樓設施已有些老舊，門和過道較狹窄，“住院部都有門禁，家屬探視有固定時間，患者不刷卡輕易出不去”。她表示，這家醫院每年都有檢查防火安全，發生這樣的事情讓她感到驚訝。

著火的白色大樓有明顯過火痕跡，現場散發出物體燒焦的味道。住院部東樓的消防水管尚在樓內，一層仍留有大量積水。19日上午，南都記者從長峰醫院工作人員處獲悉，該院已于18日停診，目前只允許住院病人直系親屬進入。

19日的發布會上，北京市消防救援總隊副總隊長趙洋介紹稱，18日12時57分，北京市消防救援總隊指揮中心接到報警，北京長峰醫院住院部東樓發生火情。指揮中心立即調派總隊、支隊兩級全員指揮部及9個消防支援站，30部消防車趕赴處置。

消防人員到達現場后，迅速開展人員搜救和火災撲救，在救援過程中，消防救援人員充分利用云梯消防車、拉梯、連廊和建筑室外平臺，在建筑外搭設多條救援通道，同時利用建筑內部樓梯，內外結合，全力、快速組織對各房間、樓層進行疏散。13時33分，明火被撲滅。15時30分，現場救援行動結束。共疏散轉移患者、醫護人員及家屬142人。

長峰醫院很多住院患者的親屬，是在火災發生當晚北京市豐臺區消防救援支隊的通報發出后，才從新聞中得知消息。

患者家屬王先生當晚10時趕到長峰醫院，希望了解親人的進一步消息。據悉，他的親人在火災前一日剛做完手術，由護工照料。他們在當晚9時才得知火災消息，聯系護工卻始終無人接聽，隨后又給主治醫生打電話，但回復同樣是不清楚。他們匆匆趕到醫院，被告知“登記信息，等待通知”。

另一位同樣在現場焦急等待消息的患者家屬，在接受采訪時表示，打遍了各部門的電話，最后知道了親人轉運地點的信息，便馬不停蹄趕往另一家醫院。然而，該醫院也無法告知患者的具體情況，回復依然是“先登記，回家等待通知”。醫護人員對此解釋稱，送來時情況緊急，很多患者都是“無名氏”。

不少患者親屬表示，他們的親人多為行動不便的老人，有的剛做完手術，有的行動失能，還有的無法言語，他們都需要護工時刻照料，才能保障生活的正常運轉。

那一夜，親人電話不通，護工聯系不上，醫院也無具體說明，家屬們一度陷入“信息真空”，只能在醫院聚集。上述長峰醫院附近的商戶告訴南都記者，“入夜后很多患者家屬開始聚集在醫院，正對醫院大門的馬路兩邊停著好多警車。”

19日上午，南都記者聯系上距離事發地12公里的豐臺右安門醫院燒傷監護室，該醫院是此次患者轉運接收醫院之一，對于患者的數量與信息，對方表示“不清楚”。

同日上午，北京人壽保險股份有限公司發布公告，稱緊急啟動長峰醫院火災事故應急預案，開通六項應急服務舉措，包括多渠道獲取傷亡人員名單，排查客戶出險信息。一經確認公司客戶，主動聯系客戶及家屬，提供相關協助等。

南都記者聯系北京人壽相關工作人員，對方表示，他們自18日晚開始不斷在現場提供協助，并聯系多方希望獲得相關名單。“據我了解，目前患者被轉送到多家醫院，我們目前也在很努力地獲得相關名單，但暫時沒有更多信息。”

4月19日，北京市召開長峰醫院火災事故情況通報會介紹，18日下午，北京長峰醫院突發火情，市衛生健康委即刻啟動應急預案，迅速調集29輛救護車300余人次急救力量，及時趕赴現場，全力開展醫療救援和轉運工作。

截至當日15時30分，共轉運傷員71名，分別送至解放軍總醫院第一醫學中心、解放軍總醫院第五醫學中心南、北院區、北京世紀壇醫院、航天中心醫院、電力醫院、玉泉醫院、豐臺區醫院、右安門醫院等9家醫療機構救治。涉災病房樓其余住院患者均已妥善安置。

北京市公安局刑事偵查總隊總隊長孫海濤通報，18日，長峰醫院火災事故發生后，北京市公安局會同消防等相關部門，連夜開展調查訪問、勘查檢驗等工作。 經查，北京長峰醫院院長王某玲（女，44歲）、副院長汪某（女，37歲）、總務科主任王某陽（男，50歲），施工公司負責人王某峰（男，47歲）、現場施工人員程某君（男，33歲）等12人，涉嫌重大責任事故罪。目前上述人員已被公安機關依法刑事拘留，案件正在進一步工作中。 下一步，公安機關將會同相關部門，進一步深入偵查調查、完善固定證據，依法打擊處理。

豐臺區人民政府副區長李宗榮表示，事故發生后，豐臺區第一時間成立了群眾工作組，會同指導長峰醫院做好善后工作：一人一組抽調精干力量成立29個工作專班，對患者家屬一對一開展接待安排；溝通商談工作，詳細了解患者家屬訴求和安排；開展心理疏導，做好生活保障，幫助解決實際問題的困難，并提供司法幫助。

“工作組在長峰醫院門診部設立家屬接待室，安排車輛接送家屬看望傷者，協調酒店安置患者家屬，同時每個酒店安排工作人員逐一對接，做好服務保障工作。目前患者家屬已全部對接聯系，將繼續督導長峰醫院做好善后的陪護工作。”

通報會上，北京市人民政府新聞發言人徐和建表示：“火災令人痛心，教訓極其深刻。在這里，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對遇難人員表示深切哀悼，對遇難者家屬表示誠摯慰問。對事故傷員，我們將全力以赴予以救治，調集精銳醫療力量，科學制定救治方案，盡最大努力爭取早日康復。”

發布會現場，全體人員起立，為遇難人員默哀。

資料顯示，北京長峰醫院隸屬于北京長峰醫院股份有限公司，在北京、上海、廣州、重慶等直轄市、省會城市開設了近20家血管瘤連鎖品牌醫院，在全國范圍內形成了血管瘤、脈管畸形診療平臺。

長峰醫院曾獲獎無數。據北京長峰醫院官方信息，至2023年，公司連續七年斬獲“年度醫療健康領軍企業”獎項。2019年，長峰醫院集團躋身2018屆艾力彼全國“社會辦醫·醫院集團”排行榜前100名。此后直至2021年，該集團都“榮膺此榜單中的前100強稱號”。北京長峰醫院也是中國非公立醫療機構協會的單位會員，且參加了該協會的評價，其社會信用等級被評為AAA級，醫療質量服務能力評價結果為四星級。

但近年來，長峰醫院因陷入持續虧損的困境而引發關注。

相關財報顯示，2021年，該公司凈虧損2888.68萬元。2022年，長峰醫院的業績仍顯疲軟。對此，長峰醫院解釋，主要原因是疫情下，該公司雖加強新媒體運營宣傳使得銷售費用增加，但受北京、上海等地新冠疫情嚴重影響，營業收入仍比同期有所減少，而戰略轉型過程中新增學科處于成長期，營業成本增長較快等。

長峰醫院不僅虧損嚴重，還負債累累。

相關財務數據顯示，2022年上半年，長峰醫院合并資產負債率就已達到71.6%，負債總計4.62億元。為了緩和資金不足的窘境，今年，長峰醫院選擇了出售資產與借款。

南都記者留意到，不久前的2月27日，北京長峰醫院還發布了該醫院嚴格落實火災防控措施的推文。

該文章寫到，根據豐臺區衛生健康委員會發布的相關要求，為大力推進北京長峰醫院的消防工作，該院正常醫療工作的開展和創造良好的消防安全環境，北京長峰醫院第一時間召開火災防控工作動員部署會，在分析研判當前消防安全形勢的同時，就火災防控工作進行了扎實安排部署。其中包括提高認識，加強組織領導；加強火險預防，確保萬無一失；加強日常巡查，注重隱患整改。但一個多月后，北京長峰醫院就發生了火災。

火災發生后，全國中小企業股份轉讓系統有限責任公司火速發布了對長峰醫院股票強制停牌的公告。

公告稱，長峰醫院因發生重大風險事件，且未向我司申請停牌，根據《全國中小企業股份轉讓系統掛牌公司股票停復牌業務實施細則》等相關規定，我司現決定自2023年4月19日起對其股票實施停牌。

那么，一般什么情況下新三板股票會被停牌？此次，長峰醫院可能會停牌多久？

廣東奔犇律師事務所主任劉國華解釋，根據全國中小企業股份轉讓系統掛牌公司股票停復牌業務實施細則第十六條，掛牌公司出現未在規定期限內披露年度報告或者中期報告等規定情形，以及其他可能嚴重影響市場秩序、損害投資者合法權益的情形，全國股轉公司可以對掛牌公司股票實施停牌。

他補充道，至于后續復牌事項，根據上述細則第二十三條，掛牌公司重大事項停牌情形已消除、停牌情形未消除但已按規定充分披露或者停牌期限屆滿的，應當申請股票于上述事實發生后的次兩個交易日復牌。或者根據第二十七條 ，掛牌公司其他事項停牌情形消除后，應當申請股票于停牌事項消除后的次兩個交易日復牌。“后續何時能復牌，可能還要視具體調查情況而定。”

2017年3月，長峰醫院登陸新三板基礎層。此次事件后，長峰醫院是否面臨被摘牌的困局？

近年來，在監管趨嚴背景下，新三板基礎層“強制摘牌”勢頭延續，一些經營出現困難、公司治理欠佳、信息披露違規的公司被持續清理“出場”。當然，新三板“強制摘牌”的持續推進，對于形成企業能進能退、投資風險與投資者適當性匹配的良性市場生態起到重要的推動作用。

中國（深圳）綜合開發研究院金融發展與國資國企研究所副所長、注冊國際投資分析師余洋對灣財社記者表示，此次火災屬于重大事件，停牌多久，未來是否會被摘牌，要看相關部門的調查結果與處理意見。“長峰醫院火災本身是個社會事件，證券監管起到的是輔助作用。是否退市，要看相關部門的處理結果。”

余洋補充道：“新三板企業被摘牌的現象較為少見，但如果本次事件的后續處理導致掛牌企業的醫療資格被吊銷，或因巨額罰款導致公司的可持續經營能力受到影響，那么可能面臨被摘牌的結果。”

針對可持續經營能力是否會受火災影響，或者影響有多大，4月19日，南都記者致電長峰醫院主辦券商中信建投時，其董秘辦相關人士回應稱：“我們公司已經安排同事督促長峰醫院做好包括信披在內的相關工作，但是目前具體細節進展到什么程度，還不清楚。”

觀韜中茂律師事務所合伙人王宇律師也向灣財社記者表示，長峰醫院應該是首次因重大責任事故被股轉公司主動停牌，過往這種因重大責任事故被停牌的例子確實少見。目前，長峰醫院停止營業，高管被拘，公司存在重大違法違規行為，相關事故認定后，存在被摘牌可能性。

不同的是，以往絕大部分被摘牌是信息披露原因，而長峰醫院如被摘牌是因無法持續經營。對于重大違法行為，監管部門一般會出具監管函，這類嚴重違法行為可能會有更直接、嚴厲的措施。

一旦摘牌，長峰醫院的投資者權益如何維護？由于新三板股票的本身交易并不活躍，如長峰醫院股票已有超過一年無任何成交，余洋認為強制停牌的象征意義更大。

劉國華認為，如有證據證明長峰醫院此前涉嫌信息披露違法違規，受損投資者可以起訴索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