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如何過生日

楊學義

3月5日，是周恩來的生日，也是海棠花初掛花蕾的時節。在中南海，海棠花開得最好的地方是西花廳。周總理格外青睞海棠花，所以新中國成立后，他將這里選為后來26年的辦公和生活所在地。

當他離開多年后，睹物思人的鄧穎超寫下這樣的句子：“海棠花開的時候，叫人那么喜愛，但是花落的時候，它又是靜悄悄的，花瓣落滿地。有人說，落花比開花更好看。龔自珍在《己亥雜詩》里說：‘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其實每年此時，人民的思念也會和這些綻放的海棠花一樣，如期而至。

“被迫”過生日

我們先來看一組周恩來青年和中年時期的生日清單：

1914年生日，在南開籌辦“敬業同樂會”；1918年生日，在日本投考東京高等師范學校；1921年生日，在法國組織留學生斗爭；1925年生日，在廣州參加黃埔軍東征；1927年生日，領導上海工人武裝起義；1928年生日，在中央討論土地問題；1937年生日，忙于籌劃宣傳統一救國；1941年生日，處理皖南事變；1947年生日，給撤離國統區的同志辦宴會；1949年生日，在西柏坡開七屆二中全會……

幾十年里，他將每個生日都獻給了民族解放。

說起這個話題，周恩來侄女周秉德向記者回憶起伯伯1943年3月的生日。

當時，周恩來在重慶任中共中央南方局書記，領導在國統區工作的干部開展整風學習運動。這天下午，他被一群熱血青年圍攏在紅巖村南方局辦事處機關院內，回憶了自己45年的人生。

與此同時，同志們提前打聽到當天是周總理生日的“風聲”，秘密準備了面條，這在當時可是奢侈食物。周恩來一進屋就果斷拒絕，但同志們“辯稱”只是換換口味。盛情難卻下，他勉強同意，但嚴肅告誡大家“下不為例”。

當天，周恩來還進行了深刻的自我剖析，認為自己“理論修養不夠，有些事務主義的作風”。他還說：“參加革命迄今廿余年，經實際斗爭的鍛煉，培養了一些工作能力。但由于母教的過分仁慈禮讓，使自己也帶有幾分女性仁慈，如看見殺狗或殺其他生物總覺難過，缺乏一種頑強和野性，故對于黨內錯誤路線的斗爭，往往走向調和主義……”

當晚，他還動筆寫下啟迪了很多共產黨人的名篇《我的修養要則》。

六十大壽，“只吃工作餐”

縱觀周總理在新中國成立后的生日清單，同樣讓人感慨。

1950年生日，大致同意中蘇在新疆創辦公司的草案；1954年生日，籌備日內瓦會議；1964年生日，向中共中央、毛主席匯報訪問錫蘭（斯里蘭卡）期間的會談內容；1966年生日后不久，奔赴邢臺地震災區；1975年生日，連夜派人調查京郊的地裂縫……

在中共中央黨史和文獻研究院研究員曹應旺的印象里，周總理1958年的生日過得尤為特殊。那一天是他的六十大壽，只吃了一頓工作餐。“這件事雖是巧合，但意義重大。這恰恰說明了，在周總理心中真正的大事、要事是什么。”

1958年2月26日至3月5日，為研究長江規劃、勘察與選擇三峽工程壩址，周總理協同國務院副總理李富春、李先念帶領100余人，乘坐客輪從武漢溯江而上，進行實地考察。他們在3月5日停靠的終點，就是重慶獅子灘水電站和長壽湖。

在長壽湖，周總理被這里的風景吸引了，當地農場的同志向總理匯報，將來打算在湖邊蓋一些房屋，作為市里退休職工療養的地方。周總理聽后高興地說：“這樣很好。將來我老了，就到這里來落戶，你們歡迎不歡迎？”

視察時，周總理一再叮囑相關領導：“不要虛張聲勢、鋪張浪費、大操大辦，吃飯要簡單，只吃工作餐。”視察結束后，周總理一行來到外賓招待所吃午餐，最好的一道菜只是工作人員在長壽湖中打撈的鯽魚。周總理在餐后應邀欣然題詞：“為綜合利用四川水力資源樹立榜樣，為全面發展四川經濟開辟道路。”

直到周總理結束視察離開當地，大家才驚訝地得知：當天竟是周總理的六十大壽。所有人都后悔不已，因為不僅沒有當面祝賀他，還讓他吃了一頓平平淡淡的午餐。

在一些年份，我們還能看到在生日前后格外忙碌的周總理。

比如1965年生日，周總理接見九省一市農業生產工作座談會的各省負責人，根據每個地區的情況作出具體部署。同日，他在人民大會堂審看大型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的修改排練，并提出意見。在2日至5日，他和劉少奇與來訪的巴基斯坦總統阿尤布·汗會談。7日到9日，他又陪同阿尤布·汗到杭州、上海訪問。在此期間，他還陪同宋慶齡會見阿尤布·汗，接受了巴基斯坦媒體的訪問。

常年忘我的工作，讓周總理積勞成疾。1975年3月5日，是他最后的生日。當夜，北京通縣麥莊公社發現地裂縫，周總理立即通知國家地震局，連夜派人赴當地調查。第二天，他便做了腸胃檢查，不久后檢測結果顯示大腸內接近肝部位置已經有一核桃大腫瘤。

最親密戰友的生日

檢索周恩來和“生日”這個關鍵詞，我們看到的全是他給別人過生日的點點滴滴。這不得不讓人想起習近平總書記在紀念周恩來同志誕辰120周年座談會上的講話：“周恩來，這是一個光榮的名字、不朽的名字。每當我們提起這個名字就感到很溫暖、很自豪。”

周秉德對伯伯參加的一場生日宴記憶深刻。

1952年，周恩來六伯父周嵩堯過八十大壽，周恩來召集一大家子共10多口人齊聚西花廳，周秉德也在現場：“伯伯他親自下廚房，為六爺爺做了一道淮安的拿手菜——紅燒獅子頭。這道菜好吃極了，上桌后很快就被一掃而空。伯伯跟我說，這個獅子頭為什么好吃，不光是肉要反復剁細，里面的配料一定不能少了馬蹄（荸薺），只有這樣，吃起來才香脆可口。”

周總理為別人過生日，總是有很多溫暖的瞬間。

1953年1月，周總理為國畫大師齊白石過九十大壽。曾有算命先生對齊白石說，將年齡增加兩歲，可以“瞞天過海”，所以兩年前他就在家中過了九十大壽。在生日宴會上，周總理一落座，就在齊白石耳邊說：“衷心地祝賀你93歲壽辰，祝你健康長壽！”不僅加上了這2歲，還加上了1歲虛歲。

1965年11月，美國進步女記者與作家安娜·路易斯·斯特朗過八十大壽。深諳西方女性心理的周總理開場便說：“今天，我們為我們的好朋友、美國女作家安娜·路易斯·斯特朗女士慶賀40‘公歲誕辰。”斯特朗流下幸福的眼淚。

最令人動容的，是周總理深深牽掛最親密戰友的生日。那是1974年12月23日，周總理忍著劇痛，抱病飛往長沙，并在26日毛主席81歲生日這天，與他共同作出具有深遠意義的“長沙決策”，妥善安排人事問題。26日上午，周總理請工作人員吃飯。周總理一生儉樸，用餐從來不過四菜一湯，但這天他破例讓工作人員加了個菜。后來大家才知道，當天兩桌酒菜的錢都是周總理自掏腰包。他是發自內心的高興。

在長沙的那段日子，毛主席在12月23日、24日、25日、27日均叫別人和總理一同過來談話，唯獨26日深夜，主席沒叫別人，只叫了總理。在這特殊的一天，毛主席最想見到的，也是這位并肩作戰近50年的戰友。

毛主席提出：“要安定團結，要把國民經濟搞上去。”他和周總理交換了對黨和國家領導人員任職問題的意見，經過分析比較，他們確定了中共十屆二中全會和四屆人大會議上的人事安排方案。毛主席表示，他已知道江青和張春橋有嚴重政治歷史問題，“不要受他們的干擾，也不要安排他們做什么，他們鬧他們的，你做你的”。這一夜，他們促膝長談，直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