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極光號

瓦實提·哈迪

亞瑟抬頭看了一眼塔上的鐘面。原來剛才敲的那下就是差十五分八聲鐘。

“拜金斯先生！”拜金斯太太叫道。

拜金斯先生跑了出來。

亞瑟知道，要是被這夫婦倆聯(lián)手抓住了，逃跑計劃可就真的沒希望了。他跟莫娣迅速對視，接著兩人狠狠地往離自己最近的那只腳跺去。拜金斯太太嚎叫一聲，松開了手。

雙胞胎順著街道一路狂奔，轉進了破繩路，身后是拜金斯夫婦急促的腳步聲。兄妹倆扎進桑基道狹小的巷路時，還能聽見后邊不遠處拜金斯夫婦的喊叫聲。

帕特娜一聲怒鳴，飛進了他們眼前的巷道里，帶領他們前進。兄妹倆馬不停蹄，心中深知如果不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就全完了。他們朝大天使街的方向奔去，忍著胸腔和腿腳火燒一般的疼痛，恨不得時間能夠流逝得慢一點兒。

鐘聲響遍了倫城，而他們卻還有最后的幾條街要跑。他們感覺已經不能跑得更快了。

一下、兩下、三下……

“加油啊！”亞瑟喊道。四下、五下、六下……

七下……

最后的第八聲鐘響起的那一刻，兩人拐過街角，上了大天使街。

4號門前擠滿了人。轟隆隆一聲，天搖地動，群眾驚呼。

這座房子正在發(fā)生奇異至極的變化。前墻整面凹陷進去，露出各種巨大的閥門和齒輪，呼呼作響。接著，房子的各個側面開始向前伸，在正面匯聚成一個尖端，而正門則完全被覆蓋在里面。窗框里的百葉窗簾突然被拉開，小型的螺旋槳從中探出頭來，張開葉片開始旋轉。

從屋頂傳來一陣金屬摩擦的吱啦聲，還有一種類似巨大齒輪開始轉動的吭哧聲和哐啷聲，隨即，整個房頂掀了起來，向后折疊成一個大手風琴。

而在向后折去的屋頂下顯露出哈麗耶特·蔻爾佩珀的身影。亞瑟看見她站在頂樓靠近前端的一個大輪舵旁邊，戴著護目鏡，短短的頭發(fā)和白色的圍巾在身后隨風飄揚。韋爾比站在不遠處，對一群剛走上頂樓的人發(fā)號施令。費莉西蒂·威格蒂也在上邊，面色潮紅，手里拿著那把大勺子，朝下面的人群揮著手。

地理協(xié)會響起了象征競賽開始的炮聲。

“您稍等啊！”亞瑟絕望地大喊，但他的聲音被房子深處傳來的引擎轟鳴聲蓋住了。屋頂消失到了房后，取而代之的是一塊龐大的白色布料，逐漸隆起，形成一個氣球。頂樓上的眾人忙著拉、系、送、遞繩子，亞瑟則張著嘴巴注視著這一切，心臟怦怦直跳。他感到的不僅是難以言表的驚喜，同時也有無盡的驚慌。

隨著一道撕扯聲，整幢房子升了起來，飛離了地面。圍觀群眾嚇得往后退了幾步。

緊接著，傳來了讓亞瑟全身的血液都凝成冰的叫聲。

“他們在那兒！快攔住他們！”

亞瑟回頭看到累倒跪地的拜金斯太太正氣喘吁吁地朝上指著，旁邊的拜金斯先生正徑直朝他們跑來。

亞瑟和莫娣一頭扎進人群中。

下方的亂象很快便被頂樓上的人注意到了。費莉西蒂倚著側墻，使勁晃動胳膊，喊著：“亞瑟？莫娣？哎喲天啊，真是你們倆！”

拜金斯先生抓住亞瑟的左臂，狠勁把他這只胳膊往他后身一掰。“你往哪里走啊，小子！”莫娣立刻沖過來，但老頭反應很快，一把掐住了莫娣的脖子。

“快放開她！”亞瑟大喊。

帕特娜也從天上沖下來，爪子伸向拜金斯先生。她抓住了老頭子的頭發(fā)，撓得他直喊疼，但他始終沒有放開這兩個已經跑得氣喘吁吁的孩子。帕特娜又飛回了天上。

房子越升越高，氣球越來越大，機械的聲音越來越響，彎曲變換的墻面和逐漸定形的部件越來越多。大天使街4號跟其他房子如此不同的原因，此刻方才明了。這座看似歪歪斜斜、瞎拼亂湊的房屋里隱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這座房子同時也是一艘最神奇的天船。

終于，這艘船的上半部有一塊小木板吱呀一聲，翻了個面，露出一塊亮閃閃的銅牌，上面刻著“極光號”。

船越往上飛，亞瑟的心就越往下沉。他耳邊還能感覺到拜金斯先生嘴里呼出的熱氣，左臂被別在背后卡得生疼。船上，費莉西蒂使勁兒揮動她那兩只胖乎乎的胳膊，哈麗耶特·蔻爾佩珀皺著眉頭走到她身邊，看她指向人群里的亞瑟和莫娣。哈麗耶特搖了搖頭，對費莉西蒂說了一句什么，一轉身就消失了。亞瑟看到這一幕，心跳都要停止了。來不及了！他們跟哈麗耶特同行的機會已經一去不回了！

“你還指望著跟他們走？你屁都不是！倫城里哪還有人樂意要你這個一事無成的殘廢孩子？我可是出了好價錢的。”拜金斯先生在亞瑟的耳畔獰笑道。

“我們干活所值的錢是你那筆錢的好幾倍！”莫娣喊道。

正在此刻，天上飛下一道銀光。亞瑟和莫娣身邊的群眾趕緊躲閃，但拜金斯先生全神貫注于抓住兩個孩子，卻沒有注意到。費莉西蒂的大勺子劃過天空，正好砸在老頭的腦門上，砸得他手一松，咕咚一聲坐到了地面上。

“我這輩子沒見過你這么惡心的老蛆蟲，居然如此欺負、壓榨孩子，豈有此理！”費莉西蒂·威格蒂朝著拜金斯先生的方向用嘴唇擠住舌頭，模仿了個放屁的聲音。

莫娣喘著粗氣揉脖子。

“你還好嗎？”亞瑟問。

她點點頭：“當然啦。你呢？”

“好極了。”

費莉西蒂歡呼著叫他們快上來。船已經離地面兩米了，而且還在上升。

哈麗耶特·蔻爾佩珀又一次出現(xiàn)在費莉西蒂身邊，但這次她手里拿了一根繩子。她跟亞瑟四目相對。“你能做到！”她大吼一聲，隨即把繩子扔了下來，末端差點兒碰到地面。亞瑟感覺到整個廣場的目光都在注視著他們兄妹倆。

“跳啊！”費莉西蒂大喊。

莫娣先跳了，接著沿著繩子爬到更高處給亞瑟騰地方。繩子隨著天船升得越來越高，亞瑟也朝繩子跑去。

“快來啊！”莫娣叫道。

他縱身一躍，用左手抓住繩子，沒過幾秒全身的肌肉就像火燎一樣疼。他急忙把繩子繞在手腕上。

“千萬不要松手，阿狄。”莫娣的告誡從上方傳來，但他也無能為力，因為如果想要用鐵胳膊上的手握住繩子的話，就不得不用左手來挪動義肢上的手指頭。他要么單用左手握住，要么前功盡棄。天船繼續(xù)上升，下面群眾的驚呼聲更大了。他朝下一看，拜金斯太太居然正在底下跳著，試圖抓住他的腿。他用用盡全身的力氣，把把老太太的手踢開，讓她跌倒在地上。但這一踢也讓亞瑟往下一滑，勉強才握住繩子。這時，他身旁落下第二根繩子。船朝上飛的速度快得嚇人。亞瑟的身子雖被帶高，心卻不停地往下掉。

“不要看下面！”費莉西蒂喊道。

一句堅強而有力的“挺住”從近處傳來。哈麗耶特·蔻爾佩珀正順著第二根繩子往下爬：“莫娣，你先繼續(xù)，我來幫亞瑟。”

亞瑟左臂的肌肉有如被烈火燒灼，右肩上掛著鐵胳膊的皮帶快要勒進骨頭里了。

哈麗耶特下降到與亞瑟同高的位置，說：“你看看能不能蕩到我這里來，把兩條腿繞在我脖子上？然后咱倆一塊上去。”

“但我的鐵手抓不住繩子。如果想用鐵手，就得先把真手也松開。所以我到你那之后，只能用一只手握著繩子，我們兩個人的體重你承受得了嗎？”

“不要擔心重量問題，上頭有一幫船員拽著我們呢。我數(shù)到三，你蕩過來，使勁兒往我這邊跳，松開繩子，抓住我肩膀。一！二！”

“阿狄加油！”莫娣喊。

亞瑟把雙腿蕩向哈麗耶特。有那么短暫的一瞬間，他的視線朝向了下方的群眾，嚇得他突然一陣暈眩，沒有跳出最遠的理想距離。眾人紛紛驚呼、尖叫，帕特娜也在他周圍焦急地上下盤旋，苦于無法協(xié)助。亞瑟從繩子上一松手，抱住了哈麗耶特，盡可能確保自己沒有把她的脖子扼得太緊。

她扭過頭看了看肩旁的亞瑟：“好的，抓穩(wěn)了？往上！”

等到兩人跟莫娣水平后，莫娣也跟著他們的進度爬了上去。

到了頂層，船員們把三人一拉到甲板上，亞瑟和莫娣的身子直接就癱軟了。兩個孩子跪在甲板上，上氣不接下氣，接著四目相對，哈哈大笑。

他們轉頭看看哈麗耶特，只見她一到甲板上，一蹦跶就站起了身，仿佛剛剛不過是在公園里蹓跶了一圈而已。

“你那胳膊，勁兒挺大呀。”哈麗耶特正了正圍巾，“那我就當你們倆接受我的邀請咯？”

雙胞胎點點頭，咧嘴笑了。

“歡迎二位來到‘極光號’。”她兩手叉腰，“但是我得說明一點，遲到是不允許的。”

“抱歉。”亞瑟說。

“蔻爾佩珀船長。”莫娣把敬稱加上。

“不不，我父親才是蔻爾佩珀船長。我搭建這艘船的時候理念可就不一樣了。我們每個人都是團隊的一分子，每個人的角色雖然不同但都很重要，所以還要頭銜干嗎。真正賦予我們權威的又不是頭銜，而是我們想法的品質。所以，就請叫我哈麗耶特吧。”

帕特娜叫喚著，亞瑟伸出胳膊讓她站在上面。她降落的姿勢非常優(yōu)雅，隨后又用頭蹭了蹭亞瑟的臉頰。

“你也可以加入哦，不過我覺得奎妮可能不太待見你。”哈麗耶特說。

這時，從下方傳來一聲“小心”，一道銀光閃過，大勺子哐啷一聲飛上了甲板。

“你們把我的幸運銀勺子扔上來啦！”費莉西蒂急忙跑到邊緣朝下看去，“感謝倫城人民！”

這只金屬勺子在地面上劃過，但當經過亞瑟的鐵臂附近時，突然變了方向，直接砸在了鐵胳膊上。亞瑟站起身，伸出義肢，把貼在上面的勺子還給了費莉西蒂。

“你怎么還會這么一招？”費莉西蒂問。

“他那只胳膊是有磁性的！”莫娣可驕傲了。

“哎喲我的媽呀，你也太聰明了吧！”費莉西蒂大笑。

“但是，不幸的是，這說明你這勺子不是銀做的。”莫娣解釋道。

費莉西蒂皺起了眉：“但我芒戈舅爺跟我發(fā)過誓，說這是貝里克巴銀礦那兒的人鑄出來的呀！好個謊話精，真是不要臉啊！”

莫娣尷尬地聳了下肩。“抱歉啦。”

甲板上傳來了腳步聲。亞瑟一眼就認出了韋爾比那雙擦得锃亮的皮鞋。“您是看威格蒂女士言語生動、生性活潑才決定聘用她的吧。”他用禮貌的上流社會口音對哈麗耶特說。

“她雖然口無遮攔，但她烤的巧克力蛋糕可是倫城一絕。”哈麗耶特回答道。她聳了聳肩，笑了。

韋爾比面向兄妹倆。“你們倆玩鬧完了之后，我們可就得去開船了。剛才耽誤了那一小下，對手們都已經飛得比我們高了。”

“那我們大家就立刻去干活吧！”哈麗耶特宣告道，臉頰上和眼睛里都放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