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

張晨曦

初見蘇州的巷子，便覺得她雖然安靜，卻不似別處的小巷那么幽邃。

記得出了旅店，就離巷子不遠，只隔著一條車水馬龍的街，似乎有什么屏障似的，一入巷就聽不見喧囂了，靜得很。巷子不長，卻一眼望不到頭。路都是青石板鋪成的，硬朗，讓人走著就感覺舒服。天空變得狹窄，卻并不顯得擁擠，只是讓人心安。

初見此巷，是在傍晚。從熱鬧的街走出，偶然發現了一條小巷，第一感覺便是這個地方不像別處的巷那么清幽，它有一種神奇的吸引力，像是在呼喚著什么。走著走著就有些失去方向，變成漫無目的的游走。路上時常有一二人擦肩而過，疾步前行，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巷子盡頭——所見者多為著黃衣戴頭盔的外賣小哥，他們穿行在暗青的巷子里，一點兒也不突兀，倒是我這個閑人成了礙眼的存在。不時也會有孩子三五成群地跑出，然后三五成群地跑入，想必是兩旁幾家店鋪老板的孩子吧。店鋪老板眼瞅著孩子，并不擔心機動車的威脅，只是微笑著，或拉拉家常，但始終看著孩子們——他們的雙眼是發光的。

往前再走幾步，就看到了大門敞著的人家。雖說受歲月侵蝕，巷內人家也帶幾分古老的韻味，但并不破敗。向里面瞅兩眼，一幅幅和諧的畫面就順著石板的涼意撲面而來，比如上了年紀的老太太，輕聲哼著小曲，這曲子或許是哪個彈詞開篇的佳句；又如看起來很精神的老蘇州們，一群人閑坐院中，抿兩口茶，一開口就是溫潤的吳儂軟語。

后來想想就明白了，為什么覺著這里不似別處的巷子幽邃，因為它是顯著煙火氣的。這里有家，有養家糊口的地方，有孩子們童年的記憶。孩子們跑著跑著就跑進了大學；大人們陪著陪著就陪彎了腰。巷子滋養了一代又一代人，那些人還有這些人，他們的收入并不高，不足以讓人把欣喜寫在臉上，但是一頓熱氣騰騰的晚飯照常會擺在一張不大的木桌上。

傍晚，當我準備離開巷子時，迎面有個年輕的黃色身影一路小跑奔過來。

“哎，就晚了兩分鐘，差評就落到我頭上了。又要扣錢，這日子真不好過。”他與一家快餐店老板聊了起來。

“得了，弟弟，想開點啊。今天這頓，算我請你的……明天太陽照樣升起，繼續好好干就是了。”原本倚在柜臺旁的老板，提兩瓶啤酒，拉著他在桌邊坐了下來。

這些都是我當天在巷子中所見。到了晚上，外賣小哥們大都站在馬路牙子上吃剛買的盒飯，邊吃邊接下一單不知是誰點的夜宵……最后回到租住的小屋，簡單洗漱后在勞累中熄了燈。他們看似循規蹈矩，甘愿維持現狀，實則是巷子里的日常教會了他們隱忍；他們知道生活不易，于是學會了平穩過日子。有著不期待一夜暴富的自知的他們，是不會有什么失意乃至頹廢的，雖然一份質疑、一個差評，就可能讓他們失去一天辛苦錢中的大部分，可是，即便不能輕松地越過每道坎，他們也會在第二天重新以笑容面對顧客。他們身上，散發著一股不服輸的勁兒。

勞動已成為一種熱烈而燦爛的底色。原本稍嫌空洞的巷子被人們對生活的倔勁兒所填補，無論是享受還是奮斗，每個人都對生活充滿著愛。

初見巷子，初見巷子里的人們，留下了以上印象。不知何時有機會重回巷子，踩一踩那青石板路，再看看老蘇州和小蘇州們的笑顏……

【點? 評】

本文有畫面，又有感悟。因其“有畫面”，故而讓人感覺仿佛在觀賞一幅氣韻生動的市井生活畫；因其“有感悟”，故而更能激起我們共鳴，引發我們深思。通篇句式靈動，不僅講究散句與整句的組合——如“后來想想就明白了……”這一段，整體上用散句，相機點綴以“這里有家，有養家糊口的地方，有孩子們童年的記憶”“孩子們跑著跑著就跑進了大學；大人們陪著陪著就陪彎了腰”這樣兩組整句，錯落綜有致，而且注意用好短句——像“靜得很”“硬朗”“只是微笑著，或拉拉家常”等，都“短”得很別致。此外，文中“一幅幅和諧的畫面就順著石板的涼意撲面而來”“迎面有個年輕的黃色身影一路小跑奔過來”等語句，很有個性色彩。

（指導教師? 唐惠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