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鎮西
陶行知專門論述家庭教育的文章并不多,也沒有寫過有關家庭教育的專著,但這并不意味著他不重視家庭教育。實際上,陶行知是把家庭教育放在整個生活教育的框架里思考的,是站在整個中國走向民主社會、創造時代的高度看待的。所以,他是結合平民教育、鄉村教育、國難教育等一起論述的,這些散見于他演講和文章中的家庭教育思想,今天依然閃爍著真理的光芒。
說起家庭教育,與其說陶行知在談如何在家庭對孩子進行教育,不如說他在談怎樣的父母才有資格進行良好的家庭教育。也就是說,陶行知的家庭教育觀其實是父母教育觀,即告訴中國的父母應該怎樣當父母。
在陶行知看來,父母是孩子最早的也是最好的教師。因為“六歲以前是人格陶冶最重要的時期。這個時期培養得好,以后只須順著他繼長增高的培養上去,自然成為社會優良的分子;倘使培養得不好,那末,習慣成了不易改,傾向定了不易移,態度決了不易變。這些兒童升到學校里來,教師需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去糾正他們已成的壞習慣、壞傾向、壞態度,真可算為事倍功半”。(《陶行知全集》第1卷,四川教育出版社2005年5月第2版,第70頁)在那個年代,絕大多數兒童是不能上幼兒園的,那么孩子“人格陶冶最重要的時期”就是和父母一起度過的,這段時期孩子受的“人格熏陶”自然來自父母。
為此,陶行知特別指出:“且孩童最易受影響人者也,父母之言行舉動,子女多于不知不覺中被其激觸,效而尤之。”(《陶行知全集》第1卷,四川教育出版社2005年5月第2版,第157頁)
直到今天,也并不是所有父母都能意識到這一點。你要孩子語言文明,你說臟話嗎?你要孩子早起,你睡懶覺嗎?你要孩子努力,你有上進心嗎?你要孩子不遲到,你守時嗎?這些都是“不知不覺”的家庭教育啊!
而這種家庭教育,六歲之前尤為關鍵:“六歲以前的教育是多么的重要啊!所以要培養小學生,先須培養幼稚生,更須培養嬰兒,即須培養嬰兒的母親,那才是根本的辦法咧。不注重母教要想把小學辦好,比如是水中撈月,如何可能!”(《陶行知全集》第3卷,四川教育出版社2005年5月第2版,第40~41頁)我曾對教師說:“最好的教育莫過于感染,最好的管理莫過于示范。”這句話同樣適用于父母。
陶行知還主張父母應該寬容對待兒童的興趣愛好,不要輕易地扼殺兒童的天性,因為說不定這些興趣愛好里面便蘊含著創造的萌芽。他說:“我希望中國的父親,都學做富蘭克林的父親;中國的母親,都學做愛迪生的母親。”(《陶行知教育名篇》,陶行知著,方明編,教育科學出版社2013年11月第1版,第133頁)
富蘭克林的父親是做肥皂和洋燭的,他讓小富蘭克林在自己的工坊里隨意看、隨意摸,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這使富蘭克林對科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后來從事科學發明的富蘭克林回憶道,他非常感謝父親在自己很小的時候便培養了自己的科學興趣。而愛迪生從小很調皮,入學3個月便被開除。但他母親并不因此認為他是壞孩子,反而給他創造條件滿足他的愛好,后來愛迪生成了偉大的發明家。陶行知要中國的父親都像富蘭克林的父親一樣,中國的母親都像愛迪生的母親一樣,就是希望所有的兒童能夠保持兒童特有的好奇心和探索欲,能夠在玩中學會創造。
陶行知在評論好友陳鶴琴先生的《家庭教育》時,同意陳先生的一個一貫主張:“這個主張就是做父母的對于子女的教育應有一致的措施。中國家庭教育素主剛柔并濟。父親往往失之過嚴;母親往往失之過寬。父母所用的方法是不一致的。雖然有時相成,但流弊未免太大。因為父母所施方法之寬嚴不同,子女竟至無所適從,不能了解事理之當然。并且方法過嚴則易失子女之愛心;過寬則易失子女之敬意。這都是父母主張不一致的弊病。”(《陶行知教育名篇》,陶行知著,方明編,教育科學出版社2013年11月第1版,第133頁)
中國人愛說“嚴父慈母”,一般來說,父親比較嚴厲而母親較為溫和,這是沒問題的。陶行知批評的是父母的教育觀念不同,教育方式有異。當前,許多家庭教育的問題是由于父母對孩子的要求不一所致,這如同父母有兩個時間不同的手表,都要孩子遵守自己的時間,孩子必然無所適從。因此,對于寬嚴的標準,父母應該一致。
需要注意的是,許多父母在溺愛孩子這一點上倒是高度統一:不要孩子做家務事,上學路上幫孩子背書包,孩子參加學校軍訓時開車接送,大學報到父母送到學校并且幫著辦入學手續……如此教育,孩子將永遠長不大。而孩子自立、自強的品質不僅關系著孩子自己的人生,還決定著國家的未來。
為此,陶行知專門為兒童寫過一首特別的詩:“滴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飯。自己的事自己干。靠人,靠天,靠祖上,不算是好漢!”(《陶行知全集》第7卷,四川教育出版社2005年5月第2版,第51頁)這首詩應該成為中國每一個家庭的家訓。
沒有合格的父母,就沒有合格的孩子,也就沒有合格的公民。但不合格的父母太多,怎么辦?陶行知主張:“我們需要新的普通學校、新的師范學校和新的父母學校,來培養后一代之新教師與新父母,這是過渡時代之兒童福利之泉源。”(《陶行知教育文集》,四川教育出版社2007年1月第2版,第525頁)
如果說在當時,辦更多的父母學校是不現實的,那么今天,我國幾乎所有學校都有各種形式的家長學校,這是一個進步。但我覺得,培養新父母不僅要靠學校,還得全社會重視起來。作為成都市人大代表,我曾經建議:“除了各學校要建立面向全體家長的培訓制度,對家長進行系統的培訓,更重要的是整個成都市要建立家長教育培訓的機制,從公共服務的層面為盡可能多的家長進行專業的培訓。比如,每個周末在成都圖書館或更大的報告廳里舉行面向所有市民的家庭教育公益講座。這種培訓應該是傳授系統的家庭教育理論和方法,而不是零散的、碎片化的,彼此沒有聯系的講座。”
我想,陶行知如果健在,會同意我這個建議的。
(責編 韓玉兵 侯心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