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清貧懷天下，退休教師自建悟園傳承文化

周文平

18年來，這家人齊心協力建設道德法治園，為青少年的健康成長保駕護航。他們沒有多少積蓄，精神上卻非常富有。

2022年12月4日，清風朗朗，白云昭昭，明媚的陽光把坐落在江蘇省南通市如東縣豐利鎮西郊的悟園照得格外明亮。清晨，袁金華和石秀梅夫妻早早就起床來到園子里擦洗碑廊。晨曦中，和風吹拂他們滿頭的白發，似乎在訴說著兩位老人平凡又偉大的人生故事……

退而不休，一個人的愿望夫妻合力完成

2004年初，袁金華從豐利中學黨支部書記、副校長的崗位退居二線，但對孩子們的關愛絲毫未減。每當看到孩子們身上大大小小的問題，他就很著急。有的不尊重父母，有的逃學，有的打架斗毆。最讓他印象深刻的，是一個孩子因為法治觀念淡薄偷竊學校物品，因為數額較大還驚動了公安機關。“孩子可以學習成績不好，但道德品質不能出問題。”因此，袁金華想把自家院子改造一下，打造一處校外的精神成長園地，影響鄉鄰和周邊的孩子們。

石秀梅聽了老伴兒的想法，忍不住說：“你不嫌累呀？好不容易不用操心學校的事了，怎么還自己找事？”袁金華知道，同為教師的老伴兒比自己還愛學生，只是怕他太累。他拉著她的手誠懇地說：“秀梅，我知道你最了解我，我們都是教師，也都是黨員，能為孩子們做點兒事是我一輩子的愿望。”聽了這番話，石秀梅剛硬起來的心又軟了下來。從此，袁金華在改造院子的路上一發不可收。

他們家所在的豐利鎮有著千年歷史，曾有一座人文薈萃的汪氏文園，很多文化名人、經學大師和著名學者都曾在此留下詩畫佳作。后來，這座文化豐碑漸漸消失，袁金華一直對此感到遺憾：“這么多年，我心中始終有一座‘文園’，正是這厚重的古鎮園林文化深深影響著我，那些文化名人、學者大師的精神激勵著我，讓我后來發奮圖強，成為一位教師。”這次，他想讓古鎮消失的園林文化從歷史走向現實。

袁金華著手打造景觀，在院子里栽上楓樹、紫薇、黃楊、榆樹、棗樹、松樹、香櫞，這些都是豐利人最喜愛的庭院植物。在他的精心照管下，香櫞金黃，紫薇泛紅，樟樹挺拔，羅漢松翠綠，園內景色宜人。

景觀打造好后，袁金華首先開辟建設了一個孝文化主題長廊，從明朝郭居敬編錄的《全相二十四孝詩選》中找到二十四孝圖和孝親故事，把它們刻在碑石上。他認為德是人類精神的脊梁、品行的骨骼，有德可傲立于世，無德無法抬頭做人。而孝是百善之首，是美德之母。對于一個家庭來說，道德教育首要的就是孝順。

袁金華出生在一個農民家庭，15歲時父親就去世了，母親含辛茹苦把他們兄妹5人拉扯大。母親勤勞節儉的生活作風深深影響著袁金華，盡管生活困苦，但他依舊奮發向上，不僅成為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還入了黨，走上學校的領導崗位。他和兄弟姐妹和睦相處，和鄰里同事從未發生過紛爭。在母親晚年，愛人和嫂子一直伺候在床前，沒有一句怨言。兒子袁鋒從小就被父母嚴格要求：孝順長輩，有好吃的一定要先給奶奶。這個家庭形成了“敬老、孝親、和睦、勤儉”的家風。

2005年初，園子初步建成，隨即對外開放，陸續有家長帶著孩子前來參觀。漸漸地，這里成了鄉鄰和孩子們活動的“家庭文化陣地”。隨著園子影響力不斷擴大，來自五湖四海的社會各界人士也被吸引而來。10年來，這座園子成為豐利古鎮的著名文化景觀之一。

之后，袁金華相繼開辟了古風墨緣、三教如流和文化名人長廊。他雕刻在長廊里的道德榜樣，有的重德篤行、仁愛孝親，有的愛國愛民、悲憫眾生，有的奮發有為、敢于擔當。從這些人的生命旅程中，可以體悟到比生命更有價值的美好情感。

為了節約成本，愛好書法的袁金華自學刻字。幾經風霜，他那雙手上面不是繭子就是口子。石秀梅心疼丈夫，每天和他一起查找資料、打理院子。當初一個人的愿望，漸漸成了兩個人的夢想。

修己安人，全家齊心建悟園傳美德

2015年底，中共南通市委教育工作委員會和縣司法局的領導來到袁金華的院子，和他談起青少年法治教育的問題，希望能有一個開展青少年法治教育的基地。袁金華當即決定將自家院子擴建成一個道德法治園，以德樹心，以法塑身。

可這么多年，他不僅花光所有積蓄，還欠下了不少外債，擴建需要不少錢。一天晚上，袁金華向兒子和兒媳說出了內心的想法。兒子袁鋒一聽就急了：“爸，咱不能把過日子的錢都用來建園子啊！”兒媳陳小峰默默地吃飯，沒有抬頭。

讓袁金華沒想到的是，第二天，兒子和兒媳一進門就交給他一張存折。兒媳陳小峰說：“爸，您和媽做了一輩子教師，現在退休了，還在為教育事業操勞。我倆既是人民教師也是黨員，我們支持你們！園子擺在那里是永遠的精神財富。”聽著兒媳的話，袁金華潸然淚下，趕緊背過身擦了擦。“爺爺，這是我的壓歲錢，也給您！”9歲的孫子袁陳璋手里拿著紅包遞過來，袁金華感動得抱起孫子親了又親。

其實這些年，不止一個人對陳小峰說：“你公公把錢都搭進園子里了，你們怎么不管管？”陳小峰總是很淡然：“我爸又不是賭博輸掉了，他喜歡弄園子沒什么不好。”她和袁鋒休息時也會去園子里幫忙干活兒。袁陳璋更是從小在園子里長大，和爺爺一起給盆景澆水，看著碑廊吟誦經典；有人來參觀，他就做導游，講起古圣先賢的事跡如數家珍。

這次，夫妻倆討論該不該為建設道德法治園出錢時，一旁的兒子突然問：“媽媽，你說爺爺是不是像雷鋒叔叔一樣在做好事呀？”“對，你爺爺做的是好事！”夫妻倆異口同聲地回答。一語驚醒夢中人，他倆對視一眼，都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了，于是有了這次態度上翻天覆地的變化。

“以德配天，修己安人”，碑廊上的這句話仿佛是袁金華全家人的真實寫照。在兒子、兒媳的大力支持下，2016年，西院法治長廊如期開工。在收集法治榜樣故事的過程中，袁金華趁機對孫子開展法治教育：“有一次，劉秀有一個隨從犯了法，祭遵不僅把他抓起來，還按照法律規定把人殺了。劉秀知道后很不高興，一定要拿祭遵問罪。這時候，有人勸劉秀，大王您平時要求部隊嚴格聽從號令，祭遵執法嚴明、不徇私情，是很值得稱贊的。也只有這樣，您在軍中才有威信。劉秀便寬恕了祭遵，并封他為‘刺奸將軍’……所以，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只要犯了法就要受到處罰。”袁陳璋點點頭：“爺爺，我明白了，不能犯法。”袁鋒夫妻看到這一幕，都忍不住笑起來。

2017年，經過袁金華13年的精雕細刻，在2000多平方米的園地上，終于建成了200多米長、由168塊碑石及22塊匾額對聯組成的道德法治園。全家人一起為園子起名為悟園，希望年輕人在這里能真正感悟人生的真諦。懂得人生的意義不在于享受，在于敬業；人生的追求，不在于擁有，在于創造；人生的價值不在于獲得，在于奉獻。

德法兼容，為青少年健康成長保駕護航

“來悟園、讀碑廊、尋榜樣、談感想”，這是袁金華對前來參觀的青少年提的要求，希望他們帶著問題有的放矢地進行學習，德法兼容，走好人生每一步。

“‘十惡不赦’最早出現于《北齊律》。《北齊律》規定重罪10條：一曰反逆，二曰大逆，三曰叛，四曰降，五曰惡逆，六曰不道，七曰不敬，八曰不孝，九曰不義，十曰內亂……”袁金華給來悟園參觀的孩子們講著法治典故。孩子們好奇地睜大眼睛，邊看邊聽。悟園西院的法治文化長廊全長58米，整條長廊由49塊石板刻制而成，內容從夏商周開始分為10個階段將中國古代法治歷史完整地展現出來。每個階段的法家代表、生平配以生動形象的圖片說明，讓孩子們能從中感受中國悠久燦爛的法治歷史文化。

為了引起孩子們的興趣，袁金華還會和他們進行互動：“你們知道‘兩袖清風’說的是誰嗎？”孩子們搖搖頭。“是于謙！他有一首詩很出名……”他故意停頓了一下。孩子們爭先恐后地回答：“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對，這是于謙早年寫下的《石灰吟》。后來他做了官，別人都給上司送禮，他卻不肯，還做了一首詩：絹帕麻菇及線香，本資民用反為殃。清風兩袖朝天去，免得閭閻話短長。從此，‘兩袖清風’就流傳開來，比喻正直、清廉的品德。新聞里，有多少大人因為貪污受賄犯法呀，你們將來無論當多大的官，都應該像于謙一樣兩袖清風……”袁金華繪聲繪色地講解，給孩子們普及法律知識。

漸漸地，很多孩子愛上悟園，參觀后認真寫了感想，由老師通過微信發給袁金華：

“親愛的袁爺爺，一想到您用刀和鑿子刻出了那么多碑石和匾額，我既震驚又佩服。您說在悟園，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的道德榜樣，我感覺您就是我們的榜樣……”

袁金華總是非常認真地閱讀孩子們的感想，并把它們保存在電腦里。對于寫得深刻的，他還會送給他們自己的書法作品作為獎勵。最讓他高興的是，一個小女孩跑來告訴他：“袁爺爺，告訴您一個好消息：現在，我媽媽對奶奶可好啦！”

原來，小女孩聽袁金華講過“十惡不赦”的典故后，就把媽媽也拉到悟園參觀，正好石秀梅那天在清理園子，便和這位媽媽聊起來：“婆媳關系是很多家庭的難題，你肯定受了不少委屈，但咱們要將心比心，誰都有老的那一天……”不知不覺，這位媽媽心里的怨氣少了，對婆婆的態度變得緩和很多。

自從有了悟園，豐利鎮的風氣也改善很多。一次，袁金華聽說鄰村有一個小伙子因為父親坐牢而拒絕贍養。他主動上門去做思想工作：“父親觸犯法律是不對，但已經被判刑受到處罰。你作為兒子，如果不養他不只是道德問題，也會違法……”袁金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小伙子最后被打動，把父親接回家用心服侍直到去世。后來，小伙子經常帶孩子來悟園參觀。他感激地對袁金華說：“多虧當初聽了您的話，要不我會悔恨終身。我要培養孩子從小知書達禮，做一個遵紀守法的好人。”

2019年，袁金華開始走出悟園，走向村組、社區、工廠、機關、學校等單位進行義務宣講。2022年11月，在南通市“傳承愛國精神，爭做時代新人”為主題的演講比賽中，袁金華祖孫倆“愛國有傳統，悟園傳忠魂”的節目榮獲一等獎。18年來，袁金華外出義務宣講道德法治教育200多場次，在悟園義務講解接待中小學生及社會各界人士6萬多人次。

德法兼容才能更有效地提升文明行為。如今，悟園不僅成為豐利古鎮一景，也成了南通市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南通市法治文化建設示范點和省、市、縣社會科學普及示范基地。袁金華本人被評為“中國好人”“江蘇省社區教育優秀志愿者”“江蘇省教育系統關心下一代工作先進工作者”“南通市十大法治人物”“南通教育系統關心下一代工作突出貢獻個人”。2022年5月，袁金華家庭被全國婦聯推選為全國最美家庭，被文明辦評為江蘇省文明家庭。

2022年12月，占地約2畝、建筑面積約856平方米的悟園文化交流服務中心基本完工。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為了推廣道德法治教育，袁金華家里沒有一分存款，還欠下不少外債，但他甘之如飴：“在物質生活之外，人總要有點兒精神追求。我們經濟上是緊了點兒，但日子不苦。”石秀梅說：“只要身體允許，我們愿意做點兒對社會有用的事。”兩位老人質樸的話讓人動容。

守清貧，懷天下，這份淳厚家風影響著這個家庭的每個人，中華文明正是在這種代代傳承中萬古長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