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母子分離

胡娟

更年期的媽媽遇到青春期的兒子，狀況頻發，也許，保持距離是最好的選擇。

體驗前情

兒子從出生起，幾乎沒離開過我。我是個勤快的媽媽，不知不覺把兒子養得比較嬌慣，家務幾乎不做，遇到麻煩事也只會叫我幫他解決。不過兒子性格乖巧，成績也好，所以我對自己的付出還是很享受的。但最近兩年，兒子到了青春期，個子長的同時，脾氣也見長，我幫他做事時，他不是嫌我做得不好，就是埋怨我不該管著他。不知不覺，母子關系從母慈子孝變成了雞飛狗跳。

上學期，兒子突然和我說要讀寄宿中學，我立刻舉雙手贊成。他不想在媽媽眼皮底下生活，我又何嘗不想釋放一下委屈和壓力？想到不用為變著花樣做飯而操心，不用為監督學習而崩潰，我就暗自開心，莫名興奮。

這一天，終于來了。

今早醒來，窗外黑沉沉的。我摸出手機一看，才4：30。還想再瞇會兒，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了。干脆起床，再清點一下箱子里的東西，雖然昨晚已經查看過幾遍，可仍舊有些不放心。6點不到，兒子的房門吱呀一聲開了，傳來一聲很清脆的“媽媽”。平時，兒子是實打實的起床困難戶，沒想到住宿生活的第一天就變得不一樣了！

洗漱、吃早餐，準備妥當后，我們一路來到了學校。新生宿舍需要打理，我忙不過來，喊兒子搭把手，他卻像算盤珠一樣，撥一下動一下，一件很簡單的事還得問我：“媽媽，怎么弄？我不會。”我掃了一眼寢室里的其他家長和孩子，心里的火壓下去了：好像都不會，全是家長忙前忙后。“這下好了，讓學校來教會你。”我心里暗暗想。

安頓好后，孩子們得按班主任的規定去教室集合。我拍了拍兒子的肩：“去吧，認真學習，聽話啊。”瞬間，兒子眼圈紅了。我心里一緊，抓著他的手：“崽崽，怎么了？”說話的同時，我的鼻子也酸了。“沒什么，剛才迷眼了。”兒子有點兒害羞，低著頭揉了揉眼睛。

“快去吧，老師在教室等著呢。”雖然不舍，可我還是得催著他往教室走。“嗯，媽媽拜拜。”他揚了揚手，低頭往教學樓方向走去。我趕緊戴上口罩，怕別人看到自己流淚。

這是兒子第一次離開我，離開家。理智上，我知道這是好事，說明兒子長大了，可還是一路哭回了家。生活在一起時總是互相嫌棄，稍一分開便各種不舍，看來相愛相殺真是親子關系永恒的主題。

真不習慣啊，學校不讓帶任何電子產品，沒法和兒子聯系，我心里像貓抓似的。打開幫他繳費的銀行App，可以查看校園IC卡余額。早上6：50，余額沒變，7：00，刷了7元。“嗯，吃早餐了。”中午12：00剛過，我又打開App，“怎么才刷了9元啊，是飯菜不合口味還是身體不舒服？”我一個人瞎猜，隱隱有些不安。還好，晚餐刷了17元。一整天，兒子的校園卡余額掌控著我的喜怒哀樂。

今天什么事也沒做，所有的時間都被手機切割成了碎片。不斷翻看班級群，可群里安安靜靜。下午3點，老師終于在群里發了3張孩子們軍訓的照片。我把每一張放大再放大，想從統一的校服里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看到了，看到了，可是兒子的眼睛分明是腫的。

平時手機都設置成振動，晚飯后，我調成了響鈴模式，生怕錯過兒子打來的電話。7點多，一個“177”開頭的來電，我連忙點擊接通鍵，剛“喂”了一聲，那頭就傳來兒子的聲音：“媽媽。”我趕緊說：“乖崽崽，想媽媽了嗎？”“嗯。”然后是幾秒鐘的靜默。我以為兒子還會再說些什么，可他只是又喊了句“媽媽”。那簡簡單單的幾個字，鼻音很重。停頓了幾秒，我小心翼翼地問：“崽崽，你哭了嗎？”“媽媽，我要去教室了，再見。”我還沒來得及問他睡得怎么樣、吃了些什么、衣服洗了沒，兒子就這樣匆匆掛斷了電話。

老媽笑我：“好了，別擔心了，今天老師不是說了嘛？明天下午就可以接孩子回家了。”是啊，才和兒子分開兩天，竟像分開了兩個月一樣。想想今天的自己，時間精力都耗在等待中，我的擔心對自己是嚴重的內耗，對兒子來說也毫無意義。但，這就是媽媽的心呀。

今天，我早早來到校門口等著，終于看到那日思夜想的身影。見到我的剎那，兒子快跑了幾步：“媽媽！媽媽！”剛到我面前，他的眼睛就紅了：“媽媽，我好想回家啊。”我趕緊牽著他往車的方向走，他小聲道：“媽媽，我上車和你說。”車門剛打開，他人還沒坐到椅子上，就開始吐槽：食堂的飯菜不好吃、洗澡不方便、晚上睡不好、軍訓很辛苦、同學不熟悉……說著說著，從兜里掏出了紙巾：“媽媽，這兩天我每天都偷偷哭，不敢讓別人看見。你看我口袋里全是紙。”一路上，小家伙的嘴就沒停過，我邊開車邊安慰他。

到家后，我做飯，兒子站在廚房門口繼續絮叨，晚上洗澡時還在說：“媽媽，你站在衛生間門口，我邊洗邊和你說，我還沒說完。”心疼的同時，我也忍不住想笑：他這是有多憋屈啊。

對于今天的吐槽，我早有準備，兒子一定會有許多不適應，抱怨在所難免。我不想和他講什么大道理，只有接納他所有的情緒，讓他得到釋放，才能更客觀地看待問題。

開學已經幾天了，我還是會每天看看兒子的校園卡余額，但已不像最初那樣踩著飯點查了。

今天晚餐沒見他刷卡，我給老師發了條消息，看看他是不是哪兒不舒服。老師說，他把飯卡弄丟了，晚飯是請同學幫忙刷的。唉，這個小馬虎，從小就丟三落四的，過去有我提醒他，所以他從來不上心，現在什么都靠自己，丟了飯卡也算是個教訓。

聽老師說，兒子開朗熱情，在學校表現很好，還和幾個同學組了支籃球隊。但他的自理能力差一些，學校要求將被子疊成豆腐塊，可這家伙總得返工，時常被老師叫回寢室重新疊被子。

放下老師的電話，我很慶幸同意兒子選擇寄宿學校。如果一直在家，我仍然會忍不住替他做這做那，他何時才能獨立呢？

又到了周末的接娃時間，兒子一看到我，開開心心地跑來，“媽媽，媽媽”叫著。這回，他沒哭。回家的路上，他興奮地和我說著學校里的趣事：數學老師超幽默，語文老師很嚴格，英語老師特別有氣質……“媽媽，我們寢室有一個同學從住校改成走讀了，他每天哭，同學都叫他‘哭哥’。媽媽，我可不可以也走讀啊？”我笑笑，搖了搖頭：“寄宿學校是你選的哦，一遇到困難就退縮可不行。再說了，你現在不是適應多了？”兒子笑了：“媽媽，我和你開玩笑呢！”

今天我叫兒子吃晚飯，他正在玩一局游戲，回答得有點兒不耐煩。沒想到幾分鐘后，他跑過來道歉：“媽媽，剛才我的態度不好，對不起。”吃飯時，我順口說了句：“你不在家，這周我一個人都沒怎么做飯。”他聽了沒吭聲。

晚上洗漱時，兒子突然對我說：“媽媽，你以后還是要記得吃飯啊，就算不想吃，炒個青菜也是好的，否則將來老了，身體會不好。”我聽了心里一暖，連忙點頭。是啊，照顧好自己也會讓兒子安心。

剛開學沒多久，兒子卻已成長了很多，他收獲的不只是獨立，更有對家的珍惜。往后的日子里，也許我們會“漸行漸遠”，但心一直相連，做更好的自己，也努力成為對方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