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的“附近”：消失與重建

許游

“兒童散學歸來早，忙趁東風放紙鳶。”古詩中描繪的春日景象離當下的兒童已然遙遠。在過去的數年間，多數兒童處在幼兒園和家庭“兩點一線”的生活狀態中，通過游戲探索外部世界、邂逅新的朋友對他們來說似乎是一種奢望。兒童物理空間意義和情感關系意義上的“附近”隨之消失。無論是城鎮還是鄉村，可用于兒童課后社交和游戲的鄰里空間日趨減少，依附于空間的社會關系漸次瓦解，社會成員之間愈發疏遠，個體與外部世界間的自然交往關系愈發消散。

曾經，我們在自身“附近”探險，關注身邊的玩伴、鄰居，留意村口的槐樹、街角的小店，成群結隊、呼朋喚友，打石子、跳房子，對世界的一切充滿好奇。兒童于“附近”中理解自身，成為一個真實的兒童。然而，即使不疊加其他影響因素，快速城鎮化的進程也已經將兒童從群體割裂為個體，從現實驅遣至虛擬。孩子群消失了，兒童難以在鋼筋混凝土叢林中找尋到兒童本位的、非正式的公共聚集空間。虛擬網絡迅速成為兒童閑暇時突破時間、空間限制的工具，他們在現實中的社會關系則逐漸被淡化。通過網絡，兒童和成人一道享受網購、外賣的便利，熟稔如何在虛擬空間內建立社交關系。即便在鄉村，短視頻和手游軟件也已經侵入兒童的生活，工業化生產的電子信息則更易侵蝕鄉村留守兒童的精神世界。隨著“附近”的消失，兒童與其身處的環境逐漸脫節，或牽著家長的手于人群之中匆匆而過，或獨自在屏幕里的世界中彷徨，徹底喪失主體性。

兒童需要重建“附近”。這是成人和兒童一同重新思慮兒童身邊時空關系的過程，絕非是以成人為中心去建構“附近”。在空間上，兒童自主成為關注周邊環境的主體。基于兒童的空間自主權、參與權，成人和兒童共同構建出與兒童形成“雙向友好”關系的空間，引發兒童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在時間上，重建“附近”恰似品讀厚重的故事集，兒童與成人一同去探知玩伴、鄰里、社區的過往和當下，體味短暫時間內人與事的變與不變，見證自我的成長。重建兒童的“附近”，不僅依賴于家庭和幼兒園其中一方，還需要全社會支持兒童以自身為主體去探究身邊的物理世界、體驗面對面的情感關系，支持兒童細致入微地觀察世界、發現自我。父母可以帶領兒童去拜訪鄰居，去鄰近小店購物，去公交站臺等候公交車，鼓勵孩子與乘客交談；幼兒園可以合理安排幼兒的活動時間，保障幼兒自主散步、單獨交流的機會；社區可以提供正式和非正式的公共聚集場所，臂助兒童個體間的游戲與社交……

成人陪伴兒童探索四周的自然現象、認識自然規律，共同體驗身邊的日常事件、理解社會規則，一道重建兒童的“附近”。兒童則得以在“附近”中打破虛擬、沖破隔閡、體察周遭、審視經歷，發展真實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