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美麗的錯過與雙重錯位的嘆惋

文心全

摘 要 《百合花》歷久彌香，感人肺腑，悲劇美的渲染是重要原因之一?！拔摇迸c通訊員的情感交流給讀者留下巨大的審美空間，呈現了一個無法聚合的“美麗的錯過”。新媳婦不借被子與通訊員不理解，以及新媳婦與通訊員都希望修正錯位而不得的雙重錯位，使小說的悲劇美更深入人心，人物塑造更立體。

關鍵詞 《百合花》 悲劇美 美麗錯過 雙重錯位

《百合花》呈現出了雙重的悲劇美。在“我”、通訊員、新媳婦三人的情感碰撞中，以“我”與通訊員，新媳婦與通訊員，“我”與新媳婦的三重組合形式呈現。在各自情感交流過程中呈現的錯過與錯位使文章張力十足。

一、“我”與通訊員：一個彼此欣賞而無法重聚的美麗錯過

“我”與通訊員萍水相逢，“我”略長于他，“我”更主動，情感變化更明顯。起初，通訊員撒開大步，把“我”撂下幾丈遠。“我”對此很生氣。“我”和通訊員在空間與心理上雙重錯位。行進途中，通訊員沒看“我”一眼，卻始終與“我”保持著一種彈性距離?！拔摇笨欤涂欤拔摇甭猜??！拔摇睂νㄓ崋T發生了“興趣”。此時，“我”與通訊員的空間距離較之前明顯縮小，“我”也在拉近與通訊員的心理距離。歇息時，通訊員背向“我”坐，而“我”偏面對著他坐下，導致他張皇局促。此刻“我”與通訊員空間距離不錯位，但心理距離錯位加劇。通訊員在“我”面前表現出無所適從，“我”卻大大咧咧、無所顧忌?！拔摇碧貏e關注通訊員的外貌，想象他拖毛竹的情景，一實一虛流露出“我”對通訊員外在的認同與同鄉的親切感，這是“我”對通訊員的初始體驗。

“我”詢問通訊員參加革命的時間、家庭情況、有沒有娶媳婦，甚至想問她有沒有對象。通訊員對家常式詢問回答流暢，而對關乎個人隱私問題就表現地特別忸怩。在“敏感”問題上，通訊員始終與“我”保持足夠的心理距離。經過幾回合的交流，“我”與通訊員在心理上呈現出一種伸縮狀態。心理年齡的差距、異性交往經驗不對等、愛情與婚姻觀念偏差導致了通訊員對“我”的回避心理?！拔摇眳s越來越希望走進通訊員的內心。隨后，“我”甚至自責把通訊員弄得滿頭大汗，這是一種主動靠近卻又怕被拒的心理反應。在得知繡有百合花的被子是新媳婦唯一嫁妝時，通訊員產生的一系列自責反應，使“我”從心底愛上了這個傻乎乎的小同鄉。通訊員因慌張，衣服被撕破，“我”后悔沒給他及時縫上，還擔心他的肩膀要裸露一晚上。這隱含了“我”一定要在明天早上為他縫上破洞的堅定信念。

中秋節，“我”又想起了通訊員拖毛竹唱歌的情景；戰斗打響后，“我”甚至幻想通訊員此時彼地在干些什么?！拔也恢雷约簽槭裁匆獑栠@些沒有意思的問題?！逼渲小盀槭裁础钡降资菫槭裁矗俊皼]有意思”真的沒意思嗎？這個“為什么”是從潛意識激發出來，具有目的性的?！皼]有意思”是正話反說，其實是非常關心通訊員的點滴生活。這內心獨白包含了一種對除戰友、同鄉之情外的異性牽掛，抓心而美好。在通訊員犧牲后，“我”全部美好的牽掛均化為泡影?！拔摇被腥蝗羰?，“強忍眼淚，跳起身，磕磕絆絆”，這都是內心感受的外在表現?！拔摇迸c通訊員相處，經歷了“追趕不上惹生氣”“保持距離生興趣”“同鄉情切增親近”“自責強勢生歉意”“借被可愛心歡喜”“縫衣不得生悔意”“中秋歌聲記牽掛”“戰時莫名強掛念”“斯人已逝忍悲痛”的心路歷程?！拔摇币恢痹诶c通訊員的空間與心理距離，通訊員對“我”空間距離在不斷縮小，而心理距離始終呈現若即若離的狀態。通訊員雖然焦慮與“我”的關系處理，焦慮“我”對婚姻問題的發問，但對“我”也有一種朦朧的欣賞與敬仰。他離開時送我“兩個饅頭”，是對“我”一路相伴的青澀回復；他步槍筒里多了一枝野菊花，這是心理輕松狀態的折射，也寄寓了對美好生活的期許。

“我”與通訊員的情感交流方式與心理變化給讀者留下了巨大的審美空間，給讀者無盡美好的想象。我們可以想象他們再次邂逅的溫馨畫面，甚至期待有段未完待續的美好姻緣故事，但一切因通訊員犧牲戛然而止，令人哀傷與嘆惋?！拔摇迸c通訊員演繹了一個無法重聚的美麗錯過。

二、通訊員與新媳婦：雙重錯位而美麗，永恒愧疚而感人

通訊員犧牲后，新媳婦表現出近似瘋狂的狀態：不顧“我”與醫生的勸說，沉靜在自己的世界里，一針一線替通訊員縫補衣服，還近似蠻狠地把自己繡有百合花的被子蓋在通訊員身上。作者以重復筆法三次描寫新媳婦為通訊員縫補衣服的細節，用“劈手奪過”“狠狠地瞪眼”“氣洶洶地嚷了半句”敘述新媳婦強勢為通訊員蓋被的情景，這完全顛覆了“長得很好看”“高高的鼻梁”“彎彎的眉”“一溜蓬蓬松松的劉?！薄耙е齑叫Α弊畛跤∠?。這種強烈的反差源于通訊員與新媳婦雙重錯位的不可復位上。在借被子情節中，作者特意給讀者留下了一個情節補充空間。沒有敘述新媳婦和通訊員借被子的具體沖突，旨在引導讀者發揮想象，捕捉其間的波瀾。在“我”二次借被成功后，通訊員裝作沒看見，而新媳婦卻盡咬著嘴唇笑，好像忍了一肚子的笑料沒笑完。通訊員離開包扎所后，新媳婦說：“剛才借被子，他可受我的氣了！”從細微言行可見一斑，在這場“沒有硝煙的借被戰”中，通訊員處于弱勢，充當被“欺負”的角色，新媳婦則以勝利者的姿態掌控著整個事件。

通訊員和新媳婦在借被子事件中出現了美麗錯位：新媳婦不肯借與通訊員不理解產生了嚴重錯位。錯位源于各自年紀尚小且不妥協的執念，以及本能的好強心理；還在于通訊員借被子方式的嚴肅性與新媳婦初婚燕爾的溫情不相容。美麗在于他們目的純潔性與性格的獨特性。新媳婦過門三天，傳統婚姻觀念強，不希望失去象征百年好合的唯一嫁妝。通訊員面對異性產生的靦腆、忸怩易導致思維不清晰，表達欠邏輯，情緒易波動。通訊員在軍民關系的認識上存在一定的缺陷，對百姓思想覺悟的認識有偏差，缺乏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意識。加之兩人性格差異，發生富有情趣的爭強好勝在所難免。

隨著情節推進，借與不借的錯位趨向緩和。新媳婦急忙想替通訊員縫補被門撕破的衣服。在得知被子是新媳婦唯一新婚嫁妝時，小通訊員很是嘟噥，認為不該借，想還回去，內疚罵新媳婦死封建。這也表明兩人的心理錯位趨于歸正。通訊員的犧牲導致新的錯位產生：通訊員與新媳婦失去了坦露心聲和心靈接納的空間。通訊員沒有機會為新媳婦洗一洗新被子；新媳婦無法為通訊員縫補撕破的衣服，這也是新媳婦瘋狂地把新被子為通訊員入殮的緣由。厚殮與當初不愿借被子形成了嚴重反差。新媳婦為通訊員蓋上新被子的溫馨場景，多多少少化解了通訊員無法為新媳婦洗被子的遺憾，但生者有意，逝者無感，令人唏噓。借被情節體現了通訊員與新媳婦的雙重錯位，是一種悲劇美，悲劇源于兩人都永遠無法彌補對彼此的愧疚，美在人情的純真與人性的善良。

文章前半部分以“我”與通訊員若即若離的空間伸縮與情感碰撞為行文路徑，演繹出感人的美麗錯過。后半部分在新媳婦與通訊員雙重錯位中，展示出青年的真善與青澀，演繹出青春的美好與逝去的悲愴?！栋俸匣ā返拿烂涝谌饲槿诵?，也在那無法重聚的美麗錯過和雙重錯位的悲傷情懷中。

[作者通聯：浙江金華市浦江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