爛爛的豬蹄肉

王乃飛

經過多年奮斗，楊龍總算是在城里站住了腳。他工作穩定，有房有車，還娶了個漂亮的媳婦李梅。雖然來自鄉下的楊龍已經做得很好了，可城里的妻子李梅，卻總壓他一頭。楊龍處處讓著她，但最不能讓他忍受的是，這個媳婦不接納自己的娘。

楊龍爹死得早，娘含辛茹苦地把他拉扯大。他本想讓娘進城享享福，可李梅卻不接受，娘來一次，她就處處找茬。楊龍只能讓娘住在鄉下，隔三岔五偷偷地給她送點東西。

這天夜里，李梅悄悄對楊龍說：“我有孩子了！”楊龍看著媳婦微微隆起的腹部，高興地說：“真的？我們楊家終于有后了！”

哪想，李梅卻說：“誰說是你楊家的人了，我要讓他姓李，繼承我們李家高貴的血統?！?/p>

楊龍不愿意了：“誰家孩子，不是跟著爸爸姓呀？”

李梅又來了蠻橫勁：“我就要他跟媽姓，怎么了？”

楊龍再去看娘，本想對她說媳婦懷孕的事，可想到孩子生下來要姓李，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

幾個月后，李梅生下一個男孩?？珊⒆映錾蟛痪?，問題就來了，李梅的奶水不爭氣，每次擠出一點點，不夠孩子吃。孩子吃不飽，就一夜一夜地哭，哭得楊龍心里怪難受的。李梅為了讓孩子吃上奶，在網上查了很多辦法，但都無濟于事。

這天，對門的大媽告訴他個偏方：把豬蹄放在鍋里煮，但不能加鹽和佐料，等煮爛了，喝豬蹄湯，保證能下奶。楊龍抱著試試的心理買來豬蹄，放到鍋里，直煮得那豬蹄肉爛得像泥，骨頭和肉都分開了。

楊龍舀了碗湯，叫李梅喝下去。李梅平時不愛吃油膩的東西，可為了孩子也只好喝下去了。結果這偏方還真管用，她喝了幾次，奶水就比以前多了，能供上小家伙吃了。

楊龍隔幾天便買一大包豬蹄來，在鍋里煮了，叫李梅喝湯。光喝湯了，豬蹄怎么辦呢？豬蹄雖然是肉，但煮的時候沒放油鹽佐料，口味就不太好。剛開始，楊龍加點鹽和醬油一拌，也湊合著吃了，可吃了幾次他也吃膩了。楊龍突然就想到鄉下的娘。娘在鄉下，平時舍不得吃肉，不如給她送去，也算盡盡孝心。

楊龍抽了個空，把那一鍋豬蹄肉給娘送了過去，卻對娘撒謊說：“我到一個醬菜店，看到他們煮的豬蹄肉很爛。你牙口不好，這肉正適合你吃?！?/p>

娘見了豬蹄肉很高興，還說：“你來就來吧，還買這個干啥呀？”

就這樣，楊龍每煮一鍋豬蹄，都叫李梅喝豬蹄湯，娘吃豬蹄肉，既能讓李梅下奶還能讓娘增加點營養。問題就這么解決了，他還暗自得意。

李梅自打喝豬蹄湯，奶水雖然比以前多了，孩子肚子里有了食，可總這么喝早晚也會喝傷了，最后李梅一見豬蹄湯就要吐。

等楊龍再去給娘送豬蹄肉，娘卻說：“兒子，你等等?！?/p>

娘進屋一會兒，再出來卻換上了一身新衣服，手里還拿著個包袱。

楊龍看娘這副打扮，不解地問：“娘，你這是要去哪里呀？”娘說：“還用說？跟你進城呀！”

楊龍腦子嗡地一下子大了，心想，娘咋又想著進城了？一個媳婦就夠他受了，再加上個老娘，家里還不鬧翻了天呀！可娘非要進城，楊龍也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把娘拉到城里。

等進了城，娘就住進了楊龍家。李梅雖然知道婆婆來了，但光兒子就夠她焦頭爛額的了，也無暇顧及這個了。而娘進了家門，正好孩子在哭，她也不問，把孩子抱過來，只是哄了幾下孩子就不哭了。楊龍感到很神奇，娘哄孩子還真有一手。

第二天，楊龍下班回家，卻不見娘在客廳里。他懷疑娘是不是受不了媳婦的冷落，又回去了，接著，他卻聽到臥室里，李梅正在和娘嘰嘰喳喳地說話，雖然聽不清她們說什么，但聽語氣卻很親熱。他心里十分疑惑：這是咋了，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但女人們的事，他也不便多問。

一會兒，娘從李梅屋里出來，兩個人還說說笑笑的。不光李梅，自從娘來了后，總是不?？摁[的兒子，現在也安穩了許多。怎么娘一來，一切都變了？楊龍想不明白，就悄悄問媳婦。李梅臉一紅，說：“其實，我不下奶是乳腺堵塞了，出不來。”

楊龍一愣，說：“那怎么辦？”

李梅說：“你傻呀，把堵塞的地方疏通了，奶水不就下來了嗎？”楊龍突然臉一紅，不敢往下問了。

娘在家里待了十幾天。這天，吃飯的時候她突然說：“差點忘了，還有一道好菜，昨天我做好的，拿出來叫你們嘗嘗?！?/p>

娘從冰箱里拿出一個小盆子來，里面有一塊凍好的肉，粉嫩粉嫩的，很是可愛。等把肉切成塊，楊龍吃了一小塊，又香又脆。他突然想起來，問娘：“你做的是肉皮凍吧？還是我小時候的味道?！?/p>

娘說：“這么多年不吃了，你還沒忘了這一口呀?！?/p>

娘說起了當年的事。楊龍小時候，家里窮。過年了，別人家里都飄出肉香來，楊龍哭著鬧著要吃肉。娘為了讓兒子吃上肉，就在年集快要散的時候到集上，肉攤子上只剩下些肉皮了，娘就以最便宜的價格稱上幾斤，回來煮了，做成肉皮凍。那時候，楊龍最愛吃肉皮凍了，吃起來總是沒個夠。

李梅也夾了一小塊放到嘴里，說：“真好吃。既開胃，還香。娘，這是用什么做出來的？”

娘卻說：“你沒吃出來呀？就是你們的豬蹄肉呀！我只是做了點加工，放了些材料而已。”楊龍兩口子這才恍然大悟。

娘在楊龍家里待了幾天，孩子有了充足的奶水，不哭不鬧了，她就提出要回家。楊龍和李梅再三挽留，可她非要回去。最后，李梅說：“娘，既然你要走，那就給孩子取個名字吧！”

娘沒念過書，想了想卻說：“我們楊家幾輩子都是獨苗苗，我看就叫他楊根吧?！?/p>

楊龍插了一句：“這孩子不光是我們楊家的根，也是她們李家的根，就叫楊李根吧！”娘連連點頭，說這名字起得好。李梅也沒反對。

楊龍送娘回到家，對娘說：“娘，是我錯了，我不該叫你吃熬出湯來的豬蹄，還說是醬豬蹄?！?/p>

娘卻說：“你不給我豬蹄肉，我怎么能猜到你媳婦生了孩子不下奶呀？這個偏方我也知道?！?/p>

原來，楊龍第一次送來豬蹄，娘就知道這不是什么醬豬蹄，再接二連三送來，她就明白一定是李梅生孩子了。但她也猜到，連續喝這么多次豬蹄湯還不見好，這不一定是不下奶的事了，也許是堵了，這才要跟著兒子去看看……

楊龍這才明白過來，他又鼓了鼓勇氣，說：“娘，你是不是吸李梅的奶了？”

娘愣了一下，說：“你這孩子，我怎么能去吸你媳婦的奶呢？我只是用了一個小偏方……”

當年她生孩子的時候，也遇到過乳腺堵塞的情況，乳房漲得難受，還不好意思說。孩子吃不飽，哭得臉通紅，她當娘的心里也難受。虧了村里一個熱心的婆婆，說她不是沒有奶水，是堵住了，還教給她一個老一輩傳下的偏方，就是在野外采幾種野草，煮成湯抹上去，那奶水就通暢了。果然，她按著婆婆說的，采了野草用上沒幾天，奶水就通暢了，小楊龍也不挨餓了。

楊龍心里一陣難受：娘就是這么把自己養大的，娘這輩子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