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周末的清晨,我似乎被一種久違的氣息吸引,洗漱后徑直走入堵河公園,一眼便看到,不,確切說是聞到了桃花的馥郁:既有水仙的素潔,又有梨花的馨香。貪婪呼吸間,一縷鄉情襲上心頭。
有人把工作過的地方比作是第二故鄉。而我的第二故鄉則是竹山縣樓臺鄉,我曾在這里愉快地度過了六年,青春年華盡付其中。也許是人年近花甲,最近老是懷念起早年工作的地方,第二故鄉的桃花總是在我夢里默默綻放。記憶中當時鄉財政所的院子里有兩棵大桃樹,樹齡比我的年齡都大,像兩把大傘,覆蓋了大半個院子。
早春,一幅翠綠的輕紗,似簾似幕,掩映在窗前,最讓你心曠神怡的天籟是候鳥的歌聲。百鳥在惠風中鳴囀,滿院的綠就在春雨中拔節,兩棵大桃樹枝繁葉茂,如傘如蓋,相距不過四五米遠,枝干相擁而生、交頸而長,不乏相濡以沫、相映成趣的自然神韻。
在樓臺鄉工作時,我經常去的地方便是三臺村觀音溝,它是鄉里最大最有名的桃花溝,那里的桃樹成林,是村子里最有靈氣的地方。路邊的桃花一團團一簇簇,白里帶紅,最為可愛。一條小溪從溝口從西繞著東流,形成圓圓的一個灘子口。桃樹林是村里老支書引種的。老支書隨縣農業技術員出門考察,在果園學了一手好技術。老支書種桃,邊種邊嫁接邊擴展,品種和面積都小有規模。觀音溝就成了老支書種桃和其他鮮果的主戰場。老支書種桃的手藝,遠近都是有名的。他還帶動了村子里十多戶人家種桃和葡萄。春雨醒動,滿村子都是桃花的春天。
初春,那滿山遍野桃花朵朵,蜂兒在林間飛舞,蝶兒在枝頭駐足,林間已是熱鬧的場景。觀音溝更是熱鬧了,溪邊有鴨群戲水,林邊有水牛吃草,林間還時不時有勞作的村民的山歌唱響:“村子東邊一條牛,桃花林里一陣風,妹妹溪邊來挑水,笑問一聲喲,今年莊稼種不種?”花是被雨喚醒的,人是被花喚醒的。桃花如林,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樣,能不放聲高唱一曲?雖然那些聲音有些粗獷或沙啞,但在春雨花香的滋潤下,都是悅耳動聽的神曲。
春天的桃花林,當然是娃兒們的天堂了。戲著春雨,伴著桃花,割草的割草,看花的看花,摔跤的摔跤,上樹的上樹,那都是好玩的游戲。村子里的大人娃娃都聚在觀音溝桃花林,或游戲,或談笑,迎著春雨春風,伴著桃花映紅了臉的熱鬧,把村子鬧出了好些春天的美麗景色。
初夏,人們剛剛褪去身上厚重的春裝,滿園的桃樹碩果累累的時候,橘紅色的石榴花已開得如火如荼、鮮艷奪目,還有被先人稱為“生命之音”的蟬聲,一長一短和風而歌;四季含香的虞美人,微啟朱唇,吻你行囊。中秋時節,那一串串一團團的桂花從密壓壓的枝葉間探出素雅而華貴的金身,向你招手致意,輕撩行人衣襟,沁脾清香熏得行人入醉駐足,不禁張嘴輕吻它粉紅的笑靨。冬日的桃花林與你一同靜靜地孕育來年生命的希冀,三九寒天、漫天雪花,處處可見斗雪紅梅,仿佛大自然精美絕倫的造化。
這里曾是一片不毛之地,因為三臺村辛勞的人們扛鋤開拓、精心營造,才有四季的馨香,才有樓宇間立體的雄姿。它雖然沒有大山林濤的渾厚,卻有鳥啼婉轉之清幽;雖然沒有江河波濤奔涌,卻有飛蟲嘰嘰歡歌;你只要置身桃花樹下,微風輕拂臉頰,風中不經意的低語和樹木間啁啾的鳥鳴,會使你沉醉在綠色的懷抱,就像被一只柔嫩的臂輕輕地擁攬,撫摸你沉郁而煩悶的心靈,使你忘卻所有的精神煩惱,放松勞頓疲憊的身心,任思緒緩緩悠悠地散開,猶如夢境。
不久,我離開了它,因工作調動進了喧囂的縣城。日子隨著時光不斷前行,總覺得身邊缺少了什么。僅是小小的縣城,人造的鋼筋水泥叢林要比村上密得多,想飽眼綠福,還得爬到樓頂遠眺,想在樓與樓的空隙間仰望天宇,映入你眼簾的只有“桃源洞的一線天”。當你換上職業裝跨上輕騎,待忙完一天繁忙的一切,夜幕早已收回最后一抹晚霞,又尋見著天邊那輪彎彎的新月。春不見呢喃家燕舞,夏不聞鼓蛙蟬兒鳴,更少了多情石榴和四季桂花香。
人們都說綠色是金,綠色是生命。我想念第二故鄉那一片桃林和青綠,以及那片沉靜而厚實的土地。因為它是我生命綠洲中的一部分,它曾與我共度多愁而難眠的夜,烙下我世俗風塵的人生歷程,留下我四季奔波與跋涉的身影,更是樓臺鄉三臺村興旺發展的見證——幾度春風,幾度秋雨,綠景依然,花開依舊,此時,我多想再回到桃花源,觀云、賞月、沐霧、浴露。
我懷念心中的那片桃林綠色!
郊外探險九華山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我們都在走路。走不同的路,能體味到不同的感受。
高山巍巍,使我想起攀登的路,我愿披荊斬棘拓一條盤山的路;大浪揚波,使我想起斗浪的路,我愿頂風破浪闖一條越海的路;山風呼嘯,使我想起鄉間的羊腸小道,我愿手揮鋤頭開一條綠色的路。當邁步在平坦如砥的大道上時,就會油然生出舒適、坦蕩之感;當跋涉在崎嶇的山徑上時,就免不了要滋生出“路難行,行路難”的念頭來。
說實在的,在我所走過的無數條路中,沒有一條是自己親自開拓出來的,總是在開拓者已開拓出的路上亦步亦趨地重復罷了。也沒有體味過拓路者在“闖”路時所體味到的那種神奇的魅力。
我渴望著能親自踏出我夢中的路,在荒漠雜亂的土地上留下一串串艱辛的腳印,為生命之旅增添幾行自豪的音符。
初春的一天,我和幾位朋友一起再次相約去四十公里開外攀登竹山縣上庸鎮九華山。拂面的晨風在此刻春的季節里仍帶著冬的微寒,蒙蒙的天空,遠處的山巒、林舍、原野,一切的一切都顯得著迷而溫柔。快到九華山腳下時,朝陽已過了山凹,霧漸漸散去,濃綠的山,已看得分明。
上九華山有兩條路,一條是公路,一條是小徑。我們停好車,決定兵分兩路,我與兩位好友決定公路、小徑都不走,另辟蹊徑登攀。我們像山間的小溪探尋著前進,艱難地跋涉。荊棘、樹枝先用一只腳壓住,瞄準地上的“路”,才敢邁出另一只腳。不時地有樹枝反彈回來,碰上腦袋,不時地有帶刺的樹枝糾纏著衣袖褲管,將雙臂、雙腿劃出道道“血痕”。遇到巖石和陡坡處就更難了,有一回,我未選準攀緣物和立足點,便輕舉妄動,結果非但沒有更上一步,反而倒退三步,從灌叢中撐起來嚇得遍身冷汗。
仰望山頂,心有余而力不足;俯視遠方,白云悠悠,公路如帶;再瞅瞅腳下,又敢問路在何方!瞬間我似乎明白了許多,懂得了開拓、艱辛、坎坷等等。
體驗了一個多小時爬山的樂趣,我們又決定改走小路。
小路多是臺階和小徑。曲曲折折,鵝卵石的路面拖映在蒼茫的原始林間,濃密的枝葉遮住了陽光,林間顯得陰暗而潮濕。高大挺拔的松林,青翠可愛的藤蔓,伴著低低蟲鳴鳥語,薄霧繚繞,恰似一幅原始森林圖畫。沿著小徑兩旁的低矮灌木下,開著春季的蘭花,羸弱的花朵,淡雅的紫色,在微風里輕輕搖曳生姿。幾只頑皮的蝶兒圍著蘭花翩翩起舞,牽動著一路的花兒紛紛飄落。落進身邊的小溪里,一圈一圖地旋轉,轉向了山腳下那條轟轟作響的河里,不知芳蹤。
越往上走,樹木越矮,濕氣越少,地面越開闊,陽光已熱辣起來,小溪里的水經過一個斷層躍然成了瀑布,點點飛珠在陽光的折射下形成了一道彩虹。幾間農舍點綴在半山腰上,雞叫犬吠,豆莢花和油菜花引得粉蝶上下飛舞,幾株桃花開得燦爛妖媚,時時飄下的花瓣落進門前的小河里,隨著水波蕩漾,使原本清澈見底的小河多了幾分韻味,如臨“小橋流水人家”的世外桃源仙境。向上轉個彎,便是山上的茶園,嫩綠的新葉在陽光下泛著熒光,油油的,很是惹人喜愛。
走過茶園,向上經過一個有些華麗的公園接待中心,從大路的旁邊走上石階,便是一大片的竹海。挺拔的青竹,奇形怪狀的青石,蜿蜒的石路中間顯得光亮,而路兩旁的草叢中點綴著幾叢不知名的樹花,零亂中誤以為竹也開花了。高大的竹,筆直地伸向天空,連片的竹葉濃密地遮住了陽光??旖?,陽光透過竹葉的縫隙剪落在鋪滿青苔的石頭上,一種說不清的詩情畫意恐怕只有在鄭板橋的筆下,才能表現出來。只顧抬頭看挺拔高聳的翠竹,看竹葉縫隙里點點藍天、白云、陽光,就這樣不知不覺已到了九華山國家森林公園所在地。
已在那里等我們的朋友說,九華的杜鵑花開了,于是一起上山頂看花。
那花,是我們不曾想到的,一簇簇的,竟開得如此燦爛而耀眼。粉紅、深紅、紫紅、白色,像濃墨重彩的油畫,像誰在天地間盡情揮灑的喜悅。站在花叢中,我也快成了那山間的花,快樂真實地綻放,在沉默的山間裝點春天,“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因為有了辛勤的耕耘,因為有了忙碌的歡歌,春,才那么生機盎然,那么蓬勃向上。我想,春的圖畫因為有了靈動的人才有了嫵媚,春的山間也是因為有了人的勞作才有了比花的笑容和舞姿更美的風景。
歷經了這番“拓路的艱辛”,我那顆曾多多少少黏附了世俗塵埃的心,便好像被汗水洗滌得坦蕩了許多。平素那些榮辱、得失、嫉妒等雜念一時間全部離我遠去,一個純凈了許多的我,與一望無際的天穹渾然成為一體。
快近黃昏時,我們依依不舍地下了山,這次登山的經歷將成為我一生永恒的記憶。
作者簡介:陳昌榮,男,系十堰市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十堰日報》《農村新報》《武當風》《十堰作家》《青年文學家》《散文百家》《參花》等報刊,著有作品集《堵河風鳴》。
(責任編輯 張云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