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江濤
許多人把教育等同于考試教育,并順其自然地將其極端化——單一、強迫、偏執、完全功利,排除其他一切教育。在他們眼中,教育的功能十分單一,就是為考試服務;教育就是考試訓練機、“英才”孵化器、階層分化的工具,教育的成效完全由考試教育的結果評判。這種唯分數和成績論的功利主義如果得不到緩解,改變教育的狀態、發揮教育的功能、實現教育的目的幾無可能。
家庭、學校、自我和社會都是教育的平臺,都可以激發個體的內驅力和內在成長的動力。不關注內驅力的激發,只強化外部刺激誘惑的教育,是一種自我枯竭、竭澤而漁、功利主義的教育,無法讓民族走向富強。沒有家庭教育、終身的自我和社會教育,教育的生態是脆弱的;沒有終身的自我和社會教育,家庭教育和學校教育完全或基本被考試教育所綁架,客觀上從兩個方面產生對人的傷害:
一是考試教育擠壓出來的人普遍厭倦自我和社會教育,對于他們而言,考試教育提供的知識就是人生知識的全部,供一生消耗;知識成長隨著考試教育的終止而終止,三年高中考試教育的知識就是人生知識的頂峰。
二是考試教育使大部分人生存在重復、過度的習題勞作中,形成不同程度的心理障礙。進入社會后,考試教育的成果不能適應社會對人的需求,無用感和無力感隨之而來。強迫癥、焦慮癥、躁狂癥、抑郁癥都是在考試教育之中和之后形成的。為考試而考試的、排除其他一切教育的考試教育對人格的傷害遠遠沒有被評估出來。
我們似乎還沒有獨立的、各具特點的、寬容而理性的家庭教育,只有考試教育向幼齡延伸的、小學考試教育預科的家庭教育。家庭已經成了考試教育功利和焦慮的共謀,甚至是資本合作伙伴。孩子只是家長欲望和焦慮、失敗和補償、投入和資本的出口和雇工,成為習俗、習慣、集體無意識、社會心理,通過遺傳成為本能、本性。功利主義在沒有價值理性指導的工具理性的助力下,在考試教育中找到了堅固的堡壘。
學校教育也不敢和家庭需求、社會需求作對,慢慢變成考試教育心不甘情不愿或者心甘情愿(斯德哥爾摩效應)的共謀。一旦考試教育在家庭、學校隱性結構化、體制化、情結化,成為集體無意識的一部分,其消極影響絕非通過發文件、搞運動就可以清除。
相對于顯性的社會存在和社會意識,存活在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之間的習俗、習慣、集體無意識、社會心理隱性而頑固;相對于顯性的社會性和精神性,人的本能和本性隱性而頑固。社會革命和自我革命雙管齊下,消弭功利主義,回歸以人為本,面向真實的自我,面向未來的世界,指向個體發展的三個基本核心素養(人文精神、科學精神、審美精神),實現育人的四個目標(健康人格、知識樹、感覺和直覺能力、想象力和創造力),是一條漫長而艱辛的路。
教育是民族的根,是民族精神現狀和未來的鏡子。教育改革的路不走也得走。民族、未來不能在考試中內卷。教育需要青山綠水,首先需要守正篤實、久久為功,因為它是和人性、傳統作戰。從這個意義上講,解放兒童已經成了一場最偉大的社會革命和自我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