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凱
我學習繪畫的初衷可能和很多人一樣,首先是被視覺形式的感染力所吸引,產生了一種想要掌握創造這種感染力的愿望,于是就開始尋求各種渠道去學習繪畫的技巧。學習繪畫的最初階段,人們常常是充滿欣喜的,尤其是在寫實繪畫的訓練過程中,從形準到體積、空間的表達等都有著十分具體的要求,每當達成一個階段性目標的時候都會有躊躇滿志的成就感。然而,隨著了解的深入,特別是到了大學專業學習的后半段,困惑越來越多,因為這個時候所要面對的不再是諸如像不像之類的問題,而是表達什么以及如何表達的問題,這顯然無法再用某種按部就班的方法去解決。這樣的困頓持續了很長時間,但現在回過頭去看,倒是可以從中領悟不少。
其實,當進入到這樣一個“茫然”狀態的時候,也就意味著“創造”的開始。因為“創造”的本意就是要去做新的東西,盡管這類新事物并非全然地前無古人,但至少指向一種不可預設的結果,這也正是藝術的根本魅力所在,畢竟藝術創作的動機其實是來自創作者的好奇心。這樣說或許會招致一種批評,這種批評的論據大概來源于古典藝術的創作。誠然,古典藝術是有著既定的目標的,比如說《最后的晚餐》的創作目的十分明確,不僅其主題與意義是既定的,而且其內容也大致是確定的;同時,作者在正式開始作畫之前就已經通過深入的構思和大量的草圖來確定作品的具體內容、構圖和人物形象。但若仔細思索這整個過程,起碼有兩個方面恰恰證明了創作的不確定性:其一,繪制草圖其實也是創作的一個部分,之所以要反復繪制草圖就是因為藝術家不能僅僅靠構思就明確作品的最終形態;其二,再完整的草圖也不是最后的作品,即正式作品的具體形態。
形式是在正式的創作中完成的,其中必定包含著對草圖的增減和修改,而所有的這些調整都只有在實際的創作過程中完成。
雖然藝術創作總是包含不確定性,但從上述例子中同樣可以看到藝術家對這種不確定性的駕馭,這有助于消除我們對藝術創作不確定性的誤解,即把藝術的創造形容成隨機的盲目嘗試。實際上,藝術家對不確定性的掌控即便是在所謂的“無意識繪畫”中也都是存在的。抽象表現主義大師波洛克(Jackson Pollock)說:“當我開始作畫時并不知道要畫什么,待我畫完后才知道我是畫了什么。”就語意上說,他排除了對作品最終形式的預設,但從觀念上看,他其實已經預設了作品的生成方式。而這本身即是藝術家的表達方式,他同樣是有話要說,只不過不是通過畫面,而是通過創作的方式。
既然是表達的方式,那么作為藝術創作,首先是關乎心靈的,其次它必須是基于個體的經驗,最終在表達的實踐過程中生成。因而,當藝術家面對未知的結果時,只能從自身已有的經驗出發,并保持一種對偏差的開放態度,即不能一味地排斥那些在創作過程中產生的偶然現象,它們恰恰是創作的生長點。通過許多思考,加上動手實踐,筆者也漸漸認識到藝術的創作過程其實就是藝術家的控制力與不確實性之間的博弈,如果沒有了控制力,那么也就沒有了主體性,“創作”便無從談起;如果沒有了不確定性,那么“創作”只不過是在產生某種已然存在的形式,其實可以用另一個更確切的詞來描述——復制。雖然說想清楚這樣的道理并不等于說就可以做好藝術創作,但至少可以因此放平心態,專注于技藝、形式的探索,讓恰當的表現語言在實踐中慢慢生成,這也大概就是這篇文字的題目——“靜觀其變”的寓意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