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壯士”的浴血傳奇

程漢明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八百壯士”是抗日戰爭時期人民群眾對英雄群體的贊譽，對英雄群體的褒揚。在全民浴血奮戰、抗日救國的時代背景下，先后涌現出3個“八百壯士”英雄群體，知名度與影響力較高的是1937年在上海四行倉庫保衛戰中，與日軍孤軍血戰的國民黨第八十八師二六二旅五二四團的全體官兵。另外兩個鮮為人知，本文逐一介紹。

上海“八百壯士”

1937年10月26日，淞滬會戰后期，日軍突破大場防線，蔣介石已決定讓大部隊撤退，命令國民黨第八十八師作為掩護死守上海閘北，拖住日軍以爭取時間。當晚9時，駐防上海北火車站的國民黨第八十八師二六二旅五二四團，在團長謝晉元的帶領下，奉命率第一營據守蘇州河北的大陸、金城、鹽業、中南4家銀行的聯合倉庫（簡稱“四行倉庫”）。該營共有輕機槍27挺，重機槍、高射機槍2挺；兵力僅400多人，但為了迷惑敵人，一次記者采訪詢問有多少人時，團長謝晉元回答800人，“八百壯士”就這樣傳開。該營所處的四行倉庫三面都被日軍包圍，身后蘇州河對岸是英租界。但英租界當局一方面擔心槍彈落入租界，一方面擔心中國軍隊渡河進入租界，因此在河岸沿線布設了一排裝滿汽油的大坦克，使“八百壯士”成了真正的“四行孤軍”。

“八百壯士”憑借四行倉庫4層樓高的龐大建筑為掩體，擊退日軍的多次進攻，堅守住了陣地，直到10月30日晚9時，謝晉元團長接到撤退的命令，不得已于31日凌晨率全體官兵，以3挺機槍掩護，退入租界。

“八百壯士”與日軍對峙交戰的四晝夜里，謝晉元率部死守四行倉庫，抵御日軍近10次進攻，殲敵200多人，位于蘇州河南岸租界內觀戰的群眾目睹了戰斗的慘烈。“八百壯士”英勇頑強的精神令上海市民不勝敬佩，人心振奮，同仇敵愾。市民們想方設法為他們送醫送藥，送慰勞品，奔走援助，特別是上海某校女學生楊惠敏，冒著生命危險，渡過蘇州河，將一面國旗送到“八百壯士”陣地，表達上海民眾對抗戰勇士們的敬意。

“八百壯士”退入英租界后，被解除了武裝，拘禁于上海膠州路，當時稱之為“孤軍營”。遭軟禁于租界3年多后，1941年4月24日凌晨5時，謝晉元團長被4名日偽收買的叛軍刺殺。同年12月8日，太平洋戰爭爆發，日軍攻入英租界，“孤軍營”里的“八百壯士”成了戰俘。1942年，除部分人員成功逃脫之外，其余約50名“八百壯士”被押解到遠離祖國的西太平洋的拉布爾島上，過著非人的苦役生活。直到抗戰結束，這些將士才得以重返祖國，但此時幸存下來的已不足百人。

上海“八百壯士”以彈丸之地抗擊日軍的英勇事跡，迅速傳遍國內外。為了贊頌“八百壯士”的英勇事跡，桂濤聲作詞、夏之秋作曲，專門為這個英雄的部隊譜寫了歌曲《八百壯士歌》。1938年，魯司編劇導演，伊秋水主演了電影《八百壯士》；同年，陽翰笙編劇，應云衛導演，袁牧之等主演了電影《八百壯士》；同年，毛澤東贊譽“八百壯士”為“民族革命典型”；1975年，中國臺灣拍攝了由丁善璽編劇導演，陳鴻烈、柯俊雄、林青霞主演的電影《八百壯士》。1990年代，上海市有關部門在四行倉庫舊址上，建立了八百壯士英勇抗日事跡陳列館，2015年四行倉庫抗戰紀念館落成。近年在全國熱播的抗戰題材影片《八佰》，同樣也是反映“八百壯士”英雄群體的那段歷史。

在這個家喻戶曉的“八百壯士”英雄群體中，有一個鮮為人知的現象：據目前最新數據統計，“八百壯士”實際人數為452人，百分之七十的官兵來自湖北省咸寧市通城縣，有200多人，其中，有名有姓、有地址的通城籍士兵達76人，包括謝晉元團長當年的警衛員萬連卿及三連三排副排長樊城等。因此，湖北省通城縣成為名副其實的“八百壯士”之鄉。也許有人會問，“八百壯士”中，為何湖北省通城縣籍的士兵最多？原來，抗戰爆發之初，通城縣的保安大隊下轄3個中隊，由于戰事的需要，其中的一、三中隊奉調到武昌卓刀泉軍營，編入省保安第五團，后由團長李書裕帶隊開赴上海，撥歸國民黨第八十八師五二四團。通城保安一、三中隊按原建制，對口編入因在閘北戰場上傷亡慘重，每連僅剩五六人的五二四團第一營第一、三連。隨后這些英勇的戰士們投入多次戰斗，直至震驚中外的上海四行倉庫保衛戰。

桂林“八百壯士”

在山水甲天下的廣西壯族自治區桂林市漓江東岸，有一個著名景點——七星巖公園。在這個公園的普陀山背后的博望坪，游人可以見到一座長8米、寬5米、高1.5米的長方形墓冢，墓碑鐫刻著“八百壯士墓”字樣。這座設立于1946年的“八百壯士墓”亦有一段慘烈的歷史。

1944年秋，侵華日軍在岡村寧次的指揮下，以15萬的總兵力發動桂柳會戰。蔣介石為了保存自身實力，在戰役部署上只規劃了廣西的全州、桂林、柳州3個戰略點，且明確要求每個點死守3個月，以等待整個世界時局的變化。蔣介石把這個任務下達給桂系的白崇禧，同時在全州安排了國民黨第九十三軍一個中央軍。作為廣西桂系部隊的總指揮白崇禧，這時看到可以向蔣介石提要求的機會，于是，他在將原桂系部隊調回的同時，還在廣西訓練一支5萬人的預備役作補充戰斗力，以此向蔣介石要求提供武器和糧餉，達到擴大桂系實力的目的。在戰略部署上，白崇禧原計劃桂柳會戰由桂系主力第三十一軍和第四十六軍來實施，但出于應對蔣介石有趁戰消滅和吞并地方軍的慣例，即如果整編制的軍隊戰敗，編制就要被取消。因此在桂柳會戰開始前，白崇禧突然在這兩軍中各抽調一個師作為外圍的機動部隊，使得原計劃守城的兩個軍各兩個師的編制減少了一半。他認為這樣不僅可以應付眼前的局面，還可以在戰斗中保存桂系力量，利于日后重新崛起。

防守全州的國民黨中央軍第九十三軍在軍長陳牧農指揮下，僅堅守一天，就棄全州而逃，桂柳會戰中的第一戰就這樣失敗了。事后，蔣介石指責陳牧農無能，將他就地槍斃。全州沒守住，日軍長驅直撲三面環繞巖石峰、一面緊鄰漓江的桂林。1944年11月1日，日軍從北部開始進攻桂林，桂軍拼死抵抗，日軍攻城沒能成功；4日，日軍轉向進攻漓江東岸，雖然桂系守軍利用巖石溶洞建立起縱橫交錯的掩護體，但薄弱的臨江一面因炮火被山頭阻隔形成大面積死角，正面迎敵的桂系第三十一軍一三一師三九一團成了被攻擊的重點。日軍先攻下貓兒山，逐次奪取山頭，最后登上七星巖山頂，將七星巖的守軍全部逼到洞內，隨后調來平射炮直轟洞口。日軍占領洞口后，先將手榴彈投入洞內，再將汽油倒進洞內燃燒，最后，殘忍地對洞內施放毒氣彈，洞內的守軍因沒配備防毒面具，無一生存。戰后清理巖洞時，共整理出823具守軍遺體，集中安葬在普陀山下的博望坪。防守桂林伏波山的桂系第三十一軍一三一師三九二團一營五連，在連長方緒敏的指揮下，殺傷大量敵人后，退入伏波山巖洞中，也同樣遭到日軍對洞口的封鎖，最后，全部被日軍所澆的汽油燒死在洞內。桂柳會戰在國民黨當局的抗戰史料中少有記載，但在日本人的戰史中，這場戰役卻被認為是中國軍隊的勇猛程度超出了昆侖關戰役。不少參加過侵華戰爭的日本老兵在后來的回憶中表示，桂林保衛戰是他們在中國戰場上遇到的最殘酷的戰役。在這次戰役中，國民黨桂系軍隊抗擊強敵，不但是普通士兵在對戰中臨危不懼，而且高級軍官也表現出了可歌可泣的民族氣節，這在國民黨的中央軍中也是不多見的。

桂系第三十一軍一三一師主要防守桂林，當防御圈被日軍突破之時，桂林城內開始巷戰，一片混亂，已經沒有完整的指揮系統。桂林城防司令部里的部分高級軍官，在城防司令韋云淞的指揮下，策劃突圍成功；而一三一師師長闞維雍拒絕撤退，在指揮所被日軍包圍的情況下，自殺成仁，表現出一個中國軍人的民族氣節。闞維雍也成為唯一被國民黨政府嘉獎的桂林守軍，并被提升為中將。同為桂林守軍的城防司令部參謀長陳濟桓，同樣表現出了英勇頑強的戰斗精神，在最后突圍時，他由于獨腿行動不便，不幸負傷，為了不被日軍俘虜所辱，選擇了陣前自殺。后人為了紀念闞維雍和陳濟桓，在桂林七星公園為兩人分別修建了陵墓。這兩座國民黨軍官陵墓與“八百壯士”的合葬墓組成七星公園內的“八百壯士”陵墓，如今已成為廣西區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和愛國主義教育基地。

中條山“八百壯士”

這是發生在黃河岸邊的一個抗日英雄群體。西安事變后，楊虎城將軍被迫出國，臨行前，他將原十七路軍縮編為三十八軍的西北軍交給結拜兄弟孫蔚如。盧溝橋事變后，孫蔚如帶領的部隊被蔣介石擴編為第三十一軍團（后改編為國民黨第四集團軍），由孫蔚如任軍團長，下轄第三十八軍（軍長趙壽山）和第九十六軍（軍長李興中），原十七師和一七七師番號保留，師長分別由耿子介、陳碩儒擔任。

1939年6月，日軍牛島、川岸師團投入大量兵力、戰車、遠程山野炮以及裝備戰斗機的空軍，向駐守在山西芮城與平陸交界陌南鎮的國民黨第九十六軍主力的一七七師發起重點攻擊。孫蔚如雖然早已料到日軍會以分割包圍的戰術先攻陌南，且制定了陌南戰役的具體方案，但由于日軍攻打陌南的兵力太多，火力集中，中國軍隊還是處于被動狀態。6月6日，一七七師守衛的第一道防線云黃寺很快被日軍突破，陳碩儒師長只好率部退守鎮內，一面阻擊日軍，一面等待第三十八軍的增援。不料，第三十八軍在增援途中遭到日軍堵截，一七七師的四十七旅也被日軍包圍在中條山南麓的茨林溝，無法脫身。陳碩儒率部頑強支撐，直至當日下午4時許，陌南鎮失守，一七七師被日軍逼到黃河岸邊。在陳碩儒的指揮下，幾經突圍，一七七師重新收復陌南。然而，就在一七七師突圍時，一個學兵隊和一個工兵營沒能跟上突圍的隊伍，被日軍圍困在黃河岸邊的許八坡和馬家崖。面對奔騰咆哮的黃河，學兵隊和工兵營的士兵為了捍衛中國軍人的尊嚴，分別在許八坡和馬家崖集體跳入黃河而犧牲。3天后，孫蔚如在黃河灘召開公祭大會，跳入黃河犧牲的士兵有800多人，因而被稱為“八百壯士”。勇跳黃河的“八百壯士”原屬楊虎城部下，國民政府對此一直不宣傳。2008年10月17日，山西、陜西兩省在山西省芮城縣陌南鎮圣天湖景區內，舉行中條山抗日英雄跳黃河殉國紀念碑奠基儀式。

2020年9月3日，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中央軍委主席習近平在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5周年座談會上提到：“在艱苦卓絕的抗日戰爭中，全體中華兒女為國家生存而戰、為民族復興而戰、為人類正義而戰，社會動員之廣泛，民族覺醒之深刻，戰斗意志之頑強，必勝信念之堅定，都達到了空前的高度。楊靖宇、趙尚志、左權、彭雪楓、佟麟閣、趙登禹、張自忠、戴安瀾等殉國將領，八路軍‘狼牙山五壯士、新四軍‘劉老莊連、東北抗聯八位女戰士、國民黨軍‘八百壯士等眾多英雄群體，就是千千萬萬抗日將士的杰出代表。中國人民以錚錚鐵骨戰強敵、以血肉之軀筑長城、以前仆后繼赴國難，譜寫了驚天地、泣鬼神的雄壯史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