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之偲
[摘要]隨著新媒體的融合發展,作品創作與傳播方式日趨多樣化,二次創作短視頻的快速發展,導致著作權侵權問題與日俱增。二次創作的作者是否合理使用已有作品,成為判定其是否侵權的重要標準。文章從二次創作短視頻作品的創作與傳播發展現狀出發,分析合理使用制度在二次創作短視頻作品的著作權保護中的必要性,討論當前二次創作短視頻的合理使用判定面臨的問題,最后從現行法律規定出發,借鑒美國版權法中合理使用的判斷標準四要素,充分發揮我國著作權法的作用,研究合理使用的判定標準的體系化制度。
[關鍵詞]合理使用;著作權;二次創作作品
一、互聯網背景下二次創作短視頻的創作與傳播發展現狀
移動互聯網時代為我們帶來了不少娛樂交流方式,其中的典型代表是短視頻作品創作。不同于傳統的原創短視頻,作者需要根據策劃、音樂、演員等元素進行創作,二次創作短視頻主要是作者利用已有作品素材進行再次創作的短片視頻。王遷、文棋認為,在強調著作權的時代背景下,媒體融合的核心是數字化和平臺化,其中平臺化是表現,數字化是驅動[1]。正是這種媒體傳播演化趨勢,二次創作短視頻的創作與傳播有了新的發展,這對著作權語境下作品內容的生產與傳播有一定的影響。
(一)二次創作短視頻的創作主體多元化
在融媒體時代,二次創作短視頻的創作主體更加多元化。二次創作的短視頻作者也可以是非專業團隊和一般的短視頻用戶,他們不再單向被動地接收作品,而是主動地二次創作新作品。二次創作短視頻作者多元化的原因在于,一方面,人們可以借助微信、微博、抖音等移動客戶端,他們不僅是視頻的接收者,也可以是內容的生產者與提供者;另一方面,移動客戶端將數據點擊量作為衡量視頻作品熱度的直接標準,通過激勵機制來增加用戶數量,間接激發了二次創作短視頻創作者的積極性。
由于作品創作主體多元化,二次創作短視頻作品數量也呈現快速增長態勢。創作主體只需要以較少的投入,便可利用移動終端中大量的視頻資源二次創作出新的短視頻作品,但是,大部分二次創作短視頻只是在原作品的基礎上進行簡單的拼接、刪除,無法展現制作者的獨創性,因此不能算作二次創作的作品。
(二)二次創作短視頻的時空傳播界限不斷消減
二次創作短視頻在傳播時不再依靠固定的載體,而且在時間與空間維度上逐漸脫離了束縛。在傳統媒體時代,各類信息的傳播通常需要借助有形載體,比如報紙、期刊、圖書等紙質媒體,但是,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我們見證了傳統廣播電視媒介發展到互聯網絡媒介的歷程。抖音、快手等軟件的推廣,促進了大眾對短視頻的二次創作與傳播。短視頻創作的素材可以隨時從網絡途徑獲取、篩選、編輯,也可以再次被解讀和利用,信息生產和傳播過程中的時間、空間界限也在不斷消減[2]。
但是,二次創短視頻的時長較短、創作者的智力投入較少,其是否具有獨創性、創作時使用的已有信息素材是否符合合理使用的標準,目前還存在爭議。
二、合理使用制度在二次創作短視頻著作權保護中的必要性
著作權合理使用制度作為重要的著作權限制機制,在一定條件下賦予了著作權人之外的主體使用他人作品的權利。由于互聯網背景下創作與傳播的低成本性,二次創作短視頻在創作過程中不可避免地使用到他人的視頻素材,這也容易產生著作權歸屬爭議。合理使用制度指在某些特定情況下可不經著作權人的許可,也不必向其支付報酬而對作品所進行的使用[3]。其對保護二次創作短視頻的著作權起到重要作用。
合理使用制度是平衡作者、利用和傳播作品的公眾之間利益的重要保障。著作權保護制度在給作者帶來經濟收益、提高作者創作積極性的同時,也會在一定程度上限制公眾對作品的利用與傳播,不利于信息的傳播和分享。如何賦予公眾一定的合理使用權限,使其更好地利用和傳播信息文化知識,是平衡作者、利用和傳播作品的公眾之間利益的關鍵。
合理使用制度擴大了原作品的傳播范圍,也為新作品帶來了法律保護依據。關于合理使用制度的重要性,吳漢東等人認為,為保證公眾群體的利益,我們需要在一定情況下對知識產權做出必要限制,以保證社會公眾對知識產品的合理利用[4]。二次創作過程可能會產生一定的侵權風險,但是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激發創作主體的積極性,提高優質二次創作作品產生的可能性。
數字網絡技術在給社會公眾帶來信息傳播交流便利的同時,也容易產生著作權爭議問題。在新媒體時代,大眾可以方便快捷地獲取各類信息作品,由此讓更多的二次創作作品進入公眾視野。在數字文化傳播過程中,二次創作短視頻作者一般是個人,而常見的原創視頻著作權人一般是團隊或單位,因此,二次創作作品較難獲得原創著作權人的授權。同時,有些二次創作短視頻在明顯超出合理使用范圍的情況下,未經授權引用了原著作權人的視頻素材、背景音樂等內容,給原始著作權人造成了較大經濟損失。所以二次創作短視頻在創作與傳播過程中,創作主體需要遵循合理使用的價值理念,以此平衡好原著作權人及二次創作短視頻作者間的利益關系。
三、二次創作短視頻著作權合理使用判定面臨的問題
由于數字化時代信息獲取的便捷性,創作主體在二次創作短視頻時,對已有作品的利用存在諸多侵權風險。《2021年中國短視頻版權保護白皮書》主要將二次創作短視頻侵權風險分為六類,分別是預告片類、影評類、盤點類、片段類、解說類和混剪類[5]。就二次創作短視頻的侵權風險而言,預告片類、影評類侵權風險較低,片段類、解說類和混剪類侵權風險較高,侵權原因主要是連續畫面不合理使用、侵犯署名權等。因此,二次創作短視頻的創作素材和創作過程是否屬于合理使用范圍,是二次創作短視頻侵權認定的重要判斷因素。
二次創作短視頻在引用已有視頻的過程中,是否采用了獨創性表達,是判定作者是否合理使用他人素材的關鍵。比如,混剪類短視頻的素材主要取自已有影視作品,而非作者原創策劃錄制的視頻,一些二次創作短視頻并非對他人作品的簡單拼接或者機械疊加,而是通過獨特的畫面呈現、剪輯手法和元素融合等方式創作出來的獨創性優質作品。短視頻雖然時長較短,但是需要作者在內容上構思出更緊湊的劇情,再加以剪輯。
此外,二次創作短視頻在合理使用原有視頻的基礎上,還涉及其是否合理改編作品的問題。比如,胡戈先生以電影《無極》中的若干鏡頭和片段為基礎,創作了《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此類作品通過將多個視聽作品素材進行混剪,再配以特殊的解說、配樂,因為其故事內容已不同于原電影作品的內容,而且獨創性較高,故而可以認定其為二次創作作品[6]。這種二次創作作品由于創作過程的合理使用與改編行為難以區分,如何認定利用已有作品進行二次創作的行為屬于合理使用范圍,在立法判定執行過程中仍有困難。
四、現行立法對二次創作短視頻合理使用判定標準的規制
在數字化時代的發展潮流中,大眾創作的趨勢日益明顯,短視頻二次創作也更加普遍,在融媒體背景下,合理使用制度也進行了一些調整。《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第二十二條規定,在一些情況下合理使用作品可不經過著作權人的許可,不向其支付報酬,但應當指明作者姓名、作品名稱。為了調整合理使用的認定范圍,2021年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第二十四條,補充了“(十三)法律、行政法規規定的其他情形”,另合并了現行《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第二十一條“依照著作權法有關規定,使用可以不經著作人許可的已經發表的作品的,不得影響該作品的正常使用,也不得不合理地損害著作權人的合法利益”的內容。
新修訂的著作權法在界定合理使用時新增了兩個必要限制,由此明確我國著作權合理使用的實質判定標準,即不得影響作品正常使用,不得損害著作權人合法權益。這一規定依據我國立法條文對國際條約中的合理使用“三步檢驗標準”進行了統一闡釋,是我國積極履行國際條約義務的重要體現。
雖然上述新增條文對融媒體時代的“合理使用”范圍進行了調整,但是在具體的司法實踐中,判定引用行為是否影響作品正常使用以及是否損害著作權人合法權益尚缺規范化的考量體系。
五、二次創作短視頻合理使用判定標準的完善
1841年,美國法官Joseph Story提出了著名的“合理使用三要素”,經過一個多世紀司法實踐的深化與總結,此“合理性”界定規則寫入了美國1976年著作權法,成為判斷合理使用的四條經典標準[7]。我們在判定二次創作短視頻的合理使用時可參考著作權法的合理使用的四條標準,并在著作權法的相關文件中增加有關合理使用的一般性判定標準。具體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考量。
(一)使用目的區分為商業目的與非商業目的
合理使用界定的目的在于介紹、評論作品或說明問題。引用的應是介紹、評論與說明的對象,且以必要性為前提條件。在我國的司法實務中,合理使用與是否持商業動機無絕對關系。筆者認為,二次創作短視頻是作者利用已有作品的視頻素材進行創作,當中的創作素材便可能源于原創作者的商業行為。如果再通過較為簡單的二次創作而達到作者商業目的,便有違著作權法的利益平衡原則。例如,大部分影視解說類短視頻的創作目的并非純粹的傳播,制作者更傾向于通過視頻點擊量和轉發量的增加來變現。因此,如果二次創作作品主要是為了獲得盈利而對原作品進行精簡表達,那么二次創作作品引用的創作素材應獲得原著作權人的授權許可。
(二)使用比例與使用影響綜合判定
根據2021年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判斷作品素材的使用影響,主要考察兩方面內容:是否影響原作品的正常使用、是否不合理地損害原著作權人合法權益。在原告優酷網絡技術(北京)有限公司與被告深圳市蜀黍科技有限公司侵害作品信息網絡傳播權糾紛案中,法院認為被告雖然引用比例不高,但是涉案圖片集“能夠實質呈現整部劇集的具體表達”,即公眾通過瀏覽圖片可以了解主要劇情,甚至達到了可以替代原作品的地步。此外,法院還判定被告“并非向公眾提供保留劇情懸念的推介、宣傳信息,而涵蓋了涉案劇集的主要劇情和關鍵畫面”,這種方式會導致觀眾對原劇情的失去觀看興趣,最終影響原創作者的權益。在快消費時代,部分觀眾傾向于選擇類似電影解說的短視頻,但是,此類短視頻通過對原作品的精簡表達,幾乎涵蓋了原作品的主要劇情,這種方式一定程度上會影響原著權利人的合法權益。
實際上,使用影響、使用比例與使用目的三者的判斷標準往往難以界定。筆者認為,二次創作作品使用的影視素材若僅涉及非核心內容的少量片段,表述內容并非照搬原作的核心劇情而大部分屬于作者的創作,且創作目的在于輸出自己的觀點或者宣傳原作品,那么這種行為可被視為對原作品的合理使用。
(三)轉換性使用考量
判斷二次創作過程是否有轉換性使用行為,根本在于二次創作的作品是否在原作品基礎上創造了新的表現形式、新的藝術審美、新的見解。例如,美國的坎貝爾訴雅芙玫瑰音樂案和谷歌數字圖書館案便符合轉換性使用標準,即法官認為二次創作的作品用新的表達方式延伸了原作品的內涵,為其增加了新價值。在我國2011年的王莘訴北京谷翔信息技術有限公司等侵犯著作權糾紛案中,法院也采用轉換性使用標準作為判定依據,認為涉案作品在原作品的基礎上增加了新的表現形式,屬于轉換性使用。優秀的二次創作作品在表現形式、價值觀輸出、藝術審美等方面具有獨特的表達。這在一定程度上給原來的作品增添了新活力,也讓一些冷門作品煥發了生機,因此,轉換性使用也是合理使用界限判定中值得考量的標準之一。
六、結語
新媒體的融合發展給作品的創作與傳播帶來了新變革,作品創作與傳播方式日趨多樣化,二次創作短視頻的快速發展,導致著作權侵權問題層出不窮。二次創作作品的使用目的、使用比例、使用影響和轉換性使用的內容,是判定二次創作作者是否根據合理使用規則進行創作的重要依據。二次創作短視頻的迅速發展,雖體現了群眾的生產積極性,但也帶來了不少版權爭議問題和侵權風險,如何運用好合理使用制度,規避二次創作作品的著作權侵權風險,仍是值得關注和研究的重要課題。
[參考文獻]
[1]王遷,文棋.媒體融合中的版權困境與制度革新[J].編輯之友,2021(05):98-105.
[2]隋巖.群體傳播時代:信息生產方式的變革與影響[J].中國社會科學,2018(11):114-134,204-205.
[3]馮曉青.著作權合理使用制度之正當性研究[J].現代法學,2009(04):29-41.
[4]吳漢東,肖尤丹.網絡傳播權與網絡時代的合理使用[J].科技與法律,2004(04):39-41,58.
[5]2021年中國短視頻版權保護白皮書[N].中國新聞出版廣電報,2021-05-20.
[6]梅術文,周榮.網絡環境下版權保護理念的審視:由《饅頭》VS.《無極》引發的思考[J].電子知識產權,2006(04):57-58.
[7]吳漢東.著作權合理使用制度研究[M].3版、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