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圣賢也是佛教的最高理想人格。佛教圣賢人格具有很多獨特性。從慈悲、智慧、志愿和修證四大角度來看:佛教圣賢的慈悲,重在與樂拔苦;佛教圣賢的智慧,重在了悟真諦;佛教圣賢的志愿,強調普度眾生;佛教圣賢的修證,需要修行乃達。佛教圣賢人格和儒家圣賢人格比較,也是有同有異。佛教圣賢觀的研究有著理論價值,也有現實意義。
[關鍵詞]佛教;圣賢;人格;儒家
[中圖分類號]B948 B222
在傳統文化里,圣賢多為諸子百家的最高理想人格,佛教也不例外。但關于佛教圣賢人格的研究卻較為鮮有。基于佛教的獨特理論,佛教圣賢人格也具有很多獨特性,如其慈悲、智慧、志愿和修證等各大方面。佛教圣賢人格和儒家圣賢人格比較,在內容和邏輯兩個方面也有所同異。佛教圣賢觀的研究有著重要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
一、佛教圣賢的慈悲
佛教圣賢最首要的人格品質莫過于“慈悲”。慈悲是佛教圣賢人格獨有的品質,尤其在大乘佛教中體現明顯且極受強調和重視。
佛教的“慈悲心”乃是慈心與悲心的合稱。與樂曰“慈”,拔苦曰“悲”。也即慈愛眾生并給與快樂為“慈”;憐憫眾生并拔除其苦為“悲”。二者同屬于“四無量心”。四無量心曰“慈悲喜舍”。慈無量心,能與樂之心也。悲無量心,能拔苦之心。喜無量心,見人離苦得樂生慶悅之心。四舍無量心,如上三心舍之而心不存著。其中,慈悲心居首位。《大智度論》曰:“大慈與一切眾生樂,大悲拔一切眾生苦;大慈以喜樂因緣與眾生,大悲以離苦因緣與眾生。”[1]佛教認為,世間眾生因不知諸法實相,造作善惡業而隨業力流轉輪回于三界六道,是苦多樂少。佛教圣賢痛感眾生之苦,故而慈悲心起。但具體而言,佛教圣賢的慈悲又分為三重境界:眾生緣慈悲、法緣慈悲、心無緣慈悲。眾生緣慈悲,指對眾生的慈悲,以一慈悲心視十方六道眾生,如父母、如兄弟姐妹,緣之而常思與樂拔苦心,故名眾生緣慈悲心。此為小悲,多為凡夫的慈悲。法緣慈悲心,是覺悟到諸法無我之理所起的慈悲,即已斷煩惱之三乘圣人達于法空、破吾我之相,但憐眾生不知是法空,一心欲拔苦得樂,隨其意而拔苦與樂,故名法緣慈悲心。此為中悲,乃聲聞、緣覺及初地以上菩薩的慈悲。無緣慈悲,指諸佛之心,離一切差別,知諸緣不實,心無所緣,但佛以眾生不知諸法實相而心著諸法、取舍分別、往來六道,故心無眾生緣,使一切眾生自然獲拔苦與樂之益,名無緣慈悲心。此為大慈悲,惟在諸佛。以上三種慈悲雖然境界不同,但本質一致,都是與樂拔苦之心。佛教圣賢的慈悲對象在于三界六道,故而不僅僅局限于所謂人道以及畜生道。諸佛圣賢因其慈悲而為眾生拔苦得樂的事業上求下化,不辭勞苦。如《妙法蓮華經》中的《觀世音菩薩普門品》就重點宣說了觀世音菩薩的普門示現,體現了其無量的智慧神通以及以大慈大悲普救人間疾苦。
二、佛教圣賢的智慧
佛教圣賢的智慧,重在了悟真諦。佛教圣凡之別首先體現在智慧層面。在佛教獨特的理論基礎上,其“智”更加強調的乃是出世間法,也即“真諦”(與世間法的“俗諦”相對)。
佛教認為世有六道輪回,其苦不斷,當求出離,而出離絕對離不開智慧法船。佛教將智慧統分為三類:一為“世間智”,即凡夫外道之智,其于一切法分別種種,執著有無,不能出離世間。二為“出世間智”,如四諦十二因緣等,能出離世間。三是“出世間上上智”,其觀一切法寂靜,不生不滅,得察一切諸法之實相,能得妙覺,是最上智慧。而圣賢智慧即是指后兩種智慧,也即“出世間智”和“出世間上上智”,此兩種出世間智慧,方是真諦實相,證悟真諦才能離苦得樂。圣凡別在迷悟,迷則凡夫,悟則圣賢。圣賢之悟,悟在智慧。圣賢果位有多種稱法,如七賢七圣、二賢八圣、十八賢圣、四十二賢圣等,主要依據其智慧之參差不同而劃分。如佛教所常言之“四圣”,其智慧差異即在于破惑見理的程度不同。“四圣”是出世間的四種圣者,包括聲聞、緣覺、菩薩、佛。聲聞意為聽聞佛陀言教而開悟,主要修行四諦(謂苦集滅道四諦)。緣覺乘自悟得道,也達斷惑證理之境。菩薩,是指修持六度、自覺覺他、能于未來成就佛果的眾生,但尚未覺行圓滿。佛即佛陀,其自覺覺他、覺行圓滿,是所有無明斷盡、如實知見一切法之性相、成就等正覺的大圣,是最高果位。若將圣凡與上述三智相對應,則又有一說為:凡夫、外道之智乃是“世間智”,聲聞、緣覺之智乃是“出世間智”,而諸佛菩薩則為“出世間上上智”。總之,佛教圣賢雖都悟有真諦智慧,但在圓滿程度上還是有所差異。此外,佛教“三智”又有一說:一切智、道種智和一切種智。對應四圣言之,聲聞、緣覺之智為“一切智”,即了知一切諸法總相之智;菩薩之智為“道種智”,即了知一切諸法別相之智;佛智即為“一切種智”,即通達總相與別相之智。其他說法不再贅舉。
三、佛教圣賢的志愿
佛教圣賢的志愿,在于普度眾生。尤其大乘佛教,不僅強調世人要自度成圣,亦極力主張悲智雙運。在入圣的基礎上秉承大悲普度眾生使其同趨覺路,這是佛教圣賢對人間社會的普遍關懷。
基于佛教理論,眾生因未覺而沉沒生死苦海,故而需要先覺(也即圣賢)覺后覺,化度尚未覺悟的眾生與其共圓佛道。“化度”也即教化濟度,使其聽聞佛法進而自覺起修。如前所述“四圣”之聲聞與緣覺二乘往往又被稱為“小乘”,因為二者但求獨善其身做“自了漢”而無利他之心,皆灰身滅智歸于空寂涅槃。為此佛陀常斥責其為“焦芽敗種”,不能生發無上道心而成長為參天大樹來蔭庇未覺的苦難眾生。而菩薩則有大慈悲心,自動教化眾生,是不請之友,是“覺有情”(既是已經覺悟的眾生,又是以覺悟他人為己任的有情),是“開士”(以法開導眾生之士)。大乘佛教提倡行者當發大菩提心,摒棄二乘之狹隘,回小向大,和光同塵,周旋六趣,運無緣慈,宏濟萬類。何為發菩提心?《觀無量壽佛經疏》卷四釋曰:“唯發一念厭苦,樂生諸佛境界,速滿菩薩大悲愿行,還入生死普度眾生,故名發菩提心也。”[2]《大毘盧遮那成佛經疏》卷三言:“應發菩提心者,謂生決定誓愿,一向志求一切智智,必當普度法界眾生。”[3]可見,此上求佛智、下化群生、自度度眾之心,即為菩提心。佛教圣賢皆當培養菩提心,生發大悲心,自覺覺他。“四弘誓愿”為一切菩薩初發心時所必發愿,第一愿即“眾生無邊誓愿度”。“八萬四千諸法門,諸佛以此度眾生,彼亦如其差別法,隨世所宜而化度。”[4]秉承菩提心,求得無上智,八萬四千法,是以度群生。《法華經》中指出:“諸佛世尊唯以一大事因緣故出現于世”[5],就是欲令眾生開示悟入佛之知見,使“未度者令度,未解者令解,未安者令安,未涅槃者令得涅槃”[6]。可見,大轉法輪以度眾生乃是諸佛本懷。故言“以智慧故不住生死,以慈悲故不住涅槃。歷微塵剎示生唱滅說法度生,眾生無盡行愿身土亦無有盡。”[5]因大智慧了脫生死,因大慈悲不住涅槃,遍入塵勞攝化眾生行愿無盡。佛門中常言“荷擔如來家業”,亦謂“弘法是家務,利生為事業”,可見弘道和修證同等重要。唯有自度才能最終超凡入圣,唯有入圣才能更好地實現度眾本懷。
四、佛教圣賢的修證
佛教圣賢的修證,需要修行乃達。佛教認為,若要證得圣賢之果,離不開精進的修行。
佛教修行法門眾多,但就修持基礎而言,“三學六度”是要通學的內容。其中“三學”是佛教的修學綱要,簡稱戒、定、慧。一、戒學。戒者禁戒,簡指戒律,是止惡修善的各種規范,能防止人們造作惡業,不斷維護端正而長凈身心,逐漸顯露出真如佛性。戒為無上菩提本,長養一切諸善根,故是三學之首。小乘有最基本的五戒,大乘還要受持菩薩戒。二、定學,定者禪定。修持者以此靜慮澄心,克服散亂昏沉。大致有小乘禪和大乘禪兩類,合計四禪八定乃至百八三昧等有數百種。三、慧學。慧者智慧,能顯發本性,斷除煩惱妄惑愚癡,觀達真理而見諸法實相。它與世俗所謂的聰明智慧絕然不同,是佛門特殊的智慧,是可以使眾生解脫生死且成圣作佛的大智慧。以上“三學”相資相成:由戒生定,由定發慧,由慧得解脫。“一切眾生,常為無量煩惱所覆,無慧眼故,不能得見。而諸眾生為欲見故,修戒、定、慧,以修行故,見道、菩提及以涅槃。”[7]其次,“六度”。又稱“六波羅蜜多”,意指六種可以從生死苦惱此岸到涅槃安樂彼岸的修行方法,是大乘佛教中菩薩欲成佛道所實踐之德目,“一切常行菩薩道,勤修六度到彼岸”[8]。六度即: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般若。一、布施。有財施、法施(教以真理)、無畏施(除眾生恐怖而使其安心)三種,能對治慳貪,消除貧窮。二、持戒。指持守戒律,并常自省,涵蓋在家出家小乘大乘等一切戒行。能對治惡業,令身心清凈。三、忍辱。指能忍耐迫害,內心能安忍外所辱境。能對治瞋恚,使心安住。四、精進。實踐其他五德目時,上進不懈,不屈不撓,為精勵身心進修前后之五波羅蜜。能對治懈怠,生長善法。五、禪定。通過思惟真理,對治亂意,使心安定。六、般若。譯曰智慧,通達諸法實相,斷惑證理,開真實智。能對治愚癡,了知真諦。“修六度無極而得至道”[9]。六度與三學可相對應,即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等四為戒學,禪定為定學,般若為慧學。若六度與福行智行對應,則前五為福行,后一為智行。以福行為基助成智行,依智行更好地指導成就福行,是福慧雙修,終得福慧圓滿而入圣賢流。
五、儒佛圣賢人格的比較
儒家的最高理想人格也是圣賢。儒佛圣賢人格兩相比較,具有著怎樣的同異呢?從內容和邏輯兩個方面探討觀之,前一方面可謂有同有異,而后一方面則相似更多。
(一)就內容上看,儒佛圣賢人格相比,在范式上有相同也有不同。相同處在于:其德具高、智俱圓、愿俱大、成俱難。不同處則在于:其德有別、智有異、愿有分野、成有殊途。首先,在德性方面,儒佛圣賢其德具高:儒家圣賢強調倫理道德的高尚,如仁義等;而佛教圣賢則體現為慈悲特質等。其次,在智慧方面,儒佛圣賢其智俱圓:儒家圣賢側重在入世智慧和世智通達,其智慧涉及天文地理、人事政治等諸多方面;而佛教圣賢更重出世間智慧與了悟真諦,其智慧通徹出世間智和出世間上上智。再次,在志愿方面,儒佛圣賢其愿俱大,不僅關注自身,更關切天下。對世間的責任擔當和對世人的廣博關切是儒佛圣賢的共具宇量。儒家圣賢追求入世為平治天下,佛教圣賢倡導入世為普度眾生,區別只在于所肩負的具體責任和使命有所不同,這是由雙方的理論基礎差異所致。最后,在修證方面,儒佛圣賢其成俱難:佛教圣賢需凡夫修行乃達,儒家圣賢也要大眾修身方致,總之都離不開發揮個人自覺能動性。只是二者在修持進階的路徑上殊途而歸,也即佛教有其獨特修行法門,而儒家更重世間修身學問。
(二)從邏輯上看,儒佛圣賢人格也有著內在的相似性。首先,要想成就圣賢人格,達到圣賢的智慧,并非易事。因此,無論儒家還是佛教都需重在一個“修”字,或修身或修行。修證(自我修養)是超越凡夫以及成就圣賢的基礎和前提。其次,智慧的達成往往不是最終目的,最終目的在于儒佛圣賢的根本志愿,故從這一角度而言,智慧又往往是志愿的基礎和前提。否則,沒有智慧,空有志愿,無論是平治天下還是普度眾生則都會淪為不切實際的空想,或者退一步而言,實現程度也是非常微小和具有無力感的。所以,在儒佛圣賢人格的智慧、志愿、修證三個方面,我們大致可以得出這樣一個基本邏輯,也即:修證——智慧——志愿。以修證努力地獲得智慧,以智慧更好地實現志愿。三個環節獨立而并非孤立割裂,而是緊密聯系環環相扣的。而德性方面的仁義或慈悲也好,則是始終貫穿始終的。
六、佛教圣賢觀的研究意義
佛教圣賢觀的研究,無論在理論上還是在現實中,都有其獨特的價值意義。
首先,佛教圣賢觀具有理論價值。第一,佛教圣賢觀是中國傳統圣賢觀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研究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佛教與儒道同為三大流派,因此,要研究中國傳統圣賢文化,佛教圣賢觀自然是其中不可或缺的關鍵內容。否則,中國傳統圣賢文化就是片面的和有所遺漏的,就會喪失其全面性和完整性。佛教圣賢觀的研究可以極大豐富我國的傳統圣賢文化。第二,佛教圣賢觀的研究還有助于世人對佛教圣賢人格形成一個相對客觀而系統、基本且正確的理論認知。普通大眾對佛教圣賢的認知更多停留于一個相對膚淺表面和零散碎片式的認知,或來自寺庵建筑雕像的直觀感受,或來自民間文化的口口相傳,或來自藝術作品的演繹等等,這些都局限了人們的認知度。同時,也因這些局限導致了一定的認知錯誤或偏差。如從佛教理論看,佛教圣賢之佛、菩薩、羅漢等皆由凡夫修證而來,只是修證程度和覺悟水平不同而已。所以,佛教圣賢并非是完全神話的存在,就其修證和層次而言是很現實的,是可以達到的境界。當然,過度迷信佛教圣賢人格境界而將其看成為無所不能的絕對超越性存在也是完全不可取的。
其次,佛教圣賢觀還具有現實意義。第一,佛教圣賢人格可以給人們以心靈的寄托和慰藉。佛教圣賢是悲智愿三全的,這樣的人格往往可以給人安全感和溫暖感。儒家圣賢的入世精神固然可以激勵人們拼搏奮進,但人生總難免會遇到挫折坎坷、失意傷痛,在無奈無力之時,慈悲智慧而具有廣大志愿的佛菩薩等,就以其無限度的廣闊包容性將苦難眾生無條件的含攝進來給人以心靈的安慰,并以其真諦智慧給人以黑暗旅途中一盞光明的路燈。第二,佛教圣賢人格還可以給人們以人格示范的導引,成為大眾的借鑒。佛教圣賢基于其柔軟的慈悲和出世間智慧,寵辱不驚,淡泊名利,順逆一如。這樣的心懷境界可以讓世人能更加平和接受與看淡人世間的一切榮辱悲歡,以此導引和激勵人們淡化執著和開闊胸懷,將自己從苦難中解脫出來,達成精神境界的升華。第三,佛教圣賢人格的修證也為人們在自我完善方面提供了啟發。超凡入圣向來是需要大力發揮主觀能動性的,是一個需要長期努力和堅持不懈的過程,是一個不斷克服自我與不斷提升自我的過程。因此,一個人要想不斷完善自我,自覺自主的勤學苦練就成了一門必修功夫,想一蹴而就、不勞而獲就能成就圓滿人格是不切實際的空想。
七、結語
在中華傳統文化中,圣賢人格往往都是相對圓滿的,具有真善美的特性,是人們歷來不斷追求的理想人格。中國佛教圣賢人格也因其人格的圓滿性而被推崇。當然,佛教圣賢人格也是具體而豐滿的、是立體而具有多面性的。以上僅從佛教圣賢的慈悲、智慧、志愿和修證等四個方面進行了主要且基本的分析,在其他方面以后還可以作進一步的學習和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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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霍進鳳(1981.3-),女,河北秦皇島人,碩士,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中國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