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人文視域下渡邊淳一文學作品的研究

【摘要】 20世紀60至80年代，日本作家渡邊淳一創作了一系列醫學題材作品。這些作品反映了日本醫學界中存在的等級制、經濟快速發展導致醫生醫德敗壞，以及醫學倫理中存在的問題。渡邊淳一的醫學題材作品在具有情愛內容與視角多樣化的特點外，又有人物臉譜化和男性沙文主義影響過深的不足之處。

【關鍵詞】渡邊淳一；醫學題材；人文視域

【中圖分類號】I106?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13-0060-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13.019

醫學題材作品的研讀無疑是頗具價值的。日本知名作家渡邊淳一原為日本札幌醫科大學附屬醫院骨科醫師，因對1968年8月8日于院內進行的日本首例心臟移植手術質疑而在醫院內被眾人排擠，最終決意棄醫從文，并于1969年赴東京轉業為職業作家。渡邊淳一在自傳《我傷感的青春》中寫道：

說這些，是因為我當時辭去醫生的工作而專業寫小說，促使我下決心的便是那例心臟手術和由此引起的種種不快，要是當時沒有那場手術，沒有那些不快，也許我現在還在大學的醫院或札幌周邊地方上的什么醫院里當醫生呢。①

從上述文字可以看出，渡邊淳一在就職醫生的過程中，對于醫學領域的倫理道德方面考慮甚多，也源于此，醫學題材作品在渡邊淳一的創作中占有重要地位。

渡邊淳一創作的醫學類作品可大致分為三類：一是醫生傳記類作品。這類作品的主人公為日本著名醫學領域風云人物，如《花逝》中的日本第一位女醫生荻野吟子，《遙遠的落日》中的日本著名病毒學家野口英世等。二是醫學題材小說。這類作品以描寫醫生與病人復雜的醫患關系為主，涉及病人患病后的心理轉變、醫生面對身患絕癥患者時的抉擇、醫生的職業操守等，如《無影燈》《光與影》《麻醉》等。三是醫學題材的隨筆集。這類作品闡述了渡邊淳一對醫學界某些議題獨到的見解，如《現今對腦死亡的看法》等。本文擬從等級制對日本醫學的滲透、社會經濟發展對日本醫學界的沖擊，以及對健全醫療體制的祈愿這三個方面，對渡邊淳一作品中的醫學人文內容展開分析，并對其作品的特色和不足進行研討。

一、渡邊淳一作品中所蘊含的醫學人文內容

（一）等級制對日本醫學的滲透

正如美國人類學家魯思·本尼迪克特于1946年出版的日本文化研究巨著《菊與刀》中談到日本的等級制度時所做出的評述：“任何人想弄明白日本，得首先明白他們的口頭禪‘各安其位。他們對秩序和等級的信賴，與我們對自由平等的信仰如此對立，有如南北兩極?！雹陔m然于1947年修訂的日本國憲法中明確規定“全體國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但是等級制的影響依舊存在。

渡邊淳一的醫學小說《仁醫》對這種等級制引發的問題有著形象的描述。園乘寺大夫放棄在外人看來光鮮無比、前程似錦的國立大學附屬醫院醫局講師職位，小說對其離職的原因進行如下解釋：

宮倉教授曾是圓乘寺大夫的主管教授，他在表面上給人一種溫和的感覺，對學生也用敬語，實際上卻是個糟糕的獨斷專行者，是那種表里不一、口蜜腹劍的家伙……

醫學部的工作人員，如果能夠分辨出誰是實際做出成就的人，那還不錯。而從整個學會的慣例來說，只承認研究論文的第一作者，文獻的索引上也只登第一作者的名字。這樣，真正的研究者就被隱姓埋名，永無出頭之日。換句話說，成果和名譽全被教授吞噬了。③

從上文的描述中可以看出，以宮倉教授為代表的日本大學醫學部中教授對下屬的學術成果進行非法侵占的這一現象十分普遍。教授坐享下屬的研究成果，而真正對研究做出貢獻的工作人員最終一無所獲。由等級制引發的上對下的傾軋十分嚴重。

而在同時代的女作家山崎豐子所撰寫的小說《白色巨塔》中也對這一現象加以批判。財前教授以自己所管轄醫局中醫局員柳原弘的博士論文通過與否為誘餌，逼迫柳原在訴訟中為自己作偽證，以免自己的名譽受損。

這一時期的醫學小說，由教授道德素養頗低、普遍會對下屬展開剝削，進而引出對完善教授評選制度與對教授權力制約的訴求。

此外，日本醫學界的等級制不僅體現在級別的高低上，男女之間的不平等也可見一斑。以女性醫生為主人公的小說或傳記在渡邊淳一的醫學作品中僅有一部傳記《花逝》，傳主是日本第一位女醫生荻野吟子。且一般醫學題材小說中醫院中的女性人物僅限于院長夫人與護士。醫生的性別僅限于男性，這與現實狀況完全不符，女性醫生無論在學術發展還是實際治療過程中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二）社會經濟發展對日本醫學界的沖擊

于1945年9月2日簽署的《日本伏降》文書標志著日本正式進入長達近7年的同盟國軍事占領階段④。1945年10月2日由美國主持成立的駐日盟軍總司令部成立，在此之后這一機構不但從政治、文化和教育層面對日本進行民主化改造，還為日本戰后經濟奇跡出現奠定了基礎。1950年爆發的朝鮮戰爭中，美國給予日本大量軍事訂單，這方面的貿易額約占日本當時出口總額的27%。在此基礎之上日本政府也制定了“電力五年計劃”“國民收入倍增計劃”等一系列政策以促進經濟發展，相繼出現“神武景氣”“巖戶景氣”等經濟快速發展階段。在此背景下，日本醫療技術也得到了迅猛的提升，如1968年日本就進行了首例心臟移植手術。20世紀60年代經濟快速發展的同時，也讓消費主義和商品拜物教在日本盛行。

1933年出生的渡邊淳一見證了經濟的迅猛發展，而其于1969年從國立大學附屬醫院辭職后，來到東京的私人小醫院擔任臨時醫生。他在《我傷感的青春》中提到：“直江辭去大學附屬醫院的工作來到東京的小醫院打工，這便是我本身的經歷了。其他，院長和各種人物也大多是我當時打工醫院里人物的寫照了?！雹菰谒搅⑨t院的工作經歷也讓渡邊淳一對于消費主義盛行下人性的貪婪有了深刻的認識，之后渡邊淳一塑造了從《無影燈》中為牟利不擇手段的院長佑太郎，到《眾神的晚霞》中追求利潤最大化的“院長”等一系列利益至上的醫生形象。作為現代全世界醫學生用以獲得學位時宣誓的《日內瓦宣言》中第二條明確提到的“我將患者的健康與幸福作為我的首要顧念”好似一紙空文。消費主義的觀念不可避免地滲透了醫學界，醫生將盈利作為第一要務，對于患者的人道關懷可謂微薄至極。私營醫院院長因同時兼有醫生與經營者的雙重身份，也讓他們的人物形象多呈現為金錢至上、不近人情的特點。以長篇小說《眾神的晚霞》中男主人公村中繁夫的內心獨白為例：

在私立醫院中做事的麻煩之處，就是考慮如何盈利。在大學附屬醫院或公立醫院，一開始就不用考慮不必要的治療措施，施行真正有用的治療就可以了，然而，私立醫院卻不得不考慮盈利的問題。⑥

上文是村中繁夫與院長討論為植物人茂井千代改變治療方案過程中的心理活動描寫，院長希望增加不必要的藥品消費以達到盈利的目的。而村中深諳院長身為經營者尋求利潤最大化的本性，遂未將提升利潤所有方法完全告知對方。由此可見，經營者的本性即為逐利，其中存在的功利性與醫生這一職業的神圣性完全不容。戰后經濟的快速發展雖然帶動了醫療技術的發展，但同時也讓醫生道德素養有了一定的下滑。

（三）對完善醫療體制與倫理規范的祈愿

醫生因救人于病痛的職業神圣性而為世人所敬仰，但醫患之間天然具有信息的不對稱性，這使得在實際的治療過程中，醫生的權威性讓醫患之間不可避免出現不平等的現象。現可考在約公元前1750年由古巴比倫第六代國王漢謨拉比頒布的《漢謨拉比法典》中，已有法令明確醫生是一種專門的職業，并同時規定了醫生的刑事和民事責任，而被稱為現代醫學倫理理論根據的《希波克拉底誓言》也已出現約2000余年。從上述記載可以看出，以法律條文與誓言對醫生這一職業進行行為和道德上的約束已有相當長久的歷史，這一現象不僅說明醫學從業人員的職業特殊性，同時也能從側面看出，自古人們認為醫生有借助職業便利以對患者加以侵害的可能性。

在從醫期間，渡邊淳一就展現了對醫學倫理及醫療制度的強烈興趣與高度敏感性，1968年在其創作的小說《心臟移植》中，對院內實施的心臟移植手術是否合乎倫理性提出質疑。在成為職業作家后，渡邊淳一也創作了大量與醫學相關的作品。從這些作品中我們可以研讀出渡邊淳一對醫療體制及醫學倫理規范完善的愿景，具體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如何看待生與死是渡邊淳一重點探討的問題之一。渡邊淳一在小說中塑造了以癌癥晚期患者與植物人為主的絕癥患者人物形象。前者醫生只能利用麻醉藥物在一定程度上緩解患者的痛苦，但無法阻止其猝然離世；對于后者醫生則只能期待奇跡出現，而患者在臥床的過程中則毫無自主意識任由他人擺弄。對毫無治療希望的患者，醫生應該如何選擇才能最大程度上尊重患者的生命健康權益，是盡可能延長患者的生命時長，還是選擇讓患者有尊嚴地逝去，這是值得探討的問題。在渡邊淳一于20世紀70年代創作的小說《眾神的晚霞》中，主人公村中繁夫醫師在阪田先生的囑托下，對阪田夫人采取了非自愿消極安樂死的治療方法：

像這次這樣，在受到病人家屬囑托后才大量使用麻藥的事情之前也發生過。不只是我，其他醫生對待受癌癥折磨的晚期患者，常常也會采取同樣的措施。大家都會先獲取家屬認同，這種做法可以說是理所當然。⑦

村中繁夫醫師在得到家屬默許后，將大量麻醉藥物注射入患者體內以達到加快死亡的目的。而在渡邊淳一于同時代撰寫的小說《無影燈》中，身患再生不良性貧血的特困戶上野幸吉只能憑借每日輸血來勉強維系生命。政府經過評估認定上野幸吉所患之病無法治愈，且每日花費巨大違反了救濟法的基本原則，便停止對其醫療費用的報銷。醫師直江庸介得知此事后，采用在百分之五的葡萄糖溶液中添加三支紅色溶液止血劑阿多那，讓患者在表面上認為自己在接受有效治療，實則這種方法無任何效果，只會加速患者死亡。

上述兩個渡邊淳一小說中的案例，醫生均采用非自愿消極安樂死的方法讓患者加速死亡的進程，可見具有從醫背景的渡邊淳一認為，生命質量遠比生命所持續的時間長短重要。

問題之二是如何在醫療糾紛中有效保障患者利益。在現實生活中，由于醫務人員失職而導致患者健康受損的案例屢見不鮮。渡邊淳一小說《麻醉》中，由于負責麻醉的野中醫師失職而導致主人公福士高伸的妻子福士邦子意外陷入植物人狀態，院方聲稱是由于患者的特殊體質導致了昏迷，經過長時間的治療未能恢復清醒。在女婿浩平的提示下，福士高伸展開對此事的追查，而野中醫師在追問下也承認了自己在此事中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福士高伸因此對當時醫療事故的處理方式進行了解：

目前，針對此類醫療事故的發生，社會上已經相繼出現了一些團體，如“揭批會”“對策會”等，但是若想形成合力共同抵制不良的醫師，就必須要成立一個類似“醫療仲裁所”這樣的官方機構。

現實中，有些醫療失誤，即便是連外行也能輕易識別的事故，院方也會先發制人，占盡先機。不僅如此，他們還會找出各種理由，最終輕而易舉地為自己完成辯護。⑧

從上文可以得知，相較于野中醫師對自身錯誤坦誠相告，當時醫生普遍會掩蓋自己在治療過程中出現的失誤，而未成立官方仲裁機構也導致病人維護自身權益十分困難。渡邊淳一在《麻醉》的后記中再一次重申建立醫療仲裁所的必要性，2007年4月起“關于促進利用裁判外紛爭解決程序之法律”⑨的頒布標志著渡邊淳一這一設想的初步實現。至2009 年12月經過法務大臣認證，千葉縣醫療紛爭咨詢中心成立，該機構對維護患者的在醫療糾紛中的權利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由此可見渡邊淳一在文學作品中對當時存在問題的批評與預想有較大的社會價值。

問題之三是如何應對患者在患病后的心理與行為異常。以《光與影》《猴子的抵抗》與《薔薇的聯想》為例，這三篇短篇小說站在患者的視角對患者患病后的心理活動與行為加以描寫。雖然小說描寫的案例中患者病情各不相同，但這三部小說均以患者走向極端進行自我毀滅或報復社會而結尾?！豆馀c影》的主人公小武敬介在截肢后未進行心理干預最終瘋狂；《猴子的抵抗》中主人公川井因病歷典型而被教授作為教具，使得其自尊心受到損害最終服用安眠藥自殺；《薔薇的聯想》中女主人公冰見子被宇月友一郎感染梅毒后心理失衡憎恨男性，頻繁與男性發生性行為以求傳播梅毒。渡邊淳一對這些行為的描述無疑反映了他對患者心理疏導的重視。近年來，艾滋病、性病患者在患病后隱瞞病情，與他人廣泛發生性行為以求將疾病傳染于他人的新聞屢見不鮮，這顯示了對于患者的心理建設迫在眉睫，由此可見渡邊淳一具有廣闊的醫學視野。

二、渡邊淳一醫學敘事的特色和不足

（一）特色

渡邊淳一創作的醫學類作品在具有較高醫學人文價值的同時，在文學藝術層面也頗有特色。特色之一是將情愛描寫融合進醫學題材小說。渡邊淳一在部分醫學題材小說中，以患者病情發展作為主線，同時將主人公的情愛歷程作為副線。

《無影燈》中以直江庸介醫生治療石倉由藏、上野幸吉與花城純子為主線，以直江庸介醫生與志村倫子、花城純子為首的五名女性之間的情愛糾葛作為小說副線。而在《眾神的晚霞》與《麻醉》中，則以男主人公與第三者的不倫戀作為小說的副線。

值得注意的是，渡邊淳一醫學小說中的情愛描寫往往具有兩個特點：一是對于性愛描寫極為細致。例如，在《無影燈》中渡邊淳一對直江庸介醫生和其情人們之間的性行為進行大膽細致的描寫，這在突出直江庸介個性的放浪不羈、性欲極其強烈外，還給讀者制造直江庸介為何縱情聲色的懸念。二是情愛副線常對醫療主線的發展產生影響。《無影燈》中護士志村倫子在與直江庸介醫生交合后，談及院內癌癥晚期患者石倉由藏試圖讓護士為其手淫一事，直江庸介醫生直言石倉由藏已時日無多，希望志村倫子滿足石倉由藏的愿望。最終志村倫子在經歷激烈的思想斗爭后，勉為其難地實現了石倉由藏的心愿，石倉由藏也隨即逝去。由此可見，在《無影燈》中情愛副線直接影響醫療主線中病人的死亡進程。而在《眾神的晚霞》中，主人公村中繁夫與其情人桐子談到在患者家屬的拜托下，自己準備加大麻藥用量以此達到安樂死的效果。而這一想法遭到桐子的質疑，桐子認為在患者身患絕癥無法忍受病痛的折磨時，醫生應主動為患者進行安樂死，村中繁夫在經過家屬同意后才這么做十分不負責任。桐子對村中繁夫的評價，也讓村中繁夫加深“醫生應對病人與病人家屬負責，減輕二者痛苦”這一理念的理解。村中繁夫因此認為茂井誠治捂死植物人妻子的這一行為是可以原諒的，做出茂井千代正常死亡的診斷。綜上所述，渡邊淳一醫學小說中的情愛副線有其獨到之處。

特色之二是敘事視角多變。渡邊淳一以醫生、病人及病人家屬三個視角進行醫學題材作品的創作。以醫生的視角創作的小說有《無影燈》《眾神的晚霞》等；《光與影》《猴子的抵抗》和《薔薇的聯想》等以患者的視角進行敘事；病人家屬視角則以《麻醉》等為代表。渡邊淳一以這三種視角，對醫療行為進行描寫的創作方式，為讀者呈現醫療過程中不同視角下人物的心理與認知存在的差異。以患者與患者家屬的視角所寫的小說可明顯感受到他們在治療過程中處于被動地位，小說《麻醉》中寫道：

“我們都是一竅不通的門外漢，全憑您做主了。”

“那么，就請各位立刻準備一下吧?！?/p>

“現在就走嗎？”

“是的，事不宜遲，越快越好?！?/p>

事起突然，被迫離開剛剛適應了的醫院，令在場的每個人都顯得惴惴不安?？墒侨缃裰H，他們只能遵循醫生的指令行事。⑩

上文為野中醫生建議福士高伸一家將陷入昏迷的患者福士邦子送往分院進行高壓氧治療時的對話，從中明顯可以感受到患者福士邦子昏迷后其家屬內心的惶恐不安與充滿疑慮。但由于家屬自身從未涉獵醫學，在此時就出現對醫生既懷疑又依賴的矛盾心理。相較于患者與患者家屬的惶恐不安，渡邊淳一筆下的醫生在醫患關系中處于相對較高地位，他們對自己所實施的治療方案有著清晰的認知。例如《無影燈》中開業醫生故意拖延患者疾病，或以易成癮藥物進行治療而牟利，病人對此一無所知。渡邊淳一以不同視角展現了醫患在治療過程中的心理差異，這也有利于我們思考如何建立健康穩定的醫患關系。

（二）不足

渡邊淳一的醫學作品中存在的不足之處也相當明顯，不足之一是在幾部小說中人物形象塑造較為臉譜化。相較于劇情的婉轉曲折，渡邊淳一初期創作的醫學小說在人物塑造方面缺乏一定的功力。渡邊淳一于《麻醉》后記中提到創作醫學題材小說的難點：

原本這類題材的小說，因為本身極富戲劇性，所以在搭建框架結構時往往容易一蹴而就，在人物刻畫上就會顯得簡單草率，缺乏張力，最后常常就演變成了一部瘦骨嶙峋的作品。?

渡邊淳一承認在醫學題材小說的寫作過程中，容易出現人物刻畫簡單草率的問題。小說《無影燈》中醫生直江庸介與護士志村倫子臉譜化較為典型。直江庸介醫生在表現出在治療技術與倫理學上驚人的才能外，只給人留下風流成性與為人極度冷漠的印象；而志村倫子護士則表現出完全沉淪于與醫生直江庸介的戀情中，絲毫沒有個人主見。渡邊淳一在這兩個人物塑造上的缺憾之處在于人物形象過于平面化，盡大致告知讀者人物所具有的性格特征，未能表現人物在各種情境下的情緒變化。

不足之二則是男性沙文主義影響渡邊淳一過深，在作品中不自覺突出對女性的蔑視。在渡邊淳一的小說中，我們可以看出其對于理想妻子的期望：持家辦事能力出眾的同時，在情愛方面較為遲鈍，甚至放任丈夫在外尋花問柳?！稛o影燈》中的志村倫子與《麻醉》中的福士邦子是渡邊淳一構筑較的完美情人的代表。志村倫子對醫生直江庸介極為著迷，在面對直江庸介在外與多名女性發生不正當關系這一感情的致命問題上，志村倫子雖表現出自己的不滿，但面對直江庸介始終我行我素的行為，志村倫子始終容忍直至直江庸介跳湖自殺。福士邦子的人物形象則通過福士高申的回憶拼湊而成，在福士邦子陷入昏迷后，無論在生活上還是在職場上，福士高申皆接連遭遇挑戰，這讓福士高申回憶起妻子在時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以及對自己在外尋歡作樂的包容。渡邊淳一小說中男性理想的妻子，往往既具有才干，又易于被男性所操縱。這對于女性而言，顯然是極具侮辱性的。

渡邊淳一作為當代棄醫從文作家的典型代表，在醫學題材作品上成就斐然。通過研讀他的作品，我們可以從中發現其作品對日本醫學界中存在的等級制、經濟快速發展導致醫生醫德敗壞，以及醫學倫理中存在的問題進行了深入的探討。渡邊淳一的醫學類作品在具有融入情愛內容與視角多樣化的特點外，同時有人物臉譜化和男性沙文主義影響過深的不足之處。在當下以醫學人文視域對渡邊淳一的醫學題材作品展開分析是極具現實意義的。

注釋：

①渡邊淳一著，祝子平譯：《我傷感的青春》，青島出版社2018版，第36-37頁。

②魯思·本尼迪克特著，唐曉鵬、王南譯：《菊與刀》，華文出版社2005年版，第19頁。

③渡邊淳一著，時衛國譯：《仁醫》，青島出版社2019年版，第3-4頁。

④所謂同盟國軍事占領階段是指1945年9月2日日本投降后正式開始，至1952年4月28日《舊金山和約》生效后結束。

⑤渡邊淳一著，祝子平譯：《我傷感的青春》，青島出版社2018版，第124頁。

⑥渡邊淳一著，王星星譯：《眾神的晚霞》，青島出版社2020年版，第89-90頁。

⑦渡邊淳一著，王星星譯：《眾神的晚霞》，青島出版社2020年版，第149頁。

⑧渡邊淳一著，鄧青譯：《麻醉》，浙江文藝出版社2013年版，第256頁。

⑨下稱「日本ADR法」（日文原文為「裁判外紛爭解決手続の利用の促進に関する法律」），「日本ADR法」于2004年制定，同年12月生效，并于2007年實施。因裁判外紛爭解決程序之英文名稱為alternative dispute resolution，日本文獻皆取其英文縮寫ADR為本法之簡稱，故本文亦統一以「日本ADR法」稱之。

⑩渡邊淳一著，鄧青譯：《麻醉》，浙江文藝出版社2014年版，第44頁。

?渡邊淳一著，鄧青譯：《麻醉》，浙江文藝出版社2014年版，第343頁。

作者簡介：

王昱翔，臺灣淡江大學日本語文學系，在讀本科生，研究方向：日本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