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紫砂茶器的創作創新

姜典橋

紫砂作為一種陶瓷制品，在茶文化的浸染下，成為傳統文化的一部分。紫砂茶器和中國茶文化相得益彰，被越來越多的現代人所接受和歡迎。隨著社會的發展，人們的生活水準也在逐步提高，越來越多的人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嘗試和使用紫砂茶器去享受這種閑適的放松生活。這種文化消費的背后是人們心智和審美水準逐漸提高的過程，對紫砂茶器的創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作為一名紫砂茶器創作者，究竟該如何對待和審視自己的本職工作，值得每一個從業者思考。作為一名紫砂從業者，筆者圍繞如何借助傳統手工技藝賦予紫砂茶器不可復制性和藝術價值略做淺析，以期得到同仁的互動和共鳴。

紫砂茶器文化概觀

紫砂茶器，是用紫砂陶土燒制成坯的燒成品。得益于唐代飲茶風行和北宋全民斗茶的盛行，人們對品茶、斗茶的茶器都十分講究。從歷史考古出土的茶具來看，唐之前品茶以銀質的茶器為上。隨著時間的推進，人們的審美水準和經濟水平逐漸提高，對茶器有了更高的要求。在此背景下，北宋開始出現了紫砂茶器。宜興紫砂茶器開始在文人間流行開來，再后來宜興紫砂陶土燒制而成的紫砂茶器，無論其質量還是其紫砂藝術為舉世公認。

古代中國是一個以農耕文明為主的社會，存在著士、農、工、商這一“四民”制度，歷來存在著階層的劃分，制作紫砂茶器的商人居于四民之末。商人經濟水準富足，礙于“四民”制度的劃分規定不能使用金銀器皿，沒有辦法才選擇紫砂茶器使用。不承想這一制度卻無意間成就了紫砂茶器的歷史地位和文化地位。北宋時期，相對穩定的政治格局和較為開放的社會環境讓不少文人也開始經商，也間接促使紫砂茶器越來越富有文化氣息。回顧紫砂茶器幾百年的歷史，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由于文人的參與，紫砂茶器文化氣息越來越濃，紫砂茶器制作行業也一日一日地興盛起來。

站在當下，回望紫砂文化史，可謂源遠流長、博大精深，既包括高雅的書法藝術，也涵蓋高超的繪畫藝術。歷史上紫砂藝術的遺存是歷代熱愛紫砂的文化人和熱愛文化的紫砂藝人共同作用的結果。仔細窺視紫砂茶器上的書畫印跡，多半是人為刻上去的，或以文字的形式出現，或以簡約的書畫形式出現，當然也有以獨特造型形式存在的。筆者作為一名擅長瓷板畫雕刻者來說，僅以生活中常見的非異形壺為前提展開闡述。畢竟，紫砂茶器流暢的壺身表面被文人賦以詩文書畫，以追求高雅和意趣。

無論是現代還是古代，作為人類都有追求美好和藝術的客觀需求。盡管不如藝術家那般優雅，起碼在現代單調和聒噪的生活中，要以藝術的心態去逃離苦悶，借助紫砂茶器去享受美好的生活，哪怕是片刻的。對于紫砂茶器之于生活，我們完全可以將其視為或優雅、或藝術、或是用生命的熱情參與的一種生活方式。

紫砂茶器文化美由來的內在邏輯

談及紫砂茶器，有人說紫砂是線條藝術，也有人說紫砂是造型藝術。關于紫砂茶器文化美的標準，向來不存在一個公認的標準。美學史家、中國人民大學教授陳傳席曾在其所著的《紫砂小史》中指出，欣賞紫砂壺，有一個“六要”標準：一、神韻；二、形態；三、色澤；四、意趣；五、文心；六、適用。“六要”標準的提出讓紫砂茶器和紫砂藝術有了一個較為公認的鑒賞標準。在《紫砂小史》中，陳傳席講得更多的是用心。“六要”中的前三要講的是茶器器物本身的客觀存在，后三要講的是器物本身所承載的文化氣息。

一把好的紫砂茶器自然擁有材質好、工藝好和意境好三個維度。一個講究的紫砂茶器制作者自然要講究上述三個維度。關于紫砂制作者的段位，民間存在著多種分法，大師、匠人、大家、藝術家等名號層出不窮。陳傳席一向以名家和大家區別之，區別在于匠人多強調工藝，名家不強調工藝，前提是工藝已然達到一定的水準，而強調文氣。紫砂茶器制作者通過關聯、觀察、聯想的負責任的態度，讓茶器本身與使用者的生活之間相互作用，以此來豐富使用者的生活品質。

南朝文學理論批評家劉勰作《文心雕龍》，言為文之用心。做壺和寫文章一樣，關鍵是制壺人需要同心。前文筆者已經提到制作紫砂茶器需要用心，有關紫砂制作工藝和造型的內容，這里不過多闡述。在創作中，還經常提醒自己，不能成為一個只會機械動手的匠人。紫砂茶器需要藝術和文氣，為此更多以名家的標準來要求自我。創作紫砂茶器需要制作者的人文自覺，更需要自覺人文。二者的自覺來源于人格的自覺，一流的制作名家，無不至情至性至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更清楚在同行中處于什么位置。

創作一旦找到方向，對生活藝術有所領悟，對紫砂茶器創作來說完全是一個展現自我真實生命的過程。制作者用心，可以在壺體上以瓷板畫雕刻的形式或題詩、或銘文、或作畫、或鈐印和刻款，把自己的喜歡寄托于茶器，以表達創作者的心境情懷、高雅之意。創作者的用心之舉還可以彌補茶器本身的缺陷，用文心去彌補，甚至是添彩。創作者借紫砂茶器來表達自我，讓觀者和使用者借壺互動和情感共鳴。創作的意義并不局限于紫砂茶本體自身，也包含了紫砂茶器本身所承載的文化氣息。無論外界冠以何種稱謂，都繞不過其是為人們追求美好生活所服務的目的，藝術絕對值得人們尊崇。

當紫砂茶器創作者發現自己用心用情專注于茶器制作本身，實質上他又在創造一個有意義的世界。當然，制作者本身詩文書畫的水準也可以見其文心。恰如筆者所在的工作室一樣，其有一個品牌叫文心讀玉。文心可以讀玉，一樣可以讀紫砂茶器。玉石雕刻也好，紫砂茶器制作也罷，關鍵在于制作者要為文之用心。但如果制作者本身文理不通，詩無深義，或書法拙劣，畫意粗俗，不但不會讓一件紫砂茶器增彩，還有可能讓其減分。所以，一件好的紫砂茶器本體存在本身要美，所配飾的詩文書畫也一定要美，否則還不如沒有。

紫砂茶器是制作者真實生命的體現

前文提到，相較于紫砂創作名家，我傾向于以紫砂大家為標桿，以文心用心創作紫砂茶器。環視整個工藝美術行業，有關創新的話題經久不衰，業界為了創作可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和不少人的看法一樣，藝術創新不是憑空產生的，而是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的創新。“創新”一詞在中國漢語中有創立或創造新的之意，也有首先之意。按照“創新”一詞的概念，相對于就重新創立的，或者第一次出現在世人面前的事物，均是創新。

根據創新的概念，紫砂茶器的創新可以是茶器的造型，也可以是茶器的線條，亦可以是茶器本體所呈現的文化氣息。由此生發，組合創新的各種造型的、呈現文化元素不同的紫砂作品均可以稱得上創新。與之相對應的是不同的創新闡釋著不同的個性，不同個性茶器的背后透視創作者不同的藝術思維、審美意向、審美情趣和精神風貌。看似是紫砂茶器個性的不同，實則是紫砂藝術創作者個性的不同。紫砂茶器創作者借物言志，以茶器給觀者和使用者不同的藝術感受，使創作者與茶器賞玩者從紫砂茶器這個物性中介上產生情感和情趣共鳴。

按照上述的底層邏輯，紫砂茶器的陶刻和個性呈現依賴于創作者真實的生命。陶刻好一把紫砂茶器，考驗著一個創作者綜合藝術水準和文化修養，包括但不限于書法、國畫、篆刻、雕塑、美學、考古學、文字學、平面設計等多個領域的專業素養。只要創作者自身具有一定的業務水準，他只要簡單地完成紫砂茶器創作的路徑，茶器本身自然就是首先創立的，第一次出現在世人面前，它自然而然就是新的。從邏輯上來說，新不用創，紫砂茶器創作出來就是新的，創作本身就是創新。紫砂茶器作品本身達到的藝術高度，正是作者審美能力與技法的綜合體現。

綜上，紫砂藝術作為中國一項優秀的傳統文化，紫砂茶器制作作為一項傳統手工技藝，兩者均屬于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一部分。紫砂茶器的市場競爭力不在于一味追求新，而在于創作者自身的文化素養。回溯到藝術的原始意義，創造和創立是充滿力量的行為。撇開創造的紫砂茶器成品不談，紫砂茶器創作者本身的經驗才是整個行動過程中起決定作用的關鍵要素。創作者本身應當具有一套工藝流程和文化價值體系來支撐起紫砂茶器創作本身。創作者只有有效地創造事物，消費者才能夠借助各種茶器與有趣的靈魂共鳴，以期獲得高品質的生活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