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艷青
我看過很多電影,國產影片,奧斯卡影片……很多很多。但是,在浩如煙海的電影世界里,從未有一部電影,像《隱入塵煙》,讓我如此震撼。
毋庸置疑,編劇兼導演李睿珺是一個狠人,他細心感知和捕捉日常生活中的微妙詩意,用筆播撒下去那些散落的語言,在鏡頭中結出果來,使西北大地清新自然又富于簡單的詩意從此變成永恒。
印象中一向本色出演的海清也徹底顛覆了以往形象,高度還原了西北農村貧困地區的底層農婦:佝僂,邋遢,病弱,困窘,卑微……但難掩骨子里的純真、溫良,對愛和美的傾心向往。
電影的核心意象是房屋和耕地。隨著情感慢慢增厚,羈絆緩緩賦形,影片做到了形散而神不散:窮人的命運就是扎根土壤,把種子撒進地里,在日復一日的全情陪伴中收獲糧食。哪怕風吹日曬雨打,仍在默默隱忍中開出自己的麥花。
生活實苦。尤其對被至親都嫌棄以至拋棄的個體來說,更是如此。善意猶存,但也少得可憐。忘記了是哪個瞬間,令人忽然破防,眼淚開閘。
間中,故意停頓,瀏覽一下微博——有些擔心自己承受不住,通過暫返人間繁華,緩緩情緒。
塞萬提斯說過,愛與死有一點相同,不論帝王的高堂大殿,或牧人的茅屋草舍,它都闖進去。對我來說,這也是一個悲傷至極卻隨處可拾浪漫情節的愛情故事。難以忘記,冬夜里懷里溫著的熱水,小心翼翼掛好的大紅喜字,千辛萬苦一磚一瓦蓋起的房子……
有人說,曹貴英常有,而馬有鐵不常有。確實。男主馬有鐵絕對是戲眼,善良至極,浪漫至極。他管自己的驢叫“寶驢”從不舍得騎,打水把不小心舀進來的蝌蚪放回池里,即使自己無家可歸也還在關心燕子能否歸巢。他用麥粒在她腕上留下一朵梅痕,為她煮好母雞下的第一枚荷包蛋,給她丈夫對妻子的珍視……非職業演員武仁林演出了令人親切、敬佩的神性。他認準啥人有啥人的命,他和妻子像凡人一樣生活,卻具備了神一樣的悲憫靈魂。
有觀眾質疑片中的浪漫情節有悖現實,但我想,這畢竟是一部現實主義電影作品,不是紀錄片,所以,來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的細節書寫,無可厚非。
收獲很多,比如:你永遠無法定義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就像很多有錢人遠遠比不上有些一貧如洗的人快樂。比如:一個孤獨的人一旦感受過愛,就再也沒辦法忍受孤獨了。還比如:春天,破土而出的麥苗并不知道,等待它們的,是夏季的鐮刀。
女兒推薦并陪我一起觀影。她說,像這樣的電影,她可以一直看下去,哪怕通宵也沒問題。還有,作品的風格非常非常“余華”,讓人忍不住想起《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