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月 邱述龍 楊子鯤
(西南林業大學藝術與設計學院,云南 昆明 650224)
景頗族是云南特有的少數民族之一,集中分布于瀾滄江至大金沙江(今緬甸伊洛瓦底江)上游之間永昌、騰越及其西部、西南部(即今云南德宏州境內的隴川、盈江、潞西、瑞麗、梁河與怒江州、臨滄部分地區直至緬甸北部)一帶,還包括地域遼闊而開發不多的滇緬北段。歷史上,景頗族因戰亂以及為緩解生態環境的壓力等原因,離開了“山高寒冷,五谷不蒔”的青藏高原,并向南遷徙,于17 世紀末大量抵達了滇西一帶[1]。偉大的南遷之旅提高了景頗族的生產力,為其傳統社會文化奠定了基石,形成了獨具特色的民居建筑習俗與文化。
景頗族民居風格質樸粗獷,頗有原始之美。關于其民居建筑從唐代到清代均有記載,康熙《永昌府志》卷24《土司·附種人》記載:“野人,居無屋廬,多有茅棚,好遷移。”[2]當時所說的野人即今天的景頗族,這種獨具特色的建筑形式一直流傳至今。
景頗族民居為矩形的干欄式建筑,具體可分為低樓式(底層高1 米以內)和高樓式(底層高1.6 至2.2 米)兩種,以低樓式為主,木柱和木檁縱向承重,竹椽、竹壁、樓面以竹或木為材料,茅草為頂,不開窗,從朝山那側門廊登梯入室。屋頂坡度達四十五度,出檐超出一米,山面屋脊挑出遠于屋檐,有的會加中柱支撐,防止雨水淋入門廊,形成了長脊短檐的倒梯形屋面[3]。由于材料和當地氣候等原因,景頗族的竹樓使用年限十多年,一般到了七八年便會重建[4]。
景頗族民居多分為上下兩層,樓上用于居住,樓下則飼養牲畜。樓上用竹子編成的墻壁分隔成數間,每間設有四五尺見方的火塘,火塘周圍鋪上篾席供人休息[5],房間與火塘數量根據家中人口數量而定。
蓋房子在人們生活中是一件大事,他們很重視房屋的選址。一般通過幾種方式來檢驗該地是否適合建造房子,例如以為以米試地、以酒試地、和以水試地等,還有通過用竹子擰結成線,和用木棍丈量等。[6]這幾種選址方式反映了在生產力低下的情況下,景頗族為適應環境衍生出的生存智慧,同時也造成了存在布局不規律,每家每戶間隔較遠的局面。
選址結束后,為了使房屋建造得更加堅實,景頗族的先民們通過模仿動物做窩筑巢,來建造具有自己民族特色的房屋。在古老的“木占”調《建寨蓋房歌》中用追述的方法,唱出了景頗族祖先學會蓋房子的基本過程。歌中唱道:
芭蕉稈做柱子不牢,
三天就爛了;
……
阿公阿祖又重新蓋房子,
……
豹子打滾一滾就倒了[7]。
房屋的建造過程中,從選材到房屋落成后也有各種各樣的習俗活動。互相協作也是傳統習俗之一。蓋房建屋是景頗族生活中的一件大事,誰家蓋新房,整個寨子中,親朋好友以及鄰居都會前來幫忙。當地至今還盛行在一天之內幫主人將剩下工程完工的習俗。
景頗人蓋新房要先平整地基,挖好柱洞,將柱腳緊緊埋入,先立左右柱,后立中柱,中柱先立“和諧柱”,然后從上到下立“尊柱”。立柱結束后開始架樓板,樓板有兩層木兩層竹,即枕木、水平木、水平竹、竹板。架好樓板后便上“繁衍梁”,栽門廊上的“通天報喜柱”“牽福柱”“領柱”和左右柱。建好大框架后,便可以開始編制竹墻并開門等。蓋主梁時,先鋪茅草,然后開始從屋檐底部便開始做最后的工程“蜈蚣腳”了[8]。
一般在蓋茅草頂的同一天,竹樓主人會備好酒與肉食,選定吉時進行進新房儀式。待到屋頂只需鋪最后一把草的時候,蓋茅草的青年們便停下來,坐在屋背上,朝樓下大聲喊:“茅草不夠啰,無法蓋屋頂了!”這時樓下的人趕緊送上竹筒酒。青年們接到竹筒酒后,喝上一口酒,高高興興唱起蓋茅草木占調,鋪上最后一捆茅草。這時樓下敲起象腳鼓,吹起竹笛,開始唱歌、跳舞,慶賀新竹樓落成[9]。
景頗族的戀愛較為自由,只要不是同姓,遵守姨表不婚的原則和嚴格的等級內婚制,青年男女在婚前享有充分的戀愛自由。青年正式結婚前都要經過 “串姑娘”,村寨會專門建造“公房”,即供青年男女社交活動的場所,他們在“公房”中一起對彈口弦、對《公房》歌、跳舞等,有的青年男女則趁機互訴傾訴愛慕之情。相互中意的青年男女會離開公房,來到外面的山坡上,在樹林中唱起盤家譜的情歌,來確認對方是否可以建立戀愛關系[10]。某對男女戀愛成熟,便各自告知負責社交活動的男女青年組織者,并請老人和友伴們到“公房”喝喜酒。經此儀式,表示他們的戀愛關系得到了社會公眾的認可,從今以后他們便可以到“公房”外面自由活動了。
相愛的一對男女步入婚姻時,竹樓見證了新家庭的開始。婚禮一切準備工作完畢,由伴娘背著竹籮,女方媒人執矛帶路,走到男方媒人家。在到達新郎家門前,確定下來的兩名捧魯送四次酒,棒魯送第四次酒時,則請新娘進入新郎家。新娘登上正房樓梯進入屋內,樓梯上要新增一至兩塊雕有四到八個梯磴,有婚后早生子女的寓意。當新娘登上樓梯門坎時,早已等候在門口的婆婆把祖傳項圈戴在新娘頸上,表示認這個兒媳,然后將新娘引入公婆住的火塘間,接納她成為家中的一員。
生命總會歸于原點,出生于這片土地的景頗族,同樣也渴求著為自己的旅途畫上完整的句號。當有人在村子內逝去,則鳴槍向親鄰報喪,正常死者要在竹樓內停放數天等其親屬到齊后再進行安葬。通常先以水洗尸,身下墊上毛毯和圍裙,換裝后置于竹架上。在墳邊四周插上掛有紅黑兩色的木雞的竹竿,來表示死者性別、年齡、生平等。
景頗族文化是中華優秀文化的一部分,它充實了中華文化豐富的內涵。探究景頗族歷史可以發現,遷徙貫穿著景頗族的各個發展時代。正是這樣的歷史文化造就了景頗族思想開放、善于探索和迎納新事物的民族特色。景頗族人對自然和祖先的崇拜,體現在深沉與持久精神力量的景頗族民居建筑文化習俗中。做好景頗族民居建筑中文化習俗的傳承、守護和利用,將為當地經濟建設和社會發展提供強大動力,具有一定的經濟和社會價值。
傳統建筑的遺存,比起文獻資料的描繪更加直觀與形象。景頗族民居建筑見證著該民族的歷史發展,并作為文化載體佇立在歷史長河中,對于研究景頗族歷史,挖掘民族文化的精粹,提供了大量生動的參考依據與樣本。從房屋建造開始,每一柱,每一梁都被景頗族人們賦予了民族文化與內涵,以寬容的姿態,接納記錄著景頗族的歷史文化。
景頗族民居建筑中的民俗文化展現了現在景頗族傳統生活方式。從一開始景頗族人民傍樹建造竹樓,被稱為“夜宿于樹巔”,再到學習如何埋入柱腳建造出“茅棚”,又如歌謠中景頗族祖先建造竹樓,最初以芭蕉桿為柱,芭蕉葉做頂,卻無法抵御自然災害與野獸侵襲,最終找到了適合建筑材料與方法,在實踐中積極探索民居最佳的構造與布局,它是一部景頗族房屋建造演變過程的簡史。即使竹樓會因為時間與環境侵蝕而破敗,但新居的建成,又是對景頗族民居建筑文化的鞏固與新生,代代相傳,歷久彌新。
長屋不僅是景頗族人遮風避雨的建筑物,也是他們精神寄托的載體。同時它也作為一種原始心理內驅力之“根”,團結凝聚著景頗族的人民。從建造開始,全寨人的共同參與互幫互助的團結精神貫穿全程,是每個成員帶著美好的心愿用勤勞的雙手親自打造,每一個長屋是集體智慧的結晶,景頗族民居也在建造的實踐中不斷發展。從景頗族的傳統民居建造過程可以看到團結奮斗、同舟共濟的傳統文化和民族精神,在多元一體中華民族的大家庭中,構筑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對筑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有著深刻的啟迪。
景頗族獨特的民居建筑文化不僅僅是自然的恩賜,更是景頗族先民認識自然順應自然、積極開發自然資源的結果。它依賴于景頗族先民對于地理環境的認知、選擇與創造。民居的裝飾材料,主要以竹子這種能快速生長的材料為主,有效的減少了對樹木的砍伐從而避免了水土流失。[11]因此景頗族的民居建筑中,蘊含了豐富深刻的生態理念,不但實現了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而且為本民族提供了正確的生態審美導向,這種生存狀態在處理人與自然、人與人、人與社會的關系及人自身靈與肉的關系中,形成了特有的思想觀念、行為方式、處理方法等[12],這是景頗族特有的生存狀態,自然而然的保持著一種生態平衡,引導著景頗族人們綠色的生產生活方式,推動民族整體的持續發展和審美境界的提高。
景頗族的民居建筑同時也承載著人們生產生活的方方面面,并將“生態”貫穿于整個民族的文化習俗中,如建房時房子的朝向,能夠生動的反映出景頗族先民的智慧與生態環境的融合,體現了景頗族因地制宜的智慧才能;在房屋的建造過程中,先民們通過模仿動物筑巢而建造出堅實美麗的房屋,體現了人、動物之間的平衡與共存;生命禮儀中,從將新生兒的臍帶埋入中柱、婚嫁新娘過草橋體戀嫁娶的儀式,再到喪葬禮儀無一不體現了景頗族和諧的生態環境認知與生態審美文化的形成以及自我延續。
景頗族民居建筑作為先民智慧結晶的積淀、民族文明的具象化,以自己的方式,傳達本民族的文化內涵與特色。同時,民居建筑的存在,將居住于同一屋檐下的人們凝聚在一起,加強了村寨的歸屬感,牢記民族印記。對于景頗族民居建筑以及其文化習俗的歸納整理與深入研究,有利于民族文化的傳承與延續,增強文化自信,另一方面也是保護由于經濟社會發展而受到沖擊的民族原始建筑工藝與建筑形式。在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征程中,景頗族民居建筑習俗文化資源的開發,有利于景頗族文化與時俱進,為鄉村振興走出一條具有景頗族民族特色的共同富裕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