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中國水墨畫的發展路徑

林貞

摘要：水墨動畫的特點是虛實相間、濃淡掩映、活靈活現。水墨動畫重在展現事物內部的精神世界，在黑白著色之間展現濃縮的意境，充分展現了中國藝術的神韻。盡管水墨畫的數量不多，但是它作為一種獨特的動畫片形式，奠定了中國動畫在國際上的地位?！赌恋选吩谒珓赢嬍飞暇哂谐星皢⒑蟮闹匾饬x，深入發掘其創作特征對當今水墨動畫的發展具有重要啟示意義，今后水墨動畫的發展可以從尊重傳統，推陳出新、貼近生活，拓深底蘊、提升自覺，發揚風格等方面做出努力。

關鍵詞：水墨動畫 文化自覺 牧笛 文人精神

“動畫電影作為一種文化傳播的重要載體，一直以來就與中國傳統文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①。水墨動畫的成長之路建立在豐厚的傳統文化根基之上，具有濃烈的民族文化特色。水墨動畫的創新體現了形式和內涵兩個方面，其在上個世紀的繁榮是時代的選擇。自上世紀50 到80 年代，文化市場經歷了幾個階段，但是總體呈現向好趨勢，具備民族風格的水墨動畫、剪紙動畫、木偶動畫大量涌現。1961 年，上美廠將水墨元素與動畫電影結合起來，創制了一大批精品動畫，在世界動畫市場上為中國文化開辟了一方天地，向世界展示了中國人自強不息、和諧共生的人文思想內涵。對于當代中國動畫的發展來說，有必要從水墨動畫的成功中汲取經驗。

一、《牧笛》的創作背景

水墨動畫基于傳統水墨畫的空間環境建構，先逐個將水墨圖片拍下來，然后再逐幀放映，整個動畫面的特點是虛實相間、濃淡掩映、活靈活現?！八P觸的揮灑多變，使其所勾勒的空間形態更加抽象化，更有利于觀眾擺脫具象空間所攜帶的額外信息干擾， 轉而進入到一種純粹想象性的幻像空間”②。1960 年，陳毅元帥鼓勵動畫創作者可以在齊白石的畫上下些功夫。上海電影制片廠隨后創作了《小蝌蚪找媽媽》，這部影片的篇幅短小，運用電影的手法展現出了齊白石水墨畫的境界，整部動畫的手法是自由渲染，給人的感覺是優美生動、童趣盎然，突出了民族氣派，集中展現了典雅與質樸相結合的藝術風貌。之后，動畫界也創作了一系列的水墨動畫。

1963 年，李可染先生創作了青牛圖稿，成為《牧笛》的創作基礎，此后，各界名流加盟動畫片的創作，吳應炬先生作曲，方濟眾先生創造背景，錢家駿負責鏡頭設計。整部影片開拓了水墨畫的新境界，結構嚴密、氣氛和諧，成為這一時期水墨動畫的扛鼎之作。整部電影講述了在一個初夏的早晨，在江南的田野里，一個活潑天真的牧童倚著水牛背睡著了。他夢見那頭老牛被美麗的瀑布吸引住了，并隨之丟失了。牧童試圖找到它，并告訴它不要動。受風吹竹葉聲的啟發，牧童把竹子剪成長笛，奏起了悠揚的音樂。水牛被甜美的笛聲吸引，最終回到了牧童身邊。牧童醒來后，騎在牛背上，乘著黃昏悠閑地回家了。這部動畫片不僅給觀眾帶來視覺上的愉悅，也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它為未來中國水墨動畫展示多樣元素奠定了堅實的制作基礎。

進入80 年代以來，隨著經濟體制的改革，上美廠的美工逐漸流失，推陳出新的基礎不復存在，水墨動畫的創作步入衰弱期。水墨動畫《牧笛》的特殊之處在于它誕生于社會動蕩的前夜，在文革時期被封存，在國家恢復穩定之后能夠迅速俘獲觀眾。而在它的成功之后，水墨動畫逐步衰落，國內動畫市場也為歐美日動畫所充斥?！赌恋选纺軌蛟谒珓赢嫹睒s時期脫穎而出，在水墨動畫衰落之后依然可以吸引觀眾、研究者、動畫創作者的關注，其中必然尤其獨特的價值所在。

二、水墨動畫《牧笛》的創作特點分析

水墨動畫承載著中華數千年的文化，動畫創作者要在有限的篇幅中寄予無限的文化遐想?！赌恋选分械膱鼍傲谭拍?、竹林鶯啼、深澗泉鳴、山下瀑淌、林見問樵、竹磬漁鷹、翠谷聲還、暮靄歸牧是中國文人的最美好的田園詩，其本身的文化創作水平自不待言，其對后世水墨動畫的創作也起到了深遠的__影響。

（一）造型新穎

多數動畫所使用的線條是單線平涂，線條的作用是構建形象的輪廓，是一種具備再現功能的線條。而在水墨動畫中，線條的粗細沒有一定之規，勾線筆與著色筆可以隨意變換，凸顯了水墨藝術獨有的藝術效果。在水墨動畫中，寫意筆法更具有質感和韻律，能夠更為豐滿地表現出人物的情感。李可染先生有獨特的藝術成長背景，他早年師從齊白石，打下了堅實的繪畫基礎，在特殊時期，他以書法來磨礪自己的畫藝，實踐了“書畫合一”的藝術境界。在建國之后，李可染擁有了更好的學習環境，在1957 年，他出國學習繪畫，切身體會到了德國的哲學精神和繪畫特色。他還將西洋畫的畫法與中國文人畫的筆法結合起來，因此，李可染對線條的要求很高，在注重線條表現規律的同時使其順應自然景物的特點。而在《牧笛》中，李可染所創作的牧牛圖勝在情趣，而非當時流行的甘于奉獻的孺子牛的形象，他所展現的是一種融匯了質樸、天真、簡單的牛的形象。李可染先生以飄逸的手法塑造了牧童和水牛兩大形象，青牛線條分明、骨肉和諧，他用墨獨具特色，簡單幾筆，便展現出了青牛的多種姿態。牧童以“鐵線”勾畫出來，在電影中，小牧童騎著青牛戲水，李可染運用生活化的筆墨營造出一幅天真可愛的畫面。動畫片中的青牛造型生動，貼近生活且意境悠遠，實在大大拓展了當時水墨動畫的形式與內容。

（二）底蘊深厚

水墨動畫傳承了中華文化中綿延不絕的和諧相生的核心理念，人的社會倫理關系的處理是傳統儒家思想關注的焦點，水墨動畫基礎都關注到了這一點?！赌恋选芬耘５膶ふ覟橹骶€，闡述了人與人、人與動物、人與自然共存共榮的理念?！敖巧ㄎ皇怯捌闱閿⑹碌幕A，水墨動畫片中的角色定位和水墨動畫的詩情追求相統一”③。在整部影片中更展現了傳統文人所倡導的情景交融，在優美的景色中融入最深刻的情感，最終給觀眾呈現了獨特的審美體驗，開辟了嶄新的藝術情景。作為電影背景設計者的方濟眾先生兒時生活在江南，煙雨迷蒙和靜謐閑適滋養了他的心胸。就方濟眾先生本人的創作經歷來說，其所關注的重點是生活中的事物，他的筆有化平凡為神奇的特點，在簡單中表現出不簡單?；貧w到生活的真善美是方濟眾創作的核心思想。

方濟眾獨特的繪法在筆墨點轉之間各有特色，時而揮筆淋漓、時而輕盈神聚、時而活靈活現，他獨特的皴染筆法來創作背景使得畫面景色顯得更為深郁。《牧笛》中首先運用了留白的美學原理，畫面中先是一群魚兒游動，之后是大片的留白，而牧童一人在擦拭汗水，表明青牛已經入水休息。巧妙的是，青牛的身體部位隨周遭環境的變化而忽隱忽現、若虛若實，角色與環境融為一體。方濟眾在創作動畫背景時沒有刻意的創設，以瀑布的設計為例，他的重點是在勾畫水邊的山石，隨著鏡頭拉遠，他的筆墨越蛋，充分突出了風流直下三千尺的水墨神韻。

（三）隱喻深沉

《牧笛》取材于佛教的《十牛圖》，該典故的本義是用牛來代表宗教的修行層級。影片中飄落的樹葉隨風飄揚幻化為蝴蝶，不禁讓人聯想起莊周夢蝶的故事，后來是青牛的叫聲終于喚醒了睡夢中的牧童。但是牧童之后卻進入了虛幻境界，失去了本心也就失去了青牛，后來牧童開始了尋牛的過程。他翻越高山、渡過小河、逢人便問，最后終于在他人的指點下找到了沉浸于美景的青牛。牧童由于失去了本心，以至于無法馴服青牛，后來在紫竹鳳鳴的啟發下明白了只有修行才能夠馴服青牛。最后，牧童吹奏除了超越自然的牧笛聲音，引得百鳥朝鳳、青牛歸家。整部影片的隱喻深沉，作品以佛教理念為背景，充分融入中國元素，向觀眾展示了修明本心的重要性。

為了迎合佛教中的牛形象，水牛的造型中以濃墨來突出唇鼻，在四肢部位采用了干脆的濃墨點染，筆法力道十足，牛腿處的勾畫力透紙背，展現了牛的粗壯、力量。在牛臀處采取皴法，牛背以濃墨補染，牛角處以硬朗轉折的線條來展現棱角分明質感。作者以不同的墨色變化繪就了神形兼備的水牛造型。用水墨藝術來展現佛教形象不僅能夠豐富動畫造型，還能夠拓展畫面的表現層次，強化了畫面的空靈感。在水墨動畫中，《牧笛》中的水牛形象不僅僅是立體化的展現，更能透過筆墨來讓觀眾感受到別致的意趣和靜謐，佛教文化與動畫藝術實現了深度融合。

三、《牧笛》的創作啟示

中國水墨動畫的制作周期長、資金回籠慢、消費人群少是水墨動畫衰落的主要原因，“在開發過程中易會出現作品還未完成，資金無法回籠，甚至導致公司資金鏈斷裂、破產等后果”④。而在新時期，人民群眾的需求水平上升、國內的經濟發展程度提高，曾經影響水墨畫發展的因素的影響已經減弱，水墨動畫成為國內觀眾消費的新趨向?！赌恋选肥且徊砍猩蠁⑾碌膭赢嬜髌?，其在很多方面對當今的水墨動畫創作具有啟示意義。

（一）在融合傳統中創新

傳統文化是民族身份的標志，是一個國家的集體記憶和精神寄托，任何一個國家在世界舞臺上都有其獨特的氣質。動畫是一種比較年輕的藝術，但是其文化內涵是幾千年的文化傳統。中國的文化精神是新時期屹立于世界舞臺的支柱之一，創作者在創新動畫時首先要考慮到的是尊重本國的文化需求，而非迎合他國的市場需求。

《牧笛》的創新之所以成功所憑借的就是其中的文人精神、禪宗哲學等深厚的民族傳統。在當今的時代背景下，水墨動畫的創新離不開數字技術。在當代，依然沿用傳統的水墨動畫創作方式幾乎是不可能的，其工作量巨大，制作周期長，有違于時代特征。在數字化時代，動畫創作者也要更新自己的創__作流程。計算機技術的強大能力已經能夠模擬水墨畫效果，特效的加入能夠在節省成本的前提下創作更為壯闊的視覺體驗。但是，不論技術如何發展、運鏡形式如何豐富，水墨動畫創新的核心仍然是意境方面的拔高，除卻改善視覺效果之外，更要探索意境營造形式的變革。

（二）在生活中拓深底蘊

水墨動畫的創作要貼近現實生活，方濟眾先生所設計的動畫背景正是基于自己在江南的生活體驗，創作者只有將自身的文化體悟與現實生活結合起來才能夠創作出優秀的作品。在動畫創作中首先要做到貼近生活，傳統水墨動畫存在題材局限、技法單一的問題，單一性的審美題材已經無法滿足現代觀眾多樣化的需求?，F代水墨畫的發展應當立足于生活，沖破傳統創作理念的藩籬，深入市井之中，尋找出具有時代特色的創作題材。

同時，水墨動畫的創作理念也可以與動漫的設計結合起來，為水墨動畫拓展市場。水墨動畫的底蘊如何與創作者的素質密不可分，《牧笛》之所以成功，是因為其在底稿、背景、鏡頭設計等方面集一時之選，要制作優良的動畫離不開強大的人才隊伍。在當代要增強水墨動畫的底蘊要求創作者有深厚的人文底蘊、藝術品味和國際化的審美素養。當今時代的文化環境是多元與開放并存，中國動畫必須在世界上發出自己的聲音，每位創作者都要力爭在全球不同文化之中尋求互相溝通的基礎，增強水墨動畫的國際影響力，“中國水墨動畫必將以新技術配合自身的民族化特點，傳承與創新并舉，發展成為民族性、世界性的新型的水墨動畫”⑤。

（三）大力提振民族氣派

“水墨畫吸收中國傳統文化，融入哲學、詩詞、書法等藝術形式，崇尚自然和諧，運用寫意的手法，虛實相結合，將水墨畫審美情趣激發出來，形成獨特的藝術語言”⑥。水墨動畫是否具備高度的隱喻性和文化性依賴于創作者的文化自覺，民族風格的發揚來源于創作者對本民族文化的深刻認同。中國的精神在于多元和諧，既有和諧內斂，也有汪洋恣肆，西方的精神重在幽默灑脫。日本與中國同屬于東方文化，它在某種程度上具備中華文化的特點，但是它的更為突出的文化特征是兩種極端的結合。正如本尼迪克特所說，“日本人是既生性好斗而又溫和謙讓；既窮兵默武而又崇尚美感；既架鶩自大而又彬彬有禮；既頑固不化而又能伸能屈；既馴服而又不愿受人擺布；既忠貞而又存叛逆；既勇敢而又懦怯；既保守而又敢于接受新的生活方式。”⑦正因為此，其動畫走出了與眾不同的道路。

在資本的作用下，當今動畫市場的主角是西方國家，他們借助于動畫這種形式來傳播自己的民族文化，嚴重制約了我國的文化傳播，甚至于很多動畫制作者可以變化自己的文化風格來迎合市場的需求。造成這一問題的根源還是在于文化創作人對本民族文化缺乏堅定的信心，文化自覺性不強。今后需要著力提升動畫界的文化自信和文化自覺，提升創作者的文化自信可以從根源上解決國產動畫萎靡不振的局面，深度挖掘傳統人文內涵和文人精神可以為水墨動畫的發展提供源源不竭的動力。水墨動畫傳承了中華文化中綿延不絕的和諧相生的核心理念，人的社會倫理關系的處理是傳統儒家思想關注的焦點，水墨動畫基礎關注到了這一點。當下，動畫創作應當弱化功利觀念，將與自然、人文完美結合起來，追求人在自然中達到的無上境界。

四、結語

近年來，水墨動畫的創作出現了一定熱度，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其創作流程和創作過程方法也在改變，水墨動畫正在持續的創新之中。當今中國社會的主要矛盾是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求與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要實現水墨畫在新時代的大發展首先要提升動畫本身的文化底蘊，在保證其獨特審美價值的基礎上加入生活化的元素，其中，提振動畫創作者的文化自覺是核心要素。

造成當下動畫產業疲軟的主要問題在于創作者程序化地運用水墨元素，忽視了其背后的人文價值訴求，只是在淺層次中在創作水墨動畫。今后在創作中應當考慮好動畫的造型、內涵、鏡頭語言等內容。水墨動畫不憑借復雜的劇情，整體設計的基本原則是舒緩、平靜，人物、事件和情感都在和諧。遠景鏡頭突出高遠意境，近景鏡頭平靜悠遠。水墨動畫得以發展的更為重要的原因是其永恒的文化內涵要求，轉到實踐層面上就是當代水墨動畫的發展需要一大批底蘊豐厚、具有獨特藝術追求的創作隊伍。當代動畫的動畫不能固守模仿西方的道路，而要以包容的心態來吸收異域文化，運用他國的文化符號來傳承中華文化。當然，在市場經濟時代，水墨動畫創作完成之后要把運營工作交給市場，運用完善的市場規則創造更多效益，以支撐水墨動畫產業的可持續發展。

注釋：

①楊雅惠.中國傳統文化在國產動畫電影中的應用研究［J］ .西部廣播電視，2021，42（17）：140-145.

②張博，黃永春.“中國學派”水墨動畫的符號表征探析——以《牧笛》、《山水情》為例［J］ .藝術研究，2019（4）：66-68.

③趙貴勝.畫中有詩：中國水墨動畫的詩意美學特征［J］ .民族藝術研究，2020，33（4）：60-68.

④黃麗.探析水墨動畫設計的騰飛發展［J］ .傳媒論壇，2021，4 （3）：112-113.

⑤王子燕.論中國水墨動畫藝術的傳承與創新［J］ .江西社會科學，2012，32（11）：235-237.

⑥岳揚.流動的文化旋律：中國民族動畫的音樂表現［J］ .電影文學，2020（13）：95-97.

⑦魯恩·本尼迪克特.菊與刀：日本人的柔美與暴力［M］ .中國社會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