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含韻，沒想到30歲會這么好

趙佳佳

進入30歲后的這幾年，張含韻終于活出了自己。

4月15日，《愛很美味》電影版上映，觀眾終于又在大銀幕上見到張含韻。此時距離她上一次作為主角出現在銀幕上，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年。

對于演員張含韻而言，這無疑意味著，她的人生終于又走上了新的階段。

作為初代超女，年少成名讓她過早地背負了外界加給她的一系列標簽：年輕、甜美的外形、娃娃嗓音。一首《酸酸甜甜就是我》，奠定了她出道后十多年職業道路的基調。

她被巨大的浪潮裹挾，順勢被捧上巔峰，又不留痕跡地被遺留在大眾記憶的海底。在巔峰時，她難以對抗業已形成的刻板印象，在海底時，她更是不斷失去為自己辯白的資本。

經過十多年沉寂，從2019年，也就是從她30歲那年起，她終于開始將她的囚籠掙出裂縫。

人們開始在《聲臨其境》中見到她惟妙惟肖地模仿小公主安娜的歌聲，在《乘風破浪的姐姐》里觀賞到她颯爽的舞姿，在《愛很美味》中看到乖乖女方欣內心深處的堅韌和篤定。

她曾說過，一開始，她演戲就是為了生活，為了能多一口飯吃。她和我們一樣平凡，也會為了解決生存問題而付出行動，但同時，她也在給人們帶來更多力量，因為她從來沒有放棄從厚重的標簽中突圍，從來沒有放棄尋找自己并忠于自己的內心。

雖然她的外表看起來甜美得不諳世事，但實際上她活得比很多人都清醒。如今的張含韻比誰都更清楚：女人的角色，終究要靠她自己去設定。

乖乖女的逆反

在電影《愛很美味》中，張含韻的角色形象并沒有太大的突破。延續劇版的設定，在影版中，張含韻飾演的方欣一角，正如張含韻本人通常被認為的那樣，是個從小外貌優越、個性溫柔的女生。

導演陳正道此前接受采訪時曾說，他塑造的方欣這個角色，是基于他對于外在比較有優勢的人的看法。“我們千萬不要說一個人漂亮她就占盡便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困境。”

因此，觀眾可以看到，電視劇版《愛很美味》的前半段，導演著重于描畫方欣作為一個漂亮女孩的困境。她也可能會被出軌，她時常會面臨工作場合的性暗示和性騷擾，她容易被誤解為從事不正當職業的女人，她也會有感情上的膽怯和困惑。

存在于方欣身上的那些勇氣、堅定、機敏，其實是張含韻的人格底色，她遠沒有公眾想象的那樣幼稚和軟弱。

但越到后來，觀眾越能發現，方欣這個角色沒有大家想象的那樣簡單，在困境之外，她還擁有自己獨特的人格力量。她的確漂亮，但卻并不意味著她樂于倚靠皮相優勢。她的確溫柔，但卻并不意味著她沒有主見或是怯懦。

相反，她能非常利落地辨明是非黑白，同時，她也有跟陰暗的力量對抗的勇氣。

其中讓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場戲，是講述方欣遭遇職場性騷擾時如何進行反擊。

她所在公關公司的大客戶，是曾經仰慕她的學弟趙琦。趙琦已婚，卻仍然想要方欣跟他在一起。為此，趙琦頻頻制造陷阱，想要讓方欣辭職，單獨跟著他做事情，卻沒想到，方欣把一場飯局上趙琦進行自我坦白的對話錄了音。

當她將這段重要錄音的前半截播放給趙琦聽的時候，趙琦尚且能夠以一些生意場上的車轱轆話來反擊回去，但錄音的后半截所記載的，是趙琦指名道姓貶損他自己品牌最重要的代言人的內容。

因此，這段錄音的后半段，就成為方欣握在手中的最重要的把柄。

在播放兩段錄音之間的短短幾分鐘時間里，原本看似被趙琦拿捏得束手無策的方欣，在無言中，只憑眼神就演繹出了從脆弱無辜到堅定而不屑的神奇轉變。

播放完后半段錄音以后，趙琦原本想要搶奪錄音筆，但方欣輕蔑地對他說：“趙總，請不要誤會，其實我今天過來，就是想將這段錄音交給您的。不知道最近您有沒有聽說‘云端這個詞？它到底是什么呀？”

隨后，她把錄音筆塞進趙琦的外套口袋里，微笑著完成了最后一擊。

至此，方欣的角色形象也完成了從柔弱漂亮女孩向機巧輕熟職業女性的進化。而這正是導演陳正道在深入了解張含韻本人個性后，為方欣重新修改的劇情設定。他曾說：“方欣這個角色，其實是朝著成為張含韻而成長的。”

存在于方欣身上的那些勇氣、堅定、機敏，其實是張含韻的人格底色，她遠沒有公眾想象的那樣幼稚和軟弱。

2020年，《乘風破浪的姐姐》首季播出，其中一個讓人印象深刻的片段，是張含韻在宿舍里，面不改色地幫姐妹們捉白蟻。當其他姐姐都還在為白蟻而尖叫的時候，張含韻手托著碗出現，將白蟻蓋進碗中，拂進垃圾桶，然后扔掉。

有人為她高聲叫好，說：“你不是‘酸酸甜甜了！”

她很快就回答她們：“我本來就不是啊。”

被固化的“酸酸甜甜”

0403988，是張含韻在2004年參加第一屆超級女聲比賽時的選手編號。在這場史無前例的選秀節目落幕十多年后，她仍然能清晰流暢地背出這串號碼。她說，因為那意味著逝去的張含韻，意味著“曾經的那個不是現在的我的那個人”。

“好像我現在覺得，你回頭去看的每一幀曾經的過去，都好像是在去觀賞另外一個人似的。但是你又會為她動容，因為自己很慶幸代替她走過那樣一段（路）。”

2004年超級女聲比賽，開創引導了國內選秀節目的熱潮，它強調選手的草根性以及觀眾的互動參與。超女海選不限制出身、形象、專業能力，只要喜歡唱歌，就有機會出道成名。

正是在這場風靡全國的賽事中，彼時年僅15歲的張含韻突出重圍，成為了全國季軍。

比賽結束后，張含韻簽約天中文化，踏上了屬于她的演藝舞臺。2005年，她成為蒙牛酸酸乳和超級女聲代言人，由此，以一首廣告歌曲《酸酸甜甜就是我》（以下簡稱《酸酸甜甜》）迎來了人生中關鍵的轉折時刻。

在當年，張含韻到底有多火？

2005年，張含韻推出個人唱片《我很張含韻》，銷量高達80萬張。在當年舉辦的廣州國際音博會上，全國各地的300多家經銷商共同在銷量冠軍板上為張含韻簽名鑒證，而《酸酸甜甜》更是被傳遍大街小巷。

也正是因為人氣過高，她甚至難以像其他同齡人那樣接受正常的教育。

當時，張含韻從老家四川德陽轉學到北京女子實驗中學就讀高一，但入學不久即被不少學生家長投訴，擔心張含韻過高的人氣會影響周圍學生的學習，由此被校方勸說退學。并且，此后也沒有正規的學校愿意接收她，公司輾轉多處才為她找到一所藝校就讀。

但這和張含韻自己的期望相去甚遠。當初她本以為自己很快就會在超級女聲中被淘汰出局，卻沒想到被推向了一段完全不由自身掌控的命運。

看似青春活潑、甜美可愛的“酸甜女孩”人設，其實從一開始就不符合她自身的意愿，而是由外界強加而來。

年少成名的困擾很快就來臨，16歲的她說：“我想像普通的孩子那樣上學。”

但那時的她還無法意識到，過早到來的關注和刻板印象的形成，將會怎樣波及她此后的人生。十多年后，她在跟易立競聊起這一切時說，“酸甜女孩”的角色局限已經影響到她之后的所有職業生涯。

“包括演戲，永遠不會有腹黑的，或者是反派的角色給我，即便是比如說是青衣一點的，就是有個性一點的女性角色，都沒有。反正無論如何到現在，找過來的都是甜美的、可愛的、傻白甜的，這樣的很多。”

而這束縛了張含韻十多年的，看似青春活潑、甜美可愛的“酸甜女孩”人設，其實從一開始就不符合她自身的意愿，而是由外界強加而來。

演唱《酸酸甜甜》，是張含韻作為藝人接到的第一個工作任務，當年有名的制作人文雅負責和張含韻對接這項任務。但當張含韻看到歌詞的時候，她向文雅表達了自己的看法，她認為這首歌的歌詞太過“幼稚”。“我不想唱這么幼稚的歌。”

張含韻回憶當時的場景，她說文雅曾勸說她：“你先按照這個來唱，我們要盡可能地先試著看你能不能完成。而且你現在這么年輕，你怎么會不喜歡酸酸甜甜呢？”

一開始，張含韻沒有妥協，但經過公司老板的勸說，也面臨著如果不唱這首歌就要被送回德陽結束演藝生涯的困境，她最終還是唱了這首歌。

但在張含韻的內心里，她始終認為，自己并不像經紀公司包裝出來的那樣，是個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乖乖女。她的父親長期在西藏工作，她和母親相伴生活在德陽，母親是個性格柔和，對什么事情都寬容忍讓的女人，這反而塑造了張含韻堅強的性格。

“我自己一個人走過來了很多的事情，導致我不太柔軟，別看我說話嗲嗲的，但是在生活中，我媽媽太溫柔了，她總是讓我有想要保護她的那種欲望。在生活中我總覺得我是那個男人，我是那個要保護家里人、保護身邊人的角色。如果遇到困難，我也不能跟我媽媽講，因為她小時候為了養我吃過太多的苦，她都沒有把那個苦影響到我，那我也不能把我的苦影響到她。”

《酸酸甜甜》對于張含韻而言，無疑是一個巨大的饋贈，但當它的能量過于強大，而她本身還沒有能力去承接它的時候，它就反而成為個人成長的巨大阻力。好在她沒有放棄，在接下來的近20年時間里，她一直在為打開自己的牢籠做準備。

30歲會更好

2019年底，《聲臨其境》第三季開始播出，彼時的張含韻正年滿30，進入而立之年，而她在《聲臨其境》中的表現，就曾震撼許多觀眾。

如果說，人的成長是一個由量變走向質變的過程，那么可以說，30歲，就是張含韻的生命質變開始的時間節點。而《聲臨其境》就是這種質變的其中一個具體表現。

在這檔節目中，張含韻曾變換不同的語音、語調、語氣、語言，幾乎原版復刻般地模仿出了包括《魔童降世》中的哪吒、《尋夢環游記》中的男孩Miguel、《冰雪奇緣》中的小公主Anna、《夏洛特煩惱》中的馬冬梅等角色的聲音。

但在張含韻的內心里，她始終認為，自己并不像經紀公司包裝出來的那樣，是個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乖乖女。

在許多個出圈的片段中，人們驚奇地發現，原來這個女人能夠如此嫻熟地掌握不同角色的語言風格，她完全可以僅憑聲音就演出一場場精彩絕倫的大戲。她不再是那個被糖衣包裹著的小女孩，在她富有戲劇張力的聲音之下，看來還潛藏著一顆豐富的、潛力無限的內心。

緊接著，張含韻選擇參加《乘風破浪的姐姐》，和一眾姐姐們共同演繹人生新的可能性。在這里，她再也不愿意繼續做那個“酸甜女孩”，她會彈著鋼琴唱《Wonderful U》，跳著熱辣的舞蹈唱《皮囊》。

也正是因為參加了這檔屬于姐姐們的節目，導演陳正道才認識了張含韻，于是《愛很美味》中的方欣才擁有了具體的面貌。

最開始接觸到張含韻的時候，陳正道發現，她是一個講話輕聲細語，對所有人都很有禮貌，甚至有點像是在撒嬌的人。但是開拍第一天，陳正道看見了張含韻在自己的劇本上記下的種種筆記，才意識到她在禮貌態度背后已經默默付出了大量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