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一種形狀（組詩）

向日葵

我們注視著這片沉默

這片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匯集的沉默

在這片沉默中

大家昂首挺胸

跟隨八月的金黃轉動

在轉動的重復中

大家誓做更沉默的那個

我們捧起彼此的臉

借陽光看個明白

魚鱗一層層剝落

在金黃的轉動中

我們落入低頭的盲從

太平洋的夜在轉動

諸多腳步遲疑

諸多歸心已寄

但有一株遙遠的向日葵

始終在轉動

注視著這片沉默的黎明

踏浪

悠悠地踏浪

悠悠關上一圓月燈

搖搖地撫風

搖搖海上一鏡星辰

浪騎著風

披裹夜的長袍

羞敲窗門

兩杯茶呀

熏著熱氣

淡了又濃

不只是一種形狀

是的

我們不只是一種形狀

我們秉持的姿態

是海兩頭拉起的網

以狼的眼睛等候出航

織晚秋的布

一雙勞動的手

打磨，來自最柔軟的洞

貓頭鷹無聲飛翔

悄悄來交換拂曉的信物

一絲對幸福的懷疑

偶爾閃過

退縮

是懷疑的后遺癥

是海拉起的錯位的網

解放

從對意義的追問中解放

我的形狀是青苔

我在織自己的太陽

十月最后一個夢

十月最后一個夢

屏住呼吸，

穿過風景和倒影之間一線的迷離，

來到一片靜默的島嶼。

沉睡者的聚集地，

天空中舒卷的云朵都散去。

安寧的思緒

附和每一寸海岸線的高低。

搖槳的船留下陣陣漣漪，

劃槳的人各看一方，沉默不語。

熊熊烈火的夕陽

刺痛眼睛。

記憶，在狹小的船身，渾身解數用盡。

打斷或繼續？

關于遺憾、戛然而止的事情，

重來一次，

遵循夢的步履。

夢，劃向哪里？

它在往夜晚的天上去......

裝載著滿船的星星，

緩緩漂在一片漆黑的海里，

它的航線，是我們昨天走過的痕跡。

十月最后一個夢，

拉近兩只手的距離。

笑著，

太陽睜開了眼睛。

海龜

海龜四十二歲，或許五十二

它爬上沙灘

在灼熱的正午

棕櫚葉瘋狂拍打片片噩運

一截老木斷在樹旁

海岸線像銀絲

從琴弦上被抽落

它有一個愿望

且巨大? ?且微茫

它需要一個地方安放

不是偶然不是晦澀

不是等待不是屈服

只是需要某個地方

我有些自慚形穢

我更關心海龜從哪來

消息最靈通的島上人也毫無頭緒

只聽說去年冬天

它游到東太平洋的

一座法屬小島

海有多深，海有多長

媽媽沒說

海底是否比黑暗還黑

靠岸是否比永遠還長

媽媽沒提

媽媽喜歡這支鄉謠

“秋風的臉龐起皺了

等伴的白露涼衣裳

明日的明日登高處

群山的山外是家鄉”

夜有點咸了

海龜靠岸了

三十二個咸咸的夜

被三十二個水兵撈進漁網

第三十三個夜

惱在洞穴不出來了

它撕掉契約

宣布和白晝從此一刀兩斷

海龜沒能為

第三十三個夜作證

海龜的語言

只有岸邊的老木懂得

它把頭縮回厚厚的殼里

唱起那支鄉謠

“歸田的夕陽隱沒了

澀重的琴歌赴約了

長斂的人啊夢窄了

明日的明月愁家鄉”

三十年前的這個晚上

海龜記憶分明

我剛出生

也沒有語言

啼哭是嬰兒最圣潔的武器

三十年后我離開家鄉

我想起愿望

它落在原地

始終沒有一個

安頓的地方

星期一·月

有月亮的夜

把愛情裝進琥珀

遞到月桂樹上面

一粒種子

花絮漫天

一個眼神

寂寞參天

天平上

給不了平衡的籌碼

是思念

只在你我夢田

茶酒玉器

換來

相伴而眠

星期天·日

公園的石椅下

兩只螞蟻

在嘲笑經過的人群

“總拿著計時器

計較分秒的價值”

有人說

“看，日出又日落”

為落日嘆息

大可不必

太陽，一直保持著距離

保持自己

夏子，香港中文大學博士研究生。上海音樂學院及美國夏威夷大學雙碩士。曾任上海音樂學院當代音樂周藝術總監助理。鋼琴演奏多次獲得國家級獎項。涉獵的音樂演奏及其文化研究包括印尼佳美蘭樂隊、日本雅樂、印度古典聲樂拉格、韓國長鼓、非洲拇指琴、夏威夷呼啦舞蹈與吟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