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中成藥集采來了

辛穎

山東一家制藥公司的中成藥生產車間。圖/視覺中國

2023年5月初，鄭州一位肺癌患者曬出一張2.3萬元中藥處方單引發熱議。

因對藥價存疑，患者撥打消費者投訴舉報電話，醫院則回應稱，藥品是“明碼標價”。

同樣，一位北京居民在和朋友交流時，也都詫異于中藥之貴，“看一次病，西藥二三十元，中藥二三百元，還都是自付，為啥中藥總是這么貴？”

中藥的價格中有多少水分，即將開展的全國中成藥集采嘗試給出答案。

5月19日，全國中成藥聯采辦正式發布集采規則《全國中成藥聯盟采購公告（第2號）》，此輪集采由湖北省牽頭，覆蓋30個省級地區的醫院需求，共計16個組42個藥品。

其中不乏心可舒、華蟾素等大品種，但在多位業內人士看來，還沒有涉及到最常用、知名度最高、分組標準更復雜的中成藥，此次集采“還是試水的意味”。

藥品集采以量換價的名聲大噪，然而，畢竟價格是企業的生命線。

此次中成藥集采不唯價格論英雄，而是添加了40%的技術分，綜合醫療機構認可度、企業排名、創新能力、藥材品質等因素。

“從規則設定看，信譽好、規模大的企業還是占優勢的，但還在觀望、盡可能規避首輪、延緩納入的心態的企業更多。”一家中藥上市企業員工對《財經》記者說。

放手一搏，還是穩步跟隨？

經濟壓力疊加各種扶持、降價政策，一位中藥企業經營者形容“這幾年過的有點暈，就感覺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咣！又給一巴掌，又來個甜棗”。他總結道，前途很光明，但是得先解決很多難題。

眼下的集采就給企業管理者們出了一道大題：藥價降多少合適？

兩個月前，中成藥聯采辦邀請100多家中藥企業在武漢座談。“雖然集采推進多年，企業最關心的問題還是降了價，如何保障企業市場份額，續約退出機制等”。中國中藥協會內外并治用藥分會副秘書長、北京盛世康來中藥營銷策劃公司董事長申勇說。

心腦血管疾病用藥在此次全國集采產品組占比超過五成，報量最高的是心可舒，多種劑型合計達8.2億片（粒/丸/袋）。因此，企業如果降價少，可能達不到擴大市場份額的效果，但降價幅度大，不僅利潤太低，還可能因不得不削減市場推廣費，被同類競品擠占市場。因此，能否抓住集采的機會，進行品牌運作，是對企業各方面能力的考驗。

申勇介紹，通常競標策略可以分為上、中、下三檔，上策是有利潤、大銷量，中策是有利潤、中銷量，下策是無利潤、小銷量。

有一些企業不得不選擇下策，比如在此次集采品種香丹注射液，主要用于治療心絞痛和心肌梗塞，目前市面上有102個廠家持有批文，不乏名企云南白藥、正大天晴、華潤三九醫藥等。

可是按集采規則，預估中選企業不會超過20家。風云藥談數據顯示，山西華衛、信合援生、河南康華三家占據了80%的市場，將在A組競爭。

剩余的企業在B組，爭奪不超過15個入圍名額，對其中的小企業來說，“就是零利潤也得盡可能中標”。申勇直言。

從過去幾年的集采經驗來看，中標產品，后續在產品的市場認可、企業品牌、地方中藥企業扶持項目上都能得到一定的機會傾斜。

而且在中國有相當一批，手握上百個普藥批文，但是沒有一個獨家品種、沒有原料藥優勢的中成藥企業，“他們在未來要面對的產業淘汰的壓力會很大”。申勇說。

那些有市場優勢的大品牌企業選擇以最少的降價幅度入圍，將利潤最大化的上策路線才有意義。

然而，隨著集采調整規則，競爭相對較少的獨家品種的價格壁壘被削弱了。

抗癌藥華蟾素口服組，包括膠囊、片劑、口服液三種劑型。其中華蟾素片、華蟾素口服液都是華潤三九子公司安徽華潤金蟾藥業的獨家品種。據藥融云數據庫顯示，華蟾素2021年醫院端銷售額達到18.9億元，其中華潤三九占據14%的市場。

2022年山東聯盟集采的規則相對寬松，華潤三九華蟾素曾以每盒237.8元中標，降幅僅為1.78%。

對此次全國集采的影響，5月12日，華潤三九在互動平臺回應，“華蟾素在公司業務中占比較小，考慮到業務規模，預計整體影響可控。”

此次全國集采對定價更高的企業，有更大降幅要求。按規則，“入圍企業報價代表品基準價格計算的日均費用，不高于同采購組日均費用均值的，其報價代表品報價降幅大于35%；入圍企業報價代表品基準價格計算的日均費用高于同采購組日均費用均值的，其報價代表品報價降幅大于45%”。

也就是集采給出了一款藥的價格上限——此前這款藥的掛網最低價，如果入圍的藥品原價高于同一品種的平均水平，那么此次報價必須降幅大于45%；否則，可以降幅在35%。

因此，此前定價高的藥品，在經過集采后也許會有比較明顯的降價。

技術分上找“殺手锏”

雖有臨時抱佛腳之嫌，但企業還是盡可能抓住技術分做文章。“能提升技術分的各種排名企業都在想辦法靠攏，各種獎項也拿去申報。”上述上市中藥企業員工說。

以往也有綜合評審，一些常規的評分項是相同的。因此，那些有積累的大企業占盡優勢。

此次國家集采有“考核藥品創新能力”一項，是以2020年工信部《中國醫藥統計年報（綜合冊）》中“全部工業企業法人單位按研究開發費用排序”為依據，前40名的企業計20分，41名-80名的企業計16分，按排位區間積分依次減少。

上市企業的研發費，近些年整體都在增加。證券時報·數據寶統計，2019年A股中藥板塊上市公司合計研發支出85.12億元，2021年增長到102.59億元。

以嶺藥業2022年度研發費用10.32億元，位居中藥板塊首位；天士力居于第二，投入8.44億元。

和上一次湖北中成藥集采相比，此次全國集采技術分中新增了藥材品質的加分項，和供應能力的扣分項。如使用的中藥材，“藥材符合GAP要求”，技術分就可以額外加10分。

“更好的藥材品質、投入經費做臨床試驗、進行真實世界研究，這些顯然都是頭部企業會做的，因為排在后面的企業，就算投入了，也難以獲得收益。”申勇說。

2022年有八家上市中藥企業的研發投入未及千萬元，未來可能需要調整思路。

當然，也有一些企業寄希望于“殺手锏”——那就是獨家獨到的技術。

申勇觀察到有中藥企業會采用放射性技術對中藥原材料進行殺菌，因為擔心普通公眾不太理解，誤解有“輻射”危險，平時從不拿出來對外宣傳。但到了集采競標，就可能要把自己在生產工藝上的過人之處都拿出來，希望能在技術分上爭取優勢。

最難快速提升的，也是技術分中占比最高的一項，是醫療機構的認可度。

醫院有多大意愿采購一款藥品，決定了企業能占據的市場份額，可以說在藥品市場，醫院，尤其是公立醫院的采購量是最有話語權的。

如此次集采的銀杏葉提取物注射液，雖然只有兩家競標，但市場銷量相差近6倍，風云藥談數據顯示2022年在樣本醫院悅康的銷售量為7813萬份，中豪國際的銷售量只有1244萬份。

申勇認為，在集采的趨勢下，未來還是產品線豐富、獨家品種多的企業能夠收益更大。

這次全國中成藥集采更像一次集結號聲，改變將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