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牙：歐洲的自行車“硅谷”

奧利維爾·烏伯塔利

歐盟的反傾銷政策以及后疫情時代興起的自行車潮，為葡萄牙自行車行業(yè)的發(fā)展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契機。如今，該國已然成為了歐洲第一大自行車生產國。

| 一家忙碌的自行車工廠 |

2021年10月，我去葡萄牙一家知名的自行車工廠參觀。天氣炎熱，我先是穿過了一大片桉樹林，隨后，又路過了好幾個有教堂的村落。我沿著一條路一直走，就在拐彎處，眼前的景象陡然發(fā)生了變化。那是一片工業(yè)區(qū)，其中一棟巨大的白色建筑就是我要參觀的工廠。一進工廠，我首先看到的是一條長廊，墻上掛著一輛有年頭的黑色迪卡儂自行車。這家工廠是家族企業(yè)，過去是做汽車噴漆的，后來轉型成為戶外運動巨頭迪卡儂的制造商，專為迪卡儂制造自行車。生產線上的年輕工人正在組裝自行車，有的在給內胎充氣，不時可以聽到震耳欲聾的噪聲，有的則在忙著擰螺母或安裝剎車線。組裝一輛自行車僅需不到一分鐘。隨后，他們會將自行車裝進紙箱，發(fā)往法國、西班牙等地。工廠總面積43萬平方米，是歐洲最大的自行車工廠。“我們每天可以生產7500輛自行車，一年就是140萬輛。我們的營業(yè)額翻了一番，達到了9000萬歐元。”工廠的執(zhí)行董事布魯諾·薩爾加多說。

短短幾年，這家葡萄牙的中小企業(yè)就成為了自行車制造業(yè)不可忽視的一環(huán)。這家公司總共有800名員工和7條生產線。2022年年初，公司首次在國外建廠，選址波蘭，目的是為迪卡儂的東歐和德國市場供貨。“葡萄牙人在這一方面確實很在行。”迪卡儂的負責人說。

| 成為歐洲第一 |

后疫情時代，自行車隨處可見。以法國為例，2020年，自行車的銷售額上漲了27%，達到20億歐元。消費者購買一輛電動自行車，政府最多貼補500歐元，除此之外，政府還會額外貼補50歐元的維修費。自行車一下子成為了城市的寵兒。里昂有意再建150公里的自行車道，巴黎則計劃投資2.5億歐元，旨在建設一座能讓自行車無障礙自由通行的城市。兩輪自行車曾是“寒磣”的代名詞，但現(xiàn)如今，自行車卻意味著時尚、現(xiàn)代和環(huán)保。

近些年，歐洲對自行車的需求量大漲，電動自行車又處在上升期，葡萄牙乘著這股東風，大力發(fā)展自行車產業(yè)。2019年，葡萄牙超越意大利，成為了歐洲第一大自行車制造國。2020年，葡萄牙總共生產了260萬輛自行車，占歐洲總產量的1/4。這對人口僅有1000萬的葡萄牙而言是個了不起的成就。“2014年到2020年，葡萄牙自行車出口額翻了一番，創(chuàng)下了年出口額4.27億歐元的歷史紀錄。2021年，出口額又在這一基礎上增加了近三成。”該國自行車行業(yè)協(xié)會的吉爾·納戴斯說。大多數(shù)自行車制造公司都聚集在阿格達谷地。過去，這片土地是摩托車制造業(yè)和汽車供應商的聚集地，而如今，這里匯聚了60多家自行車公司，已然是名副其實的自行車“硅谷”。這些公司覆蓋了自行車的方方面面，有專門制造輪轂和齒輪的羅迪公司，有專門用機器打造鋁質車架的“三角形”公司，也有專門制造踏腳盤和座桿的米蘭達公司。然而矛盾的是，汽車依舊是自行車“硅谷”人士出行的首選。“自行車長久以來都上不了臺面，大家覺得這是窮人才會選擇的出行方式。”當?shù)氐囊晃粍?chuàng)業(yè)者說。

阿格達谷地堪稱葡萄牙繁榮的綠洲，2021年，葡萄牙的全國失業(yè)率平均為6.4%，但阿格達谷地的失業(yè)率則維持在5%左右。“自行車行業(yè)為該地區(qū)直接提供了8000個就業(yè)崗位，間接提供了近2萬個就業(yè)崗位。”納戴斯說。勞動力便宜是這里的王牌。葡萄牙的法定最低工資是每月775歐元，僅為法國的一半。這也是為什么法國、荷蘭、德國、亞洲等地的投資者都愿意到這里投資。

| 無可挑剔的成品 |

阿格達谷地的一家工廠里，利利阿納正在為一輛英國品牌的自行車車架貼標簽。“自行車為我們這一帶提供了許多就業(yè)機會。”她戴著口罩說。再往前走，還可以看到一名女工人正在為車輪安裝輻條，另一名則在為法國品牌的自行車車架噴藍漆。“我們的品控非常好，成品的質量無可挑剔。這也是為什么客戶會選我們而非印度或別的國家。”負責工廠出口業(yè)務的菲利佩·莫塔說。這家工廠是“循環(huán)”公司旗下的工廠，共有200名職工，其中七成是女性。工廠有一個倉庫，里面有數(shù)百輛即將交付給萊姆單車公司的電動自行車。此時，萊姆已經收購了優(yōu)步的電動自行車租賃服務。每天都會有兩輛卡車將這種自行車運往歐洲各大城市。過去，人們看到的都是優(yōu)步的紅色電動自行車，而如今在歐洲的城市街頭，滿眼盡是綠白配色的萊姆自行車。

幾公里外，“聯(lián)合單車”旗下的一家工廠正在全力運轉。這家工廠的專長是為車架提供高精度的噴漆服務。工廠服務的客戶包括奧運會、環(huán)法自行車賽、環(huán)意大利自行車賽等頂級賽事的運動員。“聯(lián)合單車”的老板塞爾吉奧·拉莫斯欣喜地說：“新冠疫情發(fā)生以來，人們對自行車的需求有了爆炸式增長。電動自行車更是如此，已經成為了現(xiàn)代城市繞不開的新型出行方式。我們2023年的訂單都排滿了。”2021年年初，“聯(lián)合單車”只有60名員工，但到了年底，員工數(shù)量就增加到了110人。拉莫斯的女兒葆拉和維多利亞也都在公司上班。“葡萄牙人很敬業(yè)，他們的紀律意識要比西班牙人強得多。葡萄牙沒什么正兒八經的工會，我從沒聽說過葡萄牙鬧罷工。”拉莫斯笑著說，“葡萄牙人就算周六加班也毫無怨言，他們覺得多賺點錢挺好。但這在西班牙是不可想象的。”他還帶我參觀了一間裝有溫度和通風控制系統(tǒng)的房間，里面是法國高端自行車品牌的超輕碳纖維車架，工廠的任務是為車架噴涂立體漆。

| 歐盟的支持 |

葡萄牙自行車行業(yè)的蓬勃發(fā)展離不開歐盟的大力支持。納戴斯表示，“沒有歐盟的幫助，這個行業(yè)的人恐怕會少2/3”。歐盟為了避免歐洲出現(xiàn)大批量進口亞洲自行車的局面，早在1993年就啟動了反傾銷政策。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斯里蘭卡、柬埔寨、巴基斯坦、菲律賓、突尼斯等國的自行車到歐洲銷售，歐盟都會加收重稅。自行車知名品牌美利達為了避開歐盟的重稅，更是不惜到限制名單以外的國家組裝自行車。“有了歐盟的政策，葡萄牙生產的自行車才能和亞洲的抗衡。”經濟學家安東尼奧·庫尼亞說。

盡管如此，葡萄牙的自行車行業(yè)并非高枕無憂。在零件方面，葡萄牙自行車的上百種零件都得從亞洲進口，目前零件短缺問題非常突出。莫塔對此很擔憂：“現(xiàn)如今，零件絕對是緊俏貨。日本禧瑪諾公司生產的部分型號的換速叉和剎車片要到2024年才有貨。”運輸費也一直在瘋漲，一個集裝箱從亞洲運過來，運費可以高達2萬美元，這比過去要貴上十倍。面對高昂的運費，葡萄牙的公司只能盡可能多地自己生產零件。

在技術方面，阿格達谷地的老板們總是為如何找到熟練的勞動力發(fā)愁。如莫塔所說：“我們很缺工程師、焊工和噴漆工。”有的工廠只能聘請亞洲的焊工來補缺。與此同時，員工對薪水的要求也越來越高，這讓老板們感到不安。拉莫斯提醒道：“如果工資大漲，歐洲的自行車生產線就會向羅馬尼亞、保加利亞和匈牙利遷移，葡萄牙的優(yōu)勢就不復存在了。”

專家認為，葡萄牙未來應該向高端市場轉型。電動自行車的熱潮也為此提供了難得的機遇。“葡萄牙雖然生產自行車，但利潤的大頭都被迪卡儂等品牌拿走了。現(xiàn)在的關鍵就是設法創(chuàng)造出屬于葡萄牙自己的國際知名品牌，就像德國的汽車品牌奔馳和寶馬一樣。”庫尼亞解釋道。有的老板已經認識到這一點，“循環(huán)”公司就推出了自有品牌“11”。

| 創(chuàng)新和研發(fā) |

何塞·莫塔是新一代葡萄牙自行車企業(yè)家的代表，參與過自行車行業(yè)的整個生產鏈。他曾是第一代“自行車自由”共享單車設計團隊的成員。共享電動自行車堪稱歐洲這幾年的風口，他決定將寶押在這一方向，并于幾年前創(chuàng)立了“電光移動”公司。公司已經和里斯本、馬拉加等城市的市政廳簽署了20多份合同。與此同時，公司還有意參與巴黎下一代共享電動自行車的研發(fā)工作。他說：“掌握技術非常關鍵，我們的電池和充電站都是我們自己的工程師研發(fā)的。”他還打開筆記本向我展示了幾款最新設計的非共享電動自行車。庫尼亞說：“葡萄牙如果能夠成為電動自行車創(chuàng)新和研發(fā)的中心，并為環(huán)法自行車賽等頂級賽事提供自行車，葡萄牙自行車行業(yè)的未來就穩(wěn)了。”也唯有如此，葡萄牙才能繼續(xù)做歐洲自行車的領頭羊。

[編譯自法國《觀點》]

編輯：侯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