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社會治理共同體視域下推進我國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建設,既是促進各民族相互嵌入的基本著力點,也是落實民族工作“重在基層”的重要體現。本文通過對鄭家莊典型社區進行調查研究,將民族互嵌式社區的系統建構與社會治理共同體建設相結合、相融通,見微知著,研究和探討多民族社區治理的普遍規律,在共同體敘事中探尋我國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建構的內在機理與框架體系。鄭家莊通過系統推進“居住互嵌、組織互嵌、經濟互嵌、文化互嵌與心理互嵌”,探索建構民族互嵌式社區生活共同體、組織共同體、經濟共同體、文化共同體與情感共同體,為多民族社區實現“建設人人有責、人人盡責、人人享有的社會治理共同體”目標提供了實踐樣本。
[關鍵詞]社會治理共同體;民族互嵌式社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中圖分類號:C95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9391(2023)01-0075-12
基金項目:
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社會治理共同體視域下西藏民族互嵌式社區建構路徑研究”(21BMZ046)、西南民族大學研究生創新項目(ZD2022164)階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簡介:鄭洲,
四川南部人,西南民族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副教授,博士后,研究方向:民族地區公共管理研究。四川 成都 610041
2019年10月,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明確要求“堅持和完善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制度,建設人人有責、人人盡責、人人享有的社會治理共同體”,[1]首次將“共同體”理念引入社會治理領域,這為推進我國社會治理現代化指明了新的方向。2022年10月,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再次強調“要健全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制度,建設人人有責、人人盡責、人人享有的社會治理共同體。”[2]新形勢下推進社會治理共同體建設,是一項復雜而又艱巨的系統工程,如何將中共十九屆四中全會及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提出的社會治理共同體建設戰略規劃“落實落地”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基于此,我們不僅要從整個社會有機整合的“大處”去著眼,更要從落地到城鄉社區治理的“小處”去著手。
社區作為社會的基本組成單元,是廣大人民群眾日常生產生活的主要場所,也是推進社會治理創新的重要基石,還是促進社會整合與增進社會團結的重要載體;社區作為社會治理的復合型載體,既是國家治理現代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與基層社會治理的“基本單元”,更是新時代回應基層社會治理需求、解決基層社會治理難題的“實踐場域”;社區作為國家政策的具體執行單位,為推進社會治理共同體建設提供了最具操作性的“實踐場域”。筆者認為,社區治理作為社會治理的基礎工程,建設社會治理共同體應首先從社區入手,充分發揮社區在統一社區居民思想、模塑社區集體意識、培育社區精神等方面的功能作用,于是,“建設人人有責、人人盡責、人人享有的社區治理共同體”便成為了新形勢下我國社區建設的新目標。
然而,由于我國地域遼闊,不同地區社會發展差異較大,社會治理更需要因地制宜,社會治理共同體建設面臨著國家頂層制度設計與基層社會治理實踐創新考驗。尤其是隨著我國各民族間人口交往交流日益頻繁,各民族交錯居住在同一社區的現象成為新常態,社區成為了多民族居民的集聚點、族際互動的交融點、族際矛盾的聚焦點以及族際利益的交匯點,也是加強黨在基層執政的支撐點、創新社會治理的著力點。民族地區基層社會治理作為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系統工程的重要組成部分,同樣是實現國家長治久安與中國式現代化的基礎性工作,但民族地區在社會治理環境、社會治理機制等方面均存在一定的特殊性。與其他非民族地區相比,民族地區社會治理環境面臨更多的限制條件、一般的社會治理機制在民族地區社會治理實踐中也有特別的表現方式,等等。
近年來,雖然我國民族事務治理意識與治理理念逐步增強,但民族事務治理能力與治理水平仍有待提升。2019年9月,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民族團結進步表彰大會上指出“要順應形勢,出臺有利于構建互嵌式社會結構的政策舉措和體制機制”。[3]“民族互嵌式社會結構”是多民族國家治理的現實基礎,“民族互嵌”作為現代國家的一種社會治理方式,是“共建、共治、共享”理念在民族地區社會治理實踐中的創新拓展。民族互嵌式社區作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微觀社會基礎與推進城鄉社區治理共同體建設的一種理想目標,既是調適我國當代民族關系的實踐場域,也是推動我國民族地區構建社會治理共同體的實踐探索。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視域下推進我國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建設,既是促進各民族相互嵌入的基本著力點,也是落實民族工作“重在基層”的重要體現。
一、文獻綜述及研究問題的提出
自2014年5月習近平總書記在第二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談會上提出“推動建立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的社會結構和社區環境”這一新議題以來,國內學術界從理論研究與實證分析兩個維度對“民族互嵌式社區”展開深入討論。一是從理論研究來看,對“民族互嵌式社區”的基本內涵界定、功能價值定位等進行了初步研究。楊鹍飛、宋曉明等從共同體視角對“多民族互嵌式社區”的基本內涵進行了初步界定;[4][5]曹愛軍從族際整合、社會融合等視角對“多民族互嵌式社區”的功能價值定位進行了初步研究。[6]二是從實證分析來看,圍繞特定區域的民族互嵌式社區建設展開專題研究。沈桂萍初步提出構建城市民族工作的“嵌入式治理”模式;[7]張鵬等基于成都市多民族社區的實地調查,提出從加強少數民族居民參與互動等方面構建互嵌式社區治理整體框架;[8]單菲菲等基于西北地區四個社區的實地調查,提出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策略應在認識共性特征的基礎上注重社區個性化特點,形成精準化的“互嵌”提升路徑;[9]孫嬙基于河南省南陽市民族互嵌社區建設實踐,提出政府應正面引導、構建互嵌式社區環境等政策建議;[10]蔣慧等基于廣西南寧市中華中路社區實地調查,從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角度探索新時代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的長效運作機制;[11]吳興巖以云南省劍川縣索瑪小鎮為例,探索民族互嵌社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實踐路徑。[12]
自2019年10月中共十九屆四中全會提出“建設人人有責、人人盡責、人人享有的社會治理共同體”這一新議題以來,國內學術界圍繞“社會治理共同體建設”展開了熱烈討論。龔維斌認為社會治理共同體建設的基礎在基層、根本在社區,打造基層社區治理共同體是從微觀層面探尋社會治理共同體建設實踐的有效途徑;[13]郁建興認為社區是社會治理共同體建設的最佳單元,建設社會治理共同體應以城鄉社區為重點進行實踐培育。[14]如何在社區層面推進社會治理共同體建設,學者們也進行了初步探索。蔡靜誠等認為社區營造是實現社會治理共同體建構的有效模式;[15]陳秀紅提出構建社區治理共同體的關鍵應從厘清治理主體權責邊界、培育社區社會力量以及構建主體間互動合作機制等入手。[16]
綜合來看,國內學術界分別圍繞民族互嵌式社區建設與社會治理共同體建設展開了深入研究,也取得了較為豐碩的研究成果,但仍有進一步拓展的研究空間。如現有研究成果較多聚焦于我國城市多民族互嵌式社區建設、較少涉及我國農村多民族互嵌式社區建設,將民族地區社會治理共同體建設與互嵌式社區建設相結合的研究文獻尚付諸闕如;同時,面對新時代民族地區基層社會治理出現的新問題,未能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較好地融入到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建設之中,等等。
基于此,本文以“社會治理共同體”為確究視角,以云南省洱源縣鄭家莊多民族社區為研究對象,綜合運用歷史比較制度分析、實地調查等研究方法,將民族互嵌式社區的系統建構與社會治理相結合,系統審視多民族居民如何在農村社區這一微觀層面實現居住、經濟、社會、文化、心理等全方位嵌入?他們又是如何在日常生產生活實踐中創新“共建、共治、共享”多民族社區治理模式?等等。這不僅是加強我國公共治理理論研究的現實需要,更是在我國社會進入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背景下對民族地區社會治理的復雜性、綜合性、公共性的現實回應。
二、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的系統審視
本文擬通過重新審視共同體的核心要義,用發展的觀點來尋求建立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建設的理論邏輯及分析框架,以此全面指導我國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建設。
(一)從共同體到社區共同體
共同體是一個貫穿于各領域、各學科的綜合性概念。從廣義的角度來看,共同體已經被人們廣泛運用于指向各類事物的聚合,凡是以一定的組織形式和內在結構聚合在一起的人或事物,都可以稱之為“共同體”。馬克思認為,共同體是人類社會存在的基本方式,既是一種人的共同體,也是一種社會共同體。[17]共同體是指由多元主體在合作共治的框架下共同治理社會事務的要素集合,其主體是政府、社會組織、公民個體等不同社會治理主體,其前提是多元主體具有共同的價值目標與利益追求,其形式是構成一種互利互惠、關系穩定的聯合體。[18]
筆者認為,“社區共同體”概念應整合“社區”和“共同體”兩個概念的基本內涵,既強調官方對“社區”一詞界定的基本內涵,社區在我國特指街道或居委會、鄉(鎮)所管轄的一個地理居住空間,即物理意義上的居住共同體;[19]又強調學術界對“共同體”一詞界定的基本內涵,共同體是一個休戚與共、守望相助、具有共同意識與共同情感的社會生活共同體,即社區群體認同感與社區歸屬感。[20]綜合看來,社區共同體是基于共同利益、興趣愛好、精神皈依等連接而形成的社會團體和社會組織,可以概括為共同生活方式、共同利益追求、共同價值取向與共同情感歸屬等要素集合。社區共同體的培育過程,是維系整個國家和社會的秩序與向心力的建設過程。
(二)從治理共同體到社區治理共同體
共同體作為人類社會存在的基本方式,人與人之間在共同體內如何合作共處就成為社會治理的關鍵所在。治理理論認為,治理是政府、社會組織以及公民個體等多元主體通過協商共治的合作方式組成的網狀管理系統。政府通過與社會組織以及公民個體的相互溝通交流、相互交換資源,從而實現社會善治目標,而這個自治合作的穩定網絡就是治理共同體。[21]由此看來,治理共同體作為一個按照公共性規范建構起來的多元治理主體之間的一種公共事務治理機制,多元主體如何緊緊凝聚在共同體內、在什么規則下開展合作治理尤為重要。
基于對治理共同體的基本理解,社會治理共同體是指多元治理主體基于民主協商、權責一致的原則,以解決社會公共問題、回應社會公眾需求為目標,在基本利益一致基礎上自覺形成的相互關聯、協商共治的良性互動關系。[22]而社區治理共同體是指社區多元治理主體在互動協商中形成的一種有機團結且充滿生命力的社會網絡,多元治理主體協同管理社區公共事務、協同提供社區公共產品、協同推進社區持續發展的過程和狀態。二者的科學內涵都可以表述為“人人有責、人人盡責、人人享有”,即在社區層面著力解決“人人有責的理念問題”“人人盡責的行動問題”和“人人享有的結果問題”。互信、互動與互惠是其重要元素,互信是治理理念的指引,是社區治理共同體建構的前提基礎;互動是治理行動的推進,是社區治理共同體建構的關鍵環節;互惠是治理結果的體現,是社區治理共同體建構的價值追尋。為了全面提升治理效能,社區多元治理主體就必須緊緊凝聚成一個相互信任、運轉協調、利益共享的有機共同體,即形成社區治理共同體。
(三)從社區治理共同體到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
社區治理共同體包含的治理元素為我國民族地區社會治理提供了基本理論分析框架,是建構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的“材質”和“骨架”。“嵌入”一詞由著名經濟學家卡爾·波蘭尼提出,用于解釋市場不是獨立發生作用的,它與社會、政治緊密相連,三者之間相互作用。[23]目前,學術界已將“嵌入式治理”應用到一些具體的社會領域中,如在社會治理領域,不同的社會治理主體在社會互動中的相互接納、相互吸收和相互依賴并形成共同體的過程。通過多元社會治理主體的相互嵌入,社會主體的各種需要得以滿足,社會秩序的良性運行得以實現。本文將民族互嵌式社區建構在社區治理共同體的分析框架中,明確了處于民族互嵌的同一社區、具有不同民族身份的成員在日常交往交流中彼此應該有良好的包容關系與相互融入的社會結構,在民族平等的基礎上,以尊重差異、包容多樣為原則,全面增進社區多民族居民之間的交往交流交融,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誰也離不開誰”的情感共同體。
民族互嵌式社區作為我國社區建設的一種特殊類型,它既有一般社區的共同特征,也具有民族社區的多民族居民混居的個別特征。具體而言,民族互嵌式社區的基本特征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多民族混居,這是民族互嵌式社區的形式要素;二是多民族互動,這是民族互嵌式社區的行為要素;三是多民族交融,這是民族互嵌式社區的實質要素。多民族混居、多民族互動與多民族交融三者系統構成了民族互嵌式社區。由此可以看出,民族互嵌式社區是民族社區的深度內化與高度提升,是多民族居民在混居比例、互動頻率、交融程度、文化認同以及情感歸屬上的恰到好處,是民族關系高度和諧的多民族聚居區。
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是指社區多民族居民在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生活等各個領域中廣泛而深入地相互嵌入,實現社區多民族居民在空間分布上的相互嵌入、在情感上的相互依存,進而在多元治理主體互動協商中形成牢不可破的、有機團結的中華民族共同體。筆者認為,推進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建設,健全完善“空間共融、合作共事、經濟共生、文化共享、情感共鳴”的社會治理規則,系統建構居住共同體、組織共同體、經濟共同體、文化共同體與情感共同體,最終形成相互依存、相互協作、守望相助的新型民族關系。具體來說,通過多民族社區多元治理主體協商共治,創造多民族居民共居的社區居住環境,全面優化多民族居民居住格局,使多民族社區成為一個居住共同體;創造多民族居民合作共事的社區組織環境,全面促進多民族居民交往交流交融,使多民族社區成為一個組織共同體;創造多民族居民共謀發展的社區經濟環境,全面推進多民族居民共同富裕,使多民族社區成為一個經濟共同體;創造多民族居民共學共樂的社區文化環境,全面構筑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園,使多民族社區成為一個文化共同體;創造多民族居民共榮共鳴的社區情感環境,全面夯實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情感基礎,使多民族社區成為一個情感共同體。
三、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建設的實踐探索:以鄭家莊為考察中心
(一)民族互嵌式社區案例選取及調研說明
鄭家莊是云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洱源縣三營鎮共和村下轄的一個自然村,全村土地面積為1.22平方公里,其中,耕地面積為530畝,林地面積為1224畝。截至2020年底,全村人口共125戶、525人,其中,農業人口為512人、非農業人口13人(主要是退休后回到村里生活的部分村民),屬于典型的農村社區。從民族分布結構來看,鄭家莊是茶馬古道和滇藏線的中轉站,自元代以來就成為各民族交往交流匯聚的地方,形成了多民族融合共生的民族文化走廊。鄭家莊現居住著漢族、藏族、白族、傣族、納西族、傈僳族、彝族等多民族居民,是一個典型的多民族社區。鄭家莊既是民族分布多樣性、宗教文化多樣性較為典型的多民族社區,也是民族關系最和諧、多民族協商共治、多民族相互嵌入最具代表性的民族互嵌式社區。2006年,鄭家莊被列為云南省第一批民族團結示范村;2015年,鄭家莊被中央精神文明建設指導委員會授予大理白族自治州唯一一個第四屆“全國文明村鎮”等榮譽稱號,便是明證。
2019年8月,筆者對鄭家莊進行了實地調研,主要采用問卷調查、半結構式訪談等研究方法,對一般受訪農戶進行入戶問卷調查,對村組干部及退休人員等熟悉社區情況的人員進行個別深度訪談,重點考察鄭家莊在探索構建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所做的努力以及取得的初步成效。
(二)鄭家莊推進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建設的實踐維度
1.居住互嵌:建構多民族互嵌式社區生活共同體
居住互嵌是建構“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的空間場域。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建設需要依托一定的地理空間,在社區層面著力培養多民族居民的社區歸屬感、認同感。就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的空間關系而言,主要是指社區內多民族居民之間的居住形態是相互分離的各自小聚居,還是相互嵌入的交錯雜居。從空間維度來看,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建設應首先著力解決族際居住隔離問題,營造生活性的社區公共空間。基于同一地域上的共同生活是實現多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條件,只有多民族交錯雜居,以“共居”加強民族交往,才能深入推進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建設。
構建“居住互嵌”的新型睦鄰關系,需要通過不斷創造優美、舒適的社區生活環境,全面提升人的生活質量,使社區成為各民族共同向往、充滿溫情的共有宜居家園,即生活共同體。從鄭家莊村落空間結構布局來看,大致可以劃分為“老村中心區”與“新村核心區”兩大公共空間。
“老村中心區”屬于典型的多民族居民生活居住空間,比較老舊的住宅大多分布在這一區域,鄭家莊沒有出現以民族為單位的抱團現象跟住房分布有一定關系。“老村中心區”主要以漢族、白族等原住居民住宅為主,歷史上就形成了漢族、白族等多民族交錯雜居的格局;而且,漢族、白族等原住居民具有強大的包容心,這種包容心表現在自然資源稟賦本來就相對有限的條件下,仍能積極主動接納其他民族遷入到鄭家莊。1959年,國家對多年游牧的藏族、傣族群眾進行了異地安置,7戶藏族、2戶傣族被安置到鄭家莊;后來,納西族、彝族等由于族際通婚來到鄭家莊。在宅基地劃撥上,藏族、傣族等外遷農戶與漢族、白族等原住農戶對其居住空間訴求得到了公平一致的對待,當地政府并未將各個民族集中安排,而是隨意打散分布居住,藏族、傣族等居民住宅有機嵌入到漢族、白族等村民住宅之中。鄭家莊多民族居民“相鄰而居”,這為建立互嵌民族關系提供了空間場域。隨著多民族居民在社區交往交流日益增多,鄰里之間的關系取代了民族之間的關系。在實地調查時,受訪村民也紛紛表示多民族交錯居住有利于促進多民族居民之間交往交流交融。
“新村核心區”屬于典型的多民族居民公共活動空間,還有一部分屬于多民族居民生活居住空間,近年來新建的住宅大多分布在這一區域。“新村核心區”以村黨支部和村民小組辦公場所為中心,周邊主要分布有民族團結廣場、客事中心、濕地公園、文化長廊等多民族居民公共活動空間。民族團結廣場位于“新村核心區”東南邊,是多民族居民舉辦文藝活動和節日慶典的主要場所,在團結廣場上還聳立著一根專門用于火把節的鐵制火把桿,在團結廣場東側還有一個民族團結碑。客事中心位于“新村核心區”正東邊,是每年春節、中秋節、重陽節等重大節假日多民族居民聚餐聯歡的活動場所,如果村民家里有紅白喜事但自家場地較為有限的均可到客事中心辦理。濕地公園位于客事中心西北邊,是多民族居民主要的休閑活動空間,在保護自然生態環境的同時為村民創造了優美的社區生活環境,村陽光文藝隊平時就在這里排練、跳舞。在濕地公園南面建有一個用于政策法律、村落歷史及文化宣傳的文化長廊,在濕地公園北面還建有一個民族文化展示中心。鄭家莊7個民族居民在長期的共同生活與交往交流中,民族間包容性逐漸增強,和諧的鄰里關系進一步強化了多民族居民互幫互學、互惠互助的社會氛圍,建立起一種多民族居民共居環境下的現代公民意識,這也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視域下推動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建設的核心要義。
2.組織互嵌:建構多民族互嵌式社區組織共同體
組織互嵌是建構“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的組織保障。社區既是一種生活共同體,也是一種組織共同體,即社區是一種社會成員的組織方式。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視域下多民族居民之間若要建立更高的交往頻次、更綿密的社會連接,則需要通過一個個正式或者非正式的社會組織,將多民族居民有機嵌入到社區政治、經濟、文化以及其他各類社會組織中,進而提高多民族居民的社會組織化程度。筆者認為,多民族社區社會組織發育程度直接表現為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建設水平,意即社區社會組織構成了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的新形態。本文提出的組織互嵌是指社區社會組織充分吸納各族群眾特別是少數民族群眾加入,建立各民族相互嵌入的社會組織及社會網絡體系,建構團結、穩定、和諧的組織共同體,從而帶動社會成員基于共同情感的一致行動。
從我國多民族社區社會治理實踐來看,在公共精神發育不足、社會動員機制孱弱的背景下,依靠政黨組織再造社會秩序,是推動多民族社區社會治理創新的一條基本經驗。從我國多民族社區社會結構來看,社區異質性特征較為明顯,需要超能型引領主體,而中國共產黨作為領導我們事業的核心力量,無疑是這一超能型引領主體。為此,必須堅持黨建領治,這是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建構的根本政治原則,必須將其貫穿于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建構的全領域、全過程。通過黨建引領為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建構儲備強大的政治勢能,形成多元治理主體強力聚合的社會網絡,整合民族互嵌式社區多元治理主體力量,營造多民族居民“共居共事共學共樂”的社會條件。與此同時,還應大力加強我國民族地區社會組織及社會組織體系建設,將多民族居民納入社區各類社會組織之中,壯大多民族社區居民自治力量,提高多民族社區居民參與社區治理的組織化程度;積極推動社會組織深度參與多民族社區治理,全面增進多民族社區社會組織與基層黨組織在組織上的互恰、互嵌、互通,進而形成縱向互動、橫向聯動的合作共治局面,系統建構民族互嵌式社區組織共同體。
中國共產黨作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核心領導力量,在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建設過程中必須堅持黨的全面領導,夯實多民族社區治理的組織基礎,展現多元共存條件下社區治理的政黨邏輯。鄭家莊作為一個自然村,現設有一個黨支部、兩個村民小組、一個村民調解組織、N個民間組織。早在1998年,鄭家莊自然村就成立了黨支部,由致富能人何國祥擔任村黨支部書記。經過二十多年的發展,目前全村共有多民族黨員38名。在鄭家莊,黨支部充分發揮核心領導作用,形成了“支部帶隊伍抓產業、干部帶黨員抓示范、黨員帶群眾抓發展”的良好格局,讓各族群眾在最短的時間內享受到經濟建設帶來的實惠。黨支部還是社會和諧發展的組織者、推動者與實踐者,更是社會穩定的維護者、社會矛盾的化解者、鄉風文明的塑造者與民族文化的弘揚者。在構建共建共治共享新格局中,鄭家莊創新成立了“1+2+7”基層民主議事制度,其中,“1”是指黨支部書記、“2”是指藏族和漢族兩名村民小組長、“7”是指7個民族各派一位議事代表,基本形成了集村黨支部提議、村民小組商議、各民族代表決議為一體的基層民主議事制度。對于村內的各項事務,先由村黨支部、村民小組議事決定后,再提交到“1+2+7”的議事小組,最后由議事會進行表決和通過。鄭家莊通過多民族議事決策,不僅堅持了民族平等原則,又堅持了民主協商原則,為全村各族居民參與社區治理搭建了平臺。在村黨支部的示范帶頭作用下,潛移默化社區各族居民對社區黨組織的認同,各族居民對社區都有著強烈的榮譽感與歸屬感。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視域下促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還應充分發揮民間組織的橋梁紐帶作用。民間組織作為多民族社區居民交往交流與利益表達的載體和平臺,是加強社會管理、創新社會治理的中堅力量。“協會多”是鄭家莊的一大特色,基于社會傳統形成的各種民間組織,如陽光文藝隊、中青年聯誼會、老年協會等,把鄭家莊各族居民都有機連結起來了,在村級公共事務治理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并成為了村黨支部的重要助手。如陽光文藝隊由村里的婦女同胞自發組織成立,在農閑的時候每天晚上都會到廣場上跳舞,村里公共區域的環境衛生由她們義務打掃,鄰里糾紛也由陽光文藝隊出面調解;中青年聯誼會由村里的青壯年自發組織成立,共有33名會員,主要負責籌辦村里的紅白喜事以及村級基礎設施建設等重大公共事務;老年協會共有66名會員,在村黨支部的領導下,義務維護村里的花草樹木以及公共設施,同時也扮演著調解鄰里糾紛的角色。在實地調研中,老年協會會長王品珍如此談到:“村里社會組織多,大家聯絡感情的地方就多,這也是凝聚和團結。”多年來,鄭家莊能夠實現多民族居民和睦共生,顯然離不開村里社會組織的橋梁紐帶作用。社會組織的廣泛存在及其作用發揮,對于增強多民族社區居民的凝聚力起著重要作用,為促進多民族社區居民關系和諧提供了重要的組織保障。
3.經濟互嵌:建構多民族互嵌式社區經濟共同體
經濟互嵌是建構“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的物質基礎。本文提出的經濟互嵌是指社區內多民族居民為實現共同富裕,以互助合作、互惠互利、共建共享等方式參與社區經濟發展,不斷夯實“民族互嵌”的物質基礎。經濟發展是實現各民族共同發展與共同繁榮的前提基礎,在一定程度上講,民族關系的實質就是經濟關系。多民族居民在生產領域中建立共生互補的經濟關系,是構建完整的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的物質基礎。民族互嵌式社區是共同體利益與價值的高度濃縮,其本質就是使社區多民族居民成為緊密的利益共同體,用社區共同利益作為現代社會治理支點。新時代我國民族地區面臨著社會異質化程度不斷提高、多民族居民收入差距逐步拉大等諸多現實挑戰,本文提出從經濟維度建構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把加快少數民族經濟發展作為社區經濟建設的重點,努力消除族際間的經濟不平等現象以及貧富差距拉大等問題,筑牢共同富裕基石。不斷推進多民族居民在經濟生產領域相互依存、相互聯系,使多民族居民“經濟上相互依存”的程度逐漸加深,進而在社區層面探索建構多民族居民共建共享的經濟共同體。基于此,社區資源支持應著力于幫助少數民族居民提高經濟收入和提升社會地位,促進多民族居民生產經營能力、經濟管理能力穩步提升,實現生產經營上的“共事互嵌”,以“共事互嵌”助力共同富裕,不斷夯實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物質基礎。
在推動經濟互嵌方面,鄭家莊各族居民始終秉持“各民族都是一家人,一家人都要過上好日子”的發展理念,多民族居民通過經濟上的相互幫助,謀求共同富裕。作為一個歷史悠久的多民族社區,由于各民族生計方式、生產生活方式以及思維方式的不同,使得鄭家莊在發展經濟時能夠充分發揮各民族的特點和優勢,多民族居民實現了優勢互補。就其經濟活動方式來看,除了傳統農耕經濟生活方式外,還兼有現代商業經濟生活方式與現代服務業經濟生活方式。在這三種經濟生活方式中都有多民族居民相互依存、互惠互助、共建共享的“經濟互嵌”元素。事實上,鄭家莊歷史上就形成了互幫互助的氛圍,諸如“集體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個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一個人富不算富,大家富才算真的富”等治村理念便是明證,以平衡充分的經濟共享厚植多民族居民的利益共同體認知。
一是在農業生產領域的多民族經濟互嵌。1959年,在國家政策的安排下,7戶藏族、2戶傣族居民異地安置到鄭家莊;然而,由于藏族群眾長期過著游牧生活,不會從事農業生產,當地漢族、白族等原住居民不僅熱情友好地接待了他們,借房子給藏族居民住、把土地分給藏族居民使用,而且還手把手地教藏族居民農業生產技術。在漢族、白族等原住居民的悉心幫助下,藏族居民逐漸適應了平原壩區的農耕生活方式。鄭家莊民族團結的種子,從那個時候起便已深深扎根各族群眾心中。
二是在商業活動領域的多民族經濟互嵌。隨著社會經濟快速發展,鄭家莊各族群眾漸漸地降低了對土地的依賴性,改變了傳統“以地為生”的農業經濟生產方式,開始從事現代商業經濟活動。改革開放后,藏族群眾憑借對中藥材的熟悉而且具有開拓創新意識,率先走上了經營中藥材發展之路。特別是村支書何國祥在短短數年內便成了遠近聞名的“藥材大王”,成為了鄭家莊第一個率先發家致富的群眾;然而,何國祥認為僅自己致富了還不行,還必須把鄉親們都帶出去,與大家一起發家致富。于是,何國祥首先從親戚朋友開始做思想工作,動員親戚朋友與他一起從事中草藥材經營;并且毫無保留地教大家如何辨別藥材,傳授市場經驗。在何國祥的帶領與幫助下,漢族、白族、傣族等各族居民不僅轉變了思想觀念,而且還轉化為現實行動,大家紛紛外出從事中藥材銷售。如今,全村幾乎每戶都有人從事中草藥材經營,市場遍及全國各地。通過中藥材營銷,有效帶動了中藥材種植以及初加工等相關產業發展,引導多民族居民公平、有序地嵌入社區經濟結構,更好地實現了“經濟互嵌”。以“經濟互嵌”加強各民族生產生活上的交流,進一步密切了7個民族居民之間的經濟互動與社會交往。顯然,在經濟領域的互幫互助無疑增進了民族關系。如今,鄭家莊又將全村530畝土地劃出100畝,入股鄭家莊農業合作社作為中草藥材基地,用來發展村集體經濟,不斷壯大民族互嵌式社區集體經濟。
三是在現代服務業領域的多民族經濟互嵌。隨著鄭家莊在國內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到村里參觀旅游的人數也隨之顯著增加。藏族村民段春梅看見到村里參觀的游客越來越多,便適時抓住鄉村旅游發展契機,開起了“藏家怡園”農家樂。在段春梅的示范帶領與幫助下,彝族村民開起了“彝家小院”、納西族村民開起了“木瓜生態園”等農家樂。鄭家莊部分群眾通過從事旅游服務業而吃上了“旅游飯”,各族群眾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幸福美滿。如今,鄭家莊基本形成了“宜農則農、宜商則商,以農供商、以商養農,忙時為農、閑時為商”的經濟良性發展格局,這為進一步加強民族團結、實現各民族共同繁榮發展奠定了堅實的物質基礎。
4.文化互嵌:建構多民族互嵌式社區文化共同體
文化互嵌是建構“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的內在動力。推動多民族社區文化互嵌,最重要的是在社區層面深化文化認同,增強多民族居民的社區歸屬感,在社區層面建設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厚植文化滋養底蘊。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加強中華民族大團結,長遠和根本是增強文化認同,建設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園。”[23]文化是民族共同心理素質形成的紐帶、民族共同情感世界融匯的渠道以及民族共同精神家園構筑的基石,文化認同是民族團結之根、民族和睦之魂,文化認同在推動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建構以及中華民族共同體建構中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和作用。社區共同生活也是多民族文化相互接觸與傳播的過程,良好的社區文化環境是多民族社區和諧有序發展的前提。文化互嵌是指圍繞多民族社區居民的情感要素,鼓勵和支持多民族居民相互交流、相互學習,在保留本民族特色文化的基礎上,借鑒和吸收其他民族的文化精華,打造多民族共融的社區文化,使社區成為一個多民族共融的文化共同體。文化互嵌屬于社區文化環境建設的重要內容,社區文化應該是多民族文化和諧并存,在相互借鑒中持續進行著文化交流,建設兼收并蓄的共同體文化。我國民族地區文化建設實踐表明,文化互嵌能夠確保互嵌式社會結構的穩定性,尤其是文化符號的共用,樹立和突出各民族共享的中華文化符號和中華文化形象,可以進一步拉近不同民族之間的距離,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文化互嵌格局。筆者認為,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建構的核心是推動不同民族文化的相互嵌入,實現精神空間維度的文化互嵌,即不同民族的歷史文化、風俗習慣、語言文字、宗教信仰等在多民族社區空間中相互影響、相互借鑒,在相互認同的基礎上形成文化共享,以文化共享、民族共融激發多民族居民共同參與社區治理的熱情,不斷夯實多民族社區治理的文化基礎。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視域下只有充分尊重民族文化差異性并包容民族文化多樣性,才能實現各民族和諧共生。實地調查進一步證實,鄭家莊7個民族能夠實現和諧相處,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各民族文化都得到了相互尊重。鄭家莊各族居民堅持文化認同是最深層的認同,在社區層面建設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并從物質載體建設與文化活動開展兩個維度同步推進。
一是打造多民族文化融合的社區景觀。構筑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必須借助一定的物質載體來加以體現。為全面增進各民族之間的文化認同,鄭家莊還專門建設了民族文化長廊,宣傳介紹7個民族不同的歷史文化與風俗民情,以此全面增進各民族之間的相互了解。鄭家莊多民族文化互嵌還具體表現在房屋建筑上。如村民楊秀弟家的房屋既有濃濃的藏族風格,又有明顯的白族風格,建筑風格特色鮮明卻有民族文化融合的印記。因為楊秀弟本人是藏族,而妻子是白族,在建房時就已考慮到如何有機融合藏族文化與白族文化,實現了對共同價值的認同。尤其是村中心建設的一座涼亭,在主體建筑、色彩搭配及語言文字鐫刻等方面融合了7個民族的文化元素。涼亭主體建筑綜合采用了漢族、傣族、藏族等多民族建筑風格,而涼亭著色則采用了彝族、白族等多民族建筑色彩,并用納西族、傈僳族的文字雕刻了精美的花紋……這充分表明各個民族不同的物質文化與精神文化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可與共同遵循,以物語文化浸潤民族和諧,使社區各族居民在潛移默化中受到文化熏陶。盡管鄭家莊多民族居民宗教信仰不同,但大家彼此尊重、相互包容,實現了從“各美其美”到“美美與共”。鄭家莊通過建設實實在在的文化事象,使得各民族文化得到了充分尊重,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建設也就有了物質依托。
二是以民族文化活動促進族際交流交融。鄭家莊多民族居民在社區開展形式多樣、內容豐富的文化活動,各民族的傳統節慶在村內都可以同歡慶。各民族在彰顯本民族文化特色的同時,相互借鑒和吸收其他民族文化精華,推動各民族在文化領域形成互相尊重的良好局面。鄭家莊現有7個民族,多民族居民在文化上相互學習、相互借鑒,藏族同胞就教大家跳“鍋莊舞”、白族同胞就教大家跳“霸王鞭”、傣族同胞就教大家跳“孔雀舞”……大家不僅學會了很多種舞蹈,而且還持續推動各民族文化在傳承融合中枝繁葉茂。各民族文化相互包容、理解與尊重,彼此融入各民族的節日習俗之中,不僅有助于促進各民族文化間的交流互動,還有助于增進多民族居民之間的相互了解。鄭家莊通過積極開展民族文化活動,為推動多民族居民交往交流提供橋梁紐帶與載體平臺,有助于實現社區內各民族的文化互動,增進社區各族群眾對中華文化的認同,在社區層面培育多民族居民的文化共同體意識,促進多民族居民在精神文化層面的相互尊重與相互包容。鄭家莊通過建設包容型的社區文化,以統一多樣的文化共建凝聚多民族居民的心理共同體認知,打破多民族居民的心理藩籬,實現了從“居住互嵌”向“文化互嵌”深度發展,激發了多民族社區治理的內在精神動力。
5.心理互嵌:建構多民族互嵌式社區情感共同體
心理互嵌是建構“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的終極目標。心理互嵌是指多民族居民在日常交往交流中形成的彼此之間的心理接納、心理認同與情感相通的過程。心理互嵌作為社區情感共同體建構的重要維度,其實質是多民族居民對社區的情感歸屬與心理認同。社區情感歸屬與心理認同作為一種社區集體意識,是社區居民對自己所生活的社區的積極認可及作為社區成員身份的高度認同,具體表現為社區居民的居住意愿及社區人際關系,以及社區居民對社區經濟、社區文化、社區服務等方面的滿意程度。[24]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視域下推動多民族居民心理互嵌,最重要的是深化多民族居民對民族互嵌式社區的全面認同,探尋建構社區情感共同體,這也是宏觀上的國家認同、中華民族認同在基層社區“落實落地”的具體表現。筆者認為,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的生成,依托于社區內部多民族居民的共同關系與社會互動,即社區情感歸屬;多民族居民對社區共同體的身份認同與情感歸屬,是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得以形成的情感基礎。習近平總書記曾強調指出,各民族之所以團結融合的原因之一就是“情感上的相互親近”。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視域下推動民族互嵌式社區建設,其基本目標就是積極建構社區情感共同體,不斷夯實“中華民族是一個命運共同體”的情感基礎。只有多民族居民在情感上相互依存,才有可能將多民族居民構筑成為鄰里和諧、團結友愛、互幫互助的情感共同體,讓各民族在中華民族大家庭中手足相親、守望相助,實現各民族共同團結奮斗、共同繁榮發展。
雖然鄭家莊民族成分眾多、宗教信仰各異、民族習俗不同,但村民們都自稱鄭家莊是“7個民族1個人”,寓指7個民族團結和諧、團結同心,如同一人;雖然鄭家莊每個民族有自己的語言,但大家在一起交流時都講當地漢語方言。鄭家莊黨支部書記何國祥談到,“一個村子有不少家庭都變成親家了,節日也一起過了,民族團結自然而然。”實地調查發現,鄭家莊7個民族不僅實現了地理空間層面的“相鄰而居”,即本文前面論述的居住互嵌;而且,還以民族節慶活動為平臺,多民族居民通過積極參與和交往交流不斷加深,實現了心理層面的“認同與接納”,即心理互嵌。隨著鄭家莊多民族居民交往交流不斷深化,在情感上相互包容,有效地促進了族際通婚。
一是多民族居民節日同過,情感共鳴共榮。鄭家莊7個民族匯聚成一個大家庭,讓民族節日變得更加豐富多彩。如漢族的春節、中秋節、重陽節等,藏族的藏歷新年,彝族的火把節,傣族的潑水節……各民族的節日大家都一起過,各民族相互尊重、相互學習、相互交融,既保持著各自的民族特色,又有共同的節日慶祝方式。特別是每年的春節和中秋節,在外務工的鄭家莊人,無論離家多遠都會回到鄭家莊民族團結廣場共吃團圓飯,這不僅僅是吃一頓團圓飯,更是鄭家莊民族大團結的真實寫照,在社區積極營造“民族團結一家親”的和諧氛圍;同時,這也表明多民族居民在生活、情感層面建立了共同的精神家園。鄭家莊各族居民通過鄰里之間的交往、互動,促進了多民族居民彼此相識、相知,夯實了守望相助的情感基礎。
二是多民族居民相互通婚,族際關系融洽。事實上,鄭家莊多民族居民相互通婚是在逐漸包容接納其他民族的過程中產生的。如村支書何國祥本人是藏族,而他喜歡的對象卻是白族,最初雙方家族都不看好藏族與白族通婚。后來通過何國祥與其對象的積極爭取,雙方家族才最終同意他們的婚事。如今,兩人早已結婚生子,家庭幸福美滿。通過何國祥的典型案例,也極大地轉變了鄭家莊各民族居民的思想觀念,各民族居民心態不斷開放,漢族與藏族、漢族與白族、藏族與白族、彝族與白族等族際通婚的現象日益普遍。在鄭家莊,多民族居民相互通婚占60%以上,有的家庭甚至由三個及以上不同民族組成。如傣族村民張朝枝家就是民族團結模范家庭的典型代表,妻子李玉蓮是來自賓川縣的白族,在八個傣族子女中,四兒子、五兒子、六兒子分別娶了本村的漢族姑娘,三兒子娶了本地白族姑娘。由此可以看出,婚姻互嵌表明鄭家莊民族關系高度和諧,極大地增進了各民族居民之間的感情,是民族團結融合的一個重要標識。通過族際通婚,各民族逐漸包容接納其他民族,民族關系逐漸走向深入,實現了民族關系與民族文化的高度融合。
四、結語
新時代建構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既是解決我國民族地區基層社會主要矛盾、增進各族群眾幸福感與獲得感的關鍵舉措,也是破解基層社會治理碎片化困境、促進社會“有機團結”、提升社會治理效能的重要途徑。鄭家莊緊扣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采用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建設的新形式,不斷豐富基層社會治理實踐新樣態,以多民族居民共同參與為紐帶,營造各族群眾共居共事、共學共樂、共建共享的良好社會氛圍,將多民族居民緊緊地團結在一起。通過推進多民族居民在社區層面實現居住互嵌、組織互嵌、經濟互嵌、文化互嵌、心理互嵌等全方位嵌入進行了有益探索,以此全面夯實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各項基礎。這種探索是在國家頂層制度設計與民族地區基層社會治理實踐交互的推動過程中,構建與我國民族地區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相適應的基層治理模式,也是從深層次形塑多民族社區各族群眾對“五個認同”的可行之策。一是有助于增強社會凝聚,再造社會團結,實現新的社會整合。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建設,旨在以一種新的社會團結機制凝聚社會建設合力,鑄就富有彈性與韌性的社會有機體;二是有助于在社區層面增強各族群眾的命運共同體意識,在社區層面鑄牢各族群眾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通過探索建構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不斷創新民族地區社會治理載體,讓各族群眾在交往交流中不斷增強對中華民族的認同感。
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建設的最高境界是構建“交融型民族互嵌式社區”,即在社區層面系統推進各民族相互交融的居住環境、組織架構、經濟合作、文化共享與心理互通等各項建設,實現多民族居民在居住上相互嵌入、在組織上相互接納、在經濟上相互依存、在文化上相互欣賞、在心理上相互溝通,使多民族居民具有強烈的社區共同體意識,實現從“嵌入”到“融入”的積極轉變。在此基礎上,打造共生型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實現各民族共享改革發展成果,促進各民族共同發展與繁榮進步。基于此,未來在推進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建設過程中還必須著力解決以下兩個問題:一是如何充分調動各族群眾參與多民族社區治理的積極性,實現從“居住共同體”到“治理共同體”的根本轉變;二是如何健全民族互嵌式社區的關系網絡,并將關系網絡的結構優勢轉化成民族互嵌式社區治理共同體的治理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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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2-11-10 責任編輯:賈海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