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桌之上

李琦芃

印象里，無論是在公安院校讀書時，還是在其他所隊實習時，食堂的餐桌都是方方正正的。平日打菜時使用的也是劃分規整的餐盤，锃亮的鐵質表面好像在冷酷地催促著前來吃飯的人把握時間，切莫多留。只有在家宴時，大家才會圍成一桌，閑聊慢話，在觥籌交錯間覓得真情。

當我第一次看見我們派出所的食堂竟是用大圓桌供民警們吃飯時，內心滿是好奇與吃驚。偌大的圓桌占了房間的大半位置，其上放置著可以轉動的大轉盤。每次吃飯都好像是一次“開席”，顯得頗為正式。

文明流轉千年，“圓”一向是代表穩重、美滿的文化符號。中庸順滑，不偏不倚。器物要打磨圓潤，處事需謀一分圓滑，人生追求一份圓滿。智慧的中國匠人們，總能巧妙地將“圓”融進精美的家具中，加工成為形體柔和、匠心獨運的工藝品。所里食堂的大圓桌，雖稱不上高雅的藝術品，但卻沾滿了人情味，自成一派，獨樹一幟，成為一大特色。

一段時間后，我明白了那種大家一邊轉著桌子夾菜，一邊侃侃而談的熱鬧氛圍，正是大圓桌存在的意義。一桌桌的餐食促成了所內每個人的日常相遇，吸引著民警們的轆轆饑腸。沒有玉盤珍饈、佳肴美饌，只不過是一鼎一鑊細做出的家常菜品，但對于每天都千頭萬緒的民警，確是為數不多的閑暇時光。大家把工作中的所見所聞，在唇齒留香中娓娓道來，就像把一天里轄區各處的煙火聚攏起來，一起盛在飯菜中，津津有味地品嘗。

難忘第一次值班，晚上六七點的樣子，天空已被潑上淡墨，月亮躲在云朵深處，露出朦朧的倩影。白天的熱鬧散去，在萬家燈火團聚之時，派出所也迎來了短暫的休憩。我雖然肚子餓得咕咕叫，卻不好意思打聽何時開飯，只能“察言觀色”，等待大家的反應。終于，不知誰歡快地喊了一聲“開飯嘍，開飯嘍”。門外，一輛警車閃著耀眼的警燈緩緩駛入了院子，是剛出完警的師兄披著月色回來了。值班的組員們站在臺階上，好像在迎接凱旋的士兵。原來，大家都在等待在外工作的弟兄。必須等全員就位才可以一起吃飯，這已是所里不成文的規矩。

如同施了魔法般，一下子，原本安靜的派出所又歡快起來了，好像空氣里都彌漫起米飯的清香。大家三五成群，嬉笑著往食堂去了。老師傅看到我，還不忘熱情地招呼著：“小伙子，走，上樓吃飯了！”等大家就座完畢，一屋子的人聚在一起，于圓桌之上，便自成一團和氣?！敖裉斓镍喿訝F得真軟爛啊，油都滲出來了，真不丑！”一位師兄夾起一塊鴨肉，朝著食堂阿姨一頓夸贊。阿姨笑開了花，一個勁地說：“好吃才好呢，多吃點！”“小李，你現在有點瘦，多吃點葷的，長肌肉呢！”耳畔傳來所領導和善的關心。我趕忙點頭解釋：“好嘞，您看，我的肉都藏在米飯下面哩！”說著，便向他展示我那油光滿溢、“干貨滿滿”的飯碗。大家聽了都哈哈大笑。

“叮鈴叮鈴，您有一條新警情。”刺耳的接處警提示音陡然響起，大家立馬安靜了下來。出警師兄拿起電話，臉色嚴峻，“好的，我馬上來?！狈畔码娫?，師兄對我們說道：“是一起打架警情，我們去看看?！薄耙欢ㄗ⒁獍踩?，保護好自己！有新情況隨時跟所里請求支援！”所領導不忘囑托。師兄走后，大家默契地拿出幾個小碗，往其中夾了不少菜，放在了圓桌中間。這是留給沒能按時吃上飯的戰友的晚餐，更是一種儀式感，能讓疲憊歸來的人面對的不再是殘羹冷炙，而是濃濃的關心體貼。

舌尖的一飲一啄，圓桌之上的一嗔一笑，都在一日三餐的交替中，藏與俗常，成為派出所故事中的一個個插曲。一張圓桌，凝結著一個派出所內里的集體精神，推動著走向和諧與團結。一方天地容納了平凡瑣碎的感動，讓我們可以調整好心情，去保護更大的世界。

（作者系江蘇省揚州市公安局廣陵分局曲江派出所民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