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靈感還沒有到來之前(組詩)

聶泓

懷念

父母健在

兄弟們沒有分開

一家人生活在一個灶臺

我們勞動

種下莊稼

也種下滿腹牢騷和怨懟

土地只收下汗水

長出糧食

夏天太熱

冬天太冷

秋天的收成

填不飽春天的饑荒

日子那么短

一生那么長

風吹青苗壯

風吹新麥香

風吹樹葉落

也吹稻谷黃

父親傍晚歸來

母親生起爐火

那時，我們生活在一起

溪水從屋后流過

沒發出任何聲響

那一年

父親決定添置一些新家具

木匠來自松木塘

飯桌上，他突然對我父親說

讓你兒子跟我學藝吧

學會了做我的上門女婿

父親只是笑，一個勁地勸酒

當時我的臉紅了一下，這事就過去了

但我依然記得那剛刨過的木頭

又香又軟的味道

一個我從未見面的女人

應該長著刨木花一樣的卷發

月上中秋

村莊變了

樓房高了，路平坦了

彩電、冰箱、燃氣灶、自來水

還有老人和孩子

這些事物大部分時間是冷的

中秋到了

老人們又一次來到村頭

收割后的田野再無遮攔之物

一條水泥路明晃晃的

像泄漏的月光

娘也在其中

在看不見的地方

大半年的工錢還捏在包工頭手里

二哥來過電話了

正在高速公路上砌一面護坡

在冬季

有人播種青菜

有人點下蘿卜

來不及種下的只有等待

兄弟從遠處打來電話

有事從這兒經過

我們來不及見面

只是經過

并不是所有的溫度

都需要烤火

需要穿上厚厚的衣服

溫暖那么復雜

又如此簡單

就像冬日田野上

有人經過

正是稻香谷黃時

也曾在大地上躬下腰身

打下糧食和夢

在泥一身水一身的夜里

向往城里的生活

九月的田野上

陽光金子般傾瀉下來

打稻機隆隆的響聲

仿佛年輕有力的心臟

歲月的滾筒帶著尖利的牙齒

給我金黃的谷粒

也給我衰老的稻草

又是收割的季節

孩子們放學回來，帶來風

帶來裊裊炊煙的香氣

存在

下午，一個人坐在辦公室

遠處，有人在說話

忽明忽暗，像一個不熄的秘密

我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

聲音是一種連接

讓我知道他們的存在

整個下午，我一直在聽

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暗

直到暮色展開，像一張舊報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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