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遠配 彭凌鳳
摘 要:伴隨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的持續推進,新型農村集體經濟不斷發展壯大,促進共同富裕的作用愈加凸顯。在闡述新型農村集體經濟與帶動農民共富的內在關聯的基礎上,總結了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發展帶動農民共富的主要途徑。基于全國總量數據分析發現,我國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發展面臨著集體經濟基礎薄弱、集體資產分布不均衡、集體經濟發展能力弱、經營管理型人才匱乏、集體資產管理相關制度與法律不完善等問題,因此應通過拓寬農村集體經濟的發展路徑、發展多種形式股份合作制、加強人才隊伍建設、強化政府財政政策扶持、加快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立法進程等途徑來促進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發展。
關鍵詞: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新型農村集體經濟;共同富裕
中圖分類號:F323.89;F306.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9107(2023)02-0016-07
收稿日期:2022-06-09DOI:10.13968/j.cnki.1009-9107.2023.02.03
基金項目: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面上項目(71973042);農業農村部2022年委托課題(2022NYB01)
作者簡介:匡遠配,男,湖南農業大學經濟學院二級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為農業經濟理論與政策。
2020年我國已全面建成小康社會,開啟了全面建設現代化國家新征程,步入了實現共同富裕的新階段。實現共同富裕關鍵要解決區域、城鄉、居民之間的發展不平衡問題,但我國目前經濟發展存在諸多問題,實現共同富裕是一個長期且艱巨的任務,需分階段推進。農村集體經濟在促進農民增收、縮小城鄉差距方面有著重要作用。不斷深化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探索農村集體所有制有效實現形式,發展壯大集體經濟,是引領農民走向共同富裕與實現鄉村振興的必由之路。2014年中央一號文件指出,要推動農村集體產權股份合作制改革,保障農民集體經濟組織權力,發展壯大集體經濟[1]。2016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關于穩步推進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的意見》中提到,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是鞏固社會主義公有制、完善農村基本經營制度的必然要求,是維護農民合法權益、增強農民財產性收入的重大舉措,對于增強集體經濟發展活力,引領農民實現共同富裕具有深遠歷史意義[2]。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提出要積極“發展新型農村集體經濟”,夯實鄉村振興的基礎[3]。
近幾年,學術界關于農村集體經濟的研究主要聚焦在其對促進共同富裕的作用方面。郭曉鳴等從動力機制、傳導機制、響應機制、保障機制解構了集體經濟組織緩解相對貧困的作用機制。同時,基于治理主體面臨的約束,從明確治貧賦權、強化要素流動、創新支持政策等層面提出相應的基本框架[4]。李韜、耿羽等提到農村集體經濟是縮小城鄉發展差距、提高農民生活水平、改善農村基本公共服務,推動“農業、農村、農民”走向 “強、美、富”,促進實現共同富裕目標的重要經濟形態[5-6]。王曙光等檢驗了集體經濟促進農村居民增收和減貧的制度優勢,主要體現在供給農村公共品、形成民主決策、提升人力資本、積累社會資本、倫理規范以及產業發展等方面[7]。崔超發現農村集體經濟的壯大有利于盤活農村集體資產,促進人才、技術、資本等生產要素在城鄉之間流動互補,從而推進鄉村振興、縮小城鄉之間的發展差距[8]。趙春雨研究發現,集體經濟組織可以調動村支“兩委”、鄉村精英、農戶等多方積極性,推動農村社會治理變革,激發共同脫貧致富的內生動力,此外初次分配和二次分配很好地實現了共同富裕效果[9]。楊博文等認為農村集體經濟通過規模化生產、推動城鎮化、向社會主義過渡的組織形式、優化分配關系、勞資關系革命等路徑促進鄉村振興,帶動農戶增收[10]。陳錫文認為,集體經濟組織內部統分結合的雙層經營的局面尚未普遍形成,并出現了質疑農村集體經濟組織作用的聲音,但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有效避免了農村的兩極分化,在歷史上體現出極其重要的作用[11]。在走向共同富裕的進程中,農村集體經濟將起到托底作用。總體來看,學界普遍認為,讓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在促進城鄉共富中發揮更為重要的作用,是需要研究和解決的重大問題。但對農村集體經濟如何拓展發展空間,形成穩健發展路徑、健全激勵和約束機制、完善制度環境等問題,實踐探索和研究總結都還不夠。本文基于農業農村部全國統計數據和各地的實踐總結,梳理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帶動農民共富的途徑,對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發展當前面臨的突出困難和制約進行分析,有針對性地提出了相關對策建議。
一、新型農村集體經濟與帶動農民共富的內在關聯
共同富裕以“富裕”為基礎、“共同”為特征,是一種更加強調共享、共商、共建,尋求社會效率與公平平衡的富裕。實現共同富裕是動態的漸進的過程,同時也是各領域協調發展、相互促進的過程,要在高質量發展中去推進,堅持全面發展的理念。《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支持浙江高質量發展建設共同富裕示范區的意見》明確指出,共同富裕要求“普遍達到生活富裕富足、精神自信自強、環境宜居宜業、社會和諧和睦、公共服務普及普惠”[12]。
實現“高質量”共同富裕,至少要求從以下三個方面著手。(1)以全民共富為首要任務。以更合理的收入分配方式,增加低收入人群收入,壯大中產群體,提高全民收入水平,縮小貧富差距,促進社會和諧。(2)以全民共享為內在要求。共同富裕具有“普惠性”特征,全體人民都有享受經濟社會發展成果的權利[13],這不僅包括財富的數量和質量不斷提升,還應包括公平的享有教育、醫療、文化、福利等基礎設施與社會公共服務。(3)共同富裕以全民共治為重要手段。全民參與社會治理是社會和睦的基礎,也是治理現代化的重要內容。共同富裕堅持“人民主體地位”,只有人民當家作主,才能保證“朝著共同富裕方向穩步前進”[14]。
新中國成立初期,經過農業合作化和人民公社化運動,土地私有制被土地公有制取代。隨著剩余索取權的轉換,農村經濟的組織經營與管理權能從農戶轉入各級各類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經由改革開放、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確立,農地經營權能重新回到農戶手中。長期以來,農村集體經濟組織依然承擔著較多的行政和社會職能,發揮著公共品供給和保障農民基本福利(如平地權)的功能。2016年12月,《關于穩步推進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的意見》提出:“農村集體經濟是集體成員利用集體所有的資源要素,通過合作與聯合實現共同發展的一種經濟形態。”[2]2020年11月4日,《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示范章程(試行)》規定,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具有管理集體資產、開發集體資源、發展集體經濟、服務集體成員等職能,部分還承擔社區公共品供給、社區治理和文化傳承服務等公共職責[15]。2020年“一號文件”提出,要全面開展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試點,有序開展集體成員身份確認、集體資產折股量化、股份合作制改革、集體經濟組織登記賦碼等工作[16]。新型農村集體經濟是具有市場性與社區性雙重屬性的特殊組織,兼容成員權益保護和集體增效增收的功能。
新型農村集體經濟是一種堅持社會主義方向,適應市場經濟的要求,順應農業生產力發展,以壯大集體利益為基本原則,通過財產聯合或勞動聯合,實行共同經營、管理民主、共享利益的農業經濟組織和經營方式,是促進農民增收、縮小城鄉收入差距而形成的重要經濟形態[17]。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的變化主要為產權結構治理化、生產經營市場化、分配制度股份化、退出權力自由化等。農村集體經濟是勞動聯合或者財產聯合,也是要素與技術、管理、制度等聯合經營。從要素配置和利益聯結的角度看,新型農村集體經濟實行“雙元分配方式”,即以按勞分配為主體,兼顧要素分配的方式。在新時代新階段,新型農村集體經濟承擔著共同富裕的底線任務。
二、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發展帶動農民共富的主要途徑
內生發展動力和能力是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發展的根本力量。作為一種組織化和內生性的發展方式,只要把新型農村集體經濟在經濟性質、組織理念、組織形態、組織功能、運營機制和利益分配等方面的特殊性把握和運用好了,促進共同富裕的特殊重要性也將日益彰顯。新型農村集體經濟帶動農民共同富裕,主要從農民增收、公共產品供給、鄉村治理三個方面體現。
(一)新型農村集體經濟帶動農民增收致富成效迅速凸顯
產權制度是市場經濟的基石,發展壯大農村集體經濟,必須構建完善的農村集體產權制度。2015年以來,我國共先后開展了5批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試點,范圍覆蓋了全國所有涉農縣、市、區。目前,試點改革任務已全部完成,并取得了階段性成果。此次改革共核實集體資產7.7萬億元,其中經營性資產3.5萬億元,集體土地資源65.5億畝,確認集體成員9億人,共建立集體經濟組織約96萬個數據來源于中華人民共和國農業農村部官方網站。。基本構建了歸屬清晰、權能完整、流轉順暢、保護嚴格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農村集體產權制度,為集體經濟組織的發展提供了制度保障。經集體產權制度改革后,農村集體經濟發展成效明顯。2020年完成集體產權制度改革的村共530 874個,村級確認成員數突破8億人,當年村集體分紅435.6億元,人均分紅54元數據來源于“2020年中國農村政策與改革統計年報”。。
在經濟發達地區,新型農村集體經濟已經初步具備帶動農民共同富裕的能力。在上海市閔行區,村級經濟抱團發展的局面已經形成。全區入股農民30余萬人,農村集體年收入已超過百億元,超過50%的集體經濟組織實現收益分配,僅農村集體人均分紅一項就為村民增收超過4 000元[18]。浙江省嘉興市以統籌實施“飛地抱團”項目為抓手,扎實推進“強村富民”計劃,不僅富裕村莊繼續得到發展,相對薄弱村莊“造血”質量也迅速提升,形成了先富帶后富,穩步共同富裕的局面。2021年,全市村級集體經濟總收入達到50.6億元,其中經營性收入達到19.4億元,村均經常性收入達到300萬元以上。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已經實施的6個“飛地抱團+”項目吸納了8 151戶低收入農戶,占低收入農戶的56.93%,初步建立起所有農村人口逐步共同富裕的機制[19]。江蘇省蘇州市通過實施“萬企聯萬村、共走振興路”行動,2020年聯建企業283個、聯建村居784個、村企對接聯建項目725個,實際投資23.59億元。2018-2020年,蘇州市對100個相對薄弱村實施了一輪幫扶,到2020年底,這些村的集體經濟平均收入達到444萬元,村民人均達到1 379元。2020年,全市村均集體可支配收入達到1 054萬元[20]。在中西部地區,新型農村集體經濟近年帶動農民增收的效應顯著增強。據廣西壯族自治區農業農村廳數據,通過探索發展資源開發型、資產經營型、產業配套型、為農服務型、電商創業型、聯合經營型、能人領辦型等集體經濟發展模式,2020年廣西全區村級集體經濟收入24.3億元,與2016年改革前的6億元相比,實現了5年翻兩番數據來源于廣西新聞官方網站。。梧州市全市941個行政村(社區)村級集體經濟收入平均達到11.7萬元,比2017年增長3.28倍數據來源于梧州市農業農村局官方網站。。陜西省延安市支持村集體統籌整合農村土地、人力和資金等要素資源,因地制宜發展蘋果、棚栽、畜牧等“3+X”特色優勢產業,村集體累計發展蘋果、核桃、葡萄等產業園8.1萬畝,種植蔬菜、中草藥等1.8萬畝,帶動全市624個村實現集體經濟收入3.7億元。
(二)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公共產品供給能力明顯提升
“大河有水小河滿”。基于區域性、公共性、綜合性特點,新型農村集體經濟在內部一方面實行按勞分配,另一方面在提升農村醫療救助、養老救濟、教育補助、基礎設施管護等方面發揮普惠性作用。
1.補充供給數量。在財政支持有限的約束下,通過村集體積累和內部動員,擴張公共積累規模,內生性供給生產生活公共品,有效提升公共品供給水平,直接促進減貧[21]。2020年,全國村集體組織用于公共服務和公共基礎設施建設的費用約1 200億元數據來源同腳注②。。隨著集體投入能力的增強,各地農村集體的公共投入水平呈現出快速增長的態勢。推行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以來,梧州市長洲區從農村集體經濟總收入中累計提取公益金1 000多萬元,用于解決農村水、電、路、垃圾處理等問題,農村人居環境加快改善。
2.優化供給結構。基于當地需要出發,公共產品供給的針對性更強,效率更高,農民的滿意度更高。以集體經濟組織為單位,規范化提取用于公共福利的公積金和公益金,定制公益性福利項目、文娛活動等,多元化拓展供給渠道,實現供需匹配和公平再分配。
3.加強運維管理。自己建設的成果,農民也更加珍惜。公共品移交后,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利用內部積累或者發揮財政資金的杠桿作用,參與公共品的運營、維修、管護等,可持續地發揮公共品的功能。
(三)新型農村集體經濟日益促進鄉村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提升
農村集體經濟和鄉村治理相互交融,在提升鄉村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水平中愈加發揮重要作用。一方面,村干部領導力集中體現在鄉村治理能力方面,集體經濟的發展有助于提高村干部的素質水平、權威和聲望,進而提升鄉村治理能力。2020年,我國農村集體經濟的干部報酬支出共計451.5億元,占集體總支出的10.8%,對比上年增長0.6%數據來源于“2020年中國農村政策與改革統計年報”。。隨著集體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干部報酬不斷增加。集體經濟水平的提高會加大干部報酬的支出,不僅激發村干部參與鄉村治理的積極性和主動性[22],而且可以吸引具有領導力的村莊精英進入村干部隊伍[23],村干部整體素質和領導力的提升又進一步地促進集體經濟的發展。另一方面,隨著集體經濟的發展,村民的“主人翁”意識和集體意識不斷加強,也更注重行使自己的成員權。在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成效顯著的村莊,成員權效果出來了,村民參與經濟發展和鄉村治理的內在動力顯著增強,人心普遍渙散的狀態變成了主動積極參加共享共治。村民參與性增強后,出主意的人多了,各種要素聚集了,發展路子寬了,農民增收渠道多了。特別是在成員權明確、股權量化、集體經濟組織收益分配等方面,不公平、不穩定的問題得到極大化解,大大減少了社會糾紛。經濟建設民主治理機制建立起來以后,村民參與政治建設、社會建設、文化建設和生態文明建設的主動性與積極性普遍增強,鄉村有效治理的社會基礎不斷得到夯實。
三、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的共富帶動能力亟待進一步增強
自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以來,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組織進入了發展快車道。但總體來看還處于起步階段,與實施鄉村振興戰略、促進共同富裕的要求相比,改革發展任務還相當艱巨。當前,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發展還面臨大量困難和問題,突出地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新型農村集體經濟基礎總體薄弱
2020年,我國村集體資產總計59 818.63億元。其中村集體經營性資產共計25 196.97億元,占村集體總資產的42.1%。村均資產1 068.8萬元、村均經營性資產450萬元、人均資產5 892元、人均經營性資產2 481元。從集體收益分配看,2020年村集體總收益2137.8億元,村均收益38.2萬元,人均收益210元,其中分配給農戶的收益為772.27億元,村均13.8萬元,人均76元。根據國家2020年統計的539 890個村中,經營收益在5萬元以下的村占總村數的45.6%,其中無經營收益的村占比為22.5%,而當年收益在50萬元以上的村占比不超過10%。總體來看,我國目前村集體經濟組織的資產較少,收益較低,空殼村數量較大,大部分資產集中在少數村集體經濟組織。如廣東、山東、江蘇、浙江、北京、上海6省(市)村級資產共計31 897.36億元,占全國村級總資產的53.3%,村均2 122萬元,人均13 220萬元,其余25省(區、市)共占據不到一半的村級總資產。因此,我國絕大多數的村集體經濟基礎薄弱,集體發展水平較低,帶動農民共富能力較弱數據來源同腳注①。。
(二)不同地區集體經濟帶動共富能力不平衡
2020年東、中、西部村級資產分別為39 000.89億元、12 414.96億元 和8 402.77億元,分別占全國村級總資產的65%、21%和14%,村均資產分別為1 667.4萬元、696.2萬元和569.8萬元,人均資產分別為10 800元、3 520元和2 788元。從經營性資產看,東、中、西部村均資產為847萬元、182.4萬元和144.6萬元,人均資產為5 486元、922元和708元數據來源同腳注①。。從各地區資產分布的數據看,我國集體資產分布極不均衡,大部分的集體資產集中在東部,中西部地區資產相差不大。東部地區的村均資產、村均經營性資產,人均資產、人均經營性資產遠高于我國村集體資產的平均數。尤其是經營性資產幾近村級經營性資產平均數的2倍,而中、西部地區,尤其是西部,村均資產、村均經營性資產、人均資產與人均經營性資產均遠低于全國平均數。
2020年,東、中、西部集體收益分別為1 602.14億元、298.86億元和236.8億元,分別占總收益的74.9%、14%和11.1%。東部地區村均收益68.5萬元、人均收益443元,其村均收益、人均收益分別約為中、西部的4倍和5倍。東部地區可分配給成員的人均收益為195元,中、西部集體成員人均可分配到的收益在10元左右,與東部相差數十倍數據來源于“2020年中國農村政策與改革統計年報”。。集體資產分布的不平衡直接影響集體經濟發展的不平衡,集體資產較多的東部地區,集體發展水平總體較高,帶動農民實現共同富裕的能力較強,而中、西部地區集體資產總量較少,集體發展水平低,分配給集體成員的收益有限,帶動農民增收致富的能力非常薄弱。
(三)農村集體經濟發展能力不強
從收入結構看,2020年集體總收入為6 320.2億元,其中與經營管理活動有關的收入,如經營收入、發包及上交收入、投資收益、補助收入占比分別為30.6%、15%、4.1%和27.4%數據來源同腳注①。。村集體經濟組織主要依靠經營性資產獲取穩定收入,比如土地承包金、集體經濟建設用地出租收入,以及政府資金投入,真正參與市場經濟活動,發展集體產業所獲收益較少。地處偏遠的村集體的土地、山林和公房等資產價值低,開發成本高,難以帶來直接效益,因此村集體收入主要來源于政府投入。村集體經濟發展空間小,渠道單一、發展模式有限,很難通過長效增收產業增加經濟收入,可持續發展能力不夠。
(四)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需要深化
我國農村集體資產總量龐大,截至2020年共核查集體資產7.7萬億元,其中固定資產3.7萬億元,占總資產的48%,資產高度集中在村級。目前集體資產清產核資工作已經完成,但仍有401.9億元資產待界定數據來源同腳注①。。由政府下撥的扶貧資金和鄉村建設資金所形成的大量資產,在資產量化確權過程中存在確權難、移交難的問題。廣西約有一半的農村集體資源資產為村民小組一級所有,但目前組級的改革還集中在城中村、城郊村等少數集體資產比較多的村民小組開展,尚未普遍推開。農村集體資產確權尚未完全到位,部分村、組的集體資產尚未明晰產權,一些地方的扶貧資產尚未劃歸農民集體經濟組織管理。由于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身份確認缺乏統一標準,一部分特殊群體的成員權得不到確認,對保持農村社會安定有序形成了一些隱患。一些地方村集體資產臺賬管理、經營合同管理不規范,民主程序履行不到位,集體資產存在一定的流失風險。對于歷史遺留債務,大多數地方未能有效化解。
(五)經營管理型人才匱乏
目前,我國絕大多數的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與村“兩委”實行“一套班子”,村干部在管理村級政務的同時還需兼顧集體經濟組織的發展,但村干部人數有限,無法同時兼顧二者,對于集體經濟發展關注不夠。大部分的村干部受傳統農業思維束縛,對新產業新產品的了解少,接受能力不夠,不懂市場,不善于經營管理,無法有效運用集體資產、資源優勢發展集體經濟。此外,部分村干部發展集體經濟的積極性不高,一方面村干部認為農村無資金、無技術、無人才、無資源優勢,缺乏政策支持,發展難度大,不愿發展;另一方面,部分村干部認為發展農村集體經濟存在一定的風險,不敢發展,只想依靠物業出租等方式獲得穩定收入來源。
四、發展壯大農村集體經濟的措施
消除貧困、改善民生、實現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我國已經歷史性地消除絕對貧困并全面建成小康社會,要把實現共同富裕作為實現現代化的重要目標。在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道路上,決不能落下農民。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承擔著確保農民實現共同富裕的底線任務,要切實深化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加大扶持力度、拓展發展空間,推動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加快發展,在帶動農民共同富裕上發揮更大作用。
(一)拓寬農村集體經濟的發展路徑
依據村集體的區位優勢,資源優勢,經營性資產情況,因地制宜探索新型集體經濟的發展路徑。土地資源、礦產資源或生態資源豐富的地方,可通過開發當地資源,發展種植業或旅游業,帶動集體經濟發展;對于城郊村和城中村等區域優勢明顯的村集體,可通過發展物業經濟獲取穩定收入;對于農業發達或產業發展較好的村集體,可通過提供農業生產性服務或勞務輸出、技術指導等中介服務發展服務經濟;經濟基礎較好,集體經濟組織管理能力強,有一定市場經驗的村集體可探索自主對外股權投資的方式發展集體經濟,這種方式收益高,但風險大。
(二)因地制宜,分類施策發展多種形式股份合作制
根據集體資產情況分類施策發展股份合作制。有集體經營性資產的村,通過資產量化,成立股份合作社,農民實現“資產變股金”,按股分紅。有土地等集體資源性資產的,積極發展土地股份合作社,農民實現“資源變股權”,這樣可以有效解決因勞動力進城務工導致土地撂荒等問題,農民還可以獲得穩定的土地流轉收入和分紅。無經營性資產和資源性資產的村,要建立統一運行管護機制,為集體成員提供公益性服務。
(三)強化政府對農村集體經濟的財政政策扶持
農村每年的公共服務事業與公共基礎設施支出總額較大,集體經濟組織無法完全承擔,應增加政府對農業農村的公共財政投入,優化對農村道路、電力、網絡等基礎設施以及農村科技、教育、醫療、養老等公共服務的投入,提高城鄉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水平。對于無經營性資產或經濟基礎薄弱的村組,政府應強化精準幫扶政策。依據村集體經濟狀況,每年投入一定的財政資金,幫助村集體經濟實現初期的資金資本積累。欠發達地區要用好政府投入的各項財政扶貧資金、集體經濟發展項目資金以及其他涉農資金。政府投入資金目的是要增強村集體的“造血”能力和內生動力,促進集體經濟的可持續發展。村集體要將錢用活,用于發展村集體產業項目,提高資金使用效益,實現集體資產的保值增值,保障集體經濟的長遠發展。積極出臺農村土地使用權、林權、股權等產權抵押、質押等政策,強化對農村集體經濟的金融支持,拓展農民共富空間。
(四)加強人才隊伍建設
發展和壯大農村集體經濟,村級班子建設至關重要。一要配好村“兩委”班子,選好帶頭人,將懂經營、善管理、有技術、愛奉獻的高素質人才配置到村委領導人的崗位上,強化村集體經濟的人才支撐。二要加強人才培養。以薪資、福利待遇為突破點,發揮剩余索取權的激勵作用,培養村級集體經濟組織致富帶頭人,吸引優秀人才返鄉入鄉領辦創辦村集體經營實體,發揮能人帶動效應;加強對村委班子的培訓力度,著重提高其發展壯大集體經濟、帶領群眾脫貧致富的能力。三要加強基層黨建,激活領導班子的動力。強化黨建引領,把農村集體經濟發展與干部業績考核直接關聯。選拔一批年輕化、能力強的黨支部書記,注重后備干部培養儲備。培養造就一批熟悉市場經濟規則、有專業經營管理能力的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管理人才干部隊伍。經濟基礎較好的村集體可以考慮聘請專業的經營管理團隊,負責集體經濟的運行和管理。
(五)加快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立法進程
目前,只有上海、江蘇、廣東、浙江等少數省(市)出臺了農村集體資產管理條例等地方性法規。國家層面缺乏規范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及其資產經營管理的專門法律,關于集體經濟發展的稅收、金融、土地等政策支持明顯滯后。要加快制定“農民集體經濟組織法”,對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法人屬性、組織架構、成員身份、權責關系、運營、國家扶持等作出明確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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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ffect of New Rural Collective Economy on Promoting Common Prosperity
KUANG Yuanpei,PENG Lingfeng
(School of Economics,Hunan Agricultural University,Changsha 410128,China)
Abstract:With the continuous promotion of the reform of the rural collective property right system,the new rural collective economy has been growing,and plays an increasingly important role in promoting common prosperity. This paper expounds the internal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new rural collective economy and driving farmers to get rich together,and summarizes the main ways to drive farmers to get rich together.Based on the analysis of the national total data,the paper found that the development of Chinas new rural collective economy is facing problems,such as the weak foundation of the collective economy,the uneven distribution of collective assets,the weak development capacity of the collective economy,the lack of management talents,and the imperfection of collective asset management related to systems and laws.Finally,the paper puts forward the following ways to develop rural collective economy:(1)broadening the development path of rural collective economy;(2)developing various forms of joint-stock cooperation system;(3)strengthening the construction of talent team;(4)strengthening the governments financial policy support;(5)accelerating the legislative process of rural collective economic organization.
Key words:reform of rural collective property rights system;new rural collective economy;common prosperity
(責任編輯:董應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