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農村人居環境整治工作意義重大,但實踐中經常能看到“干部干,村民看”或“干部忙,村民怨”的現象。農村人居環境構成的是村民日常意義上的“生活世界”,他們自由而有序地布局空間環境,注重循環利用和物盡其用,而地方政府則將其視為“整治對象”,強調標準化改造以及現代生活方式和觀念的簡單植入,兩者對“何為農村人居環境”與“如何整治農村人居環境”存在較大的認知差異和互動沖突。隱性的認知表現出的是顯性的行動,主體行動背后更是深受傳統農業社會結構特點以及新時期“政、紀驅動”的政績考核機制的約制。地方政府需要在政策轉換與實施方面深度匹配農村社會結構特點和村民生活習慣,進而在實踐層面探索出一條能夠將“傳統生態要義與現代技術相結合”的行動路徑。
關鍵詞:農村人居環境;治理主體;認知差異;行動約制
中圖分類號:F328;B845.6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9107(2023)02-0065-09
收稿日期:2022-09-14DOI:10.13968/j.cnki.1009-9107.2023.02.08
基金項目:浙江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課題(23NDJC117YB)
作者簡介:閆春華,女,浙江師范大學國際文化與社會發展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農村社會學和鄉村治理。
一、問題的提出
農村人居環境整治的政策實踐充分體現了國家治理深度介入村民日常生活與改造村民生活世界的邏輯[1]。從全面推進鄉村振興和健康中國戰略來看,農村人居環境整治實踐意義重大,理應受到地方社會歡迎。但近年來,筆者在農村調查時經常看到這種景象——“干部干,村民看”或“干部忙,村民怨”。深度了解發現,基層干部試圖努力完成的人居環境整治工作目標并非村民所期盼的生活改善目標,兩者似乎對“何為農村人居環境”與“如何整治農村人居環境”存在較大的認知差異。當前,農村人居環境整治工作已經成為政府部門的中心工作之一。在以目標績效為主的考核督查機制下,隨著壓力的層層傳導,基層干部尤其是縣鄉(鎮)村三級干部確實要靠“拼命干/忙”才能完成份內工作以減少(免除)不必要的問責麻煩。為此,基層干部常陷工作疲態,但問題是,一些農村社區并沒有因此實現生活治理現代化的目標,反而還引起了村民的強烈不滿。一場利國利民的環境整治項目為何無法在基層社會有效落地呢?
關于農村環境遭遇了治理危機這一社會性共識[2],學界形成了幾種不同解釋,下面分別梳理陳述。
第一種為制度分析視角。制度分析是一個有關過去的分析,核心在于關注制度變革的內在邏輯[3]。新中國環境治理已走過70余年歷程,其中,政策制度層面也發生了重大變化。通過對長時段的制度演變及其內在變革邏輯的詳細梳理,可以發現:早期的政策空白、政策設計割裂和碎片化現象,現階段政策文本間的交叉重疊以及長期以來模仿城市環境治理規劃、技術和思路等的政策安排都一定程度上制約了農村環境的有效整治[4-5]。同時,由于受到項目制、科層制以及總體性制度等舊制度的影響,現階段復合型治理的制度格局和地方政府層面的農村人居環境制度設計,在實踐中呈現出的是一種“拼湊式”樣態,嚴重削弱了治理成效[6-7]。制度分析視角專長于考察政策制度的演進脈絡、透視政策制度的變遷邏輯、預測政策體系的未來走向。農村環境治理的制度分析研究,為我們揭開了當前基層實踐未能最大限度發揮成效的深層制度根源。
第二種為體制分析視角。以數量化的任務分解機制、共同參與的問題解決機制以及多層次評價體系為核心構成要素的壓力型體制,準確地描述了我國的政治體制特征[8-9]。壓力型體制概念最早用于政治經濟領域,后逐漸擴展到環境等領域。縱觀學界,環境治理領域的體制分析研究側重從層層傳導的壓力體制中透視中央政府環境政策體系與地方實踐之間的張力問題,以此剖析地方環境治理失敗的深層根源。以往,在以經濟增長等為硬指標的考核體系中,環境治理績效與官員升遷實質關聯不大,而以中央政府指標和考核為核心的壓力型政治激勵模式,非但沒有對地方政府起到有效的激勵作用,反而促使其將操縱統計數據作為一種行動捷徑[10]。結果導致實踐中普遍出現了“目標”替代“手段”的現象,一些農村社區的人居環境整治工作也因此淪為應付上級的“面子工程”[11]。步入新時代后,壓力型體制概念顯現了一定程度的解釋乏力現象。目前,以黨政治理結構為運作核心、以政治任務為主要目標、以黨規黨紀為約束、以技術治理為助力、“政、紀驅動”的新壓力型體制逐漸成型。這在短時間內雖激發了地方政府和基層干部拼搏創新的工作動力,但在地方環境治理實踐中卻出現了形式主義嚴重和黨員干部避責等消極現象[12],嚴重影響了農村人居環境整治實踐的有效落地實施。
第三種為日常生活視角。區別于現代技術主義和自然環境主義,日本學者鳥越皓之在參與琵琶湖水環境治理過程中提出了較具現實意義的生活環境主義理論。該理論強調要關注民眾的“生活”,尤其是要關注某一個村落或流域環境治理成功的組織因素和社會意識因素,通過充分尊重、挖掘并激活當地人智慧,讓當地居民積極參與到環境問題的解決進程中來[13-14]。這一理論體現了日本環境社會學經驗研究中擅長分析“生活”的特點,又有十分典型的東亞傳統文化特色,對我國地方環境治理工作具有很大參照價值。因此,一些研究在充分吸納該理論核心內容的基礎上,開展了有關農村人居環境整治實踐的反思性研究,批判了我國當前農村人居環境整治實踐中普遍存在的“技術中心主義”傾向,同時認為農村人居環境整治實踐未見成效的關鍵在于脫離了民眾的“生活”,同時缺乏村民的主體性參與[15-16]。但也有研究指出,與一般意義上危害很大的“環境”和“污染”不同,農村人居環境整治更關注“人居”和“生活”,因此在研究中應該看到國家的角色和功能以及國家與作為生活者的互動,從而融合現代技術主義和生活環境主義之間的張力[1],更好地推進基層治理實踐。
無疑,制度、體制和日常生活視角下的相關研究揭開了地方環境治理實踐未見明顯成效的不同側面。其中,制度和體制視角更多關注地方政府及其行動邏輯,并試圖探尋其行動背后所受約制的結構性因素;日常生活視角強調關注村民的所思所想及其生活智慧,期望通過改變生活在社會中的人及其所處的社會結構[17],以此破解脫離生活實際、缺少村民主體性參與的環境治理危機。表面看似兩者有不同的關注點,實則有著高度的內在關聯。如何將地方政府和村民這兩類重要的治理主體整合到一個框架內,進而考察其想法、行動以及行動背后所受約制的結構性因素,具有重要意義。因此,本研究試圖從行動主體視角切入分析。事實上,一些研究已經對此有所關注,并側重從“國家-村民”[18-19]行動主體分析框架展開討論,反思“國家的視角”[20]下標準化、清晰化、簡單化原則支配的治理思路嚴重忽視了地方社會的歷史傳統、特殊的自然環境、社會秩序、生活習慣以及當地人生活需要,導致一些試圖改善人類狀況的治理項目失敗。但需要強調的是,我國的政策體系具有高度層級化特點,國家出臺的政策文本具有統一性,并通過自上而下逐級傳達的方式落地實施。在政策落地實踐中,關鍵一環在于各級政府要對政策進行轉換,以此調和國家政策統一性與地方差異性之間的矛盾。而對于進入基層治理場域的公共政策而言,地方政府尤其是縣級政府能否根據地區實際有效實現政策轉換尤為重要[21]。不難看出,政策出臺落地過程中涉及中央政府、地方政府和村民三類重要治理主體,其中地方政府尤其縣級政府發揮著重要作用。而籠統地批判國家及其出臺的政策文本有失偏頗,“地方政府-村民”行動主體分析似乎更能聚焦,更有利于在基層治理的動態場景中透視兩類重要治理主體的所想和所為,清晰呈現治理實踐的困境。鑒于此,本文在詳細闡述農村人居環境在地方政府和村民認知中存在較大差異的基礎上,深度剖析基層實踐中的主體行動以及行動背后的結構性因素,最后提出既非“一味回歸生活”也非“簡單植入現代技術”的農村人居環境整治實踐行動方向。
本研究以內蒙古東部通遼市科旗依據學術規范,文中出現的旗名、村名、人名都已經過技術處理。為例,經驗材料來源于筆者2018年以來對旗內5名基層干部、2個村莊10名村干部、30余名村民的跟蹤訪談,以及2個村莊20余戶家庭的長期觀察所得。科旗區域面積9 800余平方千米,人口近40萬,屬于溫帶大陸性季風氣侯,四季分明,春季多風沙,夏季雨量集中,秋季較短,冬季干冷漫長。旗內多平原地貌,農牧民主要以種植業和養殖業為生。2011年,該旗被確定為國家扶貧開發工作重點旗,旗內多數村莊陸續被確定為貧困村。近年來,隨著內蒙古自治區“十個全覆蓋”工程的全面啟動以及國家陸續投入的大量治理資源,該旗在農村人居環境整治工作上取得了一定成效,但在實踐中也暴露出了大量問題。本文主要聚焦該旗農村人居環境整治工作中的生活垃圾處理、生活污水和廁所糞污治理以及村容村貌提升三塊內容進行討論分析。
二、村民“自建-自管”的生活世界
農村人居環境整治涉及生活空間、生活習慣和生活觀念等層面,本質上是一種對百姓生活的治理,直接指向群眾怎樣過日子,這種治理實踐融入了日常生活過程,可稱為生活治理[22]。縱觀不同歷史時期,看似私人領域的生活治理內容一直在向國家政治保持開放性。總體上,十八大以前,政府雖然對西部北部偏遠地區農村人居環境和村民健康有所關注,但更多的是宣傳衛生知識、培養衛生習慣,整體介入程度、頻次有限,農村社區大體保持封閉狀態。村民“院外”公共空間環境整治依靠社會自治力量和民間知識,“院內”私人空間的結構秩序和環境衛生則由村民自建、自管。大體上,農村社區人居環境可以保持干凈整潔。
(一)作為生活世界的人居環境與空間秩序生成
在村民的認知體系中,農村人居環境是作為空間結構意義上的生活世界而存在的。在這一生活世界里,村民面對面交往獲得生活經驗,開展日常生活實踐,產生生活態度,建構生活規范,并通過世代生活經歷的沿襲積累形成專屬于村民生活世界的“知識庫存”。不難看出,村民一方面在高度依賴人居環境,另一方面也在自覺保護人居環境。因此,在村民所建構的生活世界意義體系中,空間意義上的農村人居環境既是有結構的也是有秩序的。
相比于南方地區,北方村落占地面積大了許多。以筆者調查的內蒙古東部通遼市科旗一帶為例,一般200戶、400~500人的村莊占地面積在300畝(1畝地約等于666.67平方米)左右,戶均高達1畝多,村民有關生活空間的規劃也十分精細。為了清晰地展示村落生活空間結構和庭院空間秩序,筆者將所調查內容繪制成圖1。
如圖1所示,村民視角下的農村社區空間結構,大體包括“院內”和“院外”兩部分,具體可以劃分為私人空間、半公共空間和公共空間三個理想類型。村民的日常生活實踐大部分發生在“院內”的私人空間,偶爾會涉及“院外”家門口連接通村公路這一塊通常被村民看作半公共空間的區域,而公共空間上的日常活動頻率相對較低。“院內”“院外”不同類型空間環境承載著不同的生活功能。“院內”屬于村民日常生活的私人空間。在“院內”,主要由房屋(主房和倉房)、廁所、園子、院子等部分組成,且各組成部分的空間位置相對固定。廁所一般要跟房屋分開,放在離房屋稍遠且隱蔽的地方。園子里會種植數量不等、種類不同的蔬菜、瓜果和莊稼,農戶一般會根據家庭人口數做出合理安排。院子邊邊角角離房屋稍遠的地方,村民會搭建圈舍養殖家禽家畜,或堆放柴火等雜物,而在院子陽光充足的地方,拉繩搭線晾曬衣服,滿足日常生活需求。“院外”包括半公共空間和公共空間。半公共空間是介于公共空間和私人空間的過渡區域,可以是農戶獨享或幾戶共享的。在村民認知中,半公共空間屬于私人空間范疇,房前屋后區域理所當然被占為私有,大家共同遵守這種不言自明的社區規范。既然半公共空間屬于私人空間范疇,那么村民充分利用這塊區域也是理所當然的。在筆者調查的農村,少數精打細算的農戶會用鐵絲網將門前的半公共空間圍起來,作為院外的簡易小園子使用。在小園子里,村民種些蔬菜,供自家食用或與鄰里分享。公共空間是共有區域,包括道路、廣場等,供村民日常交往和休閑娛樂之用。
不論是發生在“院外”的公共活動還是“院內”的私人生活,村民視角下的任何一個空間范圍都有其特定的生活意涵。而私人空間和半公共空間范圍尤其有用,村民大都會按照經濟理性、生活需要、生活便利、整潔舒適等多元價值考量,靈活有序地多樣化利用,同時在利用中建構了與他們日常生活高度契合的空間結構特征和空間秩序。因此,村民的生活空間是日常意義上的空間,村民視角下的農村人居環境被賦予的更是生活世界的意涵。
(二)循環利用的生活慣習與觀念養成
村民依照生活需要建構了日常意義上的空間結構和秩序,同時在其內部日復一日地重復著沒有太大變動的生活實踐,養成了循環利用、物盡其用的生活觀念。因此,在村民的認知體系中,生活中有剩余的、廢棄的東西,但并沒有現代意義上嚴格劃分的生活垃圾概念,更沒有專門處理生活垃圾的日常煩惱。
在村民看來,院內“有廢棄物,但沒有垃圾”。雖然農戶每天都有廢棄物產生,但處理起來并不是大問題,因為大部分都會通過分揀-回收-利用等方式處理掉。筆者在內蒙古東部一些村莊的持續觀察發現,在日常生活中產生的眾多類別廢棄物中,村民有著十分清晰的處置思路。比如,他們會自覺地將廢鐵、紙箱、塑料瓶等雜物堆放在院子的某個角落,待數量足夠后當作破爛賣掉;會隨手把除掉的雜草、菜葉菜梗、剩菜剩飯、瓜皮、蛋殼等倒給院子里圈養的家禽家畜;為了保持整潔衛生,他們定期清理牲畜圈舍、廁所,把人畜糞尿混合物通過堆肥或直接送到田地的方式進入自然循環系統。不難看出,經過村民“精挑細選”后,“院內”生活廢棄物所剩無幾,庭院環境基本保持清潔。
與現代意義上注重預防為主的環境衛生概念相比,村民的一些日常生活習慣和生活理念經常被打上落后、不衛生等標簽。但事實上,透過村民的日常生活實踐,發現村民并非現代意義上不講衛生的人。相反,他們有一定的干凈、整潔概念,在確保最大限度保持衛生的同時,也在根據生產生活需要做到循環利用、物盡其用,這是一種貼近生活實際的、樸素的環境衛生觀。由此可見,村民視角下的衛生包含著干凈、有用等多重內涵,但始終是以生活為第一要義的。
農戶院內產生的廢棄物基本能自行處置掉,借用村民的話語來說“他們能扔到院外的廢棄東西也不多了”。筆者通過對科旗內后余村的持續觀察發現,“院外”公共空間上并沒有發生過太大的生活垃圾污染問題,但廣場等區域偶見小孩子扔掉的零食塑料包裝。通過對村干部和村內老人訪談得知:一方面大部分廢棄物被村民在院內自行處理了;另一方面受農村生活規范等民間知識的制約以及村民普遍認為的半公共空間約等同私人空間的認知影響,大部分村民都會自覺打掃房前屋后區域。農戶房前屋后連接在一起,構成的是村莊大部分空間范圍,這樣一來,“院外”公共空間能保持整潔干凈也就不足為奇了。
“政府沒大力度整治環境之前,老百姓挺自覺的,村莊整體能保持干凈整潔。農村生活很有意思,你家院里院外要是經常埋汰(臟),別人會笑話,會在背后罵他家娘們爺們懶掉牙了。你想想看,除了那些又懶又饞的,沒人愿意被罵。再說了,村民想法也很簡單,會把房前屋后當作自家地盤兒,那時候天剛黑的時候去路上轉轉,保準能看到很多家門口干干凈凈,有些還把門前的路都掃了。”(2022年7月16日后余村72歲老會計訪談記錄)
不難看出,村民不僅在建構生活空間結構秩序上有獨特的認識,同時在追求美好生活向度上也非常積極主動。對于村民而言,不僅私人空間和半公共空間跟他們息息相關,甚至房前屋后的公共空間都跟他們的日常生活緊密相連。在村民的認知中,這些區域共同構成了日常意義上的生活世界。在被賦予了社會意義的生活世界里,他們自由生活、有序開展生活實踐,自覺維護環境衛生。
三、政府主導下的生活治理實踐
21世紀以來,中共中央連續發布了20個關注農村的一號文件,村民收入明顯提高,農村生活明顯改善,但鄉村衰落現象依然繼續[23],農村生態環境問題更是突出的短板弱項[24]。為此,黨的十九大提出了鄉村振興戰略。在鄉村振興的五大要求中,生態宜居位列第二,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為有針對性地改善農村人居環境,建設美麗宜居鄉村。2018年起,中共中央、國務院連續專門印發了《農村人居環境整治三年行動方案》《農村人居環境整治提升五年行動方案》等政策文本,全國各地掀起了農村人居環境整治實踐熱潮,涉及私人領域的、各種生活治理項目頻繁進村入戶。在國家政策驅動事實上,從2014年開始,內蒙古自治區按照“生產發展、生活寬裕、鄉風文明、村容整潔、管理民主”要求,扎實推進新農村新牧區建設,截至2017年,完成了危房改造、安全飲水、街巷硬化、電力村村通和農網改造、村村通廣播電視和通訊、校舍建設及安全改造、標準化衛生室建設、文化室建設、便民連鎖超市、農村牧區常駐人口養老醫療低保“十個全覆蓋”工程,村莊規劃管理、綠化美化工作初見成效。之下,內蒙古自治區按照東、中、西部不同地域氣候環境特點,分類分級制定了農村人居環境整治技術標準和技術導則。近年來,筆者持續調查、觀察的內蒙古東部通遼市科旗地方政府大力推進了生活垃圾處理、生活污水和廁所糞污治理、村容村貌提升等工作。
(一)作為整治對象的人居環境與空間秩序重構
在政府全方位干預整治之前,筆者所調查的科旗一些半農半牧村莊空間環境長期由村民自建、自管,大致形成了類似于圖1的村落空間結構和空間秩序。不同于村民視角下將人居環境當作生活世界的意義考量,地方政府視角下的人居環境更多被當作整治對象看待,蘊含著績效、指標等意涵。2018年全面啟動農村人居環境整治工作以來,科旗地方政府按照干凈、整潔、有序等準則對村落空間環境進行了標準化改造,改造后的村落空間結構如圖2所示。
比較來看,村落空間依然由“院內”“院外”兩部分組成。但空間結構和空間所承載的生活功能都發生了新變化。就空間結構而言,“院內”私人空間里,一部分家庭室外旱廁已被改為室內水廁,院子、園子雖然沒有大的位置變化,但院子能擺放什么、園子能種植什么,都有了統一的新規定;“院外”則變成了完全意義上的公共空間,原來被村民用作小園子的院外區域,經過政府統一硬化后栽樹種花了,村民認知中介于公、私之間,某種程度上可以由他們自由支配的半公共空間已不存在。相比于村民視角下村落空間所承載的多樣化生活功能而言,政府統一改造后的村落空間可以承載的功能大部分被限制了,或者說被改造的村落空間不再以滿足村民生活需求為主,而是意在達到政策考核指標中的整齊、有序等單一化標準。實地調查中了解到,地方政府和基層干部不僅沒有很好地按照村民生活需求有效地將上級政策轉化落地,反而出現了簡單化、機械化遵照執行情況。在村民看來,為了改善村莊公共環境,基層干部讓他們清理掉院外公共空間上堆放的雜物是可以接受的,但強制干涉村民院內空間的管理自由就不能理解了。一方面,基層干部尤其是作為基層代理人的村莊干部嚴格傳達上級政府設置的保持院內美觀、整潔標準和相關要求,不允許他們在院內晾曬衣服、堆放雜物柴火;另一方面,借著發展庭院經濟的上級要求,地方政府及基層干部誤將其理解為打造整齊劃一的園子景觀,不允許村民在園子里種高稈作物,而是需要聽從村里統一規劃種植矮稈谷子,甚至花卉、果樹。而為了打造形象優美的小菜園、小果園景觀,園子里植被的栽種位置、間隔尺寸都要嚴格測量,不合格的重新移栽,形式主義嚴重。
“從年初開始,駐村書記和村干部就挨家挨戶走,不讓在園子里種玉米啥的高稈莊稼,說看上去不好看。還有更有意思的,村里讓在園子里種果樹,白給每家四棵樹。說良心話,這是好事兒,我拿回來以后,就琢磨栽到園子邊上不礙事地方,可沒過幾天,駐村書記就帶人來了,說栽的不合格,一股腦把果樹移到園子里面了。挪一下不費事,但果樹邊上原本長得還不錯的小青菜都被脅死了,都在瞎搞,現在生活不自由了。”(2020年2月村民王偉訪談記錄)
“美麗庭院文件下來以后,市里幾個旗、旗里幾個鄉鎮就開始競爭了,哪個做得好,得到的表揚,好處就多。大家都想盡辦法規劃設計,別的旗村莊和庭院都規劃得整整齊齊的,齊刷刷的很好看,我們也得干啊!不僅要完成工作任務,還得想點特色出來吧。”(2020年4月科旗環保局科員劉啟民訪談記錄)
按照村民理解,園子里該種些什么、邊邊角角撒上些什么蔬菜種子,院子里隨意堆放點什么東西,都跟他們日常生活息息相關,這本無傷大雅,但在當前農村人居環境整治工作考核指標體系中卻成了影響村容村貌的扣分項,地方政府和基層干部也在絞盡腦汁“促達標”和“想特色”。明顯可見,村民所認同的看似松散、復雜、不規則但有序的空間布局匹配的是他們瑣碎的日常生活,契合了生活需要;而政府試圖改造、規劃后的空間布局要達到的是上級考核要求,地方政府視角下的農村人居環境已經被單純當作整治對象,失去了生活世界的豐富意涵。
政府改造后的村落空間不僅在結構、秩序上發生了變化,園子、院子等空間所承載的生活功能也被限制了,空間結構秩序和空間功能改變后,壓縮的是村民日常生活的彈性。表面上看,地方政府統一改造后的村落空間更加清晰、簡單、標準、有序,高度契合考核標準,但現實正如村民所言“生活不自由了”。
(二)現代生活方式與觀念的簡單植入
地方政府視角下的生活治理不僅表現在空間上的標準化改造,也注重干凈、整潔、衛生等現代意義上生活方式和生活觀念的簡單植入。通過對一些基層干部和村民的訪談以及后余村人居環境整治實踐的長期觀察,發現地方政府試圖大力宣傳推廣的生活方式和理念,完全參照了城市生活標準,將農村抽水馬桶普及率、生活垃圾外運情況等作為重要指標,簡單衡量村民生活現代化水平。但問題是科旗當時是國家級貧困旗,旗內大部分村莊是國家級貧困村,地區經濟發展水平以及財政可持續投入能力都無法支撐地方社會快速完成生活現代化目標。更重要的是,單純參照城市現代生活標準不難,但農村特別是偏遠貧困農村的廁所糞污、生活污水和生活垃圾根本無法納入城鄉一體化處置系統,又不具備建設一套完整硬件設備的財政實力。結果就是,地方政府和基層干部疲于奔波推廣的治理項目,遭到了村民的排斥甚至怨恨,原本利民的好事淪為了應付上級督查考核的“面子工程”。
2018年開始,為改善農村人居環境,精準落實改廁工作,內蒙古自治區印發了《內蒙古自治區農村牧區人居環境整治三年行動方案(2018-2020)》《全區農村戶用衛生廁所建設工作推進方案》,強調以“十縣百鄉千村”示范行動為抓手,重點聚焦13個示范旗縣區,101個示范鄉鎮(蘇木)、1 047個示范村(嘎查),通過“以點帶面、點面結合”的方式,梯次推進農村改廁工作。作為示范旗之一,科旗陸續啟動試點村莊廁所糞污整治工作。改廁是個好事情,尤其是地區戶用旱廁改廁以前,旗內大部分農牧民家庭基本都在使用旱廁,隨著經濟條件的改善,旱廁外觀從泥土、木柵欄、農作物秸稈等結構變為磚瓦結構。從村民現實生活需要的角度來看,旱廁具備建設簡單、清掏方便、符合農牧民生活習慣等優點。但從現代衛生和健康風險角度來看,確實存在糞尿混合物下滲污染淺層地下水,大量寄生蟲、細菌污染土壤和農作物以及空氣污染等風險。存在一定健康風險的情況下,廁所的有效改造有利于提升農牧民如廁環境,提升生活品質。但在項目進村落地實施過程中,駐村書記和村干部極力宣傳、頻繁動員、不斷強調的水廁具備更干凈、更衛生、上級政府全部免費改造等好處,并沒有激起村民的參與熱情。入戶了解發現,政府免費給安裝的抽水馬桶無法在農戶原有的房屋結構里找到一個合適位置,村民也不相信抽水馬桶、排污管道和地下簡易三格化糞桶三格化糞桶容積為50立方米,由3個相互連通格室的密封池組成,埋在地下兩米深土坑里。第一格主要截留糞渣、發酵和沉淀蟲卵,第二格發酵,第三格貯存發酵后的糞尿混合物。 的使用壽命會很長。但在層層壓力傳導之下,一些村莊干部通過私人關系動員完成了改廁任務,載滿干凈整潔浴室圖片和潔白抽水馬桶照片的正面宣傳報道很多,地方政府和基層干部也順利通過考核。但2022年夏,筆者回訪農戶發現,地方政府推廣的現代生活方式和生活觀念都已經被遺棄。一方面,簡易的廁所糞污處置設備暴露出了弊端,由于三格化糞桶容積有限,正常使用的話,村民每隔2~3個月就要付費請專人清掏,不僅麻煩還增加了生活開銷;另一方面,技術凸顯了不適用性,當地冬季平均溫度在零下20攝氏度左右,極其寒冷,很多家庭抽水馬桶連接的地下排污管道已被凍裂,無法正常使用,村民抱怨聲很多。目前,大部分農戶重新啟用室外旱廁。
生活垃圾處置也是旗內重點全面整治的一項內容。前文敘述可知,村民自建、自管人居環境時,他們大都會做到將生活中產生的廢棄物回收利用,院內所剩無幾,院外由于社會自治力量和民間規范的約束,也鮮有垃圾出現。但自從地方政府全面介入生活治理開始,村莊空間結構上的變化也帶來了一些新問題。比如村民之前自覺維護的半公共空間和門外公共空間道路環境衛生,在全被劃定為公共空間、統一改造后,村民的責任意識也隨之消失了。在村莊雇傭保潔人員專門清理房前屋后雜草等行為后,村民不僅責任意識消失了,對院外的生活垃圾也視而不見,甚至偶爾還會隨便丟棄空瓶和塑料袋等。
“現在房前屋后不能隨便用了,沒人有閑心管它好壞,反正三天兩頭就有一伙人掃路、鏟草,他們一年能掙八九千塊錢,我們扔兩個袋子(塑料袋),正好讓他們有點活干。”(2022年7月20日后余村劉琴訪談記錄)
地方政府和基層干部不僅將公共空間上的雜草、樹枝等雜物歸入生活垃圾行列試圖集中處理,而且要求村民嚴格分類院內產生的生活垃圾。但問題接踵而至,由于地方財政能力有限,很多開展垃圾分類處理的村莊,地方政府都無法在村莊層面配備垃圾桶,在鄉鎮或縣級層面配備垃圾專門收運人員和垃圾轉運車等基礎硬件。所謂的生活垃圾分類處理工作,最后變成了村莊干部簡單傳達“村民必須嚴格分類和集中處置生活垃圾”的硬性規定。但分類的意義在哪里,分好類的生活垃圾該運到何處等問題都沒有說明。礙于上級政府的頻繁檢查通報和村莊干部的重復上門勸說,大部分村民開始分類,甚至害怕突然的上門檢查所帶來的生活麻煩。他們甚至把原本隨手扔在圈舍喂養家禽家畜的西瓜皮、菜葉菜梗等易腐物也都嚴格按照要求放在專門塑料袋里,然后將分好的類別暫存在家用小型三輪車里,一個星期左右集中扔到村莊兩公里外的草甸子上。對此,村干部不僅心知肚明,甚至默許。從表面上看,村莊和農戶家里確實干凈整潔有序了,政府視角下的整治工作也收到了顯著成效。但生活方式和生活理念的硬性改變已經偏離了村民生活初衷,筆者持續觀察發現一些村莊外的垃圾堆逐漸成型,含水率高的生活垃圾極易造成環境污染。但顯然,這些露天集中堆放的生活垃圾及其潛在環境風險問題都不在地方政府和基層干部的考慮范疇之內,他們只關心農戶生活垃圾有沒有按規定分類、分好的類別有沒有運出村外。
“這幾年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是個大事情,上面查得緊,我們工作壓力也大。一方面得跟老百姓好好說讓他們把垃圾分好;另一方面我們又沒有錢找專人把分好類的垃圾統一運走。沒辦法,最后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看著老百姓把垃圾運到村外。”(2022年7月2日后余村村支書楊軍義訪談記錄)
客觀說,隨著村民生活水平的不斷提高,農村社區確實面臨不同程度的人居環境問題沖擊。從現代意義上預防為主的衛生標準和健康中國戰略來看,政府主導的農村人居環境整治實踐意義重大。特別是及時改造存在一定環境健康風險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理念,有助于提高農牧民的生活品質和身體素質。但現實卻是,在自上而下的人居環境整治實踐落地實施過程中,整治初衷發生了嚴重異化。地方政府落實的治理項目不僅背離了村民生活實際,引發村民不滿甚至怨恨情緒,也嚴重浪費了大量治理資源,削弱了治理成效。
四、目標導向與生活至上:政府與村民的認知差異與行動約制
從前文敘述內容可知,地方政府和村民認知中的農村人居環境整治實踐具有較大差異,具體表現在生活空間、生活實踐和生活觀念三個層面。生活空間上,村民視角下的農村人居環境是隨性、無正式規則但整體有序,契合日常生活需求,被賦予的是“生活世界”的意涵,而地方政府則將其當作“整治對象”看待,嚴格按照簡單化、整齊劃一標準改造;生活實踐上,村民踐行循環利用和物盡其用,注重將生活中產生的廢棄物院內解決、就地消納,而地方政府則鼓勵沖掉、運走;生活觀念上,村民概念中的干凈、整潔、衛生遵循的是傳統意義標準,而地方政府則更偏向參照現代意義上的城市生活標準。
主體間的“隱性”認知差異,表現為“顯性”層面上的行動沖突。深究地方政府和村民的行動邏輯,可以看到主體行動深受其背后結構性因素的約制。從村民的視角由內向外看,鄉土社會的生活是富于地方性的,地方性突顯了他們活動范圍有地域上的限制[25],地方不僅承載了村民的共同記憶和歸屬感,也是感知價值和意義的中心[26]。對于村民而言,農村社區是他們賴以生存和生活的、富有地方性意義的環境空間。在這一環境空間范圍內,他們始終以生活為中心,遵循生活至上的行動邏輯,將日常生產生活高度嵌入環境之中,從而建構空間秩序、開展日常活動,形成生活觀念。由此可見,村民的認知體系和行動邏輯,既受到了傳統農業社會結構的形塑,也是世代生活經歷沿襲而成慣習影響的結果。
從地方政府的視角由外向內看,農村人居環境空間不再是生活世界的舞臺,而是權力運作的基礎,是政治、經濟、意識形態的象征領域[27]。特別是在當前以指標體系、目標績效等為準則的考核督查機制下,農村人居環境整治工作不僅在壓力上逐級傳導,還與年度政府目標責任、干部政績考核、上級政府相關支持政策直接掛鉤。同時,上級政府在動態監控中,還會對工作部署不到位、不得力、不落實等情況嚴肅問責。悖論的是,隨著自上而下政策壓力的不斷增強,一些地方政府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基層干部出現嚴重的“避責”“職業倦怠”等消極心理。一些地方政府雖積極行事,但為了爭得好的排名,縣級政府不僅嚴格遵照上級政府制定的頂格化指標體系執行政策,甚至還在不斷自我加碼,壓力強化下的鄉鎮政府更是遵循事本主義邏輯行事,而行政控制下的村級組織和村干部開展群眾工作的空間變得極其有限[28]。結果最該關注的村民主體被忽視了,導致大多跟村民生活需要不匹配的治理項目強行進村入戶。為了完成上級考核任務,基層干部大多采取“策略主義”“形式主義”的行為原則推進落實。
通過詳細考察村民和地方政府兩類治理主體的行動邏輯,發現主體行動受到其背后深層結構性因素的約制。村民之所以遵循生活至上的邏輯,是深受傳統農業社會結構及其世代生活經歷沿襲而成的慣習的影響。而以目標導向為主的地方政府,受到的是其背后制度、體制等深層結構性因素的制約,尤其是新時期“政、紀驅動”的政績考核機制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地方政府和基層干部的行動范圍。因此,表面上看到的“干部干、村民看”或“干部忙、村民怨”現象,實則背后有著更深層次的結構性影響因素。
五、結論與討論
隨著城鎮化的快速推進,村民收入不斷提高,農村生活持續改善,相伴出現的是日漸惡化的農村人居環境問題,如量多而類雜的生活垃圾亟待有效處置,富含有機物微生物的生活污水迫切需要治理,等等。為改善農村人居環境,建設美麗宜居鄉村,實現鄉村生態振興,國家陸續出臺了一系列政策文本。理想情況下,人們會認為把控好源頭的政策制定和末端的政策執行兩個環節,便會收到良好的政策實施成效,現實卻是國家政策的統一性與地方社會的差異性之間存在無法高度契合的矛盾性難題。因此,在政策制定和政策執行之間,地方政府的政策轉換這一中間環節就尤為重要。但近年來在政策層層落地實踐中,一些地方政府尤其是縣級政府非但沒有結合基層治理體系、基層多元治理目標、社會需求與治理能力[21]有效轉換上級政策,反而嚴格按照頂格化標準簡單遵照執行甚至自我加碼,結果導致一些地方政府視角下的農村人居環境整治項目強行進村入戶,與村民視角下的改善生活目標存在嚴重分化,基層社會干群關系緊張,基層治理工作也陷入了“形式大于內容”的誤區。
不得不承認的是,在嚴格的考核督查機制下尤其是新時期“政、紀驅動”的新壓力型體制下,地方政府和基層干部的行動范圍確實受到了制度、體制等深層結構性因素的約制,但也要看到在政策執行落地過程中地方政府具有一定的自主性,可以推動政策的細化、具體化[29],從而調和統一化的公共政策向基層社會下沉的難題。因此,面對當前基層治理實踐中暴露出的一些問題,以及農村人居環境污染物異常復雜多樣的整治難題,地方政府需要在政策轉換與實施方面深度匹配農村社會結構特點和村民生活習慣,扭轉工作思路走出誤區,進而在實踐層面探索出一條能夠將“傳統生態要義與現代技術相結合”[30]的行動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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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gnitive Differences and Action Restrictions of Subjects in Rural Living Environment Improvement
YAN Chunhua
(College of International Culture and Social Development,Zhejiang Normal University,Jinhua,Zhejiang 321004,China)
Abstract: The improvement of rural living environment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but we can often see the scene of “cadres work,villagers watch” or “cadres are busy,villagers complain” in practice.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main body of action,it is found in detail that the rural living environment constitutes the life world in the daily sense of the villagers,and they arrange the space environment freely,pay attention to recycling and make the best use of things. However,the local government regards the rural living environment as the “object to be rehabilitated”,emphasizing standardized transformation and the simple implantation of modern lifestyles and concepts.The two sides have big cognitive differences and interactive conflicts on “what the rural living environment is” and “how to rectify the rural living environment”.Implicit cognition expresses explicit action,behind the main body of action,it is deeply restricted by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traditional agricultural social structure and the political performance evaluation mechanism driven by the Party and discipline in the new era.It is necessary to deeply match the characteristics of rural social structure and villagers living habits in terms of institutional design and implementation,and then explore an action path that can “combine traditional ecological essentials with modern technology” at the practical level.
Key words:rural living environment;governance subject;cognitive differences;action restriction
(責任編輯:張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