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尚
我很幸運,因為我基本上沒有為了糊口去工作。我認為從實用的角度看,為了糊口而工作是挺傻的。我希望有那么一天,我們可以不必為了糊口而生。從某個時候起,我認識到,一個人的生活不必負擔太重做太多的事,不必有妻子,房子、車子。幸運的是我相當早地認識到這一點。
我沒有感到非要做出點什么來不可的壓力,繪畫對于我不是要拿出產品,或是表現自己。
我什么也不期待,什么也不需要,我很長時間什么也不做,感覺好極了。
我們一旦把自己的思想放進詞或句子中,事情全都會走樣。
存在著美么?那它是什么?你不能定義藝術,那定義一下美看看?
我們要學會忘記過去,活在當下的時代里。藝術界急功近利,物質之上的方式是:沉默、緩慢、獨處。我要的東西不多:棋、咖啡、過好二十四小時。
我不覺得藝術家是那種必須做出什么東西來的社會角色,好像他欠下大眾什么似的,我討厭這種想法。
我從一切物質的責任中解脫出來,我因此開始了一個圖書管理員的生涯,這成為我可以不在社會上拋頭露面的借口。從這個角度看,這是一個明智的決定,我一直試圖不再作畫,不再賣畫。
人都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的。我每個月的進項不多,那真是一種道地的波西米亞式的生活,帶點虛飾,你愿意的話還可以說是奢華的,但無論怎么說那還是波西米亞式的生活。錢通常總是不大夠,但那沒關系。
有些人很能賺錢,又有些叫做藝術家或工匠的人不能掙得足夠的錢謀生,所以,他們就出面幫助了。幫助藝術家是富人的美德。我不做很能賺錢的那類人,有了多余的金錢,我還得費心照看它們,累不累啊。
生存的關鍵主要看花多少,而不是掙多少。你得知道可以維持生計的數目。
公眾在任何時候都需要明星:或者是物理上的愛因斯坦,或者是繪畫上的畢加索。這是他們的品性。
我想每一代年輕人都需要一個樣板。因此我充當了這個角色。公眾在這件事上有一半的責任。我很榮幸,僅此而已。我所做的和他們做的事情沒有明顯的相似。而且我是盡可能的少做,這可不同于現在流行的盡可能多做的方式——為的是可以多掙錢。為了讓事情做起來簡單,不落入復雜的理論中區,我就總是講自己的作品。你上臺,展示你的東西,然后你就成了一個演員。而一個畫家呆在他家里畫畫,到拿出去展覽只是一步之差。然后你就必須出席開幕式,被祝賀,這都挺過火的。
沉溺于我往昔生活的一個精彩假期,一個不在新地點而在舊時光中的假期。我不大出門,我也不喜歡出門。
我來這兒,是打算休息的。不為了什么的休息,因為一個人常常會很累,光是那么活著也會累的。人免不了有許多事情。
科學顯然是一個封閉的體系,每隔五十年就有新的“法則”被發現,過去的一切都得改過。我就看不出為什么要對可續表現出如此的尊敬,因此我就得給出一個證偽的解釋。我主要就是個證偽者,這是我的特點。我絕不愿意過那種一本正經的生活,不過,如果讓一本正經帶上幽默,它就顯得有意思了。
上帝的存在、無神論者、決定論、自由意志、社會主義者、死亡等等,都是一盤被稱為語言的棋局中的棋子,只有當一個人不介意這盤棋局的輸贏,它們才會對于他有娛樂作用。
說到真理、真實、絕對的評價——我絕對不相信這些。
嫉妒往往存于年齡相仿的人中。藝術家的狀態比他的藝術更為重要。如果你一直戰斗,就無法同時發笑了。現實會使事情改變,這很自然,也很正常。因為我做這件事無所求,所以能很“平和”地做。
傳統是已經完成的東西,從本質上說,我對改變有一種狂熱。
“藝術”這個詞讓我感到有趣,它是從梵文來的,它的意思是“做”。你所看見的和我所看見的是不一樣的。我們都會產生情緒感受,但你的和我的卻不會是同一種情緒感受。因此沒有必要規定只有一種情緒感受。
對系統化的方式信不過。我從不讓自己長時間保持在一種好的模式里,去模仿,去受影響,去回憶前一天晚上在某家畫廊的櫥窗里看到的作品。我發現現成品的方式,是打算用它來消解審美,而新達達們卻要在里面發現美,意味著我打算把它徹底帶離藝術的企圖沒有成功。
我把故事、傳聞和視覺的再現混在一起,同時給予視覺因素最少的重要性,比一個畫家通常能給予繪畫的都要少。我已經不想再被視覺的語言控制了。
對我來說,重要的是放進幽默,放進對于所謂嚴肅作品的懷疑。宇宙這么大,而我們還總是這么人類中心主義,真實個可笑的見識。我老想著要避免和通常藝術家的做法一樣。對他們而言個性化,獨特,是每個藝術家要做的,而絕不是走向大眾產品。
選自“中外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