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紅彩
童年的記憶永遠是美好的。故鄉在永勝南片離程海僅有五公里的干熱河谷壩子里。壩子寬約兩公里,東西兩座交椅山和鳳凰山遙相對峙。在巍峨聳立的兩座高山腳下的龍潭邊和壩子里,生長著數百年來綠郁蔥蔥的各種各樣的樹木。在童年的記憶里,最讓我難以忘卻的要數故鄉的攀花樹、紅椿樹和青皮樹了。
攀枝花樹又名攀花樹也叫木棉花。是生長在南方溫熱帶的一種植物,樹葉比人的手掌略小,成橢圓形;樹干光滑筆直,樹枝上生長著菱刺。春天長葉,夏天開花,花色有紅白兩種。白色的被故鄉人稱作“糯攀花”;紅色的被稱作“飯攀花”。紅白兩種攀花,均可以食用,只是“糯攀花”比“飯攀花”口感更香甜味美。故鄉的人到了夏天,人不分男女老少,村不分東西南北。背著大大小小不同的籃子,扛著竹竿尖端扎著鐮刀的工具,腰系皮條或草繩,爬上又高又大的攀枝花樹,用竹竿割下或打下紅彤彤或白花花的攀枝花。摘攀花的人打下的攀花掉滿一地,人見人愛,啥人都可以隨手拿上幾朵或用椿樹枝條串上幾十朵,回到家中摘掉花蕊,用沸騰著的開水煮上十幾秒鐘,撈出鍋后,在太陽地上曬干,食用時剝上半碗青蠶豆米熬成湯,把曬干洗凈后的攀枝花放在鍋里煮熟,再用蘸水蘸著吃,那味道真是鮮美極了。
攀枝花掉落后,攀花樹枝上的花蒂又長出骨朵,慢慢地隨著時間的延長,快到夏天結束,秋天臨近時,只見攀花樹稍上花絮飛揚。站在遠處望去,好像棉花絮隨著弦的咚咚聲隨風飄揚,著實讓你想入非非!攀枝花樹干皮厚而且綿軟,木質細嫩;晾干后,無論是剃頭匠、皮匠或木匠均用它來撣刀,加快刀子的鋒利度。
攀枝花樹樹干不但筆直挺拔,而且高大。有的樹干幾個人才能圍下。到了夏季,攀枝花樹開花時,葉少花密,遠遠望去紅彤彤或白花花的一大片,甚是壯觀。攀枝花樹樹齡長,數百年均不會枯萎,所以被家鄉人稱作“長青樹”。清朝乾隆壬申恩科進士黃恩錫有詩贊《攀枝花》:
炎蒸一路出金沙,夾道殷紅見物華。
樹樹薰風吹落絮,攀枝錯認木棉花。
紅椿樹故鄉人稱作椿樹。它喜歡生長在故鄉的溝河岸邊,水源豐沛的地方。紅椿樹葉細圓形,春天長葉,夏季開花結果,花呈白色,果形細小,狀像羊糞。樹皮略粗,木質細滑,是做家具的最佳木質。紅椿樹在永勝南片也是每一個村莊歷史悠久的標志樹。村莊中有多大的紅椿樹,從樹冠的長勢均可以看出這個村莊存在的歷史淵源。我的故鄉有兩棵幾十丈高,五、六個人牽手才能圍下的大紅椿樹;兩棵紅椿樹筆直挺拔,枝葉茂盛。有所不同的是,長在上面的主干是一棵;長在下面的一棵主干卻分了椏。故鄉人把長在上面的一棵叫做公樹,把長在下面的一棵叫做母樹。它們年年歲歲,歲歲年年,你守望著我,我守望著你,風風雨雨,相依相伴不知走過了多少個春夏秋冬。
上世紀八十年代,祖父還健在時,我放假回到家中,曾問祖父兩棵紅椿樹的來歷,他說:“我還是娃娃時,村里的紅椿樹就那么大了,只是聽父親講,原來村莊是一條河,后來祖先們把河水劈開,堵住了河流,在河床上建造了家園。”可見我們村原來是建在河床上的,如今兩棵大紅椿樹就長在大路邊,遙想當年兩棵紅椿樹肯定是生長在河堤上的,像兩個勇敢的衛士一直守候著古老的村落。
幾年前故鄉連續干旱。一次我回家探望父母,看見兩棵紅椿樹枯枝敗葉,原以為兩棵紅椿樹旱死了。沒過多久,兩棵紅椿樹又長出了嫩芽,漸漸地又披上了綠裝,我還特意來到紅椿樹下,仰著頭眨巴著眼睛,在默默地祈禱著上蒼保佑這兩棵生生不息的古樹。
歷朝歷代有不少文人墨客,曾寫詩贊譽過紅椿樹。清朝道光乙酉科(1825)拔貢盛雯有《詠大樹》:
森森眾木邈難群,披佛朝陽與夕曛。
遺愛人誰思召伯,雄風我猶拜將軍。
霜皮溜雨真疑石,鐵干凌空欲抱云。
畢竟長村能不朽,可伶桃李愧紛紛。
青皮樹又叫常青樹。此樹不但在故鄉永勝南片常見,就在永勝北片或麗江也隨處可見。在海拔高的永勝城或麗江城,我還沒看見過樹冠很高很大的青皮樹。要說它“常青”,到還不如說它容易成活、好栽種。故鄉村莊背后有兩棵青皮樹,枝葉茂盛,群鳥筑巢。青皮樹不開花只結果,果子如豌豆般大小,由綠色漸漸變為橘黃,經過數月,慢慢再由橘黃變為深紅色,猶如南國的“紅豆”,被故鄉人稱之為“小紅豆”。
“紅豆”雖小卻很逗群鳥啄食,引來的不但有云雀、麻雀、鷺鷥,還有八哥。青皮樹上的群鳥,要數八哥最逗兒時的伙伴們喜愛。童伴們找來了長木梯子,膽大的小伙伴腰間系上預先準備好的繩子,爬上大青皮樹,慢慢地朝著八哥筑巢的樹椏枝爬過去,從八哥的巢里掏出嫩八哥,放在竹篾簍里用長繩放到地面。三四只嫩八哥分養在小伙伴家里,經過幾個月的精心飼養,嫩八哥漸漸就長出羽毛來。八哥是通人性的一種鳥,當它長到羽毛豐滿后,就會飛到飼養它的人的肩膀上跟著你走。真是一種人見人愛的小精靈,惹得故鄉父老們“嘖嘖”贊嘆,甚是羨慕。
我從兒時就膽小,不敢爬高大的樹,只是在大樹下幫著同伴們吆喝著,當幫手。而最讓我至今難以忘卻的仍然是群鳥愛啄食的“小紅豆”。我雖然一生沒有見到過“南國紅豆”生長在什么樣的樹上,但是曾見到過結實鮮紅渾圓,光亮如晶瑩珊瑚的“南國紅豆”,用它鑲嵌在衣物上,甚是好看。古代有這樣一個傳說:古時候有一位女子,因丈夫死在西南邊陲,她哭死在相思樹下,后來相思樹上就結滿了紅色的果子,人們就認為是女子化成了“紅豆”,于是千百年來南國的人們就把“紅豆”稱呼為“相思子”。因而,此傳說就感動了唐朝著名詩人王維,他揮毫寫下了《相思》: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當然“相思”不應當局限于男女愛情,朋友之間,親戚之間,父子之間,故鄉與游子之間都有不同程度的“相思”之情。比如古人就有“行人難久留,各言長相思”的名句。誠然,我也把故鄉的三種樹——攀花樹、紅椿樹和青皮樹,當作“相思樹”,寄托著久違故鄉游子的思念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