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旖旎 陳晶 劉凡 丁艷 尹薇
(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學院附屬武漢兒童醫院風濕免疫科,湖北武漢 430016)
川崎病(Kawasaki disease,KD)是兒童時期一種自限性血管炎癥性疾病,臨床表現為發熱、雙側非滲出性結膜炎、皮疹、口唇及口腔黏膜發紅、指/趾端改變、頸部淋巴結腫大,未經治療兒童的冠狀動脈擴張或者冠狀動脈瘤的發生率為15%~25%,可能導致缺血性心臟病或猝死[1]。巨噬細胞活化綜合征 (macrophage activation syndrome,MAS)是一種嚴重的,可能危及生命的高炎癥狀態,屬于繼發性噬血細胞性淋巴組織細胞增生癥 (hemophagocytic lymphohistiocytosis,HLH)譜系,可并發于多種風濕及免疫性疾病[2]。MAS 是由于細胞因子過度產生而引起的一種炎癥反應,主要表現為發熱、皮疹、肝脾大、淋巴結腫大,實驗室檢查可有全血細胞減少、肝功能異常、乳酸脫氫酶升高、凝血功能異常、低纖維蛋白原血癥、高脂血癥及高鐵蛋白血癥,并常直接導致多器官功能障礙[3]。
MAS 主要發生于幼年特發性關節炎全身型(systemic juvenile idiopathic arthritis,sJIA),近年來,隨著對該病認識的不斷加深,其他風濕性疾病并發MAS 的報道逐漸增多,如KD、幼年皮肌炎、系統性紅斑狼瘡等。對并發MAS 患兒的成功救治取決于能否早期識別及盡早治療。因此,本研究通過分析未并發MAS的KD患兒及并發MAS的KD(KD-MAS)患兒的臨床表現及實驗室數據,為尋找早期診斷KD-MAS的預警指標提供理論依據。
回顧性收集2014年1月—2022年1月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學院附屬武漢兒童醫院住院的KD-MAS患兒27 例為KD-MAS 組,其中男18 例,女9 例。病例數按KD-MAS組與KD組約為1∶4的比例,采用簡單隨機數字表選取同期住院未并發MAS的KD患兒110例為KD組,其中男76例,女34例。本研究通過我院醫學倫理委員會審查(2022R050-E01),并免除知情同意。
典型KD 及不完全KD 的診斷標準參考文獻[4]。 靜脈注射免疫球蛋白 (intravenous immunoglobulin,IVIG)無反應是指首次IVIG 輸注完成至少36 h 后出現持續性或復發性發熱[4]。目前KD-MAS的診斷并無統一的專家共識或指南,本研究以2016 MAS-sJIA標準進行診斷[5]。
收集患兒病歷資料,包括性別、年齡、住院時間、口腔黏膜改變、非滲出性結膜炎、頸部淋巴結腫大、指/趾端改變、皮疹、肝脾大、IVIG 無反應情況、不完全KD情況、冠狀動脈受損、其他臟器受損、KD 反復、合并感染、白細胞計數(white blood cell count,WBC)、中性粒細胞絕對計數(absolute neutrophil count,ANC)、血紅蛋白(hemoglobin,Hb)、血小板計數(platelet count,PLT)、C 反應蛋白(C-recative protein,CRP)、紅細胞沉降率(erythrocyte sedimentation rate,ESR)、血清總膽紅素(serum total bilirubin,STB)、血清白蛋白(serum albumin,ALB)、谷丙轉氨酶(alanine aminotransaminase,ALT)、谷草轉氨酶(aspartate aminotransaminase,AST)、前白蛋白(prealbumin, PA)、 乳 酸 脫 氫 酶 (latate dehydrogenase,LDH)、纖維蛋白原(fibrinogen,FIB)、血清鐵蛋白(serum ferritin,SF)、骨髓噬血現象。因KD組甘油三酯數據少,故未對兩組甘油三酯數據進行統計分析。
采用SPSS 23.0 軟件進行數據分析。符合正態分布的計量資料以均數±標準差表示(±s),兩組間比較采用兩樣本t檢驗;非正態分布的計量資料以中位數(四分位數間距)[M(P25,P75)]表示,組間比較采用Mann-WhitneyU檢驗。計數資料以例數或百分率或構成比(%)表示,組間比較采用檢驗或Fishe 確切概率法。對相關因素進行受試者操作特征曲線 (receiver operating characteristic curve,ROC曲線)分析,計算曲線下面積(area under the curve,AUC),各指標AUC 差異比較采用Z檢驗。P<0.05為差異有統計學意義。
110例KD患兒,平均年齡(36±32)個月,5歲以下83例(75.5%),不完全KD 12例(10.9%),IVIG無反應型KD 4例(3.6%)。冠狀動脈受損8例(7.3%),其中1 例出院7 d 后再入院,再次給予IVIG 后痊愈。27 例KD-MAS 患兒,平均年齡(42±33)個月,5 歲以下22 例(81.5%),27 例(100%) 均為IVIG 無反應型,不完全KD 8 例(29.6%),冠狀動脈受損7 例(25.9%)。KD-MAS的診斷時間為病程13(8,26)d,2例(7.4%)在診斷KD 前已診斷為MAS,13 例(48.1%)KD 與MAS 同時出現,12 例(44.4%)在KD 后被診斷為MAS,4例(14.8%)出院3~14 d后因KD反復再次入院。110 例KD 患兒合并感染56 例(50.9%)(支原體感染23例,支氣管肺炎18例,急性扁桃體炎5例,EB病毒感染5例,腺病毒感染3例,巨細胞病毒感染1 例,副流感病毒感染1 例);27 例KDMAS患兒合并感染19例(70.4%)(肺炎12例,EB病毒感染6 例,肛周膿腫1 例)。兩組患兒性別、年齡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05)。見表1。

表1 KD組與KD-MAS組的臨床資料比較
KD-MAS組住院時長大于KD組,肝大、脾大、不完全KD、IVIG無反應、冠狀動脈受損、其他臟器受損、KD 反復的發生率均高于KD 組,非滲出性結膜炎的發生率低于KD組,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而兩組口腔黏膜改變、頸部淋巴結腫大、指/趾端改變、皮疹、合并感染的發生率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05)。見表1。
KD-MAS 組WBC、 ANC、 Hb、 PLT、 ESR、ALB、PA、FIB、Na+水平低于KD 組,CRP、ALT、AST、LDH、SF 水平高于KD 組(P<0.05)。兩組STB 水平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05)。見表2。KD-MAS 組共有23 例患兒進行骨髓細胞學檢查,16 例(70%)見吞噬細胞,KD 組均未行骨髓細胞學檢查。

表2 KD組與KD-MAS組實驗室資料比較
ROC 曲線分析表明SF、PLT、FIB、LDH、AST、ALB、Na+、PA、Hb、ANC、ALT、WBC、CRP 對KD-MAS 的診斷均有較大價值,其中SF、PLT、FIB、LDH 4 個指標AUC 大于或接近0.9,對于KD-MAS 的診斷意義最大,4 個指標的最佳截斷值分別為349.95 μg/L、 159×109/L、 3.85 g/L、403.50 U/L,見表3。

表3 實驗室各項指標對KD-MAS的ROC曲線分析
SF、PLT、FIB、LDH 4個指標聯合的KD-MAS的AUC 為1。Z檢驗顯示,4 個指標聯合診斷KD-MAS 的AUC 高于PLT、FIB 和LDH(分別Z=-2.049、-2.974、-2.469,均P<0.05),與SF 的AUC 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Z=-1.580,P=0.114)。
110 例KD 患兒中106 例(96.4%)使用IVIG,4例入院后體溫已自行降至正常,僅予阿司匹林口服。IVIG無反應KD 4例(3.6%),其中2例予甲潑尼龍10 mg/(kg·d)靜脈滴注,3 d后改為足量潑尼松口服,2~4周減停;2例給予第二劑IVIG緩解。
27 例KD-MAS 患兒中,全部使用IVIG 沖擊治療,7 例(26%)予第二劑IVIG 沖擊治療。27 例(100%)患兒均使用糖皮質激素治療,1 例予地塞米松0.5 mg/(kg·d)靜脈滴注,1 例予潑尼松2 mg/(kg·d)口服,其余25例均使用甲潑尼龍沖擊治療[20~30 mg/(kg·d),療程3~5 d]后改為足量潑尼松或甲潑尼龍口服,2~4 周減停。8 例(30%)聯合環孢素,3 例(11%)行血液凈化治療,2 例(7%)聯合依托泊苷,2例(7%)聯合環孢素及依托泊苷。2 例(7%)因并發多器官功能衰竭死亡,2 例(7%)放棄治療,其余23 例(85%)均好轉出院,隨訪恢復良好。
MAS 是兒童風濕病的一種嚴重但認識不足的致命并發癥,病死率達15%~30%[6]。由于MAS 具有起病急、進展快、累及全身多個器官系統、病死率高等特點,因此提高對MAS 的認識,對于該病的早期診斷及早期治療有著重要意義。
本研究顯示,KD及KD-MAS均以男性多見,5歲以下為好發年齡。發病性別與國內外文獻報道[7-13]一致。KD-MAS 的發病年齡文獻報道不一,多數文獻報道KD-MAS 患兒中,5 歲以上比例明顯增高[9-12]。本研究中KD-MAS 高發年齡仍為5 歲以下,KD-MAS 組較KD 組感染發生率高(70.4% vs 50.9%),但是兩組之間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感染是否為本病的觸發因素,有待對大樣本資料進一步研究。
本研究中,KD-MAS 組與KD 組相比,住院時長明顯延長。KD-MAS組非滲出性結膜炎的發生率明顯低于KD組,提示對反復發熱但無結膜充血患兒不能輕易否認KD-MAS 的診斷。本研究中,KDMAS 組肝大、脾大的發生率較KD 組明顯升高。García-Pavón 等[9]報道KD-MAS 脾大的發生率為69%,而肝脾大在KD 中并不多見。因此,當KD患兒出現首劑IVIG 治療無反應且伴肝脾大時,需高度警惕KD 并發MAS 的可能[7]。IVIG 無反應在KD-MAS 的發生率明顯高于KD 組,提示當IVIG 無反應時,需警惕KD-MAS 的發生。不完全KD 的發生率在KD-MAS組高于KD組。Choi等[11]報道的不完全KD 發生KD-MAS 的發生率高于KD-MAS 的發生率,Jin 等[14]報道顯示不完全KD 與KD-MAS 有高度相關性,提示不完全KD 患兒發生KD-MAS 的風險可能更大。
本研究中,KD 組冠狀動脈受損發生率為7.3%,KD-MAS 組冠狀動脈受損發生率為25.9%。文獻報道KD-MAS 患兒冠狀動脈受損發生率高達46%[9]。本研究中KD-MAS患兒冠狀動脈受損比例遠低于國外文獻[9]報道,可能與患兒在病程早期及時使用IVIG有關。
KD-MAS 組共有23 例患兒進行骨髓細胞學檢查,70%見吞噬細胞。噬血細胞現象被認為是巨噬細胞活化的一種標志,雖然它并不是噬血細胞綜合征的特異性表現,也不總是發生于MAS 早期[14]。文獻報道KD-MAS 患兒骨髓中出現噬血細胞的發生率高達88%[9],較其他MAS 骨髓中出現噬血細胞發生率高[15]。因此國內學者認為吞噬現象相關檢測結果應作為KD-MAS 的重要診斷依據[16],建議對高度懷疑KD-MAS 的患兒盡早完善骨髓穿刺涂片檢查[17]。
本研究ROC 曲線分析顯示,SF、PLT、FIB、LDH 4 個指標對于KD-MAS 的診斷有較高價值,4個指標聯合診斷KD-MAS 的AUC 高于PLT、FIB 和LDH分析的AUC,與SF的AUC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提示SF 對KD-MAS 的診斷有重要意義。SF預測KD-MAS的最佳截斷值為349.95 μg/L,遠低于2016 年MAS-sJIA 標準[5],提示即使KD 患兒SF 水平在較低水平時,也有發生KD-MAS 風險。Roh等[18]認為SF 對早期診斷及區別KD 及KD-MAS 有重要作用,建議把SF 納入早期實驗室檢查項目之一以區分KD患兒早期有無KD-MAS。
KD-MAS病情嚴重,若不及時治療,可能會導致多器官功能衰竭進行性加重,甚至導致死亡。目前針對KD-MAS的治療方法并無統一方案,推薦方案來自MAS-sJIA。常用的治療方法包括糖皮質激素、環孢素、IVIG、依托泊苷、抗腫瘤壞死因子α 制劑、阿那白滯素及血漿置換[12,19-20]。抑制不能控制的炎癥反應是主要的治療目的,誘導緩解最常見的處理是甲潑尼龍沖擊治療,劑量為30 mg/(kg·d),療程3~5 d。若48~72 h 后患兒仍有發熱、昏睡、持續血小板減少、粒細胞減少,或者CRP、SF 沒有降到50%以下則加環孢素治療,劑量為3~5 mg/(kg·d)[21]。對激素及環孢素反應仍不好,可以考慮HLH-2004方案[22]。然而,依托泊苷因其具有骨髓移植、肝腎毒性等嚴重不良反應,并不推薦作為MAS的一線治療[22]。Pilania等[13]發現在KD或MAS 死亡患兒中大多使用了HLH 方案,究竟是疾病本身的嚴重性還是HLH-2004方案的并發癥導致患兒死亡仍無法確定。故HLH 方案是否適用于KD-MAS患兒仍有爭議。但是目前研究均認為糖皮質激素是KD-MAS 的首選治療,KD-MAS 治療的關鍵是早期積極給予糖皮質激素[13,22]。
總之,MAS是KD一種嚴重并發癥,若不及時診治,病死率高,因此早發現、早診斷、及時治療非常重要。與典型KD 相比,不完全KD 患兒發生KD-MAS 的風險更高,當KD 患兒在治療過程中出現肝脾大、IVIG無反應、冠狀動脈受損、KD反復等,需警惕KD-MAS 的發生。SF、PLT、FIB、LDH 對KD-MAS 的診斷有較高價值,尤其SF 對KD-MAS的診斷有重要意義。
利益沖突聲明:所有作者均聲明不存在利益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