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貸長投、會計信息質量與企業投資效率

劉麗娜　郭威

【摘要】本文以2010 ～ 2020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樣本， 研究短貸長投對企業投資效率的影響和作用機制。實證結果表明： 短貸長投會降低企業投資效率， 進一步區分過度投資和投資不足， 發現短貸長投帶來的不利影響主要集中在過度投資方面； 會計信息質量在兩者間發揮部分中介作用， 短貸長投會加劇償債壓力， 刺激管理層進行盈余操縱， 惡化會計信息質量， 導致信息不對稱與代理沖突加劇， 進而負向影響企業投資效率。進一步研究發現， 加劇過度投資降低投資效率效應在低融資成本組和非高新技術企業中更顯著， 而高新技術企業實施短貸長投可以緩解投資不足。本研究有助于強化對短貸長投利弊的認識， 并對改善企業投資效率有明確的啟示意義。

【關鍵詞】短貸長投；會計信息質量；企業投資效率；過度投資；投資不足

【中圖分類號】F275?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1004-0994（2023）10-0050-8

一、 引言

投融資作為財務活動的核心， 是企業財務管理的重中之重， 因此投融資問題也是學者關注的焦點。基于期限匹配理論， 若債務與資產的期限結構有效匹配， 則可以降低財務風險， 這是公司理財遵循的基本原則。但我國企業債務結構一直存在短期化問題， 且隨著經濟發展邁入新常態，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增加， 債務期限結構也呈現向下調整的趨勢， 短期債務占比逐年上升， 到2019年這一比例上升至80%左右（葉永衛等，2022）。由此導致在實踐過程中， 企業投融資期限呈現出錯配的狀態， 長期債務占比低于長期資產占比， 需要使用短期貸款資金支持長期投資活動（鐘凱等，2016；劉曉光和劉元春，2019）， 這種現象被稱為“短貸長投”。短貸長投會使企業面臨持續的續借風險（He 和Xiong，2012）， 增加流動性風險和償債壓力， 提升企業資金鏈斷裂進而陷入財務困境的可能性。毫無疑問， 企業資金流動的穩定性會受到影響， 并進一步對研發投入（姜紹靜等，2021）、 企業績效（鄭紅等，2021）和全要素生產率（盛明泉等，2020）等產生負面影響。

投資作為刺激我國經濟增長的重要驅動力， 在宏觀經濟面臨持續增加的下行壓力并疊加不確定性事件影響的雙重沖擊下， 逐漸成為影響企業乃至國民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一環。但現有文獻鮮少關注短貸長投對企業投資效率的影響， 因此， 本文從投資效率的角度出發， 實證研究短貸長投對企業投資活動的影響。鑒于短貸長投的高風險特征， 企業應加強會計信息披露， 因為高質量的會計信息可以傳遞投資效率較高的信號， 而財務壓力又可能迫使企業掩蓋壞消息、 粉飾財務報表。鑒于此， 本文將進一步討論短貸長投、 會計信息質量和企業投資效率之間的關系， 考察會計信息質量在其中的中介效應， 以揭開短貸長投與企業投資效率關系的黑箱。對這一問題的解釋和考察不僅有利于理解企業投融資策略邏輯， 也將為企業提升投資效率提供借鑒。

本文的貢獻主要表現為： 其一， 已有研究鮮有涉及短貸長投對投資效率的影響， 本文是短貸長投行為經濟后果方面的重要補充， 豐富了短貸長投引發的經濟后果研究。其二， 探討會計信息質量的中介作用， 通過研究短貸長投影響會計信息質量從而影響投資效率這一路徑機制， 揭示造成投資效率降低的內在邏輯， 也有助于明確會計信息的治理價值。其三， 基于短貸長投的客觀和主觀成因視角進行研究， 發現以降低融資成本為目的而進行的短貸長投有更為顯著的負面影響， 為準確認識短貸長投行為的風險提供了參考； 同時， 從行業類別角度出發， 劃分高新技術企業和非高新技術企業樣本， 研究短貸長投與企業投資效率之間的關系， 擺脫了對短貸長投認識的片面性， 加深了對短貸長投利弊的認知和理解。

二、 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短貸長投與企業投資效率

首先， 短貸長投會降低投資門檻。管理者風險偏好會體現在財務決策上， 短貸長投可以加劇流動性風險、 經營風險（羅宏等，2018）和企業債券違約風險（張馨月和郝濤，2022）。短貸長投策略主要依靠銀行的續貸政策維持（劉海明和曹廷求，2018）， 是一種高風險的投融資策略。所以， 短貸長投行為體現出管理層的高風險偏好， 而管理者風險偏好越顯著， 越傾向于過度投資（龔光明和曾照存，2013）。由于信貸約束和風險管控等因素， 銀行提供長期信貸意愿較低（Custódio等，2013）， 且受限于我國信貸市場固有特征， 企業缺乏議價能力， 會使銀行更傾向于提供短期信貸， 企業因此難以得到相匹配的信貸期限（鐘凱等，2016）。此時， 短期貸款就成為企業獲取資金便捷可行的途徑， 企業可以通過不斷續貸持續獲取資金， 并且借新還舊現象的普遍存在使得銀行對短期貸款的監督作用相對有限（劉海明和曹廷求，2018）。在一定程度上， 以貸款利息為主要利潤來源的銀行與資金使用者具有相同的利益目標， 當企業投資陷入困境時， 銀行會適時給予企業資金支持， 從而影響企業投資效率， 使銀行貸款對低效投資的債務治理效果不佳（李竹薇等，2020）。由此造成的結果是， 短貸長投行為降低了投資門檻， 較短的債務期限迫使企業投資風險較高的項目。并且， 短期債務長期化使用體現了預算軟約束特征， 債務無法對自由現金流和非效率投資行為進行約束， 反而支撐了企業非合理投資的資金需求， 短貸長投行為迎合了企業追求規模的粗放式發展模式（劉海明和步曉寧，2022）。

其次， 短貸長投存在行業同群效應。行業同群效應將使企業之間陷入追趕式的投資博弈循環（孫鳳娥，2021）， 弱化了企業的風險感知與管理， 會影響管理者的判斷， 致使管理者在進行投資決策時忽視項目風險， 盲目追求投資規模和收益（孫鳳娥，2019；趙延明和赫俊敏，2021）。

最后， 債權人與股東之間存在代理沖突， 由此道德風險會催生資產替代效應（Childs，2005）。即獲得融資支持的代理人可能更傾向于投資高風險、 高收益項目， 從而強化非理性投資沖動。郭瑾等（2017）發現， 短期貸款的治理作用沒有發揮， 仍然與企業風險承擔水平顯著正相關， 未減少股東與債權人的代理成本， 符合資產替代觀。

基于上述分析， 在債務治理功能失效的情形下， 企業短貸長投行為能夠支持和誘發管理者非理性投資決策， 并且常態化的短貸長投會破壞企業的風險控制， 造成盲目投資， 降低企業投資效率， 加劇企業非效率投資。

（二）短貸長投與會計信息質量

考慮到短期債務的續簽和談判成本， 短貸長投會增加企業的債務償還壓力， 加劇企業財務困境， 并增加其財務風險（Bleakley和Cowan，2010；馬紅等，2018）。近年來， 銀行信貸政策的收緊也進一步加大了企業的償債壓力， 并進一步加劇了短貸長投行為的財務風險。然而， 高水平的財務風險會導致壞消息囤積（Hutton等，2009；Callen和Fang，2017）， 面臨財務困境的公司經理為獲取外部資金， 更有可能隱瞞壞消息， 實施違規的信息管理。已有研究發現， 短期債務與股價信息含量負相關， 過多的短期債務造成的高財務風險會激發管理者的信息操縱行為（毛乾梅，2018）。Cheng等（2020）實證檢驗表明， 短貸長投會導致壞消息囤積， 造成信息披露減少、 信息風險增加和信息透明度降低。同時， 債務契約假說也指出， 債務契約本身會使管理層產生盈余管理動機， 其會利用盈余管理手段對企業利潤進行操縱以滿足債權人提出的要求， 達成債務契約， 或因避免違背契約以致出現損失和信用下降。債務壓力將激發管理層盈余管理行為， 迫使管理層實施盈余操縱， 從而降低企業會計盈余質量， 扭曲會計信息（竇超等，2022）。可見， 融資需求會對盈余管理起誘導作用， 融資需求會驅動利潤操縱行為（徐朝輝和周宗放，2016）。而短貸長投主要是通過短期貸款來滿足部分長期投資的資金需求， 使得企業融資壓力增大， 進一步強化了盈余管理行為（羅宏等，2018）。

基于上述分析， 筆者認為作為高風險的投融資策略， 短貸長投很可能危及企業的財務穩定， 刺激管理層盈余操縱， 降低信息透明度， 惡化企業的信息質量。

（三）會計信息質量與企業投資效率

企業內外部信息不對稱和委托代理問題會導致非效率投資， 是影響企業投資效率的關鍵因素（Jensen和Meckling，1976）。梳理國內外文獻中會計信息質量改善投資效率的研究發現， 高質量的會計信息是緩解代理問題和信息不對稱的重要機制（Balakrishnan等，2014；梅丹，2017；Roychowdhury等，2019）。高質量會計信息可以為投資者提供有用的決策信息， 使其能更準確評估投資項目的優劣， 也能一定程度上監督管理層的非理性行為， 抑制管理者過度自信造成的非效率投資。同時， 高質量會計信息能夠改善信息不對稱， 進而降低逆向選擇和道德風險， 緩解融資約束， 助力企業獲取更多的長期信貸資金， 優化企業的資本結構， 使得投融資期限相匹配。

短貸長投會使企業面臨持續的債務償還壓力， 加劇企業財務困境， 促使管理層實施盈余操縱、 粉飾經營狀況、 選擇性披露等行為， 試圖隱瞞壞消息， 從而惡化會計信息質量， 加劇信息不對稱和代理沖突， 進而影響投資效率。高度的信息不對稱會成為遮蓋非效率投資的迷霧， 不利于債權人和股東對管理者行為進行判別， 做到有效評價和監督（范從來和王宇偉，2006）。同時， 低質量的會計信息是滋生管理層機會主義行為的溫床， 促使代理成本增加， 從而難以制約管理者的帝國構建行為（劉慧龍等，2014）。此外， 經過粉飾的財務報表、 失真的會計信息會誤導內部決策者， 致使決策者對企業財務狀況盲目樂觀， 從而降低現金流敏感性， 影響公司內部決策， 進而引發過度投資（McNichols和Stubben，2008）。基于以上分析可知， 低質量會計信息會增加代理成本， 弱化投資者和債權人治理， 負向影響資本配置效率， 在一定程度上致使企業偏離最優投資水平。可見， 會計信息質量作為中介變量在短貸長投和投資效率之間起傳導作用， 短貸長投通過降低企業會計信息質量加劇企業非效率投資。

綜合前述分析， 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1： 短貸長投行為會降低企業的投資效率， 主要表現為加劇過度投資。

三、 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以2010 ～ 2020年我國滬深A股上市公司數據為樣本， 并對數據進行以下處理： 剔除金融行業樣本； 剔除ST、 PT的公司； 對連續變量進行上下1%的Winsorize處理。最終得到3395家樣本企業， 共計23986個有效觀測值。研究涉及的上市公司數據來自于Wind與CSMAR數據庫， 統計分析軟件為STATA 16.0。

（二）變量設計

1. 被解釋變量。參考Richardson（2006）的模型計算企業偏離最優投資水平的程度， 以殘差絕對值測度企業非預期投資水平。其中， εi，t>0表明企業投資過度， εi，t<0表明企業投資不足。為了方便理解， 將ε<0的樣本取絕對值， 用于衡量企業投資不足的程度。

Investi，t=β0+β1Growthi，t-1+β2Sizei，t-1+β3Levi，t-1+

β4Cashi，t-1+β5Agei，t-1+β6Ri，t-1+β7Investi，t-1+Industry+

Year+εi，t? ? ? ? （1）

2. 解釋變量。借鑒鐘凱等（2016）的研究成果， 解釋變量短貸長投（SFLI）用長期資本支持長期投資的資金缺口來度量。同時， 設定短貸長投啞變量（DUM_SFLI）， 若SFLI>0， 表明企業存在短貸長投行為， UM_SFLI取1， 否則取0。

3. 中介變量。會計信息為內外部投資者了解企業的經營成果和財務狀況提供了參考， 與其他會計信息質量特征相比， 盈余信息最能反映企業未來的利潤創造和償債能力， 是投資者和債權人極為關注的會計信息， 現有文獻也側重于用盈余質量特征度量會計信息質量。參照陳駿和徐捍軍（2019）的研究， 采用修正Jones模型估算的操縱性應計利潤度量會計信息質量， 企業盈余管理的傾向性越顯著， 會計信息質量越差。模型（2）中， TA為營業利潤與經營活動產生的現金流量凈額的差值， △REV為營業收入變動值， △REC為應收賬款變動值， PPE為企業固定資產凈額， A為總資產， ε為回歸模型的殘差項。預測的殘差即為操縱性應計利潤， 記為DA； 采用DA的絕對值作為會計信息質量的代理變量， 記為AbsDA。

TAi，t/Ai，t-1=β0/ Ai，t-1+β1（△REVi，t-△RECi，t）/?Ai，t-1+β2PPEi，t/ Ai，t-1+εi，t? ? ? ? ? ?（2）

4. 控制變量。參照已有文獻， 從企業基本特征、 財務狀況、 治理情況等方面選取控制變量， 包括上市年限（Age）、 企業規模（Size）、 資產負債率（Lev）、 總資產收益率（ROA）、 營業收入增長率（Growth）、 兩職合一（Dual）、 獨立董事比例（Indep）、 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INST）、 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Top1）和股權性質（SOE）作為控制變量， 并控制行業和年份固定效應。具體變量定義詳見表1。

（三）模型設定

為檢驗短貸長投對企業投資效率的影響， 構建回歸模型（3）， 式中Invi，t分別表示非效率投資Ineff_inv、 過度投資Over_inv、 投資不足Under_inv。

Invi，t=β0+β1DUM_SFLIi，t+∑Controli，t+Year+Industry+εi，t? ? ? ? ? ? ? ?（3）

同時， 為了檢驗會計信息質量的中介效應， 采用溫忠麟和葉寶娟（2014）的逐步檢驗法， 構建模型（4）來研究短貸長投和會計信息質量之間的關系， 構建模型（5）來研究會計信息質量是否在短貸長投和企業投資效率之間起中介作用。

AbsDAi，t=β0+β1DUM_SFLIi，t+∑Controli，t+Year+Industry+εi，t? ? ? ? ? ? ? ? ?（4）

Ineff_Invi，t=β0+β1DUM_SFLIi，t+β2AbsDAi，t+∑Controli，t+Year+Industry+εi，t? ? （5）

四、 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表2報告了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由表2可知， 非效率投資（Ineff_inv）的平均值為0.041， 說明我國上市公司存在一定程度的投資低效問題； 從其極差和標準差可以發現， 不同企業之間的投資效率有較大差異。過度投資和投資不足樣本數分別為9101和14885， 比例約為4∶6。短貸長投啞變量（DUM_SFLI）的平均值為0.245， 表明約24.5%的樣本存在短貸長投行為， 該數值與既有研究（鐘凱等，2016；盛明泉等，2020）的結果相符。其余各控制變量的分布特征亦處在合理范圍之內。

（二）基準回歸分析

表3列（1） ～ 列（3）列示了全樣本短貸長投啞變量（DUM_SFLI）回歸結果。結果顯示， 在控制一系列控制變量后，DUM_SFLI對Ineff_inv的回歸系數為0.004， 并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 說明短貸長投會降低投資效率。列（4） ～ 列（6）列示了樣本在DUM_SFLI=1即存在短貸長投行為的子樣本中， 短貸長投（SFLI）對非效率投資的影響， 列（4）中回歸系數為0.15， 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 即短貸長投程度越深， 非效率投資規模越大。

為了更好地檢驗短貸長投對投資效率的影響， 將非效率投資區分為投資不足和過度投資。就過度投資而言， 列（2）短貸長投啞變量（DUM_SFLI）的回歸系數為0.005， 在1%的水平上顯著， 列（5）短貸長投（SFLI）的回歸系數為0.297， 在1%的水平上顯著， 表明短貸長投會加劇過度投資， 其程度越深， 過度投資問題就越嚴重。就投資不足而言， 列（3）短貸長投啞變量（DUM_SFLI）的回歸系數不顯著， 且第（6）列短貸長投（SFLI）對投資不足的回歸系數僅為0.019， 在5%的水平上顯著， 表明短貸長投作為激進的投融資方式加劇了流動性風險， 頻繁的還本付息會給企業施加流動性約束， 確有可能導致企業錯失部分投資機會， 但這一作用效應有限。上述回歸結果表明， 短貸長投會降低企業投資效率， 分組檢驗短貸長投對非效率投資的影響， 主要表現為加劇過度投資， 從而驗證了H1。

（三）中介效應檢驗

為考察會計信息質量是否為短貸長投影響企業投資效率的中介變量， 本文運用逐步檢驗法進行機制檢驗， 檢驗結果如表4所示。表4列（1）檢驗了短貸長投對會計信息質量（AbsDA）的影響， 系數為0.018， 在1%的水平上顯著， 驗證了壞消息囤積假說和債務契約假說， 即管理層會因短貸長投造成的債務償還壓力進行盈余操縱、 粉飾報表， 從而降低會計信息質量。表4列（2）是模型（5）的回歸結果， 其中短貸長投啞變量（DUM_SFLI）與會計信息質量（AbsDA）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 說明會計信息質量是短貸長投作用于企業投資效率的作用路徑， 其發揮部分中介作用， 短貸長投會惡化會計信息質量， 而低水平的會計信息加劇了非效率投資。

為進一步進行機制檢驗， 更換中介傳導機制的檢驗方法， 結果顯示， Sobel檢驗的Z值為6.429， 顯著性水平為1%， 中介效應占總效應比重為0.17， 結果依舊穩健。

（四）穩健性檢驗

1. 替換解釋變量。短貸長投在近年來引起了學界關注， 但關于其度量方法仍未達成一致意見。為保證穩健性， 緩解測量誤差可能帶來的不利影響， 借鑒劉曉光和劉元春（2019）的研究， 改變解釋變量短貸長投的衡量方式， 利用短期負債比例（短期負債/總負債）與短期資產比例（短期資產/總資產）之差作為替代變量（SFLI_L）。替換解釋變量的實證結果見表5， 列（1） ～ 列（3）中SFLI_L的系數方向未發生變化， 在1%的水平上顯著， 表明短貸長投會加劇非效率投資， 更有可能加劇過度投資。回歸結果與前文基本一致， 進一步驗證了本文H1的合理性。

2. 考慮債券融資的影響。隨著資本市場的不斷完善和發展， 債券融資愈發成為有效的融資渠道， 有更多的企業通過發行債券獲取資金。為排除發行債券對前文研究可能產生的影響， 考慮到債務融資的影響， 在鐘凱等（2016）定義的基礎上， 進一步減去本期發行債務收到的現金， 考慮債券融資對指標的影響， 記為SFLI_G， 并得到啞變量（DUM_SFLIG）。結果如表6所示， 回歸系數方向未發生變化且顯著， 未影響本文結論， 短貸長投仍會降低企業投資效率， 加劇過度投資。綜上可知， 考慮債券融資的影響后， 本文結論依然成立。

3. 工具變量法。短貸長投與投資效率之間的負相關關系可能是由于企業過度激進的投融資策略所引起的銀行貸款意愿下降所致， 可能存在雙向因果關系。為解決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 本文參照鄭紅等（2021）的方法， 采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 將解釋變量滯后一期作為工具變量。結果如表7所示， 短貸長投啞變量（DUM_SFLI）回歸系數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 與基準回歸模型結果保持一致， 結論依舊是穩健的。

（五）異質性檢驗

1. 融資成本的分組回歸。企業為何甘冒流動性風險而借助短期貸款支持長期投資？現有研究大多基于我國金融貨幣等制度背景， 認為短貸長投是企業的被迫選擇， 是管理者應對長期資金供給不足問題的權宜之策。我國金融市場結構不完備、 貨幣政策不穩定等制度缺陷， 造成了企業投融資期限錯配問題， 使得企業使用短貸長投作為替代性投融資方案（白云霞等，2016）。但是， 也有學者基于我國市場微觀主體進行研究， 發現企業管理層出于降低融資成本的目的， 更偏好于通過短期借貸來實施激進的投融資策略， 主動選擇短貸長投（孫鳳娥等，2017）。因此， 本文使用融資成本（財務費用/期末總負債）中位數劃分低融資成本組和高融資成本組進行分組檢驗， 考察以降低融資成本為目的的短貸長投對企業投資效率的影響。

回歸結果如表8所示， 列（1）低融資成本組中DUM_SFLI的系數大于列（4）高融資成本組， 列（2）低融資成本組過度投資樣本的回歸系數在5%的水平上顯著， 而列（5）不顯著， 表明以降低融資成本為目的的短貸長投行為對投資效率存在更顯著的負面影響。究其原因， 企業本身可能存在更嚴重的代理問題， 風險管理鈍化， 導致財務狀況評估過于樂觀， 盲目投資、 過度投資等情況出現， 從而降低了企業投資效率。

2. 行業類別的分組回歸。前述研究總體上認為非理性擴張沖動主導了企業的短貸長投行為， 使短貸長投變成非效率投資的內因。但并非所有的短貸長投都是錯誤的， 會始終導向低效投資。作為應對長期資金供給短缺的次優投融資方案， 短貸長投具備可取之處， 特別是在高新技術企業中。參考連立帥等（2019）的研究， 本文將高新技術行業定義為： 生物醫藥、 通用設備、 專用設備、 汽車及其他運輸設備、 電氣機械和器材、 計算機及其他電子設備、 儀器儀表以及信息傳輸、 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接下來將依據是否為高新技術企業將樣本分為兩組， 研究短貸長投對投資效率的影響是否存在顯著的行業差異。表9的回歸結果顯示， 高新技術企業類型組中列（2）短貸長投啞變量（DUM_SFLI）系數不顯著， 列（3）系數為負且在5%的水平上顯著， 表明高新技術企業的短貸長投行為能成功避免無效投資的陷阱， 短貸長投策略體現出正向作用。高新技術企業使用短貸長投作為應對金融約束的替代性投融資方案， 填補了投資活動的資金缺口， 因而改善了企業的資金短缺問題， 助力企業實現價值增長。

五、 結論與啟示

（一）結論

本文以2010 ～ 2020年我國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 考察短貸長投與企業投資效率之間的關系及作用路徑。實證結果表明， 短貸長投會降低企業投資效率， 短貸長投問題越嚴重， 非效率投資規模越大。進一步區分投資過度和投資不足進行研究， 發現短貸長投主要加劇了過度投資。在進行了替換解釋變量、 考慮債券融資影響和工具變量法等穩健性檢驗后， 結論依舊成立。影響機制檢驗結果表明， 短貸長投會降低會計信息質量， 會計信息質量在短貸長投和非效率投資之間發揮部分中介作用。進一步考量短貸長投的成因， 用融資成本進行異質性檢驗， 發現企業主動實施短貸長投將引發更顯著的投資效率下降。但在高新技術企業樣本中， 該負向效應不顯著， 表明短貸長投發揮了積極作用， 成為高新技術企業應對長期資金匱乏的可行策略。

（二）結論

基于上述分析， 本文提出以下對策與建議： 第一， 準確認識短貸長投行為的風險， 作為應對金融抑制的替代性方案， 短貸長投會影響資金流動穩定性， 嚴重加劇不確定性， 對企業投資效率、 業績等多方面造成負面影響， 因此不應作為常態化的資金解決方案。企業應更注重自身債務結構， 更關注融資渠道拓展， 提升企業資源獲取的能力， 尋求長期資金支持， 促進資本結構優化。第二， 投融資決策的關鍵環節在于強化風險管理， 建立完備科學的風險管理流程， 權衡短貸長投的利弊， 讓企業決策量才而為。第三， 加強信息披露， 以降低信息不對稱、 緩解債權人的擔憂， 使資金供給方更愿意提供長期資金， 進而緩解融資約束， 降低企業短貸長投程度。同時， 應注重會計信息的公司治理價值， 尤其是代理問題突出的企業， 更應注重會計信息在公司治理中的作用。這有利于抑制管理層機會主義行為， 從而抑制短貸長投的負向效應， 提高企業投資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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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校對： 李小艷? 黃艷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