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夢 凌文豪
[摘要]隨著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我國開啟了實現共同富裕的新征程,扶貧戰略也從消除絕對貧困轉向緩解不充分、不平衡發展導致的相對貧困,扶貧事業進入以解決相對貧困為目標的階段。新的貧困治理階段需要及時調整貧困治理的方向以順應相對貧困治理的需求。因此,應在治理模式上由超常規的集中治理轉向常規性治理,治理動力由外部推動為主轉向以內生發展為主,治理目標由解決生存問題轉向解決發展型問題,治理思路由事后扶貧為主轉向扶貧與防貧并舉。同時,要從建立貧困識別檢測機制、完善長效穩定增收機制、培育主體發展動力機制、構建城鄉統籌扶貧機制、健全社會保障兜底機制等五個方面構建走向共同富裕的相對貧困治理機制。
[關鍵詞]共同富裕;相對貧困;治理轉向;治理機制
[中圖分類號]F323.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0169(2023)06-0043-04
[基金項目]本文為2022年河南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河南省城鄉統一的基本養老服務體系建設研究”(2022BSH006)的研究成果。
[作者簡介]張夢(1997—),女,河南南陽人,河南大學哲學與公共管理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社會救助與貧困研究;凌文豪(1972—),男,河南周口人,河南大學哲學與公共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主要從事社會救助與貧困研究。
實現共同富裕是解決相對貧困的總目標[1]。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全面完成脫貧攻堅任務,歷史性地解決了絕對貧困問題,但這并不意味著減貧事業的終結,解決相對貧困、實現共同富裕仍有很長的路要走。中共十九屆四中全會指出“鞏固脫貧攻堅成果并建立解決相對貧困的長效機制”[2],提出了解決相對貧困的新議題。從底線思維看共同富裕的推動進程,當前的重點和難點是治理相對貧困問題,我國的扶貧事業已經進入以解決相對貧困為目標的共富性反貧困階段。《“十四五”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指出,“到2035年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為明顯的實質性進展”,實現這一階段目標需要及時調整貧困治理的方向,加快建立相對貧困的治理機制,解決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問題,從而實現人的全面發展和全體人民共同富裕。
一、相對貧困與共同富裕的內涵及聯系
(一)相對貧困的內涵
相對貧困的概念既包含經濟收入的“貧”也蘊意缺乏機會和可能“困”,涉及客觀評價和主觀感受,除了基于客觀評判標準的收入與消費層面的貧困,還有由于不同社會成員主觀認定的可維持生存水準的差別而產生的貧困。相對性是貧困的本質屬性,吉登斯指出即便是絕對貧困也是在相對的概念上提出的[3]。相對貧困是與其他參照群體對比后的結果,常以社會可支配收入的一定比例為標準,是隨著社會發展而不斷變化的,沒有絕對的標準。相對貧困最主要的特征是多維性,即不僅以收入作為衡量貧困的單維標準,還將個體在醫療、教育、住房、發展機會等方面遭受多維剝奪納入衡量范圍,表現為文化貧困、能力貧困、權利貧困、意識貧困等多維貧困。相對貧困的治理是一個發展性議題,關注社會發展的不平衡、不充分問題,反映了人們對發展機會的追求、對發展權利的渴望,以及對美好生活的憧憬。
(二)共同富裕的內涵
共同富裕的概念可以從“共同”和“富裕”兩個方面進行解讀。“共同”體現了全體社會成員對財富的擁有方式以及共建共享的新時代發展理念,其實質就是消除兩極分化,“富裕”則是廣義上的多維富裕,不僅體現社會生產力發展水平及財富擁有狀況,也包含精神文化、心理等方面的富裕,是對整體生活境況的一種綜合衡量。共同富裕是全體人民的富裕。共同富裕的主體是全體社會成員,他們既共同參與社會財富創造過程又共享發展成果,共同富裕的最終目的是實現發展成果全民普遍共享即惠及所有人的“全民共富”。共同富裕是差序平等的富裕。共同富裕要體現公平正義的原則,但是并不意味著實現全體人民的同時富裕,而是要從實際出發,允許合理范圍內差距的存在,分階段實現差序共富。共同富裕的本質在于追求差異化公平的全體人民的普遍富裕。共同富裕是全面發展的富裕。共同富裕立足于人的全面發展,追求物質富足的同時要不斷增強人民群眾的獲得感、幸福感和滿足感,實現精神富裕。
(三)相對貧困治理與共同富裕的內在耦合性
緩解相對貧困和促進共同富裕實際上是“一枚硬幣的兩面”,相對貧困治理是實現共同富裕的必然要求、共同富裕是相對貧困治理的目標歸宿[4]。相對貧困治理關注相對貧困群體在財富、權利以及發展機會方面的不平等,追求差異化的公平,緩解相對貧困實質上就是使困難群眾能夠共享發展成果,縮小貧富差距,促進社會公平,最終使全體人民走向共同富裕。共同富裕作為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通過實現財富增長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使社會各階層的生活水平都能隨著社會發展進步得到相應提高,調節分配機制縮小貧富差距,實現社會公平。可見相對貧困治理與共同富裕之間具有內在耦合性,都是為了滿足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追求,使全體人民平等共享發展成果。共同富裕是精準扶貧的延續,把共同富裕問題聚焦在相對貧困治理,建立解決相對貧困的長效治理機制,是國家縮小貧困差距、邁向共同富裕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的題中應有之義。
二、走向共同富裕的貧困治理轉向
隨著全面消除絕對貧困,我國的貧困治理進入新的發展階段,面對相對貧困階段出現的新變化,貧困治理需要及時轉變治理模式、治理動力、治理目標以及治理思路以適應相對貧困治理的需要,為構建走向共同富裕的相對貧困治理機制打下堅實基礎。
(一)治理模式:由超常規的集中治理轉向常規性治理
走向共同富裕的貧困治理由集中性轉向常規性減貧是我國扶貧事業的重要戰略轉移路徑。黨的十八大以來,為了打贏脫貧攻堅戰,我國建立了包括專項扶貧、行業扶貧、社會扶貧、駐村干部幫扶等內容的大扶貧體系,以超常規的治理手段解決了絕對貧困問題。相對貧困多維性、長期性、發展性等特征決定了相對貧困治理是未來需要持續推進的事業,因此解決相對貧困問題不能一味延續以往超常規的治理模式。《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抓好“三農”領域重點工作確保如期實現全面小康的意見》明確提出“脫貧攻堅任務完成后,扶貧工作重心轉向解決相對貧困,扶貧工作方式由集中作戰調整為常態推進”[4]。未來相對貧困治理需要推動形成政府、市場、社會多方協同的“大扶貧”工作格局,回歸到制度性的常態化治理,形成與經濟發展、社會保障、現代化建設高度關聯協調的治理模式,建成相對穩定的制度體系。
(二)治理動力:由外部推動為主轉向以內生發展為主
“扶貧脫貧,關鍵在人”。相較于絕對貧困,相對貧困更多體現為發展型貧困。在解決基本生活需求的前提下,相對貧困將進一步謀求物質生活的改善、自我價值的實現與社會地位的提升。目前的扶貧政策大多依靠短時間內物質資本的投入來提升收入水平,從而實現脫貧目標,但從長遠來看,提升貧困群體的內生發展動力和就業能力才是實現脫貧致富的根本之策。強調貧困群體的主體地位,增強貧困主體的自我發展能力,形成以內生動力驅動的貧困治理保障機制,這是克服外源式扶貧效用邊際遞減、持續縮小相對發展差距的客觀要求。但是目前相對貧困主體的內源發展動力依然偏弱,對外源動力的依賴度仍較高。因此,今后要大力推進相對貧困主體的內生發展能力建設,全面開展以能力建設為導向的扶貧行動。
(三)治理目標:由解決生存問題轉向解決發展型問題
絕對貧困階段以“兩不愁,三保障”為標準解決貧困群體的基本生存需要,隨著我國發展戰略由全面建成小康社會轉向實現共同富裕,相對貧困治理階段更多的是解決貧困群體的發展性問題,重視人的可持續發展能力,通過激發貧困人口的內生動力,滿足貧困群體對美好生活的現實需求,防止返貧和新致貧的蔓延,促進城鄉融合發展,著力縮小并解決城鄉之間、區域之間、行業之間以及群體內部收入不平衡問題,提升多維生活質量需求。貧困治理目標由解決生存問題轉向解決發展型問題,從根本上縮小發展差距,解決城鄉間、區域間發展的不平衡進而實現共同富裕和人的全面自由發展。
(四)治理思路:由事后扶貧為主轉向扶貧與防貧并舉
長期以來,我國貧困治理實踐更加重視對現有貧困群體的幫扶,偏向以事后扶貧為主的反貧困模式,貧困的事先預防機制并不完善。進入相對貧困治理階段,首先,要鞏固脫貧攻堅成果,保證扶貧績效的持續性,防止返貧現象的發生。在治理思路上由“事后扶貧”轉變為“扶防并舉”,建立脫貧防貧長效機制增強脫貧的穩定性和可持續性。其次,將貧困治理的著力點移向即將發生或尚未發生的貧困,由被動的事后扶持轉向主動的起點預防,提前研判貧困風險,建設脫貧人口返貧預警機制和重點人群的脆弱性動態檢測機制,采取綜合性扶貧措施幫助貧困群體脫貧,嚴防相對貧困對象及潛在貧困人員陷入絕對貧困處境,探索構建防貧機制與扶貧政策有效銜接的雙層反貧困機制,進一步完善精準扶貧工作機制,逐步建立健全精準防貧長效機制,形成“防貧”與“扶貧”并行的治理格局。
三、構建走向共同富裕的相對貧困治理機制
當前我國正朝著共同富裕的目標奮力前行,然而相對貧困作為實現共同富裕的必經之路,將是一個長期存在的社會現象。因此,需要構建基于相對貧困治理的共享共富長效機制,在高質量發展中扎實推進共同富裕[5],保證逐步實現共同富裕目標,使相對貧困群體能夠共享社會發展成果。
(一)建立貧困識別監測機制
建立相對貧困的識別機制是有效落實相對貧困治理的手段,也是開展相對貧困治理的基礎。相對貧困的多維性特征使得貧困識別標準更加多元,原有絕對貧困的評價指標體系已不再適用,因此在共富性貧困治理階段亟須設立相對貧困的精準識別機制,以利于精準實施幫扶政策。首先,應當制定科學的相對貧困衡量指標體系,包含收入和非收入維度,不僅要包括維持基本生存的物質需要還要包含社會公平、社會保障、自我實現等高層次的發展需求。其次,由于我國地域之間、城鄉之間發展不均衡問題突出,相對貧困的形勢復雜,因此制定相對貧困標準需要考慮城鄉、區域之間的差異,使其符合我國的發展實際且有助于縮小收入分配差距、促進社會公平[6]。最后,由于新脫貧群體及潛在貧困群體具有很強的脆弱性容易出現返貧現象,因此要建立防止返貧動態監測機制,通過建立全國防返貧大數據監測平臺,統籌各部門相關數據,對易返貧、新致貧群體實施常態化監測,切實做到精準識別相對貧困人口。
(二)完善長效穩定增收機制
實現持續增收是防范大面積返貧的重要保障,也是緩解相對貧困的前提基礎,不僅有助于鞏固脫貧攻堅成果,還能為相對貧困群體提供堅實的物質保障。完善長效穩定增收機制。首先,應大力發展扶貧性產業,把培育產業作為推動相對貧困治理的根本出路。應堅持市場導向、因地制宜,充分利用地域資源優勢,培育特色農產品,發展地方特色產業鏈,保障農戶持續增收并完善利益聯結機制,激發相對貧困群體的參與積極性,提升其持續造血能力。其次,促進貧困群體就業增收。通過對口援助和技能培訓,實現剩余勞動力轉移就業從而提高其工資性收入。鼓勵勞動密集型產業向欠發達地區轉移,為貧困人群提供更多向上流動的機會。鼓勵相對貧困群體自主創業,提升其就業能力,最終促進貧困群體實現穩定增收。
(三)培育主體發展動力機制
相對貧困主體在貧困治理中不僅扮演著被幫扶者的角色更是擺脫貧困的決定性因素。從貧困發生理論來看,外部力量介入并不能從根本上消除貧困,激發貧困主體脫貧致富的內生動力,發揮其主體力量才是有效治理貧困的根本之策[7]。培育個體發展動力機制需要從“扶志”“增智”“提能”三個維度入手。“治貧先治愚,扶貧先扶志”,著力解決貧困群體的精神貧困問題,通過宣傳、引導等方式,講好脫貧故事,發揮榜樣的示范作用,幫助貧困群體培育積極脫貧的主體意識,消除其“等、靠、要”的懶惰思想,進而早日實現脫貧脫困的目標。此外,培育個人發展能力也是緩解貧困問題的關鍵。教育作為積累人力資本、阻斷貧困代際傳遞的主要手段,能夠提高相對貧困群體思想文化水平,破除貧困文化障礙,重塑貧困地區落后的價值觀念。因此,要加強貧困地區貧困人口的文化教育,努力提高其智力發展水平和思想認識水平。同時,還要通過發展多元化的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幫助相對貧困群體提升工作技能和就業競爭力,增強貧困群體長久脫貧的可行能力,進而增加貧困群體的就業機會幫助其走上穩定脫貧之路。
(四)構建城鄉統籌扶貧機制
我國自實施扶貧減貧工作以來,扶貧開發工作的重點在農村貧困地區,相對于農村地區超常規的扶貧開發措施,城市僅依賴最低生活保障等保障性扶貧手段,貧困治理表現出農村優先于城市的城鄉二元模式。隨著扶貧工作從消除絕對貧困轉向解決相對貧困,未來的扶貧工作不能再局限于農村,已經到了城鄉統籌減貧的階段,需要調整城鎮低收入群體的最低生活保障體系,促進低保制度和扶貧制度一體化發展,統一城鄉貧困標準,統籌農村困難群體和城市困難群體的扶貧開發工作。同時推進城鄉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目前我國農村基本公共服務整體處于較低水平,與此同時農村的人才流失進一步拉大了我國的城鄉發展差距,因此應該加強對農村基本公共服務供給,推進城鄉公共服務均等化,充分發揮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的減貧效應,補齊共同富裕短板,使社會發展成果更加惠及貧困人群。
(五)健全社會保障兜底機制
社會保障制度是實現共同富裕的重要基礎,在貧困治理過程中發揮著扶貧濟困的重要作用。相對貧困治理階段要全面推進社會保障體系建設,健全社會保障制度,充分發揮社會保障在相對貧困治理中的兜底扶貧作用。首先,推動社會救助與減貧政策相銜接。對老年人,殘疾人、婦女兒童等特殊困難群體進行兜底保障,為其提供針對性的救助措施,完善特殊群體補貼制度,從物質與精神層面進行兜底援助,通過更加完善的社會福利制度和低保救助制度保障特殊群體的基本生活需要,強化社會保障的兜底功能,讓全體社會成員都能享受共同富裕的美好生活。其次,完善社會保險制度,發揮社會保險的防貧功能。將更多的貧困人口納入社會保險制度,實現貧困家庭的社會保險全覆蓋,從源頭上有效防止貧困的產生。對貧困人口參加社會保險給予補貼或代繳,減輕貧困人員的參保繳費負擔,積極引導貧困人口參保續保,逐步提高貧困群體的社會保險待遇水平以增強其預防和消除貧困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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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祁欣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