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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文苑傳》中宋代書畫文人的形象建構

2023-06-25 17:04:00景方方
藝術學研究 2023年3期

景方方

【摘 要】 《宋史·文苑傳》囊括了宋代多位書畫大家的傳記。與宋代傳記和筆記中的人物形象相比,《宋史·文苑傳》更突出傳主的藝術成就,主要從傳主作為藝術家的角度來書寫其事功政績、個性氣質,同時也傾向于網羅其逸聞趣事,乃至具有神化色彩的人生經歷,以期與其書畫的精妙相得益彰,與其靈動的藝術風格達到精神上的統一。《宋史·文苑傳》對書畫文人的形象建構,與元代文宗時期組建的奎章閣學士院存在深層關聯,體現出元代史官對以藝術為進身之階的前代文人的認識,同時也影響著后人對歷史人物的認識與接受,以及后代書畫文人的自我體認。

【關鍵詞】 《宋史·文苑傳》;書畫文人;書寫策略;形象特征;奎章閣學士院

宋代承五代余續,書畫興盛。宋代士大夫多集學者、官員、文人及書畫家等身份于一身,治政臨民之余也常以書畫自娛,故而他們的書畫作品往往更富文化內涵。在元代史官撰修的《宋史》中,宋代著名的書畫文人除蘇軾、蔡襄等“率別以功跡論”[1]者單獨成傳外,其他人多入《文苑傳》。《宋史·文苑傳》所呈現出的書畫文人形象與其他文獻記載有所出入,通過考察不難發現,元代史官在建構這些傳主形象時有其考量與策略。撰修《宋史·文苑傳》的史官,多來自元代重要的政治文化機構—奎章閣學士院,以柯九思為中心的南方文人曾是修史主力,史官身處充滿風險的政治氛圍中,故而頗為謹慎地處理與當下有所關聯的歷史細節。目前學界相關研究多集中在名家的藝術成就和理論著述方面,如對蘇軾、黃庭堅、文同、米芾、郭忠恕和李公麟等人書畫作品的藝術分析,對宋代書畫藝術與當時文化、學術及思想的關系考察等,其中或涉及書畫家的生平傳記,但大多是將之作為背景資料,以輔助理解被研究者的藝術創作和美學思想[2];也有學者另辟蹊徑,從皇權意識對書畫影響的角度分析元代書畫活動的政治意涵[1]。整體而言,以往研究對《宋史·文苑傳》如何成為聯結宋元兩代書畫文人的紐帶這一問題,沒有過多關注。事實上,《宋史·文苑傳》中所呈現的傳記人物形象及書寫策略,不僅影響了后世對宋代書畫文人的認識,同樣也影響了后代書畫藝術家的個性養成。

宋代書畫名家多是集數重身份于一身的士大夫。《宋史·文苑傳》所錄傳主95人(正傳82人、附傳13人,目錄中沒有列出者未統計在內),其中書畫文人共有18位,分別為:吳淑、徐鉉、句中正、姚鉉、李建中、蘇舜欽、蘇舜元、黃伯思、黃庭堅、晁補之、朱長文、張即之、郭忠恕、文同、劉涇、米芾、米友仁、李公麟。根據《宋史·文苑傳》的記載,前12人書法成就突出,后6人在繪畫上更為知名。而如蘇軾這類不僅以書畫成就聞名于世,政治上也聲名卓著者,《宋史》則列單傳書寫。

就《宋史·文苑傳》整體而言,史官對宋代文人的書寫與其他正史不同,不以傳主的文事為主,而是力求從政事、德行、學術、文學等多方面來刻畫傳主形象。其中,對書畫文人的書寫與《文苑傳》整體風格又不盡相同,如以書法成就與蘇軾、米芾、蔡襄一起被人們并稱為“蘇黃米蔡”的黃庭堅,傳記中對他書法的介紹只有一句“善行、草書,楷法亦自成一家”[2],而將更多篇幅用來記錄他的學術、孝行和政績。比如,詳細記錄了黃庭堅參與撰修《神宗實錄》,并因此而引起的官職變遷一事。蔡卞一黨指摘《神宗實錄》中錯誤千余條,欲以此治修史者之罪,黃庭堅一一據理辯明,后擢升著作佐郎和起居舍人[3]。黃庭堅不以仕途榮辱為意,淡泊名利,篤行孝義,母親病重,他“晝夜視顏色,衣不解帶,及亡,廬墓下,哀毀得疾幾殆”。他在為官中體現出宋代士大夫寬仁為本、以民為先的精神,如“知太和縣,以平易為治。時課頒鹽策,諸縣爭占多數,太和獨否,吏不悅,而民安之”,雖遭遇多次貶謫,但君子之性不改。傳記轉述了蘇軾評價黃庭堅之辭:“瑰偉之文,妙絕當世,孝友之行,追配古人。”[4]以此彰表黃庭堅飽學之士的風范和士大夫的德行操守。

相較對黃庭堅的上述書寫而言,《宋史·文苑傳》對米芾的生平尤其是歷任官職和職務的記載就比較簡單,只以寥寥數語代過,而重在對米芾的個性刻畫及藝術成就的記錄、鋪陳上,尤為強調其翰墨特色,“特妙于翰墨,沈著飛翥,得王獻之筆意。畫山水人物,自名一家,尤工臨移,至亂真不可辨”[5],對其生活軼事的記錄也較多,如不蹈襲常規的言行—傾盡財力購取心儀的書畫器物、冠服效唐人、好潔成癖、跪拜奇石等,頗為生動有趣。

在徐鉉、姚鉉等人的傳記中,雖然都用了一定篇幅介紹傳主的書法,但更偏重于他們在篆隸、古文字等小學方面的研究,以展現傳主博學多聞的學者姿態。朱長文、黃伯思、晁補之都是北宋重要的書法大家,其中黃伯思和晁補之受蘇軾、黃庭堅和米芾書法思想的影響較深,是后三者書學的主要實踐者[1],但《宋史·文苑傳》對朱、黃、晁書法藝術的書寫幾乎可以忽略,重點書寫的是他們為官的勤政、仁愛以及在古文字方面的研究。如黃伯思傳記突出其在古文字和先秦至秦漢彝器款識方面的精深研究,其書法成就則更像是這些學養的外化,傳記中只是總結性地一語而過,“由是篆、隸、正、行、草、章草、飛白皆至妙絕”[2]。

《宋史·文苑傳》對文同這樣以墨竹著稱于宋元兩代的繪畫大家的傳記書寫,采取了和米芾傳記同樣的筆法—以文同的藝術成就為主,只羅列其官職名稱,沒有具體的為政措施和政績,這與黃庭堅、徐鉉等人的傳記有很大區別。而且,傳記所呈現的文同個性張揚,不為世俗的禮儀人情所約束,“(文)同又善畫竹,初不自貴重,四方之人持縑素請者,足相躡于門。同厭之,投縑于地,罵曰:‘吾將以為襪。好事者傳之以為口實”[3]。傳記還記載了文同的離世情景—元豐(1078—1085)初,文同行至陳州宛丘驛站,自知將逝,沐浴正坐而亡,此間離魂會友,可謂神秘離奇。關于文同怒罵“持縑素請者”和其離世的記載,都取自蘇軾的《文與可畫筼筜谷偃竹記》。《宋史·文苑傳》對這類人物的傳記書寫,不僅參照了宋人撰寫的墓志銘、行狀,還著意搜羅了宋人筆記中的軼事、瑣聞,由此來豐富傳主的事跡,進而深層呼應傳主作為書畫藝術家的身份,而藝術家超越世俗規范的言行或充滿(帶有)神話色彩的經歷也更符合讀者對這一群體的認知。

通過考察發現,《宋史·文苑傳》中18位宋代書畫文人的傳記呈現出兩種不同的書寫策略:偏于書法者,其傳記以政事、學術為主,書法造詣多一筆帶過;偏于畫作者,傳記則有意淡化其政事,強調其藝術成就和張揚的個性,甚至在傳主的生平事跡中添入神秘色彩,刻意拉開傳主與現實政治的距離。錢基博曾言,“一代文宗往往不廁于《文苑》之列。如班固、蔡邕、孔融不入《后漢書·文苑傳》”,“然則入《文苑傳》者,皆不過第二流以下之文學家爾”[4]。以此來看,元代史官以較多的篇幅記載偏于書法成就者如黃庭堅、黃伯思、徐鉉等人的政功事跡、學術成就,卻又將他們歸入《文苑傳》,就頗值得玩味了。而若結合修史者所處的政治氛圍及歷史背景來看,則會發現其中的微妙之處,史官似在有意弱化傳主的政治身份,這在6位偏于畫作者的傳記中體現得更為明顯。

《宋史·文苑傳》6位繪畫成就出眾的傳主分別為:郭忠恕、文同、劉涇、米芾、米友仁、李公麟。米友仁為米芾之子,以附傳形式附于其父之后;劉涇為米芾畫友,但傳記簡略。米友仁與劉涇二人傳記篇幅過短,所述內容有限,故而本文不對其展開論述。此節通過分析米芾、文同、郭忠恕、李公麟4人的傳記特征,對元代史官的書寫策略展開詳細論說。

首先,傳主個性鮮明,氣質飄逸灑脫。《宋史·文苑傳》對畫家郭忠恕的記載重點是其入宋后的事跡,對其書畫藝術成就沒有正面書寫。全篇傳記由一系列奇聞軼事串聯而成,重在刻畫郭忠恕乖張的個性。為官生涯中,郭忠恕與上司爭憤于朝堂之上,罷官后流連于佳山秀水之間,悠然自得,面對王孫貴胄對自己畫作的渴求,更是隨性而為,“茍意不欲而固請之,必怒而去,得者藏以為寶”[1]。郭忠恕擁有極具藝術化、情緒化的個性特質,絕不曲己迎人。縱觀他的一生,恣意妄為,不受世俗禮數的框架限制。南宋王偁《東都事略》將郭忠恕歸入“儒學傳”,是不甚恰當的,即使《宋史》將其納入《文苑傳》,相較其他傳主,郭忠恕的行為也有些卓犖不羈了。

“傳寫人物尤精”的李公麟,在元代史官筆下也擁有鮮明的個性。史載其精于上古奇字,多能考訂器物世次,“聞一妙品,雖捐千金不惜”,李公麟對珍品一擲千金的態度很符合藝術家灑脫的氣質,也更能體現其超凡脫俗的個性。傳記最后還補充“既歸老,肆意于龍眠山巖壑間。雅善畫,自作《山莊圖》,為世寶”[2]一段,這里的記述綜合了《東都事略》和蘇轍《題李公麟〈山莊圖〉并敘》的內容,并將李公麟悠游之地精確為“龍眠山”[3]。李公麟悠游龍眠山水間,情之所至而作畫,這樣的書寫令情節豐富且順暢,更顯其酣暢淋漓之態,深層次貼合了畫家的身份。

傳記對李公麟仕宦官階一筆帶過,重點記述其“多識奇字”“辨測款識”[4],以及為皇帝鑒定玉璽等事跡。這屬于學術成就的描述,與《文苑傳》中偏于書法成就者的傳記相比略有不同。以徐鉉為例,《文苑傳》對他的書寫以政功、學術為主,也提到其書法成就—“好李斯小篆,臻其妙,隸書亦工”[5],并錄其《說文解字序》全文,但傳記所呈現的徐鉉形象頗為嚴肅端方,為故國盡忠輸誠,體現出標準的士大夫人格。相較而言,李公麟的傳記形象則藝術氣質更濃,如其為皇帝鑒定玉璽傳自秦代的一段記述:

秦璽用藍田玉,今玉色正青,以龍蚓鳥魚為文,著“帝王受命之符”,玉質堅甚,非昆吾刀、蟾肪不可治,琱法中絕,此真秦李斯所為不疑。[6]

“昆吾刀”出自《列子·湯問》,為傳說中削鐵如泥的寶刀;“藍田玉”更與神妙的傳說相關,前代李商隱的名作《錦瑟》便用此典故;“龍蚓鳥魚文”也非現實中的事物,這些細節均有助于彰顯李公麟灑脫飄逸的藝術個性。傳記最后借黃庭堅的評價總結李公麟一生“風流不減古人,然因畫為累,故世但以藝傳云”,自始至終都將焦點集中于李公麟的藝術家身份和個性上。

其次,傳主的生平與眾不同,頗具傳奇乃至玄幻色彩。仍以畫家郭忠恕為例,傳記中關于他去世及身后情景的一段描述,與六朝志怪小說無異:

(郭忠恕)行至齊州臨邑,謂部送吏曰:“我今逝矣!”因掊地為穴,度可容其面,俯窺焉而卒,稾葬于道側。后累月,故人取其尸將改葬之,其體甚輕,空空然若蟬蛻焉。[7]

這則故事又見載于《東都事略·文藝傳》,郭若虛的《圖書見聞志》和蘇軾的《郭忠恕畫贊并敘》中也有類似記載。郭若虛所記太過簡略,只有“死于齊之臨邑道中。尸解焉”的描述[1],傳奇性大打折扣;蘇軾所敘內容則與《宋史·文苑傳》大略相同,但尸解描寫沒有后者生動,僅有“但衣衾存焉,蓋尸解也”[2]的簡單記述。對照來看,《宋史·文苑傳》在郭忠恕的形象塑造上,應是綜合了蘇軾敘文與《東都事略》的記載,令整篇傳記籠罩著一層神秘色彩,傳主形象被虛幻化。

如上文所提及的,文同去世后離魂會友的情景,傳記也描述得頗為傳奇:

崔公度嘗與同同為館職,見同京南,殊無言,及將別,但云:“明日復來乎?與子話。”公度意以“話”為“畫”,明日再往,同曰:“與公話。”則左右顧,恐有聽者。公度方知同將有言,非畫也。同曰:“吾聞人不妄語者,舌可過鼻。”即吐其舌,三疊之如餅狀,引之至眉間,公度大驚。及京中傳同死,公度乃悟所見非生者。[3]

此與六朝離魂故事原型接近,被錄入正史,其實有違史書嚴肅性。《文苑傳》對文同去世的描述也是如此:“(文同)至陳州宛丘驛,忽留不行,沐浴衣冠,正坐而卒。”據文同好友范百祿所撰《文公墓志銘》載:“元豐二年正月二十一日,尚書司封員外郎、充秘閣校理、新知湖州文公以疾卒于陳州之賓館,享年六十有二。”[4]范文敘述客觀平實。《東都事略》中則記錄道:“同一夕沐浴冠帶,正坐而逝。”[5]相比“一夕沐浴冠帶”,《宋史·文苑傳》的書寫則突出一種天人感應式的神秘氣息,文同“忽留不行”,似乎是預知到大限將至,這不僅使文同的離世具有了傳奇色彩,也與文同跳脫飄逸的藝術氣質和書畫大家的身份更為契合。

另外,對傳主少有為官政績的記錄,而突出其藝術及學術成就。《宋史·文苑傳·文同》載:“文彥博守成都,奇之,致書同曰:‘與可襟韻灑落,如晴云秋月,塵埃不到。”[6]宋人祝穆的《方輿勝覽》中有相似記載:“文同,字與可,永泰人,文潞公守成都,奇之,致書與可云:‘襟韻灑落,如晴云秋月,塵埃不可到。司馬溫公、蘇文忠公尤敬重之。”[7]但范百祿在《文公墓志銘》中卻記載為:“慶歷中,今太師潞公(文彥博)守成都,譽公所贄文,以示府學,學者一時稱慕之,再舉鄉書第一。”[8]對比來看,《宋史》采錄祝穆的記述應有其深意:其一,主被動的關系發生了微妙轉變,文同從一個主動行卷,希望獲得好評的后輩,轉變為因才華難掩,吸引了當世名臣同時又是書法大家的文彥博青睞的新秀。其二,此事的書寫緊承前文“善詩、文、篆、隸、行、草、飛白”,這很可能會誘導讀者認為文彥博的“奇之”和“致書”,都是源于對文同詩文書畫才藝的欽佩敬服,無形中對文同的藝術成就與影響力起到了一定的“夸張”作用。

文同同年兼好友的范百祿為其撰寫的《文公墓志銘》對其藝術成就并沒有花費太多筆墨,而是著意書寫他的事功。文同自小勤學不輟,“晝悉力家事,夕常讀書達旦,遂博通經史諸子,無所不究,未冠能文”。自慶歷(1041—1048)中釋褐授官后更是一心為民,“繩治豪放,或辨折欺偽,然后敦學政,勸邑之子弟”。官至邊鄙地區,注重科教文化,敦品修學,移風易俗;深入民間私訪,繩治惡徒,改進茶場榷法,便商民之利。神宗召對,文同條分縷析地諫言獻策,以厚風俗、淳教化為核心,極有針對性,神宗當堂便欣然同意。不僅如此,神宗新政時期,“熙寧三年知太常禮院兼編修大宗正司條貫。時執政欲興事功,多所更□□創造,附麗者眾,根排異論,公(文同)獨遠之”,體現出文同極有遠見的政治智慧,同時又具備審時度勢、不趨炎附勢的品質。《文公墓志銘》末尾引述了司馬光給文同的書信:“與可襟韻蕭灑,如晴云秋月,塵埃不到,光心服者非特辭翰而已。”[1]此信箋原是司馬光為感謝文同所贈《詩序》石刻而作[2],有對文同人品的傾心贊嘆,也有對其惠贈石刻的禮貌回謝。而范百祿的引述之意或在于,用司馬光對文同“晴云秋月,塵埃不到”的評價來間接印證文同的道德人品和為官能力,以證明自己前文的敘述:能令司馬光“心服”之人,修養、能力可見一斑。在范百祿筆下,文同更像是一位品格高潔又精通庶務的能吏,與畫家的身份相去甚遠。

文同的這種形象也見于其好友兼親戚的蘇軾、蘇轍筆下,如蘇軾《文與可畫墨竹屏風贊》中寫道:“與可之文,其德之糟粕。與可之詩,其文之毫末。詩不能盡,溢而為書,變而為畫,皆詩之余。其詩與文,好者益寡。有好其德如好其畫者乎?”[3]在蘇軾看來,文同的德行重于文章,文章重于詩歌,書畫則是詩歌之余事,蘇軾希望世人能真正認識文同的價值,不要只注意他的書畫。蘇轍《祭文與可學士文》中也有類似表述:“昔我愛君,忠信篤實。廉而不劌,柔而不屈。發為文章,實似其德。風雅之深,追配古人。”[4]可見蘇軾、蘇轍雖然都認可文同的藝術成就和才華,但更重視他的道德品性、為官能力、政績事功。

《宋史·文苑傳》中的文同形象與上述不同,文同傳記并沒有對其事功政績進行大幅度地渲染,對其家世、籍貫一語帶過,有關仕宦經歷也只是羅列了幾個重點官職的名稱,如太常博士、集賢校理,以及知陵州、洋州和湖州;而是重點展現文同的藝術才華與成就,“(文同)善詩、文、篆、隸、行、草、飛白”,令宰相文彥博“奇之”,進而致書表達傾慕之情,“與可襟韻灑落,如晴云秋月,塵埃不到”,蘇軾、司馬光都對其頗為敬重。這些描述與墓志銘末尾所引司馬光書信內容大致相同,只是將書信作者誤作為文彥博[5]。然如前述,《宋史·文苑傳》的這番書寫達到的卻是另一種閱讀效果,即文彥博、蘇軾、司馬光等文壇政界名人對文同的矚目都源于對其藝術成就的傾慕,彰顯的是文同超群的藝術成就以及“襟韻灑落”的氣質。

再以郭忠恕為例。宋人陶岳所撰的《五代史補》中記載了郭忠恕輔佐北漢皇族劉赟(被后周封為湘陰公)的故事。郭忠恕曾建議劉赟殺掉為郭威游說的馮道,然后出奔河東,不然將反受其害,劉赟猶豫不決,最終卷入政治漩渦中。相較于劉赟的游移不定,郭忠恕的表現頗為出色,分析局勢清晰理智,勸諫殺馮道時果決冷峻,并且正色指責馮道背信棄義,諷刺其“累朝大臣,誠信著于天下”[1],義正辭嚴又頗具反諷的意味。但是,如此精彩的一則故事在《宋史·文苑傳》中只被簡化為“弱冠,漢湘陰公召之,忠恕拂衣遽辭去”[2]寥寥數語。若不參考其他史料,會將此事等同于郭忠恕又一則忤逆權貴的插曲,卻不知背后如此的驚心動魄。不難看出,《宋史·文苑傳》對此事的淡化處理,意在弱化郭忠恕的政事能力,進而凸顯其藝術特質和成就。

對比宋代文獻,發現元代史官撰修《文苑傳》時,仔細剔除上述以繪畫見長的文人的政績史料,力求將傳主塑造為缺少政治智慧,拙于庶務,難以適應宦海沉浮的筆墨文人,這與宋代文獻所展現的傳主風格存在分歧。《宋史·文苑傳》中米芾傳記基本以米芾的奇聞軼事串聯而成,著重突出他恣肆放曠的性格。但宋人蔡肇的《故宋禮部員外郎米海岳先生墓志銘》總結米芾的為官風格為“平居退然若不能事事,至官下則率職不茍,喜為教戒,吏民初為煩,已而安之”[3],認為其灑脫恣意的外表下深懷一顆經世濟民之心。

即便是在篇幅短小的劉涇傳記中,也能看出史官在相關材料剪裁上的類似用意。劉涇罷太學博士,“實因舊黨重新至正而為之排斥之故也”,似乎傳記只是簡單轉錄《東都事略》的內容,一語帶過,而據錢建狀考證,傳記最后“涇為文務奇怪語,好進取,多為人排斥,屢躓不伸”的總結,其實來源于黃震的《古今紀要》和王十朋的《東坡詩集注》[4]。由此可知,元代史官為修史廣泛搜羅了與劉涇相關的宋代文獻,對劉涇罷官經歷的記載,并非僅依據《東都事略》。《宋史·文苑傳》刻意淡化劉涇卷入新舊黨爭的經歷,選取其文風奇崛的史料入傳,說明元代史官對待以畫見長的文人傳記異常謹慎小心,試圖以特殊的書寫方式拉開宋代畫家文人與政治之間的距離。換言之,元代史官在畫家文人與政治之間構筑了一層壁壘,某種程度上似在暗示這類文人難堪重任,若說這是一種書寫策略,那么這種策略為何在6位畫家文人的傳記中體現得尤為明顯?背后又隱含著什么樣的歷史信息呢?

就《宋史·文苑傳》整體而言,傳主的事功政績、藝術和學術成就是元代史官著意書寫的內容,但具體分而言之,以書法見長的傳主,即使如黃庭堅這樣在宋代書法史上地位舉足輕重的大家,其傳記中涉及其書法造詣的內容也寥寥無幾;而以繪畫見長的傳主,其傳記則如上文所述,多以其藝術成就為中心,力求人、神、藝三者達到內在高度統一,并且刻意拉開傳主與現實政治的距離。結合撰修《宋史》前后的元代歷史及相關文獻記載,可以發現元代史官的這種書寫策略,很可能與他們所處的時局以及著名的政治文化機構—奎章閣學士院有關。

奎章閣學士院是元文宗圖帖睦爾于天歷二年(1329)主持營建的,主要從事文學創作、藝術鑒賞、書畫收藏等工作,云集了政治和文藝領域的重要人物,這些人也是當時朝堂的權力核心成員。元文宗希望倚靠奎章閣學士院的成員以及其他助力自己復位的權臣,與其兄(元明宗)分庭抗禮。文宗雅好翰墨,多以書畫技藝作為拔擢文人的標準,這就為漢族文人,特別是具有書畫優勢的南方文人開啟了一條進身的終南捷徑。

據考察,奎章閣學士院中官秩四品者6人,其中漢族官員4人(南人2人);五品及以下官員共12人,其中漢族官員9人(南人4人)。奎章閣學士院下屬機構群玉內司、藝文監的重要任職人員有12人,其中漢族8人(南人6人),另有2人無法考證,從名字推測應是漢族文人。其中,有的官員因為所任職位有重合,所以存在重復統計現象,但是依然可見漢族文士占比較大[1]。奎章閣學士院四品以上的高級官員中除虞集、許有壬和尚師簡為漢族外,其他都是蒙古和色目貴族,但是這些蒙古和色目貴族的漢文化修養并不深厚,除少數崇好文藝的帝王和皇室成員,如仁宗、文宗和魯國大長公主外,其余貴戚多不通翰墨[2],所以他們多是掛名監督,實際的具體工作還是由漢族文士主持,四品及以下官員應該是奎章閣學士院及其附屬機構的實際掌控者。此外,任職高級品秩的蒙古和色目貴族中也有一部分是高度漢化者,如康里巙巙就是當時著名的書法大家,與虞集等漢族文人多有詩文唱和,而且積極參與漢族文士的書畫品鑒等雅集活動[3]。

深得文宗倚重的柯九思,浙江臺州人,是奎章閣學士院的象征,甚至是靈魂人物,真正影響了奎章閣的走向和意義[4]。柯九思以善畫墨竹得文宗賞識,成為潛邸舊臣[5],元人徐顯為柯九思作傳,末段論贊:

唐鄭虔以才藝遇玄宗,號稱三絕,特置廣文館,命虔為博士。而晚節流落,君子惜之。公亦以布衣侍天子左右,特授鑒書博士,其榮寵視虔等矣。[6]

徐顯以晚唐因詩書畫“三絕”而得皇帝寵信的鄭虔比附柯九思,認為柯九思更加幸運的是雖以書畫進階,卻獲得文宗的信任和參與朝政的權力。柯九思自己也以儒臣自居,積極參與朝堂政事,不甘為皇上的翰墨侍從[7],參與了文宗與明宗的帝位之爭,并始終追隨于文宗左右。復位后的文宗給予柯九思異乎尋常的優待,為其特設奎章閣學士院鑒書博士一職,將其從布衣直接擢升為五品文官。奎章閣學士院的核心成員虞集、揭傒斯、歐陽玄也都是南方文人,是文宗倚賴的重臣。可以說,奎章閣學士院以及圍繞其形成的漢族文人群體中,以柯九思為中心的南方文人占很大比例。

元文宗大量吸收漢族文人入閣,以此“作為自己的政治智囊團,從而開啟有所作為的,新的政治生活”[1],奎章閣學士院在文宗時期(1328—1331)一度達到繁榮的頂峰。元順帝即位(1333)便昭告文宗弒明宗篡位的罪責,清算文宗一朝的政治勢力,消滅文宗依仗的政治資本,頒行很多報復性打壓漢人的政策,以及對待前朝重臣的嚴苛措施,首當其沖的就是奎章閣學士院及其成員,即奎章閣文人群體[2],奎章閣被改為宣文閣,命運急轉直下,曾備受文宗倚重的漢族文人,尤其是南方漢族文人此時處境艱難。

元順帝時期(1333—1368),社會動蕩不安,元廷需要以前朝經驗指導現實政治,紓解眼前的內憂外患,于至正三年(1343)詔修“三史”(《遼史》《宋史》《金史》)。頗為尷尬的是,參與修撰《宋史》的官員多半出身奎章閣學士院。結合《進宋史表》及其他文獻所列的與修人員名單可知,出身其中的有張起巖、歐陽玄、王沂、董守簡、杜秉彝、泰不華、斡玉倫徒、宋褧、汪澤民、干文傳、麥文貴、余闕、王守誠、張翥、吳當、危素16人,約占總數的50%左右。這些人員中籍貫為南方的共有6人,其他雖為北方漢人或蒙古和色目貴族,但多長年定居南方,如張翥是北方人,隱居揚州多年,后因柯九思舉薦入朝為官。此外,如歐陽玄這樣身居高位的南方漢族文人是修撰“三史”的實際總裁,具有相當大的決定權。考慮到參與修史的人員中,蒙古和色目貴族雖有高度漢化的傾向,但漢學積淀不足,難以主持實際工作,再結合人員的組成比例來看,出身奎章閣的漢族文人尤其是南方漢族文人,可以說是修撰《宋史》的主要力量。曾為奎章閣核心成員的虞集、揭傒斯雖然沒有直接參與修撰工作,但是他們與歐陽玄的關系相當親密—虞、歐二人因為家學淵源,有一致的學術背景和文史觀念;揭傒斯與虞集同是元代文壇重要的詩文大家,彼此多有詩文理念的討論交流。奎章閣學士院早期的一些重要成員如吳澄、袁桷等雖不在參修名列中,但也與修撰史官有著一定的聯系[3]。基于當時的政治氛圍而言,身擔編撰重任的奎章閣舊臣必定要審慎處理前朝舊事。

經過考察發現,曾為奎章閣學士院中心人物的柯九思沒有參修“三史”,其在順帝即位前就已經因為“性非純良,行極嬌譎,挾其末技,趨附權門”而被彈劾出京[4]。但值得注意的是,直到詔修《宋史》的至正年間,柯九思依然活躍于文壇,且享有很高的威望[5]。流寓江南期間,柯九思創作了大量的墨竹畫,如著名的《晚香高節圖》《清閟閣墨竹圖》都作于此時,與墨竹相關的題贈詩賦多達76首[1],作品多化用“斑竹淚”“湘妃淚”“舜帝南巡”等與竹有關的典故,表露出對文宗崩逝的傷心和懷念[2]。柯九思墨竹遠紹文同的“湖州竹派”,并發揚光大,成為元代畫壇主流[3],其為人又與米芾有諸多相同之處,也有收藏奇石的癖好,且自比“米癲子”[4],從某種程度上講,柯九思與前朝書畫文人是一個整體。

以柯九思在文壇的影響力,他情感外露的行為很容易引起順帝的猜忌和不滿,并牽連到與其過從甚密的舊日同僚,出身奎章閣的史官出于自保應該會與柯九思保持一定距離。而柯九思與宋代兩位極具代表性的書畫文人之間的上述特殊關聯,也可能間接影響到史官對宋代書畫文人群體的形象建構。“三史”的實際總裁歐陽玄與柯九思不僅同屬奎章舊臣,還是太學同學,二人關系親密[5],以常理推測,他在主持《宋史》修撰過程中涉及前代書畫文人,尤其是文同、米芾等幾位以畫名世者,應會格外謹慎。基于以上分析,也就不難理解元代史官在《宋史》中為何選擇以藝術視角而非政治角度來刻畫傳主了。這種書寫策略也可以看作是以歐陽玄等南方漢族文人為主的元代史官,在用一種委婉的方式向新朝皇帝表達自己的政治態度。

奎章閣學士院名為文藝機構,其實卻是元代明宗、文宗兄弟政治斗爭的產物,這種特殊的政治內涵影響了任職其間的漢族文人與皇帝的關系,進而影響到他們主持修撰的《宋史·文苑傳》書畫文人的傳記書寫。以文同為代表的“湖州竹派”歷兩宋至元明一直備受推崇,明代董其昌對文同畫藝的認可很大一部分原因來自對文同人品性格的贊賞,文同留給后世飄逸絕塵和瀟灑放曠的個性特征與《宋史·文苑傳》對文同的形象建構不無關系。

《宋史》以正史的權威性在某種程度上左右著后人對歷史人物的認識與接受,同時也影響了后代書畫文人的自我體認。明清之際的書畫大家多以個性張揚、不與時俗俯仰為榮,從八大山人到“揚州八怪”,都有鮮明的性格,并且圍繞他們衍生出許多奇聞趣事,這些都可以看作《宋史·文苑傳》對書畫文人群體形象建構的一種潛在影響。

本文系廣東省“十三五”社科規劃項目“中國古代傳狀文體及文獻研究”(項目批準號:GD19CZW10)階段性成果。

責任編輯:崔金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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