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建功先生的鄉土情懷

趙兆平

趙建功先生，山西省河津市新趙村人。解讀趙建功先生的藝術之路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先生畢業于山西師范大學中文系，畢業后一直供職于語文報社。前后在外近半個世紀，只有過年或清明節，他才不定期地回村里一次，總是來去匆匆。他曾在辛丑年自撰聯里寫道：“從河津到臨汾，從臨汾到太原，一路走來，家鄉愈來愈遠，晝念夜念。”這也許是先生在外幾十年，對自己工作生活和離開故鄉的一些感想吧。

對先生更加熟知，特別是他的書法，是在他退休后的這些年。記得那是丁酉年深秋，我和兩位兄長第一次到太原看望先生。當知道老家兄弟要來看他時，他非常開心，早早地安排好了食宿。中午他帶我們吃西餐，喝紅酒，笑著說：“咱們老家的面食貓耳朵、饅頭、油餅等都很不錯。飲食應該多樣化，生活有時還是需要調理一下的。”吃過午飯，喝茶聊天。當然，寫字是必有的內容。

當時一位兄長要寫“抱撲”“慎獨”兩條大字豎軸，先生立刻回應：“字數雖少，內容很好。一個是道家的最高境界，一個屬于儒家的自我修為。”說話間，先生左手端大碗濃墨，右手執大提斗筆，在厚半尺、長丈余的書案上，鋪開六尺對開的半生宣紙，揮毫潑墨，即刻寫就兩幅大字。在“抱樸”“慎獨”下方，分別用行書落款：“樸者素也，見素抱樸，道之本也，無為而無不為也。”“自古能慎獨者，天地不欺也，而況人乎！”每幅書作，不論布局、書寫還是落款、欽印等，一招一式都一絲不茍，仔細專注。那一次，先生給我們兄弟每人寫了兩幅六尺對開榜書。從見面聊天，先生熱情招待，到隨說現寫，前后解字說文，場面情景，我至今記憶猶新。

后來知道，其他兄弟和鄉親到先生那里，他也一樣熱情接待，從不厚此薄彼。兄弟們總覺得他在語文報社當領導，做主編，才高學富，似乎是站在龍山之巔，望而難及。近些年，我多次到太原看望先生，親近的機會多了，鄉土情深，兄弟情重，是我對先生的切身感受，“望之儼然，即之也溫”，才是最真實的先生。

先生的談吐總是那樣隨和，有溫度，接地氣。20世紀80年代，我曾跟河津中學主辦的育花文學社的王社長到臨汾邀請先生參加文學社第一屆頒獎活動。那時，他在《中學生文學》當主編，三十出頭，年輕有為，英俊瀟灑，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和先生雖然相差十幾歲，卻像多年未曾謀面的忘年交、老朋友。他知道我也喜愛文字、書法，就給我講書法涉及的文字、文化知識。比如通假字，有些雙通，有些單通，有些不通；比如繁體字，書法作品忌諱繁簡混用，并例舉細述。有時也講一些典故、歷史背景等。先生多次語重心長地囑咐我：“學書法要讀帖、臨帖，更要博覽群書，堅持學習；不能跟風，要有自己獨立的思維；書法的核心，歸根到底還是文化……”他似乎想把自己的所學所知傾囊相授。一次次看似輕松的說談，實是把“書文載道，品節鑄魂”之理念貫穿始終。

辛丑冬月，為落實“美麗鄉村”規建，先祖墳塋遷移。村集體出資劃地，趙氏后裔樹碑建亭。先生悉聞，積極參與，傾心竭力，前后多次書寫碑亭勒石所需內容。先祖塋里三百二十二年前（康熙三十八年）的券磚重見天日，券文一部分字跡已模糊不清。先生與他的堂弟趙建剛互通微信，耗時費心，精研細觀，辨譯補闕。完善券文內容后，先生用幾近相同的小楷重新恭書。高碑碑陰是碑記，正面是楷書大字“趙氏先祖之墓”，肅穆莊嚴，剛勁正大，骨力雄強，非常醒目。先生給碑亭立柱，撰聯并書：“獨家闖蕩歷盡艱辛遴居此寶地，幾番寒暑開散枝葉弘揚我趙門。”既敘說先輩幾百年創業艱辛之不易，又期許趙氏后人立志奮發之愿景。橫批匾額“篤親錫祜”，不只形式提綱挈領，觀讀更覺意味深長！當時，我給先生微信附言：趙氏祖塋順時遷，券文碑亭復書丹。慎終追遠揚善意，啟后承前薪火傳！

壬寅清明節前，先生回鄉祭祖，因故滯留故園半月有余。雖然環境差些，但亦堅持日課書寫，將多幅精品書作留存鄉土。當時，有鄉親或友人請先生寫字，他都欣然應允。給醫者寫“杏林春暖”，給年輕人寫“積健為雄”“領異標新”，給年長者寫“居仁由義”，給諫言獻策者寫“貽厥嘉猷”，給祈福問安者寫“境由心造”……多是大字榜書，書體不同，內容各異，因人而寫，來者都非常滿意。我有幸多次在書寫現場觀察學習，獲益匪淺。

由中共河津市委宣傳部主管、河津市三晉文化研究會主辦的《龍門文化研究》雜志聘請先生任特邀顧問，他欣然應允，愿為故鄉的文化建設和推廣貢獻綿薄之力。還有些鄉村文化節等活動邀請先生參加并作書，他也是有求必應。壬寅中秋，閆家洞村文化節要舉辦書展，先生應約，提前寫了一幅豎式作品，楷書大字是李商隱的“故鄉云水地，歸夢不宜秋”，幅式左邊連著下款，是用行草書寫的，內容是岑參的“故園東望路漫漫，雙袖龍鐘淚不干。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以及杜甫的“戍鼓斷人行，邊秋一雁聲。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此幅書作別開生面，富于變化，大字小字、各種書體相映成趣；內容引用了唐代三位大詩人在秋冬季寫故鄉的詩句。“謹此書文，以懷故鄉”，確實合景、合時，合情、合宜！

先生的書法作品，不論哪種書體，何樣幅式，內容如何，字數多少，都特色鮮明。尤其一些書作落款，更是別具一格。就說一兩個字的大幅大字作品，如丁酉年的“挺拔”，己亥年的“愛”“守拙”“放下”，辛丑年的“福”，壬寅年的“擔當”，癸卯年的“靜”等，下面落款，或詮釋，或出處，或感評，都文辭簡潔犀利，讀后讓人浮想聯翩，余味無窮。一些字數不多的豎式聯句書作，如“舍生文項，取義關張”，是自撰并書四字聯，上下聯八個字里，有多個歷史人物和典故，且跨越秦、漢、三國、南宋多個朝代。落款內容：“有位高權重、為國為民惟不茍活之舍生，有異姓金蘭、忠義千秋之大義。”細讀文辭，頓覺振聾發聵，對當下時代三觀之形成也意義非凡。書作書體雖為篆書，但將甲骨、鐘鼎、金文、小篆等融會貫通，既探古追源，繼承傳統，又融合時代，發展創新，勁健老辣，剛柔并濟。沒有相當深厚的文史學養，沒有幾十載堅持不懈的翰墨相濡，怎能有如此多的精品呈于世間。

先生不只是年齡長于諸兄弟，他胸懷博大，儉約恭謹，學富厚養，承德奉道，也是我們的楷模。我對于書法專業，或者說書法藝術，只是喜愛，不算入門，不敢妄評。近幾年，楊改桃、李曉文、閆少謹、趙學文、盧豐、梁地、李文錦、高海平、范世林、黃百川等作家、教授、記者、編審、評論家，從書法專業、生活印象等各個方面，對先生不乏褒贊，并在多家融媒報刊撰文推介。我總覺得，先生用飽蘸濃墨的大筆，把對兄弟情、鄉土戀、世間愛，都濃縮在他的書作里。多少過往，縈繞于心，我也湊句，藉以抒懷：

細讀復觀，博雅浩瀚。

文辭書法，義理彰顯。

半多世紀，風雨如磐。

浸淫翰墨，楷行隸篆。

故園鄉情，常在心間。

精神人格，堪為典范。

傳承國粹，意行深遠。

勵志吾儕，奮起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