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藥“解吉”的生藥學研究進展

尕讓甲 趙志禮 倪梁紅 銀巴

【摘 要】

藏醫藥學具有悠久的發展歷史及豐富的科學與藏族文化內涵。但由于種種原因，藏藥品種整理及質量標準研究等工作尚不能適應藏醫藥學發展的需要。文章對傳統藏藥“解吉”進行本草學考證，梳理其主流品種，并就藥材品質評價及DNA分子鑒定等方面的研究工作進展進行綜述，以期為該藥材的品種鑒定、質量標準的制定與完善等深入研究提供參考資料。

【關鍵詞】

藏藥；解吉；本草學考證；品質評價；DNA條形碼

【中圖分類號】R281??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1007-8517（2023）07-0052-06

Pharmacognostical Research Progress on Tibetan Herb Jie-Ji

Kelsang Gyab Ala1， 2 ZHAO Zhili1* NI Lianghong1 Yumpa2

1. Shanghai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Shanghai 201203， China;

2. Men Tsee Khang， Tibetan Medical Hospital of Tibet Autonomous Region， Lhasa 850000， China

Abstract：

Jie-Ji， a common Tibetan herb， is recorded in ‘The Four Medical Tantras （the 8th century AD） and traditionally used for the treatment of Chi-Ba disease. Here， a textual research on the herb was conducted. In addition， we summarized the research progress on it in the quality evaluation and species identification using DNA barcoding.

Keywords：

Tibetan Herb; Jie-Ji; Herbal Textual Research; Quality Evaluation; DNA Barcoding

“解吉”（），常用藏藥之一，公元8世紀的藏醫藥典籍《四部醫典》中就有記載，可清腑熱，治療“赤巴病”［1］。品種及植物來源多樣，傳統上有“解吉那保”（具深藍色花的）與“解吉嘎保”（具黃白色花的）兩個品種之分［2］。另據文獻［3-6］報道，其來源涉及龍膽科Gentianaceae龍膽屬Gentiana秦艽組（Sect. Cruciata）多種植物。花、根或全草入藥，可治療風濕性關節炎及黃疸型肝炎等癥。本文就傳統藏藥“解吉”的本草學考證、藥材的品質評價及物種DNA分子鑒定等方面的研究進展進行綜述，以期為該藥材的品種鑒定、質量標準的制定與完善等深入研究提供參考資料。

1 本草學考證與基原植物

1.1 古代文獻中“解吉”的形態描述 公元17世紀中期，藏醫藥學家第司·桑杰嘉措留存的藏藥彩繪圖譜80幅唐卡中，第27幅收載了“解吉”（圖1），從左往右的第2圖和第3圖分別是“解吉嘎保”與“解吉那保”。圖中可清晰看出藏藥“解吉”基原植物具有秦艽組植物的特征：葉對生，基生葉蓮座狀；主根粗大；且具兩類花序（花密集呈頭狀，或疏松排列），花色兩種（黃白色或深藍色）等。公元18世紀的《晶珠本草》中對“解吉”的記載：“本品分為白、黑兩種。《圖鑒》中說：‘白花秦艽生長在草山坡。葉厚，長，青色，光滑；莖紅色；花白色；種子黑色狀如鐵砂……黑花秦艽……形狀如白花秦艽，而葉略大，花白色光澤不顯，葉莖平鋪地面，生長在平灘。”［2］以上文獻所描述的特征，用現代植物學術語表述：草本；主根粗大；具發達的蓮座狀葉叢，葉脈數條，莖生葉對生；合瓣花，花黃白色或深藍色；種子多數，細小。植物多生長在草坡及草灘。這些特征與龍膽科龍膽屬秦艽組植物十分吻合。

1.2 現代文獻中“解吉”基原植物的分類學名稱 1991年出版的《藏藥志》［4］記載，“解吉嘎保”為麻花艽Gentiana straminea Maxim.、西藏秦艽G. tibetica King ex Hook. f.、黃管秦艽G. officinalis H. Smith；“解吉那保”為小秦艽G. dahurica Fisch.、粗莖秦艽G. crassicaulis Duthie ex Burk.、長梗秦艽G. waltonii Burk.和全萼秦艽G. lhassica Burk.，也提到了青海地區的一種代用品，即龍膽屬多枝組的六葉龍膽G. hexaphylla Maxim. ex Kusnez.。1996年出版的《中國藏藥》［7］中，“解吉嘎保”為麻花艽G. straminea Maxim.和粗莖秦艽G. crassicaulis Duthie ex Burk.；“解吉那保”為大葉秦艽G. macrophylla Pall.和小秦艽G. dahurica Fisch.。實際上青藏高原不產大葉秦艽此植物；另外，粗莖秦艽的花為藍紫色，將其歸入“解吉嘎保”似不妥當。2010年趙志禮等［6］基于民族植物學考察及標本分類學鑒定，梳理了“解吉”的10種基原植物，均隸屬于龍膽科龍膽屬秦艽組（圖2）。2018年嘎務編著的《藏藥晶鏡本草》第二版［3］中，“解吉嘎保”為麻花艽G. straminea Maxim.和粗壯秦艽G. robusta King ex Hook. f.；“解吉那保”為粗莖秦艽G. crassicaulis Duthie ex Burk.、西藏秦艽G. tibrtica King ex Hook. f.及長梗秦艽G. waltonii Burk.。“解吉那保”中，粗莖秦艽與長梗秦艽均開藍色花，而西藏秦艽開黃白色花，將其歸為一類，與傳統品種的界定不一致。

由此可見，“解吉”基原植物的主流品種，主要來源于龍膽科龍膽屬秦艽組多種植物。同時，曾出現一些代用品，涉及龍膽科龍膽屬不同組的植物；亦出現物種鑒定不準確的問題。

2 生藥學鑒定與品質評價

《中華人民共和國衛生部藥品標準》藏藥（第一冊）［8］收錄了“秦艽花”（解吉嘎保），基原為麻花艽G. straminea Maxim.；并附有藥材性狀及顯微鑒定特征等。顧成玉等［9］應用形態學、薄層色譜法及高效液相色譜法對藏藥“解吉那保”的兩種基原植物全萼秦艽G. lhassica Burk.與長梗秦艽G. waltonii Burk.進行性狀觀察、定性鑒別及龍膽苦苷含量測定，為品種鑒定及質量標準的制定提供科學依據。趙志禮等［10］對“解吉那保”基原植物之一管花秦艽G. siphonantha Maxim. ex Kusnez.進行了藥材性狀、組織學特征觀察及薄層色譜鑒定。

王妍妍等［11］應用HPLC技術，構建了“解吉那保”基原植物之一粗莖秦艽G. crassicaulis Duthie ex Burk.藥材的化學指紋譜，為該藥材質量評價與控制提供方法。李清峰等［12］建立了四川若爾蓋產道地藏藥材“解吉嘎保”基原之一麻花艽G. straminea Maxim.高效液相色譜指紋圖譜（圖3），反映了該地區產麻花艽的化學背景特征，可為道地藥材評價及相關中藏藥品種鑒定提供基礎資料。Wu等［13］應用液相色譜-質譜聯用技術，鑒定麻花艽G. straminea Maxim.及其混淆品，結果顯示，7-O-（4″-O-glucosyl） coumaroyl-loganic acid和7-O-coumaroyl-loganic acid可有望成為麻花艽的化學成分標記。陳靜［14］應用HPLC法測定藏藥“解吉嘎保”（白花秦艽，基原：麻花艽G. straminea Maxim.）不同部位中龍膽苦苷的含量，結果表明，花中龍膽苦苷的含量明顯高于莖，與藏醫臨床用藥部位選擇相符，所建立的測定方法可用于藏藥白花秦艽的質量控制。陳靜等［15］采用HPLC法測定藏藥“解吉那保”（基原：粗莖秦艽G. crassicaulis Duthie ex Burk.）不同部位龍膽苦苷的含量，結果顯示，不同部位龍膽苦苷的含量差異顯著，花中的含量遠高于根中的含量。所建立的測定方法可用于藏藥“解吉那保”的藥用部位篩選與藥材質量控制。但文中實驗樣品采集地點拉薩不產此植物，其植物來源值得商榷。

徐燕等［16］基于UPLC-ESI-HRMSn法評價遠紅外干燥、真空干燥、冷凍干燥、陰干、烘干、“發汗”干燥對粗莖秦艽G. crassicaulis Duthie ex Burk.品質的影響。結果顯示，不同干燥方法樣品的獐牙菜苦苷差異不顯著，龍膽苦苷、馬錢苷酸、獐牙菜苷、木犀草素、異牡荊素、芹菜素和山柰酚差異明顯。“發汗”干燥具有與冷凍干燥相似的品質，且品質最好，其次是烘干干燥和遠紅外干燥，陰干干燥的樣品品質最差。李源等［17］應用UPLC-Q-Orbitrap HRMS法同時測定粗莖秦艽根炮制前后龍膽苦苷、馬錢苷酸、獐牙菜苦苷、獐牙菜苷、木犀草素、異牡荊素、芹菜素及山柰酚8種化學成分的含量變化。結果顯示：藥材經清炒、酒炙后環烯醚萜類含量均明顯升高，且清炒后龍膽苦苷和馬錢苷酸含量具有統計學差異。黃酮類在清炒和酒炙后含量變化不大。2類成分總的含量變化為環烯醚萜類成分含量清炒>酒炙>生品；黃酮類成分含量生品>酒炙>清炒。為探究傳統的“搓揉捶打”初加工方法對藏藥“解吉嘎保”質量的影響，扎西桑珠等［18］測定了不同初加工方法藥材樣品中馬錢苷酸含量。結果顯示，經“搓揉捶打”的“解吉嘎保”中馬錢苷酸含量是未經加工的2倍。但文中未明確注明其實驗樣品的拉丁學名。

3 遺傳背景分析及DNA分子鑒定

3.1 全基因組測序 全基因組序列可為藥材基原植物的鑒定提供極為豐富的信息及多樣的候選片段，并為相關生物工程技術的開發等奠定堅實基礎。Li等［19］報道了對小秦艽G. dahurica Fisch.全基因組序列的測定結果，其總長度為1416.54 Mb。

3.2 葉綠體基因組測序 倪梁紅等［20， 21］測定了麻花艽G. straminea Maxim.、粗壯秦艽G. robusta King ex Hook. f.及粗莖秦艽G. crassicaulis Duthie ex Burk.的葉綠體全基因組序列，并比較其結構特征及篩選熱點變異區。董博然等［22］報道了長梗秦艽G. waltonii Burk.和全萼秦艽G. lhassica Burk.的葉綠體全基因組序列，并開發出可用于鑒定此兩個近緣物種的特異性引物PCR分子標記方法。高娜娜等［23］測定了西藏秦艽G. tibrtica King ex Hook. f.葉綠體全基因組序列，并基于相關序列分析篩選分子標記，鑒定西藏秦艽及其近緣物種粗莖秦艽與粗壯秦艽。Zhou等［24］測定了小秦艽G. dahurica Fisch.，管花秦艽G. siphonantha Maxim. ex Kusnez.及黃管秦艽G. officinalis H. Smith的葉綠體全基因組序列，結合已報道的秦艽組物種葉綠體基因組序列，進一步篩選物種DNA分子鑒定標記。Fu等［25］測定了龍膽科龍膽亞族（subtribe Gentianinae）6屬41種植物的葉綠體全基因組序列，分析其結構特點及導致部分基因缺失的原因，探討了龍膽亞族內的系統發育關系。

3.3 線粒體基因組測序 尕讓甲等［26］最近報道了粗莖秦艽G. crassicaulis Duthie ex Burk.及麻花艽G. straminea Maxim.的線粒體全基因組序列，其長度分別為：368，808 bp，410，086 bp。

3.4 轉錄組分析 植物轉錄組序列同樣含有豐富的遺傳學信息，可從整體水平了解細胞中基因表達情況及其調控規律，全面揭示生物個體基因在特定時期和特定組織中的表達情況。倪梁紅等［27］首次以“解吉那保”基原植物之一長梗秦艽G. waltonii Burk.與“解吉嘎保”基原植物之一粗壯秦艽G. robusta King ex Hook. f.為本組模式植物，分別構建其根、莖、葉、花轉錄組數據庫，挖掘參與編碼環烯醚萜苷類合成途徑中的24個關鍵酶，且在不同部位中的表達存在差異；還發現多個SSR、SNP和InDel位點。康恒等［28，29］分別測定了“解吉那保”基原植物粗莖秦艽G. crassicaulis Duthie ex Burk.及全萼秦艽G. lhassica Burk.的轉錄組序列，并進行了相關關鍵基因的qRT-PCR驗證分析。楊曉等［30］則探究了粗莖秦艽種子萌發過程中的轉錄組信息及關鍵因子。

3.5 物種DNA分子標記 倪梁紅等［31］測定了甘肅產龍膽屬秦艽組粗莖秦艽、麻花艽、大葉秦艽、小秦艽、管花秦艽及黃管秦艽6種藥用植物的核糖體ITS區及matK、rbcL、psbA-trnH等9個葉綠體DNA條形碼序列，梳理種內基因型式樣；進行基于大葉秦艽葉綠體DNA基因II型，小秦艽ITS區基因II型、III型、IV型序列鑒定相關物種的方法學研究；建立的DNA分子個性化鑒別方法可將甘肅產6個物種有效區分（圖4）。熊波等［32］測定了粗壯秦艽、麻花艽、粗莖秦艽、長梗秦艽的核糖體ITS區序列及9個葉綠體片段序列，并對粗壯秦艽ITS區序列進行克隆測序及基因分型，形態學及DNA分子證據顯示其可能為一雜交物種；在克隆序列中尋找穩定位點，多片段組合可鑒定粗壯秦艽及其近緣種。陸佳妮等［33］對線粒體片段序列在秦艽組植物中的物種鑒定意義進行了評價。分別測定秦艽組10個物種的線粒體 nad 1/b-c及 nad5/d-e序列。結果表明，nad1/b-c具有粗壯秦艽的穩定變異位點，同時對粗莖秦艽及西藏秦艽有一定物種分辨率；nad5/d-e序列相似度高，僅大葉秦艽、黃管秦艽及管花秦艽存在種內不同基因型。進而基于nad 1/b-c 物種分子標記，設計特異鑒定引物，建立粗壯秦艽特異性引物-PCR鑒定方法。羅焜等［34］廣泛收集秦艽藥材主產區不同基原和其常見混偽品共86個樣品，分別測定其候選序列ITS，psbA-trnH，matK，rbcL和ITS2，分析結果顯示，基于ITS2序列可成功鑒定秦艽藥材及其混偽品。Liu等［35］測定了龍膽屬6組30種（包括秦艽組8種）植物的rbcL、matK、trnH-psbA、ITS及ITS2序列，構建的DNA條形碼可用于中藥秦艽4種基原植物的鑒定。尕讓甲等［36］構建了川甘產藏藥解吉嘎保主流品種麻花艽基于葉綠體psbA-trnH、線粒體nad1 b/c、葉綠體rpl20-rps12三個片段的組合型DNA條形碼。

3.6 DNA指紋分析與品種鑒定 王笠等［37］應用ISSR分子標記技術探討了麻花艽的遺傳多樣性，并構建DNA指紋譜。基于28個居群83份樣本的分析結果表明，麻花艽種群遺傳多樣性水平較高，其遺傳變異主要存在于居群間，遺傳特性與地理分布具有一定相關性。宗粉粉等［38］應用AFLP分子標記對粗莖秦艽20個居群163株個體構建DNA指紋譜。結果表明，粗莖秦艽種內遺傳多樣性豐富，物種內分為兩大支，且居群間遺傳距離與空間地理距離具有顯著的正相關關系；同時，結合SSR與SNP標記，探討了四川康定縣居群的分化問題。

4 小結

守正創新，開展深入的藏醫藥文獻考證、主流品種梳理等工作，其必要性及緊迫性不言而喻。盡管已有《四部醫典》及《晶珠本草》等典籍的不同漢語譯本，但如何深入解讀藏醫藥典籍文獻原著與考證等，仍然是瓶頸之一。因此，加強深入、高效的漢藏同行合作研究工作以及相關研究團隊的建設尤為重要。

尚需開展的工作：①基原植物的分類學鑒定問題亟待解決。如在“解吉”相關研究中，無基原拉丁學名或名稱誤定［14，18］等。亦有一些相關工作，如對粗莖秦艽G. crassicaulis Duthie ex Burk.及其近緣種粗壯秦艽G. robusta King ex Hook. f.及西藏秦艽G. tibetica King ex Hook. f.間的分類學鑒定工作［39］。秦艽組同域分布的近緣種間常發生雜交現象，并出現中間過渡類型，使種的界定及分類學鑒定工作更具挑戰性，如管花秦艽G. siphonantha Maxim. ex Kusnez.及麻花艽G. straminea Maxim.間的雜交及基因滲入［40，41］，粗壯秦艽G. robusta King ex Hook. f.的雜交起源與鑒定［32］等。同時，一些新物種的形成可能與雜交過程相關，如有報道從全萼秦艽G. lhassica Burk.中分出一新類群G. hoae P. C. Fu et S. L. Chen［42］。②開展深入的“解吉”藏藥材市場品調研及品種鑒定。③文獻典籍考證、應用現狀與相關藥效學研究相結合的解吉主流品種評價體系的建立。“解吉”來源涉及龍膽屬秦艽組多種植物，已成共識。但具體為那些（個）種，有不同觀點，如全萼秦艽G. lhassica Burk.，有歸入“解吉那保”的，也有將其另列一品種“莪德哇”［43］。④加強“解吉”基原植物的規范化栽培工作，滿足市場需求，并有助于保護野生種質資源。秦艽組植物多分布于青藏高原，生存環境嚴苛，一些是國產狹域特有種，野生種質資源的保護及開展就地栽培學研究工作刻不容緩。已有探討“解吉”4種基原植物粗莖秦艽G. crassicaulis Duthie ex Burk.、粗壯秦艽G. robusta King ex Hook. f.、麻花艽G. straminea Maxim.及西藏秦艽G. tibetica King ex Hook. f.種胚發育特性方面的基礎性工作及粗莖秦艽G. crassicaulis Duthie ex Burk.種子生物學研究報道等［4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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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2-08-05 編輯：陶希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