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思思



摘 要:厚葬風俗伴隨佛道兩教在唐代的興盛迅速發展,皇親貴戚鳩工造陵、廣建廟宇。墓室明器象征著唐人對今生所得的呈現與來世所盼的預卜,而供奉神祇則象征唐人對安樂生活的祈望與對多舛命運的阻遏。因此,墓葬文化及宗教信仰更多地承擔起世人對現實生活的藝術化重現和對理想世界的世俗化表達之功用。文章以唐墓出土明器中的女性形象及初、盛及晚唐時期敦煌石窟中的神祇造型為主要分析對象,探尋唐代權貴階層服飾文化之中切實存在之“紅配綠”的審美旨趣。
關鍵詞:紅綠配色;漢族文化;唐代服飾;審美旨趣
Abstract: The custom of extravagant funerals prospers accompanied the rapid development of Buddhism andTaoism in the Tang Dynasty. Mausoleums and temples have been built widely by the royal family and nobles.The funerary objects symbolized the presentation of the Tang people's present life and the foreshadowing ofthe afterlife, while to worship the gods symbolizes the Tang people's wish for a happy life and the restraint ofthe troubled fate. Therefore, the funetral customs and religious beliefs are more responsible for the artisticreproduction of the real life and the secularized expression of the ideal world. The article takes the femaleimages in the funerary objects from the Tang tombs and the deities modeling in Dunhuang Grottoes in the early,flourishing and late period of Tang Dynasty as the mainly analysis objects, to explores the aesthetic taste of the "Redwith Green" that actually existed in the clothing culture of the powerful class in the Tang Dynasty.
Keywords:Red with Green; Han culture;Tang Dynasty costumes;aesthetic taste
唐代服飾用色大膽、奔放,紫、黃及紅色系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流行色彩,不同純度與明度的紅色均受到了貴族階層的喜愛,不僅有高級官員的緋紅官服,殷紅的衣衫、妃紅的紗帔及嬌艷的石榴裙亦在女性服飾之中大放異彩。除此之外,鮮艷的綠色也成為貴族階層喜著的顏色,除作為五、六品官服的用色外,還多見于各類女性襦、裙及帔帛之上。依存世文物可見,無論是權貴階層的女性常服還是佛教神祇的造型之中,均常常將紅、綠兩色系搭配使用,兩者明度與純度的豐富變化使得整體色調或華麗或濃郁,充滿朝氣與奢華之感。“紅配綠”幾乎主宰了唐代宗教與世俗世界的色彩流行,其所呈現的強烈視覺沖擊映射出博采眾長的大唐氣度和盛世繁榮的大國氣象。
1 流行于仕女常服中的“紅配綠”
間色裙在盛唐之前的壁畫及彩塑仕女俑之中極為常見,該裙式多以紅綠、紅白及黑白相間使用[1],又因西域文化的影響和女著男裝潮流之盛行,多色條紋的波斯褲亦常用于唐代女性日常服飾之中,如昭陵段簡璧墓第五天井東壁小龕南出土的《三仕女圖》中,左一男裝仕女于圓領袍服內穿著紅綠相間波斯褲、右一仕女則以紅襦搭配紅綠間色裙,小龕北亦有穿著紅綠間色裙的仕女。此外,以紅、綠襦裙或帔帛、腰裙等配飾相搭配的方式則更為普遍:如《虢國夫人游春圖》中位于畫面中心兩仕女(因人物身份仍存爭議,此處統稱仕女)的襦裙均為“紅配綠”:外側一人以石綠上襦配淺紅下裙,內側一人著淺紅上襦配石綠下裙;昭陵韋貴妃墓出土《仕女圖》中使用紅色束帶搭配綠色長帔;乾陵章懷太子李賢墓后室東、北兩壁《游園圖》中可見多位紅綠搭配者,其中東壁北鋪人群中最左側仕女將兩面分別為紅色和綠色的長帔交叉后環繞披于兩肩,另有《觀鳥捕蟬圖》中左立仕女亦使用這種紅綠雙色長帔與綠裙搭配;由回紇歸唐的涼國公契苾何力之六女卒后陪葬于昭陵,其墓室壁畫《宮苑仕女圖》中繪有一位身穿石榴長裙、以淡綠長帔掩手的唐裝仕女;長安縣韋泂墓后室北壁壁畫《仕女圖》中仕女穿著淡紅色窄袖上襦搭配紅綠雙色長帔;西安東郊蘇思勗墓室北壁《仕女圖》中繪有一位身材豐腴、身著大袖衫、披長帔的仕女,其長帔色彩以紅褐與墨綠相搭配為主。
與此同時,敦煌莫高窟中的故事畫、經變圖及供養人畫像中人物形象多參照現實生活進行繪制,且依時代不同而各具特色。其中唐代的人物造型中就包含許多使用“紅配綠”的仕女形象:如第130 窟南壁《都督夫人禮佛圖》中都督夫人便以碧衫配石榴裙,其身后的大女兒則紅襦綠裙。同一窟的《女供養人像》中兩仕女服飾分別使用了紅、綠衫帔造型;第144 窟東壁壁畫中有穿著紅色大袖衫配綠色下裙的仕女形象;第431 窟的《女供養人像》中立仕女穿著土紅色裙搭配孔雀綠長帔;第154 窟東壁門南《明經變·赴會者》中有多位體態豐盈、穿著“紅配綠”大袖衫的仕女在聆聽佛法。北壁的《觀無量壽經變· 十六觀》中亦繪制了著“紅配綠”大袖衫的韋提希夫人在聆聽釋伽牟尼講說“日想觀”的情形;第217 窟西壁龕頂北側《佛說法圖》描繪__了釋迦牟尼穿著紅綠袈裟說法的情形,該圖對應的是其成道后與弟子返回家鄉迦毗羅衛城受到姨母等女性歡迎的故事,在佛教本土化的影響之下,該故事中的女性造型皆以典型的唐代女性服飾——襦裙、長帔為原型進行繪制,色彩也以“紅配綠”為主[2](圖1)。唐張讀的《宣室志· 侯生》中也以“碧襦絳袖”概括年輕的婦人盧氏之衣著色彩搭配。此外,敦煌石窟中在以現實的貴族婦女為原型繪制的天女形象之中,亦使用了大量紅綠配色。雖然石窟壁畫中的各類人物造型存在有藝術夸張的可能性,但其配色、服式均與同時代的墓葬壁畫及繪畫作品中的人物基本相符,因此可以作為唐代服飾文化研究的圖像參考。
由此可見,無論是以上襦下裙為主的初唐還是以寬衣大袖為美的盛唐,以紅配綠為代表的補色搭配方式始終作為仕女常服中極為重要的流行元素之一。這種“紅配綠”的審美旨趣產生于唐代權貴階層之中,并體現在該群體所供養的敦煌石窟中各人、神之服飾用色上:從現存唐代敦煌壁畫、彩塑以及佛教繪畫中可見神祇服飾多因“染衣”之傳統而采用低純度的紅綠相搭配,如土紅、石綠、石青、鉛丹等“壞色”,其中又以土紅、石綠為主。雖然唐代君主多推崇道教,但佛教仍在持續發展,并隨著玄奘回京、武周肇始后寺廟廣建、宗派林立而步入鼎盛期,佛教藝術在經過唐代權貴階層的審美浸潤及本土化改造后又經皇室的推廣而反作用于唐人的民俗文化及藝術創作之上,其色彩表達與唐文化的色彩觀相互碰撞、融合。在開放包容、兼容并蓄的文化氛圍下,相對自由的社會風氣及佛教的極度興盛共同促使唐代以宮廷仕女為代表的權貴階層常服中“ 紅配綠”風尚的廣泛流行,形成了唐代女性大膽、張揚、充滿個性的審美特色。
2 權貴階層女侍服飾中的“紅配綠”
間色裙、上襦下裙及女著男裝亦為唐代權貴階層的女侍之常服,搭配方式也與仕女幾乎一致:描繪土蕃使者祿東贊覲見唐太宗情景的傳世名畫《布輦圖》中唐太宗周圍女侍之中就有“衣小袖長裙,作‘十二破式,朱綠相間” [3] 者,這里的“十二破”即為“間色裙”;上文提到的《都督夫人禮佛圖》中后立女侍多數都使用紅綠搭配的方式,畫面中包含三位女主人在內的全部人物造型之中幾乎均含有“紅配綠”元素,畫師以現實為依據的藝術創作之中融入了唐代貴族階層的審美情趣,利用紅色的袍服、束帶、頭花、托盤、瓶、扇等服飾及工具與綠色的頭花、帔巾、袍服、盤中花卉做對比搭配;乾陵永泰公主墓過洞東壁北面壁畫有以上綠下紅服飾相搭配的女侍形象出現,前室東壁南北兩側分別繪制《持物侍女圖》,其中南側為首女官以暗紅色長裙搭配綠色長帔、北側亦有紅裙配綠長帔者;昭陵新城公主墓出土壁畫中可見著綠色腰裙配紅色下裙及紅色長帔配綠色下裙的女侍;朝陽七道泉子2號唐墓出土綠襦紅裙執箕女俑1 件;昭陵安元壽墓出土壁畫《捧包裹女侍圖》與《持扇女侍圖》中女侍均著用天水碧上襦配紅白間色裙、足蹬天水碧云頭履;西安雁塔區羊頭鎮李爽墓甬道東壁《侍女圖》中女侍衣著采用綠色束帶搭配紅白間色裙的方式、西壁則以綠色上襦配紅色下裙;朝陽魯善都墓出土彩繪女侍俑著綠色下裙、肩披紅色長帔;朝陽市政工程處唐墓出土女侍俑多件,有綠色坎肩配紅色下裙者、亦有橘紅上襦與束帶配綠色坎肩者;鄭仁泰墓出土騎馬女俑采用紅色窄袖上襦搭配淺綠間色裙;乾陵章懷太子墓前甬道東、西壁之《侍女圖》中均有以紅襦搭配綠裙者,前室東壁南鋪壁畫上持包袱女侍亦以紅色半臂配綠色下裙,另外該墓前室南壁東側壁畫中著胡服者及西側侏儒女侍的襦裙也分別采用了紅、綠及橘紅、淡綠相搭配;韋貴妃墓《拱手女侍圖》繪制一名肩披紅與青綠雙面雙色長帔的女侍,前甬道西壁《侍女圖》亦使用了紅綠雙色長帔,另于過洞西壁北間出土的《回首女侍圖》中女侍以淡綠色上襦搭配紅色長裙;獻陵房陵公主墓出土壁畫《手執如意侍女圖》及《提壺持杯侍女圖》中女侍長帔均為紅綠雙面,另一幅《托果盤侍女圖》中的女侍以橘紅上襦、赭色下裙配紅、綠長帔;昭陵燕妃墓壁畫《持鎮紙女侍圖》中女侍衣著以黃綠色半臂配石榴裙、《捧羃籬女侍圖》中女侍著紅色半臂搭配黃綠雙色長帔、《捧盆女侍圖》中女侍以淡綠半臂搭配橘紅色長帔、《雙環髻女侍圖》與《掮柳枝女侍圖》中女侍臂間亦均環繞紅綠雙色長帔、《袖手二侍女圖》之中兩女侍分別穿著石綠上襦配紅綠雙面長帔及紅裙配綠、赭雙面長帔;李鳳墓甬道東壁南段《執扇侍女圖》中一女侍著紅色窄袖上襦配綠色長裙,其手中所執團扇亦為紅綠搭配;乾陵懿德太子墓過洞東、西壁分別繪有執扇的《宮女圖》,畫面中四位女侍服飾均使用了“紅配綠”的方式:東壁兩位為紅襦綠帔及紅襦綠裙(左立者長帔為紅綠雙面)、西壁兩位為綠帔紅裙及紅帔綠裙(圖2),并且在前室東、西、南四壁亦可見大量紅綠搭配之宮女著裝。新疆阿斯塔納古墓出土的三件絹衣彩繪女俑中也有一女侍的服裝為綠色窄袖短襦搭配紅黃間色裙。
由此可知:雖然唐代權貴階層的女侍與仕女服飾在材質、工藝及紋樣方面仍然存在較大差異,但制式及色彩搭配卻較__為相似,基本伴隨著唐朝仕女服飾風貌的發展而由上襦下裙過渡到女著男裝與胡服并行,最終呈現出極具大唐風范的寬博、袒露樣式。總體來講,紅、綠兩色系在唐代較為流行的紅、綠、紫、黃四種顏色中占有較大的比例。雖然唐代“品色衣”制度在官員的服色方面做了非常細致的要求,女眷服色也依據官員級別而定,但對于侍人階層目前尚未找到相關記錄。身份低微的女侍如果被允許使用紅、黃、紫等貴色,極有可能是在唐代開放的社會風氣之下,擁有社會地位與大量財富的主人希望通過此舉塑造寬容的家庭氛圍并彰顯殷實的家族財富。另外,這種情況也可能是因畫師為統一畫面色調或依照美化家族生活的要求而對女侍形象進行了超越現實的藝術化處理,以表現貴族階層閑逸、奢侈的生活狀態。從大量存世文物中出現的使用紅、紫、黃(赤黃除外)等貴色的女侍形象來看,無論這種服色僭越行為是現實發生、或是藝術創作過程中的美化方式,在當時都并未被強行禁止、或者懲罰力度尚不足以震懾僭越者。因此,唐代女侍服飾色彩的“仕女化”體現出在唐代國力強盛、文化包容的背景之下,以權貴階層為主體的“紅配綠”之審美情趣已經擴大到部分底層女性群體之中,唐代女性常服服色已逐漸脫離尊卑等級與傳統觀念的約束,向著更為開放的方向發展。
3 女樂與文官等服飾中的“紅配綠”
朝陽七道泉子唐墓M1 號墓出土身著紅色長裙配帶有青綠色領緣與袖緣上襦的女文官俑一件及分別以綠色半臂配橘紅百褶裙以及紅半臂配綠裙的伎樂俑2 件,另有2 件舞女俑亦采用紅與青綠搭配;李壽墓壁畫《樂舞圖》中的各女樂均穿著紅綠間色裙;李爽墓室壁畫《吹橫笛侍女圖》中有女樂工穿著綠色紗質腰裙搭配紅色半臂及紅白間色裙、另有《男裝吹簫侍女圖》中的男裝女侍采用紅色圓領袍服搭配綠白相間波斯褲;韋貴妃墓后甬道西壁北間出土《舞蹈女伎圖》中舞女著淡綠色緣邊的紅色寬袖衫配淡綠色交領半臂,后甬道西壁中段偏南處《彈琴女伎圖》中女樂著深綠色大袖衫配紅色長裙。唐元稹“舞旋紅裙急,歌垂碧袖長”(《晚宴湘亭》)及白居易“樓中別曲催離酌,燈下紅裙間綠袍”(《江樓宴別》)兩詩中便描繪了著用紅綠搭配裙裝的女舞者形象,元稹另有著名詩句:“殷紅淺碧舊衣裳,取次梳頭暗淡妝”(《鶯鶯詩》),其中亦用“殷紅”與“淺碧”來描繪心上人——崔鶯鶯的素雅裝扮。除現實世界中的女樂之外,敦煌壁畫中也有大量實例:如敦煌藏經洞中發掘的描繪釋伽牟尼與妻子觀看樂舞場景的佛傳故事畫中,立于中間的舞女正是以紅色上襦配綠色下裙(圖3)。與此同時,石窟壁畫中的歌舞之神飛天及經變圖中的樂、舞伎服飾也以紅、綠、青色系相搭配為主,而又以紅、綠更為突出:如榆林石窟第25 窟中的《起舞飛天》、莫高窟第172 窟內眾飛天服飾幾乎是純粹的“紅配綠”,僅有極少量的灰、白與簡單紋樣。除此之外,莫高窟第329 窟、第44 窟、第15 窟、第161 窟、第158 窟等諸多石窟壁畫中的飛天衣飾中亦均有大量紅綠搭配服飾及紅綠雙色長帔。莫高窟第154 窟北壁的《經變報恩· 樂隊》和《經變報恩· 舞伎》、第45 窟北壁的《觀經變相· 伎樂》、第159 窟南壁的中央《觀經變相· 舞樂》等壁畫中的諸樂、舞伎服飾也均以紅綠色系相搭配為主。
敦煌飛天及樂、舞伎服飾體現出的超脫、飄逸恰好與唐代漢族舞蹈輕盈、優美的氣質相符合,色彩也便自然相通,變化豐富的紅、綠搭配使得舞蹈姿態更顯曼妙與生動。此外,庶民婚禮服的顏色方面也因“攝盛之俗”的存在而允許男性越級使用紅色 [4],女性則常常使用青、綠兩色,因此民間有“紅男綠女”之說。
4 以紅綠色系搭配為主的唐代佛教神祇服飾
佛教在唐代因統治者尤其是武則天掌權期間的極度推崇而邁入鼎盛時期,與之相關的宗教藝術亦大放異彩,伴隨著皇權的大力推廣,敦煌石窟的開鑿也在此期間走向極盛,其對于唐代服飾文化的研究提供了極為豐富而珍貴的圖像和文字資料。在色彩方面,唐代莫高窟壁畫及彩塑之中均采用了大量補色對比的方式,如橘與藍、紅與綠就極為常見,大量觀察后便不難發現:這些佛教神祇的服飾多以紅、綠兩個色系相搭配為主,其中以佛部、菩薩部、神明部、天王、比丘等為代表的佛教神祇服飾多以中低純度的紅、綠、青相搭配,絳紅、土紅、石綠、石青、紅棕、灰藍、蟹青等色占比較大,其他諸如朱紅、果綠等純度較高的色彩亦有少量使用[5],這些紅、綠在純度和明度更加豐富的同時保持了和諧統一:如第322 窟《聽法菩薩與比丘》中菩薩以灰綠色絡腋與腰裙配土紅色長裙;第328 窟西壁龕頂《彌勒佛說法圖》中以“三會說法”為題材繪制而成,圖中彌勒佛穿著土紅色僧伽梨及石綠長裙,其身側及身后的比丘與眾菩薩服飾色彩亦皆使用“紅配綠”,另有一組內容為中間佛與迦葉、阿難及游戲坐菩薩的彩塑,中間佛以石綠色絡腋搭配紅色長裙;第149 窟中維摩詰居士的服飾中除白色以外亦以土紅及石綠為主要配色。諸如此類的紅綠搭配還有第57 窟南壁的大勢至菩薩、第320窟西壁及第194 窟東壁的觀音菩薩等等不勝枚舉,上文提到的紅綠雙色長帔在敦煌石窟中的菩薩造型上亦常有體現[6]。v與此同時,敦煌藏經洞內發掘的主題為輪王七寶與新生佛陀沐浴的幡畫中,玉女寶被漢化為身穿“紅配綠”大袖衫的典型唐女形象;另一幅《引路菩薩圖》中的菩薩與仕女服飾也均以“紅配綠”為主(圖4)。目前英國大英博物館、法國吉美亞洲藝術博物館、俄羅斯埃爾米塔什博物館中均藏有流失海外的舊存于敦煌藏經洞中的大量佛教繪畫及經書,其中就有許多服飾以紅配綠的唐代菩薩立像幡。另外,(傳)唐代盧楞迦繪《盧楞迦畫六尊者像冊· 第十七嘎沙雅巴尊者》中尊者身穿紅綠配色的袈裟。以南禪寺、天臺庵及佛光寺為代表的唐代佛教圣殿中尚存少量彩塑佛像及壁畫來看,其服飾色彩中紅、青、藍、赭、黃、白為主,還包含少量金與黑,而又以飽和度較高的紅與青綠為主要搭配。雖然佛光寺彩塑在清代及民國時期重新著色,但其顏色的選擇和搭配均與其他唐代佛教壁畫較為相似,應是大體上遵循原貌而適當融合彼時之技法補繪而成,因此尚可以作為唐代神祇服飾色彩研究之佐證。
唐代漢傳佛教因受到儒、道思想文化的強烈影響而加速了其本土化、世俗化進程,成為封建君王的政治工具,在造型方面充分體現出官宦階層的審美喜好,佛教繪畫及彩塑中神祇服飾色彩的使用更加大膽、多元。“紅配綠”的審美旨趣在佛教藝術與現實世界服飾文化的相互影響之下,至少在唐代中原地區官宦階層的女性常服之中已經實現了大范圍的流行。以中低明度為主的多色相紅、綠相搭配,對比強烈而濃淡適宜,華麗明快與濃郁厚重并存,在神秘的底色中又給人以自由與熱烈之感,彰顯了大唐盛世的包容與開放。
5 結語
文章參照的存世文物集中于貴族墓葬出土明器與敦煌佛教藝術作品,這些基于現實或想象而創作的人、神形象展示了唐代權貴階層之中確實存在著“紅配綠”的審美旨趣,并在社會之中掀起了“紅配綠”的流行浪潮,除文中列舉的人物服飾外,敦煌藻井、建筑彩畫、祥瑞神獸以及環境與道具中亦大量充斥著以紅配綠的搭配方式。這種獨具特色的審美旨趣形成并發展于唐代皇室與宗教“聯姻”的過程之中,它通過色彩搭配對以唐代權貴階層為核心的現實生活與理想世界進行了抽象化表達:鮮明的亮紅綠色系相搭配常用于仕女及其女侍的服飾之中,具有強烈的視覺沖擊力和大膽而張揚的氣質,體現出貴族階層自由、奢侈的生活狀態;濃郁的暗紅綠色系相搭配多用于神祇造型之中,給人平靜而神圣之感,突出諸神與信眾篤行佛法、靜心修行的深厚造詣。
唐代相對開放和包容的社會風氣與文化氛圍促進了審美在空間上達成橫向統一:“紅配綠”的搭配方式廣泛流行于唐代社會之中上至佛教藝術中的諸神法衣與皇親貴戚之常服、下至女侍與樂工的日常著裝甚至庶民之婚禮服當中,體現了唐代審美文化具有的感染力與開放性;而“紅配綠”的審美旨趣伴隨著佛教的興盛及其與皇權之間的緊密聯系,又實現了審美在時間上的縱向延續:在上層婦女及其女侍的常服之中,無論是初唐裙衫窄狹的清秀俊雅還是盛唐以后衣袖漸寬的高貴華美,“紅配綠”始終貫穿于其中,甚至對北方民族之貴族審美亦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體現了唐代審美文化具有的影響力與傳承性。
6 參考文獻
[1] 陳金梅. 從朝陽博物館藏女俑看唐代營州女子的服飾[J]. 遼寧省博物館館刊,2014(00):139-157.
[2] 竺小恩. 敦煌服飾文化研究[M]. 杭州: 浙江大學出版社,2011.
[3] 沈從文. 中國古代服飾研究[M]. 北京: 商務印書館,2011.
[4] 胡同慶.敦煌佛教石窟藝術圖像解析[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9.
[5] 徐欣, 李莉婷. 莫高窟唐代壁畫菩薩服飾色彩分析[J]. 流行色,2017(10):41-47.
[6] 趙敏. 敦煌莫高窟菩薩披帛及隋唐五代世俗女性披帛研究[D]. 上海: 東華大學,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