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去的父母不會在原地等你

藍草

一個周六的早晨，我接到母親的電話，母親在電話里哭著向我告狀，說父親惹她生氣了，讓我回家“主持公道”。放下電話，我笑了，這樣的電話，我一個月要接好幾回。好在正好是周末，我便準備了一些禮物，開車直接回了家。

父母見我回家很高興。父親張羅著去園子里為我摘菜，母親在廚房忙活著給我做飯。吃完飯后，父親伺弄他的小菜園，母親則與我嘮起了家常。當我問起父親因何惹她生氣時，母親忽然就紅了眼圈，樣子像受了委屈的孩子，特別無助。她說父親老了脾氣反而見長，跟她說話總是帶著情緒，說幾句就要吵架，一天到晚凈給她氣受。自己老了身體不好，而父親還不知體諒她……

說著說著，母親的淚已涌出。見母親哭了，我幫她擦干眼淚，安慰她：“您跟我爸過了一輩子，還不知道他的脾氣？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實我爸還是很關心您的，您有個頭疼腦熱，他比誰都著急。凡事想開點，對我爸多包容。老伴老伴，可不能老拌嘴，你說是不是？”

我的安慰，讓母親情緒穩定了許多。她擦了擦眼淚，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其實也不光是你爸的事，你爸與別人家的丈夫比起來，做得夠好了。主要是我的原因，我現在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總感覺會走在你爸前邊，心里總是很惶恐。孩子你說，如果我走在了你爸前邊，丟下你爸和你們姊妹幾個，可如何是好？“母親說完，傷感的淚又涌了出來。

幫母親擦著淚水，我的心一陣痛。母親已經80歲了，我想母親真的老了。她不但生理年齡老了，心理年齡也老了。對于未來的不確定，對于死亡的恐懼，讓她時常會感傷、會落淚。在我的印象中，母親可不是這樣子的，她的精明干練，在單位里是出了名的。

年輕的時候，母親是廠子里的車間主任，領導著車間幾十人。母親在外邊是“女強人”，在家里更是“一把手”，什么事情都是她說了算，父親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而深愛著母親的父親，對于母親的“獨裁”，似乎并不在意，很愿意做她手下的“小兵”，母親指哪兒他打哪兒。在這樣的家庭氛圍中，我們姊妹幾個，不怕父親，怕母親。只要母親一聲吆喝，正在作妖的我們便像老鼠見了貓。在我們眼里，年輕的母親是那樣強大，不可戰勝。

但匆匆流逝的光陰，卻是一個無情的神偷。花開花落，滄海桑田，轉眼間，母親就從一個美麗而內心強大的婦人，變成了一個頭發稀疏、滿臉皺紋、眼睛混濁、遇事感傷的古稀老人。看著母親衰老、蹣跚的身體，我的心里酸酸的。我真不敢相信，眼前這個老太太就是那個留在我記憶中長發如瀑、美麗堅強，像老鷹護小雞一樣保護著我的母親。

現在的她，面對外面光怪陸離的世界，像一個膽怯的孩子，希望得到子女的呵護。接她到我所在的城市，過馬路時她像只剛出生的小鳥驚恐地縮著脖子，緊張地左看右看，身體僵硬，總希望我拉著她的手。回老家看她時，她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對我“控訴”父親的種種“劣跡”，希望得到我的聲援與撫慰。

所有的跡象表明，母親老了，真的老了，隨著歲月一同帶走的，除了她的年齡，還有她當年的力量。現在，她只是個需要我哄、需要我照顧的老太太，一個會把一句話說上無數遍總希望得到別人注意的老太太。年華的老去，讓她在心里越來越依賴子女。對死亡的恐懼，讓她心理非常脆弱，任性的像個孩子。

然而，看著母親日漸衰老的外表和身體，聽著她在我耳邊的絮叨，我的心里也跟她一樣滿是惶恐。而與她不同的是，我的惶恐是因為不久的將來會失去父母。有句俗話說的好，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了，人生就只剩下歸途。還有句俗語說，盡孝要趁早。我常想，在我們長大成人，進入中年之時，趁著我們的父母還在，我們要多珍惜與父母團聚的時光，像小時候他們愛我們一樣，將最好的愛都給他們，不給自己留下遺憾。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會在原地等你，你的父母也一樣。不要以為曾經愛過你的親人會在漫長的歲月里將思念拉長，始終如一地在原地守候，那些占據回憶的愛，早已成為往事。總有一天，你愛的親人會離你而去，那個時候，你想去呵護卻已成為遺憾，因為那個時候的他們，只能與你的回憶有染，卻與你的生活無關。

摘自《伴侶》